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這是什麽日子?
葉渺視若無睹,徑直往自己的位置走去。
蘇語聽到響動,擡頭微笑着向她打招呼。
葉渺笑了笑,走到自己位置上坐下。
楚玉珠和夏語薇的眼神,似那到不經意地從她身上飄過又收回。
“多得大表姐,我爹昨日也嘗了鮮。”夏語薇得意道。
宋凝兒道:“我祖父最愛江鳕魚,有價無市,昨兒終于一償所願。”
“真羨慕你們。”女學生們紛紛發出羨慕的聲音。
楚玉珠含笑一一受下。
眼角餘光不由自主再次關注到葉渺這邊。
上次楚夫人心煩意亂之下吼了她之後,又很快安撫了她。
“玉珠,她再美再能幹,終究不過是個外室女,将來能嫁什麽好人家?”
“而你,太子都嫁得,皇後都做得的楚家大小姐,天下好男兒任你挑,何必自降身價,耿耿于懷?”
楚玉珠想了幾天,覺得楚夫人說的一點沒錯。
出身決定一切!她楚玉珠命好,而她葉渺命不好,沒投到好胎,這輩子,再怎麽樣也不可能越過她。
于是楚玉珠看向葉渺的眼角餘光裏,不僅有隐藏極深的嫉妒,更多的是對她未來的悲憫之情。
女孩子們圍着楚玉珠羨慕地說了一會江鳕魚後,一人轉移了話題。
“聽說美人坊明兒要出新胭脂了。”
“真的嗎?我想買。”
“買不到,還沒上市已經被人預定完了。”
“好氣!怎麽這麽難買?”
“沒辦法,美人坊的胭脂确實好看,所以大家都搶着買。”
幾人正議論着,突然楚玉珠不鹹不淡地道:“好看什麽,難看死了!”
一名女學生不名所以,“楚玉珠你說什麽難看?是說美人坊的胭脂嗎?”
另一人打斷道:“怎麽可能?上次安平郡主的茶會,楚玉珠搽了那胭脂可好看了。”
“沒錯,我說的就是美人坊的胭脂,不好看,難看。”
楚玉珠說着,眼角餘光觀察着葉渺的動靜,卻見她将書本筆紙擺到桌上後,扭頭和旁邊的蘇語說話。
仿佛根本沒聽到她在說什麽似的。
女學生們聽楚玉珠這麽說,一下子都楞住了。
連夏語薇好道:“大表姐,你是不是弄錯了?”
宋國公府與玉容坊有關,倒是宋凝兒聽到楚玉珠的話後,附和道:“大表姐說的沒錯,那美人坊的胭脂又貴又難看。”
她并不知道美人坊的老闆是葉渺,純粹是因爲玉容坊與美人坊是競争關第。
美人坊的老闆是葉渺這事,楚玉珠沒告訴任何人。
包括夏語薇和宋凝兒在内。
“凝表妹有眼光。”楚玉珠道:“美人坊的東西,用了難受死了。”
夏語薇和其他女學生們頓時懵了。
蘇語聽到這話,想站起來替美人坊辯解,被葉渺用眼神制止了。
這時有個女學生小聲嘀咕道:“我用着挺好的,沒有不舒服。”
楚玉珠聲音冷了兩分,“我說我用着難受,你難不難受與我有何幹系?”
那女學生瞬間漲紅了臉。
其他人包括夏語薇在内,便不敢吱聲了。
誰都知道,楚玉珠表面看着大度得體,實則最是小心眼,要是被她嫉恨上可不得了。
女學生們紛紛附和幾句後,小心翼翼地回了自己位置上。
——
上午是女則,葉渺聽到那些内容便想打瞌睡,好不容易挨到中午,摸着餓癟了的肚子,伸個懶腰。
“蘇語,走,用膳去。”
這時各家送膳的丫鬟們已經在外等着了。
現在天氣熱了,早上做的菜帶來怕壞,蘇語便一早起來做些涼菜,或是挑些需要炖的菜做,炖上一兩個時辰,待收了汁,送過來時辰剛剛好。
胡信拎着食盒走過來,将食盒裏的菜取出來擺好。
葉渺看到昨日剩的最後一條清蒸魚,忍不住咽咽口水。
“蘇語,這魚可好吃了,你試試。”葉渺道:“胡信,坐下一塊吃了再回去。”
胡信看了眼蘇語,怕她會介意。
蘇語微笑道:“既然葉渺讓你坐,你便坐下吧。”
胡信不光想吃魚,看到蘇語做的紅燒肘子還有蘿蔔牛腩,也想吃。
他雖然發現自己在廚藝方面有些天賦,不過做的都是些小菜類。
像肘子這種炖菜類要時間和耐性,他好動坐不住,所以極少嘗試。
見蘇語這麽說,胡信便不客氣地坐下了。
幾人本就在角落,這一坐,便将其餘人的視線都遮擋了。
夏語薇見葉渺讓胡信一個丫鬟陪她們坐下一起用膳,忍不住嗤笑。
“果然是鄉下來的,真是沒規矩。一個丫鬟也敢上桌用膳。”
“丫鬟和丫鬟在一起吃飯,就不奇怪了。”有人附和着暗示葉渺也是丫鬟,所以和胡信一起用膳不奇怪。
“沒錯,哈哈哈!”夏語薇笑得格外誇張。
葉渺當作沒聽見,繼續邀請蘇語試魚,“蘇語,你試試這魚。”
蘇語夾了一小塊魚肉放到嘴裏,眼睛一亮,“果然好吃。”
“這是什麽魚來的?我下次也買來試試。”
“不知道,朋友送的。”葉渺道。
蘇語忍不住又試了一筷子,“真的好好吃,又鮮又甜,一點腥味都沒有,簡直是魚中之極品。”
正在夾菜的楚玉珠聽到這話,嘴角微不可見地勾起,你以爲你吃的是江鳕魚嗎?
