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原初道體,隻有鍛體三重。
一曰奠基,既是煉三焦以和陰陽之數,奠下證道之基。
二曰五行,便是錘煉五髒,以順五行之序。
三曰原初,便是五髒六腑皆成,肉身自演乾坤,證就最初最古之入道之體。
至此,原初道體,便可稱小成。
在太古中,這等存在,已經可以手撕兇獸,擒殺惡靈,護佑一方生民。
他們就是最初的先王。
也是人族最初的英雄!
這樣的存在,放到如今,鎮壓純陽,應該是不費吹灰之力的。
而原初道體,鍛體三重,奠基最重。
三焦,乃是孤府,元氣之所居,水谷之道路,倉禀之本,故其曰:器!
是肉身之器,也是元氣之器,更乃根本之器。
三焦不夠強,五髒六腑就無以爲系,筋骨皮肉,便猶如建立在沙灘上的城堡,漂浮在洪水中的朽木。
郭榮閉上眼睛,細細的感知了一番自己的肉身。
他滿意的點點頭:“果然,修煉便當如我輩!”
如今,他感覺自己的肉體,似乎有着無窮無盡的氣力。
肌膚更是如白玉一樣無暇,像鋼鐵一樣堅固。
在身體内部,血肉與筋膜,更是仿佛被染上了一層薄薄的黑白相間的霧氣。
這霧氣,肉眼是不可見的。
隻有靈性可以感知。
而在這些霧氣之中,一點星星之光,隐約可見。
那就是神機!
隻有鍛體九重,肉身圓滿的修士,才能從氣血中孕育出來的神機!
而且,它正在黑白靈霧的滋潤下飛速成長。
呼吸之間,便又凝實了一分。
等它從虛無之中,顯露到血肉之内時。
便将燃燒肉身的氣血,将一點靈性孕育而出。
郭榮估計了一下,按照目前這點神機的成長速度,到明天早上,它便可從虛無中顯化。
換而言之,明天早上,郭榮就是一位相當于神動期的修士了。
鍛體九重,肉身之氣力,便已可近乎無窮無盡。
赤手空拳,便可以手撕虎豹,一人破軍。
隻要氣血不衰,便是百毒不侵,刀槍不入。
而凝元九轉,神機從虛無逐步顯化于血肉,便可以施展神通,隔空取人首級,一口氣吐出,如同利箭。
九轉圓滿,肉身便開始脫離肉體凡胎,踏進了神聖的領域。
從此,隻要氣血不衰,便可永葆青春。
從此,便可将神通之力,賦予金木之物。
而靈性,也将從神機中孕育。
當靈性孕育而出,便是神動。
神動、神動,顧名思義,便是神機可以顯露于身外,成爲神通的力,秘術的法。
咒人生死,定人禍福,乃至于呼風喚雨,呼雷喝電,禦風而走。
甚至,便是肉體被毀,隻要神機不滅,靈性還在。
便有卷土重來,死灰複燃的可能。
一般來說,便是絕世天驕,無上天才,正常修煉,想從鍛體九重修煉到神動期,即使拿着神藥仙丹當零嘴,沒有了三五年就休想功成!
也就隻有那些積累深厚,掌握着道與理的大德賢士甚至聖人,才能依憑無窮無盡的人道之力,像郭榮這般,一夜神動。
但……
在這以前,這些大德賢士、聖人,爲了這一天,積累了不知道多少歲月。
他們的道路,其實走的比單純的修士還要苦!
甚至可以說充滿荊棘,遍布兇險!
所以,郭榮其實才是那個真正的史上第一位一夜神動的奇迹!
而且,他的肉身氣血,強大的根本不似一般神動境的修士。
恐怕,便是純陽大能的肉身,也未必能與他相比!
隻是……
郭榮回過頭來,計算了一下自己身體之中的本源之光碎屑的數量。
頓時就皺起了眉頭:“怎麽用了這麽多?!”
最初,他以秘術,開啓後門,從那條河裏的某股暗流,偷偷的截取出一絲本源之光用來修補此身。
修補所用,不過那絲本源之光的十分之一而已。
餘者,盡數化作碎屑,留存在體内。
其數量足足有數百粒之多!
但現在,卻隻剩下不到百粒碎屑了。
“明明我隻是用了一粒碎屑,碎裂爲陰陽乾坤之氣啊……”他不是很能理解。
于是仔細回憶,片刻後,郭榮就歎了口氣:“原來如此……”
原來在方才,他隻顧着快速修煉,于是不惜代價,毫不吝啬的使用那些本源之光碎屑。
将它們當成消耗品使用。
既用于補充氣血、修補肉身,也用來重生血肉。
于是,他那根本不算修煉。
壓根就是拿着本源之光,重鑄一具先天陰陽道體!
