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相敗了,曾經追随他的人,死的死,隐退的隐退,當然還有一些依然在官場,隻不過不再爲楚氏發聲,但朝堂并沒有因此而和睦。
很快,朝堂又分成了新的兩派:一派支持葉渺,一派支持太子。
盡管葉渺年前表現出色,大敗西蠻,反殺楚相,立下大功,但她女子的身份,依然讓很多人選擇了站在看起來更名正言順的太子那邊。
朝堂官員不像百姓那麽直接,說葉渺是妖怪,喊着要将她綁起來燒死。
但他們話裏的惡意,比之百姓更讓人細思極恐。
“皇上,我齊楚兩百年來未曾遭遇此天災,定是因爲有人擾亂倫常,牝雞司晨,求皇上拔亂反正,讓秩序回歸正途。”
“皇上,臣附議。”
“皇上,秩序不正,天下難平,妖孽不除,天下難安!”
“皇上,臣等附議!”
“皇上,這事必須有人負責!”
表面聽來沒有提及葉渺一個字,實則句句指向葉渺,指責一切皆因她野心過大,妄想取太子而代之,惹上天不滿,才引來齊楚兩百年不遇的大災難!
這時程爍站起來,霸道相護。
“若喵喵會妖法,第一個,便先滅了那些在背後嚼舌根煽風點火的人!”
璀璨星眸,如利刃一般掃向衆人,“子不語怪力亂神!南澇北旱乃是天災,百姓受苦,身爲官員該安撫百姓,解決問題,共度難關!”
“而不是如那無知百姓,将問題輕巧一推!更甚者不顧百姓疾苦,隻顧自己前途利益,非要往喵喵身上亂扣污水!”
“若齊楚官員人人皆如你們,我爲齊楚未來擔憂!”
說完,渾身氣場一變,衆人隻覺濃濃殺意從身上碾過,腿軟得差點讓人跪下。
“若再讓我聽到你們在将此事推到喵喵身上,别怪我程爍不客氣!”
百姓無知,被人煽動,他動不得,正心中氣悶,這些人個個滿腹經綸,卻爲了私心跟着污蔑,難道他還動不得?他就看誰敢往槍口上撞!
先前出聲的官員們個個被怼得面紅耳赤,想辯駁,此乃齊楚之事,與你武國皇太弟何幹?
可他們被程爍威壓鎮住,竟是無法發出聲音。
齊皇面沉如墨,雙唇緊抿,向來喜怒不形于色的龍顔布滿風暴。
“皇太弟的意思,亦是朕的意思!天災當前,内憂外患,一個二個不想辦法解決問題,替朕分憂,卻将天災之事推長公主身上,你們讀的那些聖賢書,都喂狗了嗎!?”
“皇上息怒!”衆臣們紛紛跪倒。
楚氏倒,齊皇一家獨大,他們縱然不滿葉渺,卻萬萬不敢與齊皇對着幹!
葉渺單膝跪地,“父皇,兒臣願自請去北陵安撫受災百姓,爲父皇分憂!”
齊皇看了眼程爍,見他神色如常,顯然這事小兩口已經私下讨論過。
“喵喵,你這才剛從西郡回來沒多久,又離開京城,吃得消嗎?”
程爍道:“皇上,這次我會陪着喵喵一起去,不會讓她一人涉險。”
不隻他去,寶兒也會一起去。
葉渺道:“父皇,爲父皇分憂是兒臣份内事,爲百姓分憂是兒臣身長公主的職責,請父皇允許!”
“你雖貴爲長公主,卻從未享受過身爲長公主的榮耀,反而一再爲齊楚殚精竭慮,朕,慚愧啊!”齊皇歎道。
他這話是故意說給那些反對的大臣們聽的。
話音一轉,厲聲道:“你們拿着俸祿,享受齊楚庇佑,一到關鍵時刻,就自私自利,不想着解決問題,而是想着排除異己!”
“而我喵喵,即便從未受齊楚庇佑,一旦百姓有事,卻是第一個站出來主動承擔!朕就問你們,慚愧不慚愧!?”
皇上都說慚愧了,他們哪敢說不慚愧?
