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料中的疼痛并沒有到來。
耳邊傳來黑衣人的悶哼,方婉英睜開眼,隻見一名高大的年輕公子擋在她身前。
那些人不知是見到事情敗露,還是怎的,在那年輕公子出現後,迅速撤退了。
“多謝...”方婉英話未話,隻見那年輕公子轉過身,方婉英差點失聲尖叫“楚風”。
那人與楚風生得好像,可一細看,方婉英立馬看出不同之處。
楚風生得一雙桃花眼,看人極冷漠,而這人生得一對鳳眼,極有威儀,且眸中含光。
“多謝公子出手相救。”方婉英道:“日後若有機會,小女定會相報。”
她說完,便急急離開了。
這人與楚風生得這麽相,一看就是與楚家有關系的人。
若待下去,被他發現她的身份,或是楚夫人找來殺她滅口的人卷土重來,那她可就走不了了。
方婉英年輕,情窦未開,不懂男人心思,卻懂女人心思。
楚夫人來找她,她立馬察覺到楚夫人的意圖,沒有哪個成婚不過一年多的女人,能夠忍受大夫身邊帶着别的女人,不管那女人是什麽身份。
方婉英順着楚夫人的意圖編了個謊言,讓她放她離開。
楚夫人果然如她所願讓人放走了她,也果然如她所猜想的那般,派人來殺她滅口。
她隻是沒想到楚夫人那麽急,竟是連讓她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也沒想到那些殺手如此厲害,自己居然沒有半點反抗之力。
好在她命大,遇到了救命恩人。可惜這人與楚風有關系,她隻能做那忘恩負義之人了。
齊曜張嘴喊了一聲,“小姐...”
卻見方婉英已匆匆離開,隻留一抹在黑暗中依然亮眼的紅色。
齊曜摸摸鼻子,他有這麽可怕嗎?京城哪個小姐見了他不想粘上來?爲何這女子走得這麽急?好像他有多見不得人似的。
想起那驚鴻一瞥的杏眸,齊曜心中隐隐有些失落,聳聳肩,轉身離開了。
方婉英沒有銀子,沒錢住客棧,事實上有銀子她也不敢住。
她随意尋了間小破廟,打算先在裏面湊和一晚再說。
廟裏隐約有火光,方婉英進去的時候,隻見一名與她年紀相仿的貌美少女,正坐在火旁。
見到她進來,拿起一旁的長劍,面露警惕。
方婉英舉起手,“我沒銀子住客棧,隻好在這裏住一晚。”
那少女看了她好一會,似乎相信了她說的話,默默将長劍放下。
方婉英走到一個角落裏,弄了些柴堆成堆,然後鑽進去。
此時不到二月,夜晚天氣寒冷,方婉英内傷未愈,身體虛弱,不一會便覺得渾身發冷,忍不住打了幾個噴嚏。
火堆旁的少女看了她一眼,“要一起烤火嗎?”
方婉英冷得半死,早就想過去一起烤火了,隻是那少女明顯防着她,她再厚臉皮也不好意思開口。
聽到少女這麽問她,她掀開附在身上的柴火,沒有半點猶豫地走過去。
“那我就不客氣了。”
她将手放在火上烤暖,感覺全身都熱乎起來後,忍不住舒服地歎了一聲,“終于活過來了。”
少女瞪眼看着方婉英,方才她隻是随口一問,本以爲方婉英會拒絕,沒想到她倒是半點不客氣就過來了。
看着方婉英不拘小節的動作,少女抿唇微微一笑,忍不住心生好感。
兩人就這麽抱膝坐在火堆旁,也沒交談。
夜色漸深,身上暖了,睡意便襲來。
恹恹欲睡之際,方婉英聽到外面一陣響動。
“小姐,醒醒,有人來追殺我了,你快從這邊走!”她将少女搖醒。
少女迷糊睜開眼,聽說有人來追殺,連忙拿起手中長劍,站在方婉英面前,“是追殺我的,你快走!”