而且,說不定本源之光直接生成一具先天陰陽道體,也用不了這許多。
但他将肉體凡胎,轉化爲先天陰陽道體。
其損耗自然遠超想象!
此外,還有一個麻煩——那原本隻剩下不過一成的龍筋鳳脈,似乎又強了一些。
看樣子,郭榮拿本源之光修煉,也讓它們得了好處。
“真是陰魂不散啊!”郭榮搖搖頭,歎息了幾聲。
好在,這龍筋鳳脈之體,隻是複蘇了一點。
因果幹系依舊可以忽略不計,郭榮這才沒有計較。
站起身來,郭榮抖動了一下身體。
數不清的,猶如泥漿一樣的污漬,便從他身上被抖落下來,掉了滿滿的一地。
這些污漬,都是這身體之中的内毒以及被從毛孔裏排出來的污穢。
但更多的,卻是郭榮用本源之光修煉的副産品——那些由本源之光碎屑造化而來的氣血與血肉的餘燼!
所以,這些如泥漿般的污漬,既是劇毒,同時也是無上神藥。
它們一落地,頓時就将郭榮身旁的地表侵蝕了一寸多。
而且,還不斷的向着周圍延伸、侵蝕。
不過須臾功夫,小木屋中便有足足一丈多的面積,被侵蝕成猶如沼澤一般的泥潭,仿佛是劇毒之物的培養皿一樣。
惡臭頓時彌漫在整個空氣中,讓郭榮都忍不住皺起眉頭來。
他輕輕跳出沼澤,落到沼澤之外,回頭一望,就見到了有氣泡從這那漆黑的泥漿之中冒出來,氣泡破裂,散逸出滾滾青煙,青煙遇物則蝕,很快小木屋那用茅草鋪成的屋頂,便被青煙腐蝕,慢慢的化作流漿一般的膿液,一滴一滴,落到地面,不斷的腐蝕着這小木屋内的床鋪、被褥、碗筷與衣物。
“此地,恐怕不能再住人了……”郭榮眉頭微微一皺:“至少,凡人是不能再住到這裏了……”
此地,将會很快演化成一個小小的絕地禁區。
并很可能會在百年後,從這劇毒的泥沼之中,孕育出一頭強大的毒物。
因爲是他身上掉落的污穢所生,所以,這頭毒物,将會先天的受到陰邪與劇毒的偏愛。
它将是毒之子,邪之女。
一旦出生,就将背負侵蝕萬物的天命!
想到這裏,郭榮就再也坐不住了。
他可不想喜當爹,更不願莫名的多了一個包袱。
于是,他想了想,便赤腳走到門外,将一株頑強生長在門檻旁的不知名小樹苗拔起來。
将根系上附着的泥土抖落幹淨,郭榮又在自己胸膛的皮膚上搓了搓,搓出幾枚黑漆漆,散發着古怪味道的泥丸,将樹苗的根系用泥丸塗抹一遍,郭榮就笑着對這小樹苗道:“這劇毒泥沼,天生侵蝕萬物,但如今你得了我的庇護,卻可以在這其中生根發芽,百年、千年之後,就能破土而出,以此泥沼爲養分,長成一株絕世的神樹,再經曆災劫,或許能掙脫樊籬,産生靈智,成爲仙朝、神庭也要供奉的聖樹!”
說着,他就将那株小樹苗,丢入依然在不斷侵蝕四周土地的泥沼之中。
樹苗落入其中,立刻就被泥漿吞噬,沉入泥沼的深處。
百年、千歲之後,這株小樹苗,就會從這泥沼中重新發芽,長出嫩葉,然後就會開始汲取這泥沼中的養分,在漫長歲月後,長成一株遮天蔽日的神樹,庇護一方百姓,爲一地生民所供奉。
隻是……
郭榮轉頭,看向外界。
此時,已至黃昏日落之時,夕陽西垂,晚霞漫天。
遠方的平原上,有袅袅炊煙升起,隐約中,有狗吠雞鳴之聲傳來。
在平原的盡頭,一座城池的輪廓,隐約就在眼中。
而郭榮所住的地方,卻是一個小山丘上的山頂。
小山不大,不過兩三丈高而已。
晚風吹來,山頂上的草叢與灌木,發出嘩啦啦的聲音。
幾條蜿蜒的山路,從這些草叢與灌木中穿過,山路上還隐約有着一行行小小的腳印,淩亂的踩踏而過的痕迹。
這是附近的孩子們,上山遊玩與嬉戲時留下的。
而就在這小山丘下,就有一戶人家。
郭榮看到了,破破爛爛的木屋前,兩個稚童正在踢着毽子。
“所以,我還得想辦法,将這泥沼之地藏起來!”郭榮無奈的歎息一聲。
雖然其實就算他什麽也不做。
此地就算出了事,隻要死于此地的凡人不超過某個數量,對他來說也是毫無影響。
但……
即使是過了這無數歲月,見慣了生離死别。
郭榮也依舊認爲自己是一個人。
而非某種高維生物或者不可名狀的存在。
這讓他在無窮歲月中,常常莫名的擡了一手某些看的順眼的家夥,也故意的讓某些他看不過眼的家夥隕落。
于是,郭榮便打了一個響指,催動肉體之中的氣血,将那點神機從虛無中召喚到現實。
所謂神機,其實便是人身之中不可思議的玄妙。
是命之主,也是身之神。
曾有仙帝解釋過,說:根于中者,命曰神機,神去則機息!根于外者,命曰氣立,氣去則化止。
說的就是這神機的玄妙與根本。
其顯于身,則是肉身玄妙與天賦異禀,其顯于外,則是神通與秘術。
但對郭榮來說,神機還有一種用法。
捏着這點神機,郭榮輕聲吟道:“悟透神機一念真!”