有女學生看到楚玉珠的神情,笑道:“不知哪來的落魄戶,一條魚也這麽稀罕。”
蘇語立馬脖子都紅了。
如意侯府在京城裏是有名的清貧,論資産,這學堂裏任何一個女學生家裏都比如意侯府強。
葉渺眸光閃了閃,“這魚是朋友自己釣的,多了吃不完便送了些與我,若你喜歡吃,以後我讓朋友多送點。”
蘇語想起葉渺送胭脂時也說是朋友自己做的,結果...
“不用了。”她道。
葉渺道:“我想吃什麽菜,你會特意做給我吃,難得你有想吃的,又不是什麽貴重物,何必跟我客氣?”
蘇語聽她這麽說,便不好意思再推拒了,“那我就不客氣了。”
幾人說笑着繼續用膳,胡信将剩下的魚汁撈飯,吃得幹幹淨淨後才收拾離開。
下午是明夫子的課,講的是論語公治長篇。
“子貢曰:我不欲人之加諸我也,吾亦欲無加諸人。子曰:賜也,非爾所及也...”
下學時間到了,按明夫子的習慣,明日除了要背誦外,還要寫一篇心得交上來。
葉渺和蘇語告别後,回了雜院。
——
有了上次背不出被罰抄全篇、還不準代抄的慘痛經曆後,之後明夫子所教的課,隻要說是要背誦的,沒人敢偷懶。
哪怕磕磕碰碰,漏句少字的,瞎蒙也要蒙過去。
“子貢曰:我不欲人之加諸我也,吾亦欲無加諸人。子曰:賜也,非爾所及也...”
一個個背誦完後,明夫子點了幾個背得特别差的,讓她們明日再背之後,開始挨個看寫的心得。
關于心得方面,女學生們也比之前用心了。
上次葉渺被表揚後,讓她們心裏很不服氣。
不管那些心得是府中幕僚提供的,還是自己想的,無關緊要,起碼比起以前用心多了。
明夫子對此倒是挺滿意的。
“楚玉珠一個多月沒來學堂,功課倒是沒拉下,這字比之前又進步了。”明夫子道:“這心得也比以前有深度。”
“多謝明夫子誇獎,學生雖不在學堂,但每日功課必做。”
明夫子點點頭,“你們都要向楚玉珠學習。”
“是,明夫子。”
明夫子挨個點評後,最後來到葉渺身邊。
除了那一手入不了眼的字,明夫子對葉渺的功課向來很滿意。
因爲她總是能從意想不到的點入手。
今日亦沒讓她失望,明夫子微笑道:“不錯,一如既往地穩。”
她和藹道:“不過葉渺,你這手字完全配不上你的内容,可得好好練練,否則月底私試,隻怕拿不了優。”
其他學生們對明夫子對葉渺這般可親的态度,已經見怪不怪了。
但楚玉珠是第一次親眼見到。
她印象中的明夫子,是個很嚴厲的先生,很少笑,偶爾語氣和緩些已經是對你最大的肯定了。
但方才明夫子對葉渺的語氣,就像家中長輩對極有出息的晚輩,那種殷殷期盼的心情。
楚玉珠之所以來學堂,還有一個目的,是要将葉渺全方位比下去,讓她月底拿不了優,過不了楚夫人那一關。
但現在,事情似乎跟她想的有些不一樣。
楚玉珠不由看向葉渺,哪知在看到她所用的筆墨紙硯時,面色大變!
宋凝兒和夏語薇不認識楚殇的東西,是因爲她們見得少。
因爲她們雖然是相府親戚,但始終男女有别,所以她們見得少因而認不出來。
可楚玉珠卻一眼認出,葉渺桌上那看起來毫不起眼的毛筆硯台,正是楚殇用過的。
葉渺用的紙,正是楚殇專用的。
她這個親妹妹曾多次向楚殇讨要,皆被拒絕,可現在她卻在一個外室女的桌上,看到了楚殇的東西。
不是一樣,是所有。
楚玉珠用了好大的力氣,才克制住自己不當場發作出來。
整個上午明夫子講了什麽,她一點也沒聽進去。
終于捱到中午下學用膳的時間,楚玉珠再也忍不住了。
她将葉渺堵在後面,指着葉渺桌上的筆紙問道:“那哪來的?”