方婉英:...
還沒反應過來,已有人推開破廟的門,舉着寒光凜凜的長劍,朝她們刺來。
然而沒走兩步,便聽到黑衣人哎喲幾聲,齊齊跌倒在地。
少女目瞪口呆,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
“我剛才時來的時候布了個陣法。”方婉英悄悄道:“時間倉促布得不好,隻能暫時困住他們一陣。”
“快随我先離開。”
少女将劍收入劍鞘,沒有多想便随着方婉英跑往外跑。
果然沒一會,身後便傳來黑衣人的腳步聲。
那少女似乎對這京城極爲熟悉,利用黑夜爲掩護,反帶着方婉英在幽深的小巷子裏穿梭,終于在天快亮的時候,擺脫了那些黑衣人。
兩人跑了一個多時辰,累得全身是汗。
待脫離危險後,齊齊向對方道歉,“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
說完,兩人相視而笑,少女道:“我叫阮嫣,現在是一名朝廷重犯,今日之事是我連累了你。”
方婉英爽朗一笑,“我叫方婉英,巧得很,我現在也是一名重犯。”
阮嫣瞪大眼,似有些不信方婉英所說。
“走吧,咱們找個地方好好聊聊。”
阮嫣點點頭。
“不如回剛才的破廟?”兩人異口同聲,随即又大笑起來。
歡快的笑聲拉近了兩人的距離,心中都不約而同對對方生出惺惺相惜之情。
兩人回到破廟,火堆還未全熄,坐在那火堆旁,相互坦承了自己的身份。
說完後,都不禁又感慨又佩服,感慨命運弄人,佩服對方的勇敢堅韌。
“既然這麽有緣,不如我們結爲異性姐妹如何?”方婉英興匆匆提議。
阮嫣眼睛一亮,立馬附和,“好啊!”
兩人報了生辰,跪在破廟裏殘敗的佛像前,三叩首,結下金蘭之義。
方婉英爲姐,阮嫣爲妹。
“姐姐。”“妹妹。”
兩人手牽着手相視而笑。
方婉英隻有一個姐姐,阮嫣沒有姐妹,隻有好幾個表哥,兩人對于現在自己的新身份都新奇不已。
兩人便相互幫忙隐瞞行蹤,如此過了好幾日。
而這邊楚風,終于發現方婉英不見了。
他将方婉英放在杏園,找人看着外,從不過問,除了那日楚殇滿月,從不曾過去看一眼。
直到某日廚房送來一盤杏花糕,他觸動心思,一問之下,才知道方婉英已經跑了多日了。
派去看守的人已經被楚夫人暗中解決了,楚風以爲是方婉英殺了人後逃跑了。
大怒。
同時心中隐約有種,什麽重要的東西即将失去的感覺。
他将方婉英放在園子裏,即便從不見,可隻要想到她在他的府上,在他的眼皮底下,他心裏就覺得很舒坦。
可現在她逃了,似乎将他心中某處也一并帶走了。
楚風立馬派人尋找。
他派人去找,自然不同凡響。
沒兩天,便發現了方婉英的蹤迹。
他打算親自去将人帶回來,沒想到讓方婉英發現了暗中跟蹤她的人的存在。
方婉英不知道是宋國公派來殺阮嫣的,還是楚夫人派來殺她的,亦或是楚風派來的。
反正不管是誰,她和阮嫣都得跑。
兩人跑的時候,被暗中跟蹤的人發現,那些人怕方婉英跑了不好交待,隻好現身阻攔。
