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裏的男人豪爽道,卻在擡眼望來的時候,神情瞬間怔仲。
“小友瞧着似乎有些眼熟。”
我也覺得你有些眼熟呢,葉渺心想。
聽聞楚相有兩個親弟弟,模樣生得與他頗像,這人或許是其中一人吧。
“恭敬不如從命。”她跳上馬車,坐到男人面前。
男人瞧着她的動作,幹淨利落,潇灑自如,又是好一陣恍惚,唇邊不自覺就露出笑容。
“小友好身手。”他贊道。
“大叔好眼光!”葉渺回敬。
其實男人看起來極年輕,三十四五的樣子,在現代,指不定還是個單身貴族,喊聲大哥不爲過。
但因爲想到他與楚相的關系,葉渺就喊不出口了。
“大叔?”男人一楞,豪爽地哈哈大笑起來。
“第一次有人喊...我大叔,聽着倒是挺有趣。”
男人遞給她一雙銀質筷子,“來,試試這味道。聽說今兒新開的店,味道着實新鮮。”
當然了,她自己的店怎會不清楚?
葉渺沒有說穿,接過筷子吃了一塊,“确實美味。”
男人又是哈哈一笑,“小友好淡定!跟小友一比,突然發覺自己大驚小怪了些。”
“我天生如此淡定,大叔不必介懷。”葉渺挑了挑眉,又夾了根豆腐皮。。
吃得多了,能不淡定嗎?
要她裝出第一次吃的樣子,那才奇怪。
“哈哈哈,不知爲何,我怎麽這麽喜歡小友呢?”男人大笑道。
“或許是因爲...我模樣太過出衆?”
快活豪爽的笑聲一波接一波,明明也沒說什麽太好笑的話,可男人不知爲何就覺得心情格外愉悅,忍不住放聲大笑。
許是被他的笑聲感染,葉渺也忍不住翹起嘴角。
對比楚相,她覺得眼前的人,更讓她覺得親近。
或許是他與寶兒更相似,或許是他如此豪邁的笑聲。
葉渺不知爲何,心神一動,手不自覺撫向自己頭上那根銀質發簪。
男人順着她的眸光瞧了瞧,卻沒有半點觸動,很自然的收回了眼。
葉渺心裏略有些失望。
她還以爲...或許原主親爹...
但她好像想多了些。
男人又熱情地招呼她吃魚,葉渺繼續吃起來,偶爾與男人說幾句話。
不時有笑聲傳出馬車,外面戴着鬥笠的男子往裏面瞧了好幾次。
好奇自己的主子今晚爲何這麽開懷。
一盆香辣烤魚,被兩人吃得精光。
葉渺摸了摸肚子,向男人道了聲多謝後,準備離去。
“小友叫什麽名字?”男人突然問道。
“相逢是有緣,有緣便會再見。”葉渺說着跳下馬車,向男人揮手告别,轉身消失在夜色裏。
不管這人是楚相的二弟還是三弟,若她說出她的名字,他定會知道她是誰。
也許他會懷疑她别有用心,今晚這奇妙的緣份,就會被猜忌破壞掉。
所以還是算了吧。
就讓這個夏日夜晚一個陌生的少年與一個豪邁的大叔,一次偶然的相遇,永遠成爲記憶吧。
葉渺離開後,男人看着灰暗的夜色好一會,也不知在想什麽。
最後吧唧吧唧嘴巴,“沒想到這麽美味,沒白出來。”
馬車簾子放下,将男人目光與燈光隔絕。
“回去吧。”
戴鬥笠的男子應了聲是,身姿矯健地躍上馬車車頭,一勒缰繩,馬兒快速往前跑去。
——
香辣烤魚店開業太過火爆,原來請的人手不夠,葉渺便一邊招人,一邊在後廚幫忙,忙得腳不沾地。
如此三四天後才終于好了些。
這日休息,她便約上秦安幾人,去慶南王府相聚。
一到校場,奉飛迫不及待道:“葉老大,看看我的武功進步了沒?”