“皇上,臣有愧!”
齊皇怒哼兩聲,正要允了葉渺請求時,太子突然跳出來,“父皇,兒臣亦願前往北陵,替父皇分憂!”
這話一出,不少大臣們的神情瞬間微妙起來。
太子尚未懂他們神情裏的深意,爲自己的靈機一動感到洋洋自得,“請父皇應允!”
齊皇看向葉渺,用眼神問她的意思。
葉渺似笑非笑地看着太子,“你确定?要不要問問皇後娘娘?”
這話說得好像他半點不能作主似的,太子有些氣惱,想也不想地道:“确定!”
葉渺扭頭對着齊皇道:“父皇,既然太子一心爲民,兒臣願與太子一起前往北陵。”
“既然你們都有此孝心與擔當,那朕允了!”齊皇道:“太子你雖是太子,但長公主爲長,一路上你要多聽她的意見,妄不可私自行動!”
太子心有不服,但又不敢辯駁,“兒臣知道了,父皇!”
齊皇又對着葉渺語重心長:“喵喵,早日帶着太子平安歸來!”
話裏的意思,竟是讓葉渺在外護着太子安全。
他願将齊楚江山給葉渺,但不代表他想太子死。不管怎麽說,太子是他親生兒子,又沒犯什麽過錯,他總不能親眼看着太子死。
“兒臣遵旨!”葉渺垂眸道。
——
皇後聽聞太子要主動前往北陵,表面沒說什麽,卻在某個宮女不小心弄出點聲音時,杖打了其三十大闆。
直到宮女被血淋淋地拖出去時,才吐出口氣,讓人将太子喚來。
“母後,兒臣今日做了件大事!”太子喜滋滋道。
“是指去北陵之事嗎?”皇後垂眸道。
“母後消息果然靈通!”太子想起此事,仍覺得甚是得意。
皇後問:“太子想過沒有,你父皇爲何會同意你去北陵?”
“兒臣想爲父皇分憂,父皇怎麽不應允?”太子道。
皇後道:“這固然是其中一部分原因,更重要的是,這次你與長公主一起前往北陵,所有人都會将你們擺在一起比較。到時候孰優孰劣,一目了然!”
怪不得當時那些大臣們聽到他說要去西陵,面上會是那副神情。
一個二個就這麽瞧不起他嗎?
“隻要母後多送些人給兒臣,難不成兒臣還比不上她一介婦人?”太子不以爲然道。
事以至此,除了盡力替他謀劃,還有怎的?皇後道:“人手方面母後自會安排,這次出行,你帶上玉珠一起。”
楚玉珠進東宮沒久,太子對她還有新鮮感,一路帶在身邊解悶倒是不錯。
“知道了,母後,多謝母後爲兒臣着想。”太子笑嘻嘻道。
皇後便知他想歪了,皺眉道:“你前去北陵不是爲玩,是爲赈災,讓玉珠陪你去,是讓她多看着長公主。長公主和皇太弟做什麽,你和玉珠跟着照做就是。”
跟着他們做,到時候功勞豈不全是他們的?他才沒這麽傻!
太子心中如此想,嘴上卻道:“兒臣知道了。”
“一路小心些,不管成不成,一定要保重身體。”
“母後放心,兒臣定會立得大功回來!”
——
三日後,葉渺一行人啓程前往北陵。
這次随行的是封左及七八個上次沒去過西郡的無影堂的人,還有沈畢方。
純娘肚子漸大,沈狼一刻也不願離開,葉渺知懷孕的辛苦,便留沈狼在京照顧。
一行人輕車簡從,整裝待發。
待出得北門,在那裏等了好久,才見太子一行姗姗來遲。
來遲不說,那身後跟着的二三十輛豪華套馬車,搖搖晃晃的樣子,簡直像将整個東宮都打包塞進了馬車!
有幾人走上前,領頭一人道:“齊二率齊四齊六齊七,見過長公主皇太弟殿下。”
上次去的齊大齊三齊五,換成了齊二齊四,齊六齊七本來該休息的,兩人卻主動請纓要一起前往。
齊四齊六齊七跟着行禮完後,齊六道:“長公主,一路請多多照顧。”
齊七跟着道:“這一路拜托長公主了!”
