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夫人将夏語薇的庚帖取出來,放到桌上,鮮紅的庚帖刺傷了夏大夫人的眼。
“我宋國公府之前一直是這麽想的,雖然以你夏府的門楣,嫁與我家城兒,我城兒是吃虧了...”
夏大夫人眼角直抽,宋城一個殘廢,娶她好端端的女兒還好意思說虧?要不是出了那檔子事,這京城裏哪戶三品以上人家的小姐願意嫁給他?
不過這話夏大夫人是不敢說的,宋大夫人說什麽,她也隻能受着。
“...不過他們大庭廣衆出了那樣的事情,我宋國公府考慮到夏小姐的名聲,也顧不上什麽配不配的,總不能眼睜睜看着夏小姐去死是不是?”
“我宋國公府本來誠心一片,不過既然你夏府看不上,那就罷了。”宋大夫人道:“将我城兒的庚帖交出來吧,這事,就當沒發生過。”
夏大夫人哪肯?宋國公府這門婚事,是他們最後的救命稻草了。
無論如何,她也要促成!
“夫人,這中間定是有什麽誤會?”夏大夫人臉上重新擠出笑容,“爲了這門親事,我親自去廟裏請人合八字,将之看得重之又重。”
“承如夫人所言,這親事是我夏家高攀了,我們哪敢看不上?夫人真是誤會了。”
爲了促成婚事,夏大夫人是什麽話都能說出口了!
“夫人,這庚帖您先收回去,有什麽誤會,咱們慢慢解釋清楚...”說着竟是拿起庚帖往宋大夫人懷裏塞。
“呵!”宋大夫人冷笑一聲,被夏大夫人的不要臉氣到,連僞裝都懶得僞裝了。
她直接拍開夏大夫人的手,夏大夫人一個不防,夏語薇的庚帖就這樣掉到地上。
“夏大夫人,你女兒昨兒在皇恩寺做了什麽事,你不清楚嗎?”她不客氣道:“若是你不清楚,麻煩你跟人打聽打聽,你女兒所作所爲,我實在說不出口。”
夏大夫人面上一陣紅一陣白,“夫人,這事我也聽語薇說了,她以爲我身子不好,是去廟裏替我祈福的,結果不小心沖撞了皇太弟殿下,不知怎的,就有了那樣的誤會。”
“夫人,我家語薇也算是你從小看着長大的,她什麽心性,你難道不清楚嗎?又善良,又孝順...”
宋大夫人實在聽不下去了,正因爲從小看着長大,所以你家女兒我清楚得很,這種事她絕對做得出來!
“夏大夫人,是不是什麽誤會我不管,也不想知道,皇上都親口發話,說她不知廉恥,我宋國公府如何能讓她進門,讓我宋國公府蒙羞?”
“夫人!”夏大夫人臉躁得不行,仍是嘴硬道:“皇上定是誤會了,我家語薇...”
“夠了!我不想再聽了,這事,不是我一個人的意思,國公爺和世子,都是這個意思!”
宋大夫人懶得跟她拉扯,“識趣的,快點将城兒的庚帖交出來,否則别怪我回去在他們面前告上一狀。”
——
黃昏的時候,宋圖回來,宋大夫人殷勤地替他更衣,“夫君今兒出去辛苦了。”
上次被齊皇杖打後,宋國在家養傷到今日。
“城兒的庚帖拿回來了。”
宋圖淡淡嗯了一聲,在家悶了些日子,眉宇間反而越發陰沉。
他将外袍除下,對宋大夫人送過來的舒适常服視而不見,“将那件暗紫菱形紋的長袍過來。”
宋大夫人手心一緊,“夫君還要出去嗎?”
“約了洛大人喝酒。”
這才剛好,又要去青樓喝花酒?
回來至今,不光沒碰她,那後院的幾個姨娘,一個都沒碰過!
清樓的那些小賤人,到底給他灌了什麽迷魂湯?
