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政使趙仁率轄下官員,見過太子殿下,長公主殿下!”
“起來吧。”太子擺擺手,無心客套,大半個月在馬車裏颠簸,他現在隻想在床上躺一躺。
趙仁極會看眼色,“太子與長公主一路奔波,請先入内休息,下官令人備了薄酒,晚上爲太子和長公主等接風洗塵。”
太子一聽有宴會,立馬來了精神,“晚上一定準時到,你們先回去吧。”
“下官等告退。”
一行人回去梳洗略作休息之後,準備去參加趙仁的晚宴。
葉渺本來擔心寶兒會累着,打算與程爍商量,留一人在驿站裏陪他休息。
哪知小家夥精神卻好得很,嚷嚷着什麽時候出去。
在這半個月裏,小家夥不但沒瘦,反而還重了兩斤,對外出奔波适應良好。
葉渺忍不住在心裏開玩笑地想,難道是當初懷着他時,她在外面跑得多了,所以小家夥才會這麽适應?
“走啰,兒子。”程爍一手抱起寶兒,另一手拉着葉渺的手往外走。
晚宴設在趙仁府邸,太子原以爲宴會定是好酒好肉,好歌好舞,再加一些貌美的歌舞姬在一旁伺候。
但整個晚宴雖不失禮卻極樸素,以當地特色食物爲主,有酒有肉,但沒歌沒舞,更沒有貌美歌舞姬在一旁伺候。
太子面上的不滿意頓時表露出來。
趙仁看了看他的面色道:“太子殿下,北陵受災嚴重,下官率衆捐出部分家産及俸祿,招呼不周,還請太子殿下見諒。”
這個時候敢好酒好宴,他這個布政使怕是不想做了。
楚玉珠扯了扯太子的衣袖,太子的面色這才緩和了些,“趙大人心懷百姓,乃百官之楷模,本太子敬你一杯。”
“不敢不敢,該是本官敬太子,太子請。”
坐在趙仁下首的一衆官員,紛紛舉杯敬太子,嘴裏說着恭敬的話,葉渺這邊,卻沒什麽人招呼。
除了一人,名南大将軍,面色微妙地舉杯與程爍葉渺遙遙對飲。
南大将軍曾經是負責駐守飛鵝山與武國對戰的主帥,曾多次率兵與武國士兵一較高下,如今卻在齊楚北陵同一宴席上相遇,他心情頗有些複雜。
宋圖死,宋國公被貶,北陵軍權收回,齊楚與武國交好是遲早的事,兩國無須再戰,齊皇便将南大将軍調到北陵,接手之前的宋家軍。
南大将軍與程爍葉渺皆聽過對方的名号,見面卻是頭一遭。
對飲一杯後,皆若無其事放下酒盞。
畢竟曾是敵對關系,南大将軍是否已放下心中敵對,不置可否。
葉渺喂着寶兒吃食,對北陵一衆官員讨好太子而冷落她的情形,視若無睹。
宋國公府世代駐守北陵,而宋圖更是在北陵十幾年,有着齊皇和楚相兩大靠山,北陵大小官員早被收服。
趙仁及這些官員,都算得上是宋國公和宋圖的人。
宋圖跟着楚相謀反失敗後,北陵軍權替換,爲了穩定當地局勢,齊皇沒有派人換掉其他官員。
趙仁等親近太子,而疏遠葉渺,實在太正常不過,畢竟太子是宋國公的外孫。
酒過三巡,趙仁等人喝得有點微醺之際,突聽一道空靈的聲音問道:“請問趙大人,北陵現在情形如何?”
趙仁一個激靈,望向場中衣着簡單卻面容絕美的女子。
“回長公主,北陵轄下十州皆受災嚴重,半月前下官已下令開倉赈災,但北陵本身産糧不高,存糧有限,不過杯水車薪。”
“北狄那邊動向如何?”葉渺擦了擦寶兒的嘴角問道。
寶兒已經會自己進食,不過小手不利索,吃得有些狼狽而已。
“北狄那邊同樣幹旱,比之我北陵,北狄貧窮,隻怕災情更加嚴重。前線那邊已有消息傳來,北狄軍蠢蠢欲動,南大将軍正加緊操練,準備随時帶軍迎戰。”
“我和皇太弟前來此地,一是爲了安撫百姓,二是爲了對抗北狄。”葉渺道:“明日開始,赈災及安撫由我負責,皇太弟會去軍營了解情況,還請趙大人和南大将軍給予方便。”
她冷眼旁觀,覺得想趙仁主動安排是不可能的了,索性直接将她與程爍商量好的分工說出來。
趙仁等官員互看一眼,神情微變。
在葉渺被封爲鳳歸長公主之時,趙仁等人皆沒人關注葉渺,可是自去年年底之後,沒人敢不關注葉渺,因爲她的野心太過明顯。
而剛才這番話,更是直接暴露出她的野心。她不是來随便玩玩的,是來認認真真辦事的。
一個長公主,這麽認真參與國家大事,除了對皇位有所觊觎,還有什麽理由呢?
