上清靈寶天尊?
諸多積年老妖面有遲疑好奇,彼此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困惑不解,哪怕是以他們動辄就萬年的壽數經曆,也是從來不曾聽說過有叫做這個名号的大能。
但是眼前帝君既然已經開口,思及先前帝君霸道之舉,他們也隻得按捺心中遲疑,皆齊齊應下。
暗中則是打定主意,哪怕是帝君下令,若是這種功法還不如自己眼下所修之法,那也就随便修行一下,用來交代應付帝君即可,否則,單單隻憑幾句話和眼下的威望,就要讓他們做這等類似于費盡萬年苦修,自損功力的事情,他們是萬萬不肯的。
趙離輕易看出了這些老妖心中所想,也并不在意,趨利避害本就是一切有情衆生的本能,會如此想也實屬正常。
以帝俊身份,仍舊盤坐于已成一片廢墟之地,沒有動用什麽法術,精純元氣自然彙聚凝集化作玉台,讓他坐在上面,群妖則按照其實力高低,法門上下,也是各自盤坐在周圍,帝俊眼眸平淡,開口講述道法。
是将先前傳授給貪狼的法門再度使其精煉之後所得。
此刻他的道心和眼界越高,執掌陰陽大道,回首去看當初草創的法門,已經能夠看得出諸多疏漏之處,于是一一将其彌補完成,此刻徐徐道來,字字珠玑,仿佛有大道之音相合,震顫虛空,清脆悅耳。
群妖隻覺得這講述道法越講越高,越來越遠,連忙收起先前的些許疑惑,全神貫注領悟道法,心中駭然,更覺得這位帝君果然是太古之年的妖族至強者,這樣的法門居然也能向外傳出。
道人此刻本身修爲算不得天下絕頂,但是眼界卻極高。
此道講法足足七日七夜方才止住,直指道門煉虛合道境界,又和當日所講法門不同。
雖然不曾去說具體層次,但是實則和五仙體系環環相扣,趙離也在講述和回答群妖問題時候,若有所悟,有朝一日以身合道,自後天而複返先天,執掌道之一端,一得永得一證永證,是否相當于蒼天生死之流?
後天步步登天以合道,先天則是以道化生。
或許殊途同歸,并無差别。
道人若有所思,看着那些陷入苦思冥想當中的群妖,神色平和淡漠,不再言語,起身離去,暫居于妖族王庭原本王宮之外,星海之上一處島嶼當中,而不見如何動作,自有諸元氣彙聚凝聚的靈玉宮殿化成,手段高深莫測,妙不可言。
帝俊踏入此地之前,似有意似無意,朝着先前窺探的視線方向淡漠一眼,然後方才走入靈玉宮殿,兩條蒼龍方才聽講述道法之時,距離他最近,得了最大好處,當即也是放聲長吟,龍吟之聲沖雲而起,穿金裂石,直震得那些修爲不夠深厚的妖族頭暈目眩,坐立不穩,顯是修爲有大進境大突破。
繼而便維持原本真身,以五百裏蒼龍之軀潛伏于星海之中,拱衛着那島上白玉宮殿,使其氣魄越發壯闊恢弘,蒼龍爪壓起伏,龍鱗隐現變化,則更添諸多威嚴之氣。
……………………
在人族帝都,白發道人講修行之法五仙之道後。
妖庭帝俊,布法傳道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此世越發有波瀾壯闊之感。