兩人恭敬的神态,讓齊二齊四不由意外地看了他們好幾眼。
趁着葉渺點頭走開後,齊二問道:“你們兩個怎麽回事?”明明他們才是受命來保護長公主和太子安全的,怎麽搞得好像反過來似的。
齊六齊七極有默契道:“沒什麽,二哥,打聲招呼而已。”
上次去西郡回來,皇上賞了不少東西,奉泰當着所有暗衛的面,大力贊揚了他們一番,所有人以爲他們在西郡定是立下不少大功。
可隻有他們心裏清楚,所有的功勞都是葉渺的,他們幾人根本沒起什麽作用。
但這種丢臉的事情,怎麽會跟别人說呢?所以幾人非常有默契的,對西郡之行三緘其口。
太子不隻帶了二十八馬車的東西,還帶了四個美貌宮女,兩個随行太監。
身後還有面色極差的楚玉珠。
這是簪花宴後,葉渺第一次見到楚玉珠。
曾經高高在上的楚家大小姐,已做了婦人妝扮,穿着粉色的緞面繡花宮裝,整個人多了幾分女子的嬌媚。
但眉宇間的驕傲之色,已經被輕愁怨氣所籠罩。
大約越是缺什麽,越想證明什麽,以前的楚玉珠打扮雖貴氣卻相當得體,一兩支珠钗便顯示出她的與衆不同。
而現在她的頭上卻插了好幾支華貴珠钗,已然有成爲另一個夏語薇的傾向。
若不細看,葉渺差點沒認出那是楚玉珠。
葉渺看了兩眼收回眼,看向走近的太子,下巴點向那些誇張的馬車,“太了,我們是去辦事的,不是去旅遊的。”
太子攬着身邊的貌美宮女,“都是有用的,快走,别耽擱時間了!”
這話頓時讓之前等他的人不開心了,明明遲到了快一個時辰的是他,現在還怨雖人耽擱他時間。
葉渺見他不聽勸,沒再理,抱着寶兒上了馬車。
太子長這麽大沒出過遠門,剛開始還新鮮的很,一時坐在馬車裏欣賞風景,一時騎着馬兒在林中穿梭,翻山越嶺。
隻是他向來喜新厭舊,沒幾天便膩了,拉着楚玉珠在馬車裏鬼混。
楚玉珠再落魄,骨子裏還是有幾分驕傲,不肯陪着太子胡鬧。
太子便将她趕到另一輛馬車上,和幾個宮女在馬車裏嬉笑玩樂。
楚玉珠很難堪,卻不得不用一種掩飾太平的語氣道:“這一路也是太無趣了,太子殿下還年輕,愛玩鬧。”
葉渺嗤之以鼻,爲了避免寶兒被荼毒,她和寶兒的馬車走在最前面,讓太子的馬車在中間往後的位置。
如此幾日後,一行人到了挨着北陵的朝池府,這裏亦是受災地之一。
要去北陵,必須穿過朝池。
一入朝池,便能感覺到這裏的氣氛與别處完全不同。
到處已經多了很多流民乞丐,衣衫褴褛,皮包骨頭,一群群地聚在一起,眸中神色時而空洞,時而瘋狂。
葉渺告誡道:“等會不要爛好心,遇到乞讨的,不要随便給吃的喝的。”
封左等人應了聲是。
正往前走着,突然有個老乞丐沖過來跪在地上,“求各位大善人行行好,我家中婆娘病重,已經三天沒吃過東西了,求給點吃的,求求你們了。”
護送的禦林軍拔出長劍,那老乞丐不敢上前,隻是跪在原地不斷磕頭。
正當他要絕望之際,突然有道清脆的聲音道:“老人家,我這裏有些藥和糧食,你拿去吧。”
楚玉珠壓根不将葉渺的話當回事,在她看來,此時正是籠絡民心的好時機!
她說着,讓人停了馬車,親自下車将藥和糧食送到老乞丐手裏。
老乞丐狂喜,“多謝大善人,多謝大善人!”