楚玉珠又趁機拉了拉太子的衣袖,太子回過神來,想起來之前皇後私下的交代。
北陵軍營裏有很多是宋圖的老部下,皇後讓他以宋國公外孫的身份,将這些人拉攏,暗中掌握北陵軍權。
太子身份雖然名正言順,可若手中沒有兵權,被人拉下馬是遲早的事情。
葉渺手中已有如意侯以慶南王兩方的軍隊,太子手中卻幾乎沒什麽兵,所以北陵軍權至關重要。
“我明日也去軍營。”太子道,在楚玉珠又扯他衣袖時加了一句,“楚良娣跟着皇姐去了解受災情況。”
楚玉珠這才收回手,皇後不隻跟太子說過,要他們跟着葉渺程爍行事,也跟她說過。
雖然她并不以爲意,但一人去赈災安撫,一人去軍營,這個分工她還是認同的。
“是,太子殿下,長公主殿下。”
——
第二早大早,程爍和太子在南大将軍的陪同下,去了離石州三十裏外的軍營駐地。
整個北陵駐軍約有六十萬,這裏是主營地之一,約有二十萬。
幾人到的時候,一些高級将領以及陣法師等已在駐地侯着。
“這是太子殿下,這是武國皇太弟殿下。”
将領們及陣法師紛紛對太子行禮,“末将見過太子殿下!”
對程爍卻似乎視而不見,看向程爍時,甚至面上還有幾分傲氣。
除了南大将軍以及他帶來的一些親兵,這裏大部分人一輩子隻與北狄打過交道。
他們知道北狄有哪些厲害的人物,對于離他們太遠的武國,即便聽過程爍與葉雲琅等人的名頭,也半點沒放在心上過。
如今見程爍雖氣度不凡,模樣卻太過俊美,與常年駐守北陵的這些糙老爺們完全不同,直覺認爲不過就是個花花架子。
何況武國不過彈丸之地,就算是皇太弟殿下又如何,哪值得他們尊敬?
見到他們的舉止和神色,南大将軍不由有些尴尬,再次道:“這是武國皇太弟殿下。”
那些将領和陣法師們,這才随意拱了拱手,“見過皇太弟殿下。”
程爍一來便看出南大将軍的處境,眼前這些人皆在北陵幾十年,根基深厚,根本不把新來的南大将軍放在眼裏。
更别提他這個小國來的皇太弟了。
遠處傳來士兵操練時發出的聲音,“去外面看看。”太子饒有興緻道。
第一次來軍營,他感覺很新鮮,士兵們發出的整齊威武的聲音,讓他熱血沸騰。
“是,太子殿下!”
跟着南大将軍等人出去了轉了一會後,太子嫌太陽太曬,很快就不耐煩了。
“喊些人來,讓他們耍給我瞧瞧。”
耍?将領們露出吃驚的神色,他們又不是猴,耍什麽耍?
南大将軍面色不大好看的讓人去安排。
太子找了個陰涼處坐下,讓人備上茶水點心後,翹着二郎腿準備看表演。
不一會,各營皆來了百來名士兵,有練刀的,有練劍的,有練槍的,有射箭的。
一一在太子面前展示後,太子打個哈欠撇撇嘴,“不過爾爾,還沒唱戲的耍得好看。”
南大将軍等人,以及那些士兵聽了,面色更不好了。
他們練的這些,是用來殺敵保命的,太子卻拿來跟那些戲子比?
“午膳好了嗎?”
南大将軍面色不郁道:“回太子殿下,還未到用膳的時候。”
“那你們繼續忙,不必招呼我了。”太子善解人意道:“我去營帳裏看會書,等會午膳好了派人喊我。”
看書是其次,睡覺是真,一早跑來累死人了。
南大将軍神情微僵,“是,太子殿下。”
太子走後,程爍走過來,“現在前線布局如何?北狄兵力如何?若打起來,糧草方面能支撐多久...”
聽着一個又一個專業問題,在想想太子剛才的表現,南大将軍忍不住在心裏歎口氣。
“現在前線...”
——
葉渺約了趙仁今日先去衙門,因爲不用早起,便和寶兒多睡了一會。
梳洗好用完早膳出來,正好遇到楚玉珠。
“早,長公主。”
“早,楚良娣。”
兩人敷衍地問候後,各自坐上馬車去了衙門。
趙仁早在衙門侯着,見到幾人從馬車上下來,連忙上來相迎,“見過長公主,楚良娣,小少爺...”