“姐姐,你先走!”阮嫣道。
“要走一起走!”兩人都不肯先走,便背靠背與那些黑衣人打鬥在一起。
阮嫣武功普通,方婉英功夫未恢複,兩人皆不是那些人的對手。
好在那些人隻是想攔住方婉英,并不敢傷她,才讓方婉英與阮嫣支撐了好久。
但饒是如此,兩人很快不支。
突然,方婉英腳下一滑,“姐姐,小心!”阮嫣驚呼一聲。
隻聽咣的一聲,不知從哪飛一把折扇,将眼看要劈到方婉英身上的大刀擋開。
那黑衣人驚出一聲冷汗,他沒想到方婉英會滑倒撲到他的大刀上。
好在有人擋開,不然傷了方婉英,他也隻能以死謝罪了。
擡頭一看來人,面色大變,連忙招呼着人退了。
阮嫣連忙扶住方婉英,待擡頭時,黑衣人已經消失,隻見一身華服的齊曜,背着手朝她們走來。
身後跟着同樣年輕的奉泰。
方婉英不知齊曜身份,阮嫣卻是知的,正要張嘴喊,卻見齊曜偷偷朝她眨了眨眼。
“小姐,好有緣啊。”齊曜笑眯眯地看着方婉英。
他與宋二小姐的大婚在二月底,眼看隻有一個月的時間,各種瑣事都多了起來。
本是政治聯姻,心底沒什麽期待,齊曜不耐煩那些瑣碎的事情,便偷溜出宮來。
沒想到又碰到了方婉英。
不光是方婉英,還有阮嫣。
這女子不但與他有緣,還能助他完成心願,真是神奇,齊曜心想。
求方婉英那次,其實他是奉齊皇之命,偷偷出來找阮嫣的。
齊皇楚相想讓兩姓和好,早在多年前便開始布署,阮家,便是他們布署的一條線。
阮家名面上是楚氏一派的人,實則很少參與兩姓之争。
齊皇楚相看中阮嫣的阿爹的才能,認爲他将來定能爲兩姓和好出力,便暗中說服他,并讓他娶了如意侯的雙生妹妹。
如意侯是忠心的齊皇派,又極有遠見,齊皇想讓兩姓和好,他心知是爲了齊楚霸業,暗中支持,同意妹妹嫁入院家。
本來一切都按照齊皇楚相的想法在推進,沒想到不久前,宋圖大敗,将責任推到阮嫣阿爹頭上。
太上皇隻想消滅楚氏,而不想和好共存,便趁此機會火速處置了阮氏一族,讓齊皇楚相措手不及。
随後阮嫣刺殺宋圖不成,殺死了宋國公另一位兒子,宋國公大怒,暗中派人追殺阮嫣。
齊皇深感對不住阮家,又對抗不了太上皇,便讓齊曜暗中打聽阮嫣的下落,并保護她不被宋國公所傷,起碼對如意侯有個交待。
阮嫣一直躲在京城,是想見如意侯一面,那時如意侯一家皆鎮守西郡,知道阮家出事後,正在火速返京途中。
那日齊曜本是打聽到阮嫣下落,打算去找她,沒想到沒見到阮嫣,卻在回來途中陰差陽錯救了方婉英。
而方婉英被救後,又陰差陽錯與阮嫣相遇,并和她一起擺脫了宋國公派來的人。
方婉英聽到略有些熟悉的聲音,擡頭一看齊曜,也是楞了。
“好巧,公子。”她有些恍惚。
她覺得這人與楚風是一夥的,想着避開他,沒想到卻再次被他救了。
方婉英心中微微一悸。
命運的安排,似乎沒人能避開,無論你怎麽避,該遇上的,總會遇上。
“你好,我是七公子,你可以喊我七公子。”齊曜道:“小姐怎麽稱呼?”