“煉假爲真,如真似幻,虛實無定……”
“這才是神機!”
便用此神機,在虛空之中,打開一道門戶。
門戶之後,層層疊疊的塵埃,數之不盡,以至于,這些塵埃堆磊、沉積,化作一層層的岩石,密密麻麻,無窮無盡,而塵埃還在不斷落下,不斷的覆蓋在岩石上。
郭榮凝視這門戶後的世界,他籲出一口氣:“此地竟是一片新生的天地……”
“本源造化,不超過三個紀元!”
換而言之,在三個紀元前,此地山川,還是一片虛無。
直到某日,本源之光,從虛無中顯現。
造化山川,演化地脈。
于是,它從星空中落下,成爲天地的一部分。
随着紀元更替,曆史滾滾向前,塵埃不斷落下,沉積爲曆史之岩,這方天地的過去,便被埋葬了。
除了少數人外,恐怕就隻有像郭榮這般,打開曆史的門戶,窺見源頭的存在,才能知道這些往事。
但,郭榮無心關心此方山川的曆史。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我曾記得,在許多年前,曾有一位聖人說過:給我一個支點,我便能撬動曆史!”
“外人以爲,此乃妄言……”
“但其實,這正是仙王神王們的恐怖之處!”
曆史是過去之事。
撬動曆史就是撬動過去。
于是,曆史就成爲了大能們任意打扮的小姑娘。
也成爲了一個全新的競技場。
不知道有多少人,曾經風華絕代,舉世無敵,最終卻被敵人鎮壓到曆史的塵埃下,其存在的痕迹也都被抹除。
以至于,天地間,連記得他們的人,也沒有幾個。
想到這裏,郭榮便小心翼翼的将手中捏着的神機,彈向那層層疊疊的曆史之岩。
曆史是過去,而神機是現在。
以現在撬動過去,需要不可思議的力與法,也需要玄奧至極的道與理。
不然,就會有大恐怖、大兇險。
不過,這對郭榮卻不存在障礙。
因爲他的位格,遠遠高于這方山川。
所以,他輕而易舉的就撬動了一塊位于底層的曆史之岩。
由塵埃積累而來的岩石,表面上看着堅不可摧,實則一觸既散。
這是因爲,曆史是由人創造的。
既然是人創造的,自然也可以爲人所改變!
于是,郭榮便借助着自身的神機,趁着那塊曆史之岩,暫時潰散的窗口,将一滴從那劇毒泥沼中取來的泥漿,彈入其中。
于是過去的曆史中,出現了現在的痕迹。
而郭榮趁機,牽動曆史的塵埃,将它們彈向那正在不斷侵蝕着周圍地表的劇毒泥沼。
他現在所能牽動的塵埃并不多。
但是,當第一粒塵埃落下。
過去與現在,就完成了統一。
因果開始在時間線上收束,天地規則開始自我檢視和修正因果上的悖論。
須臾之後,郭榮身前的泥沼消失了。
它被拖入到了過去的曆史中,塵封于塵埃下。
這一切,看郭榮做起來,似乎很簡單。
但實則,卻充滿兇險!
便是仙王、神王們,也不敢輕易嘗試。
因爲,曆史是有大恐怖的!
一個不慎,就可能動搖曆史的存在,讓那過去的恐怖,在今天出現。
便是郭榮,也不可能不付出代價!
他收回神機,然後催動靈性,彈出一粒本源之光的碎屑,任其飛進門戶之中的曆史之岩。
既是補償,也是了斷。
然後,他才關閉那門戶,長長的歎了口氣。
“也虧得我多了許多心眼,不然就要喜當爹了!”
“如此一來,千百年後,泥沼中的神樹長成,就會從過去回到現世,就像被塵封的書頁,重新被人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