看着跟在葉渺身後下來,坐在輪椅上的沈畢方,不由楞了一下。
“這是我的合夥人,沈小姐。”葉渺主動道:“沈小姐,這是趙大人。”
“民女見過趙大人。”沈畢方不卑不亢道。
自稱民女,卻與長公主坐同一輛馬車,被長公主稱爲什麽合夥人,趙仁不敢輕視,點了點頭。
楚玉珠亦帶了幾個人過來,是皇後安排的,随太子來的一群人中的幾個。
“見過趙大人。”
他們沒有說明身份,趙仁不好多問,含糊地點了點頭。
因爲災情之事,趙仁将在官衙裏特意設了一處辦公的地方,專門處理相關事情。
葉渺等人進去的時候,那裏面的辦案桌和地上,亂七八糟地堆着一大堆賬本冊之類的。
裏面的人的模樣,也跟那些帳冊一樣亂。
頭發淩亂,眼底黑青,嘴唇幹枯,感覺好長時間沒睡過好覺似的。
見趙仁領着人進來,連忙起身行禮。
楚玉珠有些嫌棄地捂了捂鼻子,小聲嘀咕怎麽這麽亂。
趙仁尴尬地咳了幾聲,“有些亂,請長公主和楚良娣見諒。”
葉渺微笑道:“說明趙大人治理有方,他們并沒有偷懶。”
這話一說,那些人頗爲感激地看了一眼葉渺。
對這些做實事的人來說,不怕事多,就怕做了沒人認可。
楚玉珠立馬意識到自己剛才說錯話了,她放下袖子,指着那些賬本,裝出好奇的樣子轉移話題,“這些是什麽?”
“回楚良娣,這是各地送上來的各種各樣的賬本和登記冊。”
“做什麽的?”楚玉珠問道。
“回楚良娣,北陵受災地多,而糧食等物資有限,各州各鎮情況又各有不同。必須根據受災情況、各地存糧和受災人口等,合理分配物資,才能盡可能避免不必要的混亂。”
趙仁道:“實不相瞞,之前就出過幾次岔子。有的鎮一次發了兩次救災物資,有的鎮卻一次沒發過,有受災輕的地方發得多,而受災重的地方卻發得極少。百姓們鬧過幾次後,我們不得不慎重對待。”
“因此要先統計各州各鎮情況,合理安排手上最後的物資,怎麽發,先發哪裏,發多少。”
“待朝廷銀子和物資一到,便可根據這些數據,直接将物資送到各州各鎮。”
葉渺聽得連連點頭,“趙大人此舉甚爲妥當,有什麽需要我們幫忙的嗎?”
趙仁看着滿屋帳本數據冊,擔憂道:“這些數據時時在變化,下官請了石州最厲害的賬房先生,這都七八天了,也才統計了不到三分之一。”
“朝廷銀子和物資馬上就要到了,下官隻怕到時候分配不合理,各地不滿,引發内亂。”
因爲幹旱,北陵已經多出無數流民,人心動蕩,小小失誤,便極有可能引來大動亂。
“趙大人不用擔心。”楚玉珠站出來,“來北陵之前,皇後安排了三個精通算數的人給太子。”
她指了指跟着來的三人,“正是這三位,張先生,李先生,陳先生。”
原來這三人竟是這般用途!
“三位先生,這些賬本數據要整理好,需要多長時日?”楚玉珠問道。
爲首的張先生撫了撫短須,傲然道:“大約五日!”
原本以爲十幾天才能弄好的,現在可以縮短到五天,趙仁不由大喜,“謝謝皇後娘娘,謝謝楚良娣。”
楚玉珠面露笑容,挑釁地看了眼葉渺。
這邊葉渺扭頭問沈畢方,“沈小姐,若是你親自動手,需要多長時間?”
沈畢方想了想,“給我兩個助手,半天到一天。”
半天到一天!?趙仁瞪大眼,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要真是能......想想都激動!
張先生哼了一聲,“吹牛也不看看地方。”
皇後給的哪能是一般人?
楚玉珠自是不信沈畢方的話,認同張先生所說,沈畢方肯定是在吹牛,爲了替葉渺撐面子。
“既然沈小姐如此自信,不如讓沈小姐先試試。”楚玉珠道。
想撐面子,我就拆你們的台,讓你們沒面子!
沈畢方也不廢話,随手點了兩個人,“拿兩個算盤來,你們幫我報數記數。”
兩人看了眼趙仁,見他點頭,便一人拿了一個算盤和紙筆坐在沈畢方兩邊。
同時拿起賬本,将上面的數一一報出來。
噼裏啪啦,隻見沈畢方左右手各執一個算盤,手指如飛,算珠飛快上下,看得衆人目瞪口呆。
“加快速度。”報數的兩人亦被驚住,被沈畢方一喝,立馬回神加快速度。
當那兩人報完數,沈畢方已将數據算出。
她并沒有停歇,而是讓那兩人繼續報數。
趙仁張大嘴,楚玉珠和張先生三人面色黑青,不敢置信。
張先生三人互看一眼,将之前沈畢方算的數和賬本拿過來,找了個地方,默默算起來。
等沈畢方已經算好四本後,兩人才算好手上各一本。
“怎麽樣,結果正确嗎?”楚玉珠迫不急待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