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班長李佳說完,全班響起掌聲。
何時歸終于明白了,前面的認真學習,都是在醞釀,就好像宇宙奇點爆炸前的甯靜,這一切都是沖着自己來的。
怎麽辦?學生可比老師難對付多了。
看向窗外,姜雲曦無動于衷,那塊木闆臉神色都沒變一下。
“班長班長,那我還有一個問題,既然大腦發出指令,先保護大腦,那大腦還是不是我們身體一部分了?它不會是寄生在我們體内的病毒吧?”
“班長,你說是先有大腦,還是先有生命?是大腦喚醒了生命,還是生命覺醒了大腦?”
“班長,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
“眼鏡蛇在發明眼鏡以前,叫什麽?”
“班長班長,假如一個人還有一秒鍾就死了,在他臨死時,還有0.9秒生命,然後又有0.09秒生命,然後又有0.009秒,無限循環下去,是不是就永生了?”
“你要這樣說,那老師還有一秒鍾就昏迷了,他豈不是永遠清醒着?那體測考試上昏迷的是誰?”
整個課堂吵成一鍋粥。
“閉嘴。”
何時歸突然大喝一聲。
他終于受不了了,這特麽就算是前世女老闆,也不帶這麽無休無止羞辱人的啊。
“你們罵夠了嗎?痛快了嗎?”
何時歸冷冷掃視整個教室,他肺活量很好,屏氣爆發出的聲音,立刻震懾全班,全班頓時鴉雀無聲。
“作爲學生,羞辱老師,看把你們能的?沒錯,我是沒讓你們提升體質,是帶你們瞎練了一個寒假,是讓你們在體測考試上丢了臉,但那是我的錯嗎?
這破學校,要啥沒啥,丹藥買不起,訓練設備買不起,我不帶你們去爬山,砍樹,遊野堰塘練體質,還能怎樣?
你們回去問問你們爸媽,他們交了多少學費,夠買專業訓練設備嗎?你們自己家裏給你們買提升氣血根骨的丹藥錢了嗎?
你們在家裏,恐怕營養都沒保證吧?肉都沒有每頓吃吧?牛奶都沒有天天喝吧?
你們告訴我,我拿什麽給你們提升氣血和根骨?
武科是你們中考時自己選的,老師害你們了?你們有本事就去縣上學校啊,罵老師,什麽玩意?”
何時歸聲色俱厲,此刻他真的生氣了,爲氣死的那個何時歸感到深深的不值。
何時歸看過武術教參,提升氣血根骨的方法,和前世體育訓練的方法不一樣,但也沒什麽難的。
重要的是,得有設備,得有丹藥,得跟上營養。
已經死掉那個何時歸,并不是不會訓練體質,而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
他爲了這群學生提升體質,都被氣死了,這群學生竟然這樣變着法羞辱他。
現在的何時歸,也快被氣得昏迷了……這特麽不會也是大腦發出的自我保護指令吧?
十八個學生都沉默了,他們還沒完全發育成熟的腦袋,想不到有什麽話可以反駁何時歸。
這時坐在最前排的李佳突然眼角一酸,一滴淚水滑下臉頰。
“李佳,你幹嘛?”
何時歸皺眉,不至于吧?自己被他們羞辱這麽慘,都沒哭,這導彈才挨罵幾句,就哭了?
“我命不好。”
祥林嫂來了?何時歸愕然地看着李佳。
“我們太蓬山人命都不好,我們太蓬山窮人的命尤其不好。”
李佳擦掉眼角的淚水,紅着眼眶道:“我們沒錢去縣城,整個太蓬山隻有這一所中學,我們不得不來這裏。
老師你說得不錯,我們應該感謝太蓬山中學的,畢竟是這裏讓我們有了讀武科的地方,要不然……我們要麽讀沒前途的文科,要麽初中畢業就該出去打工了。
可是……爲何要對我們這麽殘忍?
我們沒錢買丹藥,沒錢買訓練設備,甚至一條魚都得省着吃,是我們的錯。
但窮是原罪嗎?難道出身在窮人家庭,就注定考不上武科,一輩子平庸嗎?
學校什麽設備都沒有就算了,課本都發不齊也算了。老師還一個個走,留下的全是一群廢……一群才能不高的老師。
姜主任,整天闆着一張臉,好像我們都欠她錢一樣,稍有違反校規校紀,就對我們破口大罵,跟潑婦一樣。
熊壯老師,除了一把子力氣,他根本就不懂怎麽訓練我們體能,成天拿着一把崩牙大刀,是要教我們挑大糞嗎?
夏青荷老師,她還教語文和英語,可是成天低着頭,除了上課講課,下了課跟啞巴一樣,我們想去問她題,還沒開口,她臉先紅了。我們還能問什麽?
我們沒手機又沒電腦,一個語法不懂,都得靠自己瞎想,我們是造了什麽孽?
楚晴老師,拉的小提琴我都不敢恭維,我懷疑她上輩子跟我們耳朵一定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
最後是你。”
李佳擡頭看向何時歸:“何老師,我們作爲學生,罵你肯定是我們不對,可你有考慮過我們的感受嗎?
我們爲什麽跟着你,苦練一個寒假?爲什麽冰天雪地,連棉衣都沒有,還跟着你去爬幾千米高的山?
山頂那風吹在我們身上,像冰刀子一樣,老師你知道嗎?
過年那天,我按你的教導,在野堰塘裏遊泳,晚上十一點才到家,年夜飯都涼了。
那是我盼了一年,夢裏都想吃的火鍋雞,可是我打開鍋蓋時,湯都結冰了。”
李佳擦了一把眼角的淚水,紅着眼睛道:“我們這麽努力,是爲了什麽?不就是想考個武科嗎?
可是老師,你帶給我們了什麽?開學體質測試,我的氣血和根骨,一點也沒漲,甚至醫生還說我因爲過度運動,損傷到了筋骨,未來可能落下病根。
老師,你讓我怎麽想你?
我們還有三個月就高考了,以現在的體測數據,我們拿什麽去考武科?考不上武科,我們這一輩子都别想逃離這片大山了,子子孫孫都要困死在這裏了。
我們很害怕,何老師,你知道嗎?”
李佳趴在桌子上哭了起來,她是真的傷心,她恨命運的不公,爲什麽把她生在這個地方,從出生起,就注定考不上武科,就注定一輩子做最底層。
李佳不明白,自己明明很聰明,爲什麽隻能接受這樣的人生?
想到武科高考,想到未來,李佳好像心房決堤,淚水止不住地滑落。
全班安靜下來,一些想要考武科的學生受李佳感染,也跟着哭了起來。
何時歸看着全班十八名學生,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前世。十八雙殷切希望出人頭地的眼神,讓他支撐到學校被拆除那一天。
難道這一世,又要重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