宋大夫人又怨又恨,面上卻是半點不敢表現,反而裝出賢淑的樣子。
“夫君今晚可回來?我讓人備好宵夜。”她找出那些暗紫菱形紋的長袍,遞宋圖穿上。
“不用了。”宋圖揮手讓她走開,自己穿好衣裳,系好玉帶,轉身向外走去。
宋大夫人咬着牙,“夫君慢走。”
——
自那日宋圖曝出清樓的幕後老闆是葉渺後,往日日日流連的那些官員們,全都銷聲匿迹。
不過清樓的生意不但沒降,反而升了,除了怕被抓住把柄的官員們,許多沒有去過清樓的男人,皆抱着看看公主開的青樓的好奇心思去一睹究竟。
但是用清樓來拉攏朝中官員打探消息的目的,卻是達不到了。
純娘有些遺憾,她想将清樓轉讓,要是不行就關了。
可是看到樓裏的姑娘們背裏暗地憂心未來,面上強顔歡笑的模樣,她又有些不忍心。
她在青樓待得久,最能體會這些可憐女子們,身不由的無奈。
有她在,她尚可讓姑娘們自由選擇,不願接客不接客,不想接的客人不接。
可若是轉讓了,或是關了讓她們去别處,誰知道會遇到個什麽樣的媽媽?
純娘糾結了幾日,最後決定問問葉渺的意見。
以公主的身份開青樓,隻怕背後會遭人指指點點。
如果葉渺沒意見,這清樓就繼續開下去。
“純娘,宋世子來了。”
純娘收回思緒,拿出小銅鏡照了照,“來了就來了,讓殷殷招待他便是。”
既然知道了她的身份,也沒必要虛與尾蛇了。
“怕是不行。”丫鬟道:“殷殷姐去了,宋世子将她趕走了,指明要見純娘你。”
丫鬟斟酌了一下,“宋世子還帶了洛府尹和不少人來,看那陣勢,隻怕是要鬧事。”
鬧事?他敢!
純娘将小銅鏡啪的一下放下,往外走去。
“各位大人們,好久不見,都坐啊,怎麽還站着?”除了宋圖外,他帶來的其他官員們都尴尬地站着。
純娘扭着小腰,妖娆地坐在宋圖右下首,“小妖,殷殷,歡歡...都過來,你們的相好們來了。”
她一招呼,小妖幾個便嬌嗔着撲過來,“洛大人,您怎麽這麽久都不來找小妖了~”
洛府尹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很是尴尬。
這清樓是長公主開的,現在風頭火勢的,他哪敢來?嫌這府尹之位坐久了麽?
同時暗自慶幸之前沒有得罪過葉渺,還暗中幫過兩次忙。
今天宋圖請他來喝酒,他不敢不來,來了更不敢亂來。
“都坐下。”宋圖陰沉着臉讓那些官員們坐下,陰沉狠戾的雙眼卻盯着純娘,一眨不眨。
那些人不敢不坐,個個手腳僵硬地坐下,一動也不敢動。
純娘視宋圖的眸光如無物,殷勤地親手替那些官員們斟滿酒。
最後端起自己面前那杯酒,嬌笑如花,“多謝各位大人們捧場,妾身先幹爲盡。”
她的聲音神态,依然如從前般風情萬種,無意聽了見了,直教人軟掉半邊身子。
可今兒那些官員卻個個如臨大敵,半點不敢有什麽旖旎心思。
“祝各位大人們今晚玩得痛快,小妖,殷殷,歡歡,好好招待各位大人們。”
純娘用帕子按了按嘴角,眼波一轉,“妾身先告退了。”
她正要起身,卻被人抓住手腕,純娘也不再掩飾,直接使個巧勁,從宋圖手中将手腕抽出來。
同時用剛才擦嘴的帕子,使勁擦了擦剛才被宋圖抓過的手腕處。
那毫不掩飾的嫌棄勁,讓洛府尹等人齊齊倒抽口氣。
“第一次有人敢這麽耍我宋圖!”宋圖面無表情地看着純娘的動作,眸光陰冷如寒冰。
“宋世子這話說的,”純娘皮笑肉不笑道:“妾身早說過,隻仰慕真正的英雄豪傑,宋世子不能因爲自己不是英雄豪傑,妾身不仰慕您,就說妾身耍您?這個鍋,妾身可不背。”
這話說得,洛府尹等人這個連大氣都不敢喘了。
“好個牙尖嘴利的賤人!以爲有長公主在背後撐腰,本世子就不敢對你怎麽樣嗎?”
