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辛背靠着牆壁,他知道這個位置上是最靠近娘親的。
對于幼年的記憶,他忘記了很多,那些模糊的記憶中大部分是爹娘,他很想要見到娘親,但是他無法踏入這個宮殿,隻能在練功之後的閑暇時過來,偷偷地坐在這裏,就靠着這一堵冷冰冰的牆壁,在心裏默默地和娘說話。
他覺得自己應該怨恨那個被稱呼爲父王的人,可心裏怎麽也怨不起來。
他隻是覺得委屈。
坐在這裏,想着娘,想着那個把自己高高舉起來,讓自己坐在肩膀上的男人,姬辛總會莫名其妙覺得鼻子有些發酸,他打了自己的膝蓋一拳,懊惱地低語,覺得自己簡直太軟弱了,軟弱地不像話,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就算是戰鬥時候習慣了傷痛,這個時候心都柔軟地不像話。
默默地在心裏和娘親說了今天那些并不怎麽有趣的瑣碎小事。
姬辛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對着那牆壁低聲道别,轉身走出來,偌大的王宮,奢華而威嚴,是天工一族的手筆,遠遠地能夠看到,無比高大,支撐着籠罩百姓數千萬元朔城陣法的摘星樓。
元朔城中,天乾的雄主就住在那裏。
姬辛心中回想着修行的要點和記憶,走在名家設計的園林道路上,一路上風景很别緻,他卻沒有心思去看,走了一會兒,突然傳來一聲惱羞成怒的喊叫聲音:
“喂!我都叫你叫了好幾聲,你好歹答應一聲啊!”
“前面的人?喂!你是呆子麽?!”
姬辛一呆,從沉思中回過神來。
轉過頭,看到一個身子比自己稍微矮小些的人,這樣的天氣裏,卻穿着一件純白色的大氅,下擺一直低垂到腳那裏,踏着一雙小鹿皮的靴子,同樣純白色的兜帽把她的臉遮住。
姬辛隻能看到那雙像是着了火一樣的眸子,擡起來,在瞪着自己。
姬辛下意識指了指自己,道:
“姑娘你剛剛叫我?”
那少女臉色一呆,覺得自己被戲弄了,眼睛裏像是要噴出火焰來,跺了下腳,道:“你你你,除了你還有誰麽?我都叫了你六七八九聲了,你都不停一下,天乾王宮的内侍,就是這樣不講禮數的麽?!”
“這,我剛剛想事情,有些入迷了。”
“抱歉……”
姬辛愕然,他的性子老實溫和,當下覺得自己理虧,老老實實地道歉。
那少女毫不客氣地接受。
姬辛撓了撓頭,試探道:“姑娘你叫住我有什麽事麽?”
少女翻了白眼,随意将一塊石頭踢到了蓮花池子裏,咕哝道:
“我第一次來天乾的王宮,呂姨有正事,要我自己去玩。”
“可是這裏好大,我都有些迷路了。”
“你對這裏很熟悉吧?帶我轉轉吧,我可是這裏的客人,你的老大不會說什麽的。”
“如果他責怪你的話,我幫你說話!”
少女拍着胸脯保證。
姬辛左右環視,這裏位于藏書閣和别宮之間,都算是宮中的禁地,素來來的人很少,這時候不知道是有什麽事情,竟然沒了旁人在,心裏想要回去修行,可是将眼前的人扔下,心裏過意不去,隻得點頭。
那少女拍手笑一聲,然後一擡手抓住了姬辛袖口,雙眸發亮,道:
“太好了!”