群妖蜂擁而至,就連原本那些心中多有遲疑,不願意放棄多年在外的逍遙生活,回到妖族受人轄制的老妖王都懊悔不已捶胸頓足,然後生怕又誤過了何等的大機緣,紛紛攜帶家族血親,傳承弟子,自九洲十地,無盡星海,乃至于三千世界齊齊趕往萬妖之國。
于是這區區數月間,也不知多少位于三千世界的妖族宗派,突然發現自家祖脈一下子人去樓空空空蕩蕩的,再去一找,連自家老祖血親一脈都消失于此界,幾乎像是凡人之家,得了好處或者惹來禍事,托家帶口連夜奔逃一般。
這樣的變化,委實是讓許多妖族宗派高層提心吊膽了一番,生怕是老祖惹來什麽驚天大禍,累及宗派。
待得小心謹慎許久之後,才發覺隻是自己多想,其間卻又老祖歸來,傳下了更爲高深莫測的妙法;而更多宗派,則是自家祖師一去再不複返,記錄于文字,成爲宗派後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一樁樁些懸案奇事。
道人倒是毫不在意,天尊之說法,蒼天心知肚明對方隻承認了自己一個天尊,那毫無疑問其餘天尊自然是虛假的名号,有名無實罷了,而天庭諸人自然能夠得到消息,以貪狼秉性,定然按捺不住會說出靈寶天尊和通天教主的關系。
也可以借此來傳遞必要的訊息,這便是所謂的信息差。
沒有想到貪狼也還能如此妙用啊。
時日漸過,道人一直覺得外道會忍不住繼續出現和帝俊妖庭進行一定程度的接觸,但是春去秋來,外道的屬下卻始終不曾出現,趙離心中倒略有些捉摸不定。
春去秋來,直至秋日漸深,枯葉也都落盡了,外道仍舊是沒有采取什麽動作,道人身上的道袍也順應使節換成了更爲厚重些的款式,并非修爲不足以抵禦天地溫度的變化,隻是不願意在紅塵中顯得過于紮眼罷了。
蒼天雖然将其囚禁,但是應有之物都應有盡有不曾克扣。
身上厚重些的青袍也仍舊是蒼青爲底色,裝飾以白色雲紋,材質之上在凡人眼中能夠稱得上萬法不侵,誅邪不入,而在立冬的這一日,道人終于又看到了那曾經有過數面之緣,卻又有諸因果摻雜的書生宋元化。
過去才不到半年時間,他卻早已經沒有了先前那一次的意氣風華。
所在的酒樓不過是尋常之地,桌上也隻是寥寥幾道菜,手中提着一壺尋常黃酒,自斟自飲,胡子略有些雜亂,滿面疲憊之色,他因爲那位太後而變得炙手可熱,一時間風頭無兩,但是帝王之念不能夠測度,之後太後又待他極爲淡漠尋常,隻如尋常畫侍召,再無當日将他從一介平民擢升的恩寵。
于是好友散盡,榮華不再。
那些往日溫和儒雅的大人重新變得威嚴深重,喜怒不形于色。
而那面容美好的女子更是不再與自己往來,任由自己心中如何煩悶痛苦,也不再柔聲相待,沒有了好友相助,他的畫價更是直墜千裏,也沒有了那一筆千金的風頭,畫侍召的俸祿,根本支撐不住闊綽生活,加之以同僚之中也有門閥派系,諸多排擠,他更是生活困頓煩悶,日日以酒消愁。
正在縱意于那濁酒,酒不醉人人自醉之時,隐隐約約又看到那道人身影,一身青袍白發,潇灑一如當初,似乎是見到自己而今模樣沉默了下,方才歎息一聲,詢問道:
“黃粱一夢,可曾醒過來了?”