宋圖滿眼陰鸷,“堂堂公主開青樓,這事若是傳開,置皇室顔面于何地?純娘,還有你們。”
陰冷的眸光從純娘小妖等人身上一一掃過,“不要太天真,若我是公主,爲了将來在皇室的地位,必定第一時間與你們劃清界線!”
“更甚者,殺你們滅口,抹去所有證據!”
因爲是這樣認爲的,以爲葉渺定會放棄清樓,所以宋圖才敢帶人前來找純娘的麻煩!
小妖殷殷等姑娘們面色大變,宋圖說出了她們心裏最深的恐懼,不由自主看向純娘。
“識趣的,好好伺候本世子,若伺候得本世子舒舒服服的,本世子或許放你一馬,否則...”
純娘嬌笑一聲打斷,“否則怎樣?找人封了這清樓?還是對我用強?”
“以爲我不敢嗎?”尾音剛落,宋圖雙手化爲鷹爪,直接朝純娘抓去。
純娘早有防備,迅速一個轉身,避開宋圖雙手。
竟是妖娆好看又幹淨利落。
若不是現在所處的環境,洛府尹等人怕是要拍手叫好了。
小妖等人亦是目瞪口呆,她們早知純娘有些功夫,但沒想到她功夫這麽好。
這邊正楞着,宋圖與純娘已經交上了手。
一道暗紫,一道玫紅,兩道光芒交織分開,再交織再分開,轉眼已不知交手多少回合。
砰的一聲,宋圖捂着胸口退開,有腥甜湧上唇邊,他生生咽了下去。
因爲受了些傷,面色有些發白,看來起更加陰冷。
純娘似笑非笑地收回手,怎麽說她也是武國百妩第一殺手,難不成連個宋圖都打不過?
“告辭了,各位大人。”
她剛轉身,便聽後面洛府尹一聲慘叫。
回頭一看,隻見洛府尹撫着胳膊,有鮮血從那手指縫間滴落。
而她旁邊的小妖,發髻散落,頭上金步搖此時正血淋淋地落在她腳邊。
見所有人都看向她,小妖吓得失了魂,語無倫次道:“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她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眼前一花,接着便聽到洛府尹一聲慘叫。
“來人!清樓中人暗殺朝廷命官,給我全部抓走!”
宋圖一聲令下,不知從哪出來上百士兵,将這雅廳團團圍住。
客人們和姑娘們的尖叫聲,此起彼伏,絲竹中斷,杯碟掀翻在地,到處混亂一片。
“住手!”純娘大吼道。
“宋世子,你這是栽贓嫁禍!”
小妖不可能會刺傷洛府尹,她沒理由,也沒那個身手。
唯有站在他們不遠的宋圖,有這個身手和理由!
純娘沒想到宋圖居然這麽無恥,爲了報複,爲了逼她就範,居然不擇手段至此!
“是不是,去了衙門自有大人判斷!全部帶走!”士兵們上前,沒有半點憐香惜玉地擒住樓裏的姑娘們。
“純娘,别怪本世子不給你機會,還是剛才的話,你話好好伺候我,我可以替你求求情,否則...”
宋圖眸光蓦地變得更加狠厲,“就讓這樓裏所有姑娘,通通替你陪葬!”
“我會讓你們知道,什麽叫求生不能,求死不...”
得字還沒說完,喉嚨突然一緊,一雙冰冷的大手,捏住了他的喉嚨。
宋圖想叫,卻叫不出聲,一擡眸,對上一雙野獸般令人恐懼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