“太子仁心,你是齊楚子民,他自是見不得你受苦的。”楚玉珠指了一下随後下車的太子。
“多謝太子殿下!”老乞丐也不管太子是真是假,道完謝後拔腿往家跑。
對他來說,什麽太子不太子的,沒有糧食重要,誰給他吃的,别說自稱太子,就算是天皇老子他也不管。
老乞丐讨到了糧,那些本來有些忌憚的流民見狀,紛紛圍上來。
“大善人,我五天沒吃了。”
“大善人,求您大發慈悲,給些糧食!”
楚玉珠笑是溫柔慈悲,“大家排好隊,一個一個來,我保證大家都有!”
話落,所有人排成整齊長隊,楚玉珠便開始親自派糧派藥。
每個領了糧和藥的,都感激涕零,“多謝大善人,多謝太子!”
太子很是得意,那二十八輛馬車裏,有二十輛裝的是糧食和藥材。
這是楚玉珠跟他建議的,說她在慈安堂義診時,知道百姓們最缺的是糧食和藥,若帶些上路,一路分給需要的窮人,定能籠絡民心。
民心所向,何愁壓制不了葉渺?
太子欣然應允,如今看來,這計謀非有有效!
太子洋洋得意之際,見葉渺皺眉走過來,長袖一揮,“皇姐你要是等不及就先走,我們随後跟上。”
他自是不想葉渺跟着沾光的。
葉渺頗有深意地看他一眼,道:“我們去前面等你們。”
太子見楚玉珠一人派糧人人稱頒,心思一動,便跟着上前去派,累了還指揮宮女太監一起派。
很快,二十車糧食和藥材去了大半。
太子想的是一路籠絡人心,可不能在這裏全部派完了,便道:“好了,今日到此爲止,你們都回去吧!”
排了一個多時辰隊的人,聽到這話不樂意了。
“明明還有糧,爲什麽不給我們?”
“就是,你自稱太子,我們都是你的子民,爲什麽之前的人都給了,卻不給我們?”
太子哪裏被人用這般語氣對待過,還是一群賤民,當下面孔一闆,不耐煩道:“這是我的糧食,我說了算!都給我走,否則别怪我不客氣!”
“兄弟們,他欺人太甚!給我搶!”
也不知是誰帶頭喊了一聲,本來排着隊的人,一擁而上。
不過眨眼前,馬車上的糧食又沒了大半。
然而流民卻越來越多!
等楚玉珠等人反應過來時,已經有人開始動手搶他們另外八輛馬車上的東西了!
看着自己的衣衫首飾,被一雙雙黑手抓到懷中,楚玉珠忍不住尖叫,“住手!住手!”
太子更是氣得不行,“大膽刁民,反了你了?來人,給我拉下去砍了!”
護送的禦林軍猶豫了一下,正要上前,被回來的葉渺喝止了。
“給我住手!你們的刀槍該對準的是敵人,而不是自己的百姓!”
齊皇說了此行以葉渺爲首,她一出聲,沒人敢動手。
流民們搶得更加瘋狂,将太子楚玉珠等人圍得水洩不通。
更有甚者,開始搶他們身上的東西!
“皇姐!父皇讓你平安帶我回去!”太子無法,隻得高聲向葉渺求救。
葉渺挑挑眉,對着禦林軍道:“将東西往遠處扔!”
随着馬車上剩下的東西被扔到遠處,流民們紛紛往頭去搶。
太子松口氣,楚玉珠卻氣得不行,她今非昔比,每一樣自己的東西都看得珍貴無比。
如今眼睜睜看着東西被扔,她卻無力保護,不由怒火中燒,指着葉渺大聲道:“她身上有銀子,去搶她的!”
流民們聽到銀子,立馬往葉渺這邊跑來。
葉渺輕飄飄往樹上一躍,那些流民見她本事高強,哪敢靠過來?
葉渺倚在樹上,懶洋洋道:“好了,不要扔了。”
禦林軍立馬停手,流民們搶完了扔出去的東西,另一些沒搶到的又跑回來,紅着眼睛像餓狼似的,向楚玉珠及太子湧過來。
楚玉珠大聲的尖叫,“不要搶我的東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