宋元化面上有酒醉之色,醉意朦胧自嘲笑道:
“道長……小生近日事事不如意,唯獨在那夢中山水恣意縱情,才能在這官場之上支撐下去,這一夢醒了又做,做了又想,該能如何?事事皆苦,世事皆苦啊……”
話還沒能說完已經撲倒在桌上,沉沉醉去。
道人一如上次,不曾開口,轉身離去,而在街道之上,道人提了提手中的酒壺,灑然離去,原本當日見到這書生一心清靈,欲要點化一二,但是墜入紅塵,榮華富貴,官場起伏,果然磨滅神志。
大道自求自取。
旁人說出告知便已不是道。
天氣一日嚴寒過一日,帝都所在區域靠近極北寒洲,天氣冰冷嚴酷,這一日大雪紛飛足足下了一天一夜的光景,整地天地素白一片,道人打發那看管他的神靈去各處買回來了食材,幾位神靈敢怒不敢言,隻得老老實實去買,繼而那道人親自下廚做了一頓餃子。
适才起鍋時候,動作微微一頓,突有靈機一道,微微擡頭遠看,歎息一聲,抽出兩條木炭讓火勢變小,拂袖接過天上白雪,歎息道:“好一場落雪茫茫。”
邁步走出,一步已經跨越極遠之處,把握因果,尋找到那一縷和自身有關聯的存在。
屋舍當中煙氣騰騰。
無字之書旁邊站着一道魂靈,看其模樣,正是宋元化。
但是肉身已經不見,自那一日又見到道人開始,他心中自慚不已,在這般心境作用之下,隻覺得諸事越發不順,和同僚幾次的争鬥,日日借酒澆愁,回到家中則是去無字天書夢中山水逃避現實,漸漸地連畫也不畫,其餘畫侍召對待他越發不愉。
而後因固執己見,不願意做賠笑于人之事,和上官争吵一頓,回到家中,索性重新縱情于山水,漸漸明悟,懷念山水之清朗,打算夢醒之後,便取辭官回山水之間,以便能夠早日畫出山水之意。
可他這一次沉淪于無字天書夢中不知時日,如此隆冬歲月居然屋中不燒火,連續七八日光景,居然被生生凍殺。
又因爲父母皆已經死去,本應該放入義莊擇日一口薄棺材下葬,可那幾位上官懷恨在心,三言兩語居然将他屍體和那些身死的犯人之流,一同烈焰稍作骨灰,放入壇子裏邁入地下。
宋元化怔怔看着自己屍身待遇,看着自己零落的畫卷筆記。
回憶一年經曆,宋元化不能自已,突然涕泗流漣,大哭大笑,繼而撫掌跌在虛空,眼淚橫流,卻又指着自己骨灰,恣意至極,放聲大笑道:“黃粱一夢!黃粱一夢!貧困潦倒,榮華富貴,兒女情長,孤家寡人,原來一夢至此,一夢至此啊,哈哈哈哈哈!”
眼前流光,卻又見那道人。
宋元化隻是收斂笑意,滿面悲傷,雙目卻又難得通透,不負蒙塵。
白發道人沉默了下,輕聲問道:“可曾醒了。”
書生隻是拱手行禮。
道人看着那書生而今的模樣,微微颔首,突又歎道:“本來隻欲點化于你,機緣巧合之下,你居然失了肉身,你陽壽未盡,此事又和我多有關系,故而給你一條生路如何?”
宋元化眼前亮起,雖然看透世事,但是不代表不想要活下去。
白發道人牽引其魂魄至一側邊牆,指着牆壁旁邊凍死的一醉徒,看樣子是昨日喝醉了酒,倒在牆邊,因爲大雪低溫而死,道人道:“你若願意,複入此人身軀而活,如何?”
宋元化擡眸看去,那人大雪覆身,被周圍許多人圍繞指指點點。
大意是這醉鬼家底子都輸光,還氣跑了媳婦,活該醉死在此,又見到其面目黧黑,卷須巨目,似乎是因爲賭博耍詐,右腿不自然扭曲,顯然是個瘸子,宋元化元神模樣文雅俊朗,一時間有些踟躇猶豫。
白發道人道:“大道豈在外相?你若能入此身,功夫道行至了,便是異相真仙,既然已經看到世事如夢,何妨再夢一場?”
宋元化神色微怔,終是明悟。
拱手一禮,踏入那醉鬼的身子裏,本來已經凍死在街頭的醉鬼突然顫抖了下,在那周圍圍觀之人目瞪口呆注視之下,掙紮了下,竟然直接坐起,将那些圍觀之人駭地後退一跳。
先前那些罵他之人都止住了話頭,或者面露尴尬或者寒暄幾句說爲何睡在這裏,也不怕着涼暈暈,然後又轉身匆匆離去。
宋元化見這些先前口中話語森森的人,轉而化作這樣模樣,心中感觸越深,想要笑卻莫名笑不出來,待得衆人都散去,朝着那道人方向行禮,道:“宋元化已去,醉酒之人已亡,弟子請仙長賜名。”
道人平淡道:“我非你師,當日你可曾聽聞道法?”