“這邊有很多地方我都不熟悉,隻能認得出是天工的手筆,你們人可真是會享受,這樣大的宮殿竟然隻是爲了一個人去準備的,其他地方都沒有,走走走,聽說這裏有着整個東瀾景洲最盛大的月龍花海,我早就想要去看了。”
少女看上去嬌嬌小小,力量卻很大,姬辛這樣的體魄,卻也被拉着踉跄往前,那少女對于王宮中的樓閣,花園之類都充滿了好奇,不但要看,還要問姬辛這些地方的典故,這裏的花紋是什麽風格,說這裏和她往日見過的地方,都不一樣。
姬辛離開王宮十年之久,哪裏能夠回答得了,有些還有些印象,有些卻完全不知道,隻能老老實實地搖頭,讓那穿着白色大氅的少女好生嫌棄,那雙眸子很奇特,是火紅泛金的,帶着‘你這樣也算是生活在王宮’的不爽意思瞥過來,讓姬辛也有些羞愧。
心裏卻也不服氣,如果問的是武功,肯定能夠回答。
如果是氣血的話,那麽肯定能夠回答地更好。
有本事問一下劍術和拳法啊。
少年心裏不由浮現出這樣的念頭來。
就這樣一路邊走邊看,竟也走過了大半的王宮,見到了許多往日不曾見過的風景,姬辛天天來往于王宮,竟然也沒有察覺到這裏居然有這麽多難得的景色,最後,那少女伸展雙臂,滿足地遠眺着那一片繁華花海。
一雙火紅泛金的眸子眯起來。
姬辛看着那花海,想到這一片東瀾景洲絕無僅有的景緻因何而來,心中略微有些許低沉,正在這個時候,背後突然傳來聲音,道:
“十二弟?你在這裏做什麽?”
姬辛自恍惚中回過神來,回頭看到一名風采氣度皆過人的俊朗青年走出,那青年和穿白衣練功服的姬辛不同,身上所穿華服,有鳳凰紋飾,卻不顯得過于奪目,豐神俊朗,器宇不凡,帶着一絲儒雅的笑意。
姬辛行禮,道:“九王兄……”
姬楚看着眼前的姬辛,心底有些不愉,他原本是來這一片花海摘些花兒回去,給幾位寵姬裝飾用,心底更存有翻雲覆雨之心,此刻見到了這段時間名氣頗大的姬辛,那種歡暢之感都被攪合了。
他出身的母族不凡,所以對于這個弟弟毫無半點好感。
十年疏離,也無有半點兄弟之情。
在他眼中,這個姬辛就如同原本沒有這個人,突然從天上降下來,還對三王兄造成了影響,連帶着他這種處于中立的王子都受到相當波及,日子沒有了往日那樣的清閑,心裏不由得暗罵了一句晦氣。
正要找個由頭離開,那邊穿着白色大氅的少女聽到聲音,回過頭,道:
“咦?是你的熟人麽?”
姬楚皺着眉看過去,眸子卻微微一亮,那少女雖然罩着兜帽,但是卻仍舊能夠看到大半張臉,能夠看到那光潔小巧的下巴,還有白皙如玉的面容,嗓音清脆,天然爛漫,姬楚算是花中老手,罕見這樣少女,一時竟有些許怦然心動之感。
姬辛下意識道:“這是……”
姬楚已經上前一步,帶着無可挑剔的溫和微笑,俯身朝着少女行了一禮,柔聲道:
“在下天乾國九王子,名爲姬楚。”
“不知道姑娘芳名。”
他笑容溫和儒雅,面容兼具雙親特點,是元朔城中最讓閨中少女傾心的男子之一,此刻心中動的念頭卻不甚好,他不喜姬辛很久,此刻行爲,一來是那少女模樣氣度确實出色,讓他心動,二來,爲了借這個姑娘,折辱姬辛。
卻遲遲得不到回應,擡起頭,看到那少女一雙赤紅泛金的眸子,滿是厭惡地看着自己,還帶着鄙夷和輕蔑,就像是看着一隻蟲子那樣,不知爲何,他竟然感覺到一絲絲寒意。
少女一下拍開姬楚的手掌,好大一聲響,輕易将他的手掌拍紅,甚至于有些拍地腫了,姬楚一呆,旁邊左右兩個親衛早已經震怒,各自上前怒聲呵斥,也有秀美女子上前,用一雙柔夷将姬楚手掌包住。
姬楚被團團圍住,看着那少女,心中羞怒交加,說不出話:
“你,你竟然敢!”