他說着從兵器架上拿起一把大刀,虎虎生風地舞起來。
比之之前,不僅動作更爲流暢,關鍵是對力道的控制,雖說還沒到完全自如,但已開始懂得使用巧勁。
何時收何時放,有自己一套想法了。
蘇宇羨慕地看着奉飛。
他自覺自己亦是進步不少,但比起奉飛,似乎差距太大。
什麽時候他也能有奉飛這麽厲害就好了。
奉飛一套刀法練下來,渾身已便汗,練完後他跑過來,連額頭的汗也顧不上擦。
閃亮着眼睛問道:“葉老大,怎麽樣?”
“非常不錯,進步很大。”葉渺不吝贊美,“再繼續練下去,将來成就必定不俗。”
她并沒有說虛話,奉飛腦子雖然一般,但身體體質好,适合練武。
加上他非常勤奮,隻要有人一直指點他,成來一流高手是遲早的事情。
“這一切都是葉老大的功勞!”奉飛喜不自禁。
其實這話,前兩天他爹也跟他說過,但不知怎的,他就覺得要聽到葉渺親口說出來才算數。
“到我了吧?”蘇宇道。
葉渺點點頭,“奉飛你先休息一會,蘇宇你來。”
蘇宇走過去拿起一把長劍。
原來他想跟他的祖父阿爹哥哥們一樣用長槍,不過葉渺建議他用劍,他想了好久又問了哥哥們的意見,最後改爲長劍。
用了長劍後,進步要快很多,這讓蘇宇信心大增,越發刻苦。
他想他就算趕不上奉飛,那他就再加倍努力,趕上奉飛的一半好了。
場邊葉渺看着直歎氣。
她看得出蘇宇想練好功夫的決心和毅力,可奈何,練功對腦子要求或許不高,但對身體條件要求一定高。
蘇宇先天不足,無論他怎麽有想法,知道該怎麽收怎麽放,可是身體反應跟不上。
加上腳傷未痊愈,更是練得亂七八糟。
蘇宇練完後,跑來葉渺身邊,渴望地問道:“怎麽樣?”
“還不錯,有進步。”葉渺委婉道。
看着蘇宇的眼神,她實在不忍心打擊,萬一哪天真有奇迹出現呢?
蘇宇頓時笑容滿面,“哥哥們也說我進步多了,多謝葉老大!”
“先過去休息一會吧。”
校場邊,秦安讓人放了幾張桌椅,上面擺水果冷飲點心。
葉渺将之前遮陽傘的想法告訴秦安,秦安讓人做了出來。
如今幾人累了坐在遮陽傘下吃水果喝冷飲,好不痛快。
秦安将制好的兩份陣法圖遞給葉渺看,葉渺伸手接過看了眼,指出幾點問題後還給秦安。
秦安問了幾句後,喝了杯冷飲,開始修改起來。
正畫着,突聽蘇宇道:“秦安,你這裏弄錯了。”
“嗯?哪裏錯了,我按照葉老大說的在改。”秦安瞅了一眼蘇宇,“你又不懂,練你的武功去,别打擾我。”
蘇宇聽了便有些不服氣,指着秦安的陣法圖道:“剛才葉老大說這裏要這樣改,可沒讓你改那裏,你改了那裏,這陣法又亂套了。你應該改這裏...”
秦安聽着聽着,覺得似乎有些道理,但又覺得自己想的沒錯。
因爲葉渺現在并不完全指出所有問題,而是有五處指出三處,剩下的要他自己想。
“葉老大...”他擡頭正要問葉渺,卻見葉渺驚奇地看着蘇宇。
這些日子以來,她教秦安陣法時,偶爾奉飛或蘇宇會坐在一旁休息進,閑着無聊聽一聽。
但她從來沒想到,隻是随便聽一聽的蘇宇,能一眼看出秦安陣法的關鍵問題所在!
是湊巧還是蘇宇對陣法天賦異禀?