方婉英遲疑了一下。
齊曜扭頭對着阮嫣道:“阮小姐,你認得我吧,我奉父親之命,前來助你避開宋國公府的追殺。”
原來是齊皇讓他來的。
阮嫣行了個禮,“見過七公子。”
說完對方婉英小聲道:“七公子信得過,他與楚家關系不好。”
“這是我結義的姐姐,她姓方。”
“方小姐,你好。”齊曜笑得一臉燦爛,見方婉英面上又防備又迷茫的神色散去,笑得越發開懷。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跟我走。”
方婉英看向阮嫣,阮嫣點點頭。
“你信得過,我便信得過。”方婉英道。
兩人便跟着齊曜去了他一處無人知曉的私宅。
“你們先在這裏住一段時間。”齊曜道:“外面風聲緊,先不要出去走動,明日我再來看你們。”
“謝謝七公子。”
自那之後,齊曜日日來這私宅。
他自小被太上皇要求着一切比肩楚風,楚風天資聰明,學什麽都很快,齊曜天份亦很高,但比之楚風略有不及。無論文武,皆比楚風略爲遜色。
但齊曜心性豪爽坦蕩,并不放在心上,畢竟他又不是要考文狀元或是武狀元,差些便差些,反正他齊姓才是正兒八百的皇室。
方婉英亦是豪爽不輸男兒的性子,見齊曜談吐不俗,見識非凡,很是欽佩。不過幾日,兩人便越聊越投機。
阮嫣見狀,瞧出些許端倪,每次齊曜前來,她便借故走開,讓齊曜與方婉英單獨相處。
阮嫣知道齊曜即将大婚,但在她的思維裏,齊曜大婚與齊曜喜歡方婉英并不沖突。
因爲齊曜可以立方婉英爲妃,說不定還可以借此化解齊楚與武國的矛盾,減少戰争。
阮嫣不喜歡戰争,她爹常年在外,舅舅一家也常年在外,幾年都難得見一次面。
她母親日日憂心仲仲,既想聽到她爹和舅舅一家的消息,又怕聽到什麽不好的消息。
齊曜對方婉英的好感越來越深,而方婉英對齊曜亦不知何時開始,情窦初開。
齊曜生得好,性子對方婉英的胃口,又連連救了她兩次性命。
加上齊曜雖然暗中從阮嫣處知道方婉英的真實身份,卻阻止不了一顆想要向她靠攏的心,于是明白自己的心思後,刻意讨好方婉英,想獲得她的芳心。
這種情況下,方婉英想要對齊曜不動心,實在太難。
年輕人心裏的情情愛愛,像春天冒尖的小草,很快便瘋長開來。
齊曜曾試探問方婉英,“如果你有了喜歡的人,還想要離開京城嗎?”
方婉英沉默不語,她心裏的愛意無法阻止,可她亦忘不了自己的身份,她是武國人,她的姐姐姐夫一家在等着她。
還有斬龍門,她有她的責任。
齊曜心底很是失望,随着婚期漸近,他心底越來越焦躁。
他是太子,是未來的齊皇,他的婚事早在幾年前便定下,皇恩寺的主持說,他未來的太子妃是鳳命。
齊曜不在乎她是不是所謂鳳命,但爲了齊皇室,他必須娶宋二小姐。
他想如果方婉英願意,他願意将她納入後宮,以後隻獨寵她一人。
可在這短短相處的一個月裏,他明白方婉英不是這樣的人,她不會舍棄武國,亦不會甘于守在後宅,與其他的女人共侍一夫。
兩人的身份與現在的處境,注定了他們無法在一起。齊曜覺得爲了兩人好,他應該放手,可他放不了手。
誰人能在遇到方婉英這樣獨特的女子後,會願意放手呢?
沒多久,齊曜大婚,方婉英毫不知情,隻聽宅子裏的下人說起,今兒是太子大婚,外面有多熱鬧。
方婉英好奇的很,很想去看看,阮嫣怕她知道真相,一時接受不了,便攔着她,“姐姐,太子大婚,七公子也要去,若今日被人發現我們,可沒人救得了我們。”
方婉英不想連累阮嫣,便爬上屋頂,遙望遠處的皇宮。
也不知何故,就這樣一直坐到夜幕降臨,星光璀璨,熱鬧的皇宮都安靜下來。
待夜風吹得她渾身發冷,方婉英才從屋頂上跳下來。
一股淡淡的酒氣襲來,方婉英回頭,隻見齊曜一身華服,拎着酒壺,眸中星光點點。
“方小姐,如此良辰美景,陪我喝一杯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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