少女在大氅下面穿着鵝黃色的衣服,此刻兩下跳到姬辛旁邊,毫不客氣用拍開了姬楚手掌的手在姬辛的衣服上擦拭着,嘟哝着不爽的低語,兩名屬下上前,姬辛下意識攔在了這個剛認識不久的朋友身前,而少女則毫不在意,大剌剌的,一下将姬辛拉到後面。
然後一擡手,咔嚓兩下将那兩名親衛手中兵器折斷,一雙白生生小手,将那星紋鐵給捏成了齑粉,赤紅泛金的瞳孔看着兩位親衛,後兩者心中竟然感覺到了一絲絲慌亂,隻得怒喝:
“你,你竟然敢對殿下出手?!”
“我打都打了,你是不是笨,還在說這個?”
“按照你們的規則是不是要比後台了?來啊來啊,誰怕誰。”
少女翻了個白眼,然後擡手掀開了兜帽,露出了完整的面龐,清秀之中帶着絲絲凜然的威嚴,兩鬓垂落青絲,雖然還沒有長成,卻能看出,是具備有王者女帝那樣氣度的出色美人,但是最爲令人驚愕的,是那滿頭青絲中兩根龍角,以及眉心一枚金色龍鱗。
衆人皆神色驟變:
“龍族?!”
少女正色補充道:
“是龍族的王族,我姓敖。”
她看着那面色略有慌亂的姬楚,嗓音清脆,眸子已經化作了一雙金色豎瞳,淡漠無情,道:“不要以爲我不知道你肚子裏是什麽樣的想法,我可已經兩百歲了,對你們這十幾歲的小孩子可沒有興趣,你們的花招,在我眼中,更是毫無意義。”
“今日我是來做客的,沒有興趣和你們多做糾纏。”
姬楚不知道眼前這龍族王系來這裏有什麽目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惹了大事,狼狽離去,穿着鵝黃色衣服的少女沖着幾人的背影,伸出手指拉了下右眼的下眼睑,吐了下舌頭,做個鬼臉,一指姬辛,喊道:
“對了,旁邊這個家夥我罩着的!”
“再敢欺負他,我讓呂姨收拾你們,把今天的事情都告訴你們天乾的王!”
見到衆人跑得更快,才滿意收回視線,然後咳嗽一聲,拍了拍姬辛的肩膀,一副大姐大的模樣,道:“唔,你很好,我認你這個朋友了。”
她有些不适應地摸了摸自己的龍角,眸子變回了原本那樣,像是寶石一樣的赤紅泛金,咕哝道:“原本是有變化術的,可是呂姨說面對姬氏,至少應該保持現在的模樣,才不算是太失禮。”
“對了,我叫敖雪兒,你叫什麽名字?”
姬辛眨了眨眼睛,回過神來。
“姬辛。”
他說。
………………
藏經閣中,姬氏姬景歎息,道:
“所以說,呂姑娘,以龍族連通九洲的能力,也不知道蜀山的消息麽?”
在這樣處于姬氏秘地的地方,竟然坐着一位和此地風格不符的女子,一身白色和淺紫的宮裝,端莊當中,也妍麗無雙,青絲之中有龍角,眸子雖然仍舊純黑,卻泛着淡金,眉心龍鱗,端茶飲了口,鬓角青絲,動作神态顯得有些慵懶,嗓音柔和,道:
“天下太多未知之處,龍族也無力聯通四海九洲全部地域。”
“關于蜀山劍派,着實隻有那一絲消息。”
“玉虛宮道人斬殺九首聖尊的時候,一劍斬裂了整座九靈山,曾經說出,他那一劍是從蜀山處習得,更流露出蜀山曾是天下萬劍之宗的身份。”
姬景沉默了下,道:“那位玉虛宮道人,名字爲何?”
宮裝女子聲音頓了下,伸出白皙手指把玩着鬓角長發,眸光低垂,微笑拒絕道:
“是憐卿一位故人。”
“故其身份真名,不願外傳。”
PS:今日第三更……敖雪兒,之前和小麒麟吓唬趙離,被反殺的那孩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