葉渺抽出秦安另一份陣法圖遞給蘇宇,“這份你覺得應該怎麽改?”
蘇宇瞧了瞧,用手點了其中三處,“剛才葉老大說了這裏和這裏有問題,不過我覺得這裏也有問題。”
記的沒錯,指出的關鍵點也沒錯,看來不是湊巧!
蘇宇的特長,确實在陣法方面!
“蘇宇,我看你對陣法似乎有些天賦,有沒有興趣跟我學陣法?”葉渺道。
心想若能讓蘇宇在陣法上引起興趣,或許他會放棄并不适合他的武功。
哪知蘇宇搖搖頭,“我隻想專心練武,将來和阿爹哥哥們一起并肩作戰!”
這臭小子,知不知道你拒絕的是什麽?
葉渺忍不住在心裏腹诽,“那兵法呢?”
蘇宇腦袋瓜子靈活,雖然經常做蠢事說蠢話。
見蘇宇又要搖頭,葉渺道:“若你哥哥們将來都做了将軍,你還打算做個隻會武功的小兵嗎?”
蘇宇這才勉爲其難地答應了。
葉渺便交待秦安明天準備好沙盤。
——
蘇宇直到天黑的時候,才來到香辣烤魚店接蘇語。
店裏正好打烊。
兩人出來的時候,蘇語遞給蘇宇一張五十兩的銀票。
蘇宇下意識拒絕,“幹嘛給我銀票?我有銀子花。”
蘇語眼睛亮晶晶地道:“小哥,這不是給你的,是讓你交給阿娘的。”
“嗯?”
“晚上賬房先生算了賬,這是上個月的盈利。”蘇語道。
“五十兩這麽多?這才幾天?”蘇宇瞪大眼,“若是一天掙十兩,一個月豈不是三百兩?”
這可比他們莊子上的收益好多了!
“葉渺說,店才剛開業,還有很多人不知道,若是回頭率好,這個月可能會更多,說不定能到四五百兩。”
蘇語難掩激動道:“昨兒我和葉渺商量,打算開家大一點的分店,現在的店太小了。”
要是開了分店,豈不是一個月能掙一千兩?
蘇宇心裏突然很有些不是滋味,他們一母同胎,妹妹開始掙大錢了,他還一無是處,隻會用銀子。
“妹妹,我覺得自己好沒用。”
蘇語柔聲道:“小哥你将來是要做大将軍的人!”
沒錯,他将來是要跟哥哥們并肩作戰,做大将軍的人!
所以他要學好兵法!
蘇宇本來一心隻想練武,這一刻突然下定決心,他不隻要練好武功,他還要學好兵法!
——
葉渺離開了,相府雜院一如往常,邱嬷嬷将銀票交給楚夫人後,順理成章地請辭了。
一切似乎恢複了葉渺來雜院之前的模樣。
隻是唯有一樣,楚相似乎在書房待的時間更久了。
連新寵愛的蘭姨娘院裏,都很少去了。
蘭姨娘不知爲何楚相突然就不寵她了,心中惶恐不安,伺候她的嬷嬷說,這就是姨娘的命。
茶飯不思了幾日後,蘭姨娘心裏終是放不下那個俊美冷漠,又偶爾流露一絲脆弱的男人。
她不想認命。
這日黃昏,她裝扮一新,來到楚相的書房。
擡手敲了幾下,“相爺,妾身熬了些綠豆湯。”
“進來。”
冷漠肅穆的聲音響起,動聽得讓蘭姨娘心口怦怦跳。
她深吸口氣,推開書房門,輕手輕腳地走到書桌旁。
書房四角放着冰,比外的溫度涼了好些。
蘭姨娘屏住呼吸,将綠豆湯放到楚相手邊,“相爺,您請用。”
她聲音本就綿綿軟軟,又輕又柔,這一刻意壓低,更是輕得像羽毛似的。
蘭姨娘記得,楚相最喜她這般說話。
每次她這樣說,楚相便會将她抱在懷中,讓她在他耳邊低語。
可這次,楚相隻是淡淡嗯了一聲,繼續看着公文,連擡頭看她一眼都沒有。
蘭姨娘大失所望,同時又升起濃濃的危機感。
連他最愛的聲音都不能吸引他的注意了,那她真的要失寵了嗎?