宋元化點頭。
于是道人看着他瘸了的腿,這種傷勢賭徒大多都有,以道法很容易根治,但是若以此态走看人間萬象,想來感觸更深,心中微動,未曾出手治療,而是随意取靈材,煉化一金箍以束亂發,又給了一根碩大鐵拐于他,道:
“既然已去已亡,名字便随意即可,姓氏的話,李,如何?”
宋元化叩首應下,再擡頭時候,已經不見了那道人。
他怔怔坐着坐了許久,然後将金箍束發,拄着鐵拐起身,一瘸一拐走在大道之上,隻覺得所見和往日身爲官員時候截然不同,和身爲畫師時候也不相同,看得失神,今日雪大,道路上有掃雪,且以枯草落葉點火融雪的,宋元化怔怔看着失神,伸手入懷,取出那一卷天書,突大笑一聲,竟然将此寶直接抛擲入火。
大火陡然将這書卷吞噬。
以畫易書是爲宋元化。
宋元化已亡。
又有馬車金鈴之聲,寶馬雕車,異獸拖拽,宋元化看着火堆失神間被落在一旁,見到那奢豪馬車之上,如花美眷,好友故交,也似乎見到過往仇敵,上官同僚,那絕色似乎察覺視線,回頭看到一瘸腿乞丐,見其滿臉污垢,不由得浮現厭惡之色。
可旋即發現,那乞兒居然不曾如尋常男人那般因自己容貌而失神,如同看一草木,已經自顧自地扭頭離去,手中拄着一鐵拐,一瘸一拐往前走,那女子略有失神,旋即便不在意,轉身溫婉柔聲和旁邊青年才俊交談。
宋元化踏入紅塵,心中剔透如冰雪,取下這醉鬼原本就在腰間的酒葫蘆,接着天上白雪,暢快大飲一口,酒液如火入喉舌,突然哈哈大笑。
“不悟神仙道,至死在黃粱!”
蓬頭垢面,瘸腿乞兒鐵拐李大笑三聲,拄着鐵拐,終大徹大悟,肆意而去,出皇城帝都而入天下山河。
而此刻,道人回去家中,将餃子盛出碗中,灰衣蒼天不知何時出現在後,凝眉看他,緩聲道:“爲何?”
爲何?白發道人心知肚明,自然是指得宋元化之事。
蒼天吃了些虧,總覺得道人此舉并非尋常。
趙離含笑悠然道:“不過随性而爲,度一良才美玉罷了,算得上無的放矢。”
蒼天想到那鐵拐乞兒确實尋常,沉思許久,找不出錯漏,隻得暫且放下,不再放在心上。
白發道人一如既往擠兌那蒼天,舉了舉手中盛滿的餃子,笑道:“剛出鍋的水餃,可要來一份?”本想着那蒼天會淡漠離去,未曾想其面容雖然依舊淡漠冰冷,皺了皺眉,卻真落座。
道人沉默了下,認真道:“我就客氣客氣。”
看到蒼天似乎漫不經心取出筷子,道人嘴角抽了抽,道:
“你當這是你家?”
蒼天夾起一個餃子,嗓音淡漠毫無起伏道:
“今日事無關大局敵我,無有殺機,本座自然可以做此事,自然可以吃此物。”
“何況,普天之下,皆爲我所執掌。”
“嚴格而論,此地确爲我所有,包括這一院落。”
趙離:“………………”
就差把窮寫在臉皮上的白毛道人一瞬間有将餃子摔在這敵寇臉皮上的沖動。
而在近日,東皇太一終要走到最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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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持作息的第五天還是第六天?終于,這種字數稍長的章節也能在規定時間裏面正常寫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