蘭姨娘很不甘心。
“相爺,妾身前些日子學了些小曲,若是相爺累了,妾身唱首小曲給您解解悶如何?”
話落,楚相手中的公文被放下,蘭姨娘心中一喜。
楚相慢慢擡起頭,冷漠的桃花眼裏沒有半點溫度。
“你學了小曲?”
“是的,相爺。”蘭姨娘道:“妾身給您唱一曲可好?”
楚相沒有出聲,面無表情地坐着,也不知在想什麽。
蘭姨娘見他沒反對,想着這是重獲寵愛的好機會,便大着膽子咿咿呀呀地唱起來。
她刻意壓着嗓子,綿軟好聽的聲音在書房裏響起。
恍恍忽忽間,楚相仿佛回到了那日的馬車裏。
那個穿着男裝披散着頭發的女子,用那樣綿軟空靈的聲音,毫不畏懼地對他說,不願依靠他,要靠自己,并讓他拭目以待。
這才是這個聲音應該說的話,堅強無畏,光芒萬丈,巾帼不讓須眉!
而不是,捏着嗓子唱着小曲,取悅他人...
楚相眸光一暗,蘭姨娘隻覺喉嚨一緊,有雙大手捏住了她的喉嚨,讓她發不出半點聲音。
“咳咳...相爺...”蘭姨娘的臉憋得通紅,使出全身的力氣喊道。
“這樣的嗓子,你不配擁有。”楚相冷漠無情道:“來人,毀了她的嗓子。”
——
“夫人,蘭姨娘,被毒啞了。”宋嬷嬷小聲道。
“是嗎?”楚夫人拔掉頭上的發钗,銅鏡裏依然明豔的臉上,沒有半點意外。
“明兒挑些個英氣些,會拳腳功夫的女子回來。模樣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道:“要不懂規矩。”
“是,夫人。”
——
兩日後楚相書房。
“來人,上茶。”楚相将處理好的公文放到一邊,活動一下酸了的脖子,對外喊道。
門被一道有些粗魯的力氣推開,随即有人走進來。
楚相擡頭一看,隻見一名高挑的少女端着茶盞走進來。
瞧她的姿勢,大大咧咧的,似乎并沒有受過訓練。
“相爺,茶來了。”
話落,少女擡起頭,看到書桌後的楚相,一下子楞住了。
她長這麽大,從沒見過這麽威嚴俊美如神祇的男人!
少女眼神幹淨,就這麽大膽而無畏地盯着楚相瞧。
楚相看着她,冷漠的眸子漸漸溫和起來,“不是給我送茶的嗎?爲何不過來?”
少女臉一紅,許是僵硬得太久,正要過去時,雙腳一絆,手中托盤上茶盞眼看就要被摔飛。
她動作敏捷的一個轉身,穩住身形。
茶盞安全救回。
楚相越發溫和起來,“你叫什麽名字?”
少女将茶盞放到書桌上,“我,不,奴婢叫阿英。”
“阿...英...,好名字。”楚相恍惚了一下,拉起阿英的手,“你可願意伺候我?”
阿英一怔,“怎麽伺候你?”
楚相笑了,他極少笑,這一笑如春暖花開,讓人心底打心裏變得柔情起來。
向來不識情爲何物的阿英,被這一笑擊中了心房。
楚相手上略用力,阿英軟綿綿地倒在他懷裏。
冰涼修長的手指從她眉間劃過臉龐,直到衣襟處。
解開,覆上去。
“像這樣,”手指的主人柔聲道:“做我的女人,你可願意?”
阿英隻覺得臉上如火燒,整個人暈暈乎乎的。
她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