葉渺瞟了一眼,随口道:“你哥哥楚公子送的。”
楚公子三個字一出,所有女學生們齊齊瞪大眼。
夏語薇第一個尖叫出聲,“不可能!大表哥怎麽會送你東西?!”
她一個表妹都沒有,憑什麽葉渺有!
有女學生激動地問道:“葉渺,這些...你說這些,都是楚公子送的?”
葉渺不在意地嗯了一聲。
“能...能不能...”女學生想說能不能賣給她,可看到楚玉珠想吃人的眼神時,立馬将後面的話咽了下去。
有女學生不知是表示懷疑還是怎的,小聲嘀咕了一句,“不是說楚公子的東西,從不送人的嗎?”
親妹妹楚玉珠沒有,親舅家的表妹宋凝兒沒有,庶姑家的表妹夏語薇沒有。
偏偏出現在一個據說是外室女的葉渺那裏。
到底是她們幾人個在說謊?還是葉渺在說謊?
“我哥哥送你的?你可有證據?怕不是你偷的吧?”楚玉珠冷笑道。
“你去問問你哥哥,不就一清二楚了。”葉渺道:“讓開,我肚子餓了。”
楚殇送的這些她可半點不稀罕,隻是嫌麻煩,沒有買新的,就一直用上了。
先前犯嘀咕的女生心裏又嘀咕開了,看葉渺這模樣,難道真是楚公子送她的?
“給我把話說清楚,不說清楚休想離開!”夏語薇尖聲道。
蘇語緊張地拉着葉渺,“葉渺。”
葉渺皺了皺眉頭。
腦子裏飛快回想着,明梅堂的堂規裏,有沒有禁止鬥毆的條例,若有,下場會是怎樣?
想來想去想不到,她索性開口問道:“蘇語,明梅堂裏可以打架嗎?”
蘇語瞪大眼,“你...你想做什麽?”
葉渺邪氣地舔了舔唇角,“你就告訴我打架了有什麽後果。”
蘇語結結巴巴道:“堂規裏...沒有說到打架這一條。”
來這學堂的都是十幾歲的大姑娘了,誰能想像一群教養良好的大家閨秀會打架?
“這樣啊~”葉渺拉長語調,活動了一下手腕。
這時一道醇厚又有些輕浮的男聲響起,“咦,各位美麗的小姐們聚在一起是爲了等我嗎?”
葉渺擡頭一看,隻見江之夏甩着頭,一副風流公子哥的姿态走進來。
“中午路經此地,想起許久不曾與各位小姐們打過招呼,特來...”
話沒說完,看到葉渺,“咦,你也在這裏?”
看爲楚殇對這個所謂妹妹真是極好啊,居然會讓她來明梅堂裏上學。
江之夏此時看出不對勁,“不過,你們這是在做什麽?”
“江表哥,”夏語薇指着葉渺道:“她偷了楚公子的東西!”
江之夏的舅舅,是夏語薇的父親。
偷?江之夏咝了一聲,瞧楚殇對葉渺的着緊樣,怕是要什麽給什麽,還用得着偷?
而且這姑娘也不像是會偷人家東西的樣子。
“這中間怕是有什麽誤會。”江之夏道:“這葉小姐我也認識,她沒必要偷楚公子的東西...”
楚玉珠冷聲打斷,“江公子,這是我們和葉渺之間的事情,輪不到你一個商戶之子來管!”
江之夏臉色大變。
江家雖是齊楚第一大商行,可商人在齊楚地位低。
他娘嫁到江家後,雖然用銀子幫助夏家打通向上爬的通道,卻依然被娘家人瞧不起。
他混迹在各官家小姐公子中,左右逢源,散盡千金,依然被所有人瞧不起。
江之夏握緊拳頭,滿心憤怒,卻無從發洩。
“商人怎麽啦?你吃的用的穿的住的,哪樣不是從商人手中來的?沒了商人,你吃什麽喝什麽穿什麽住什麽?”
“你們一個二個的,享受了商人帶來的好處便利,不知感恩不說,還反過來踩人一腳!”
“有本事你們不吃不喝不穿不住,再來嫌棄商人的低賤!”
楚玉珠冷冷笑了一聲,眼光在兩人身上打轉,“怎麽?看上他了,眼光倒是不錯。”
“他一個商人之子,你一個外室之女,倒是絕...”
配字還沒說出口,啪!
臉上已被葉渺打了一巴掌。
葉渺看着楚玉珠捂着臉不敢置信的樣子,笑得邪氣,“我向來不打手無寸鐵的女人老人和小孩,不過今日,我要破例了!”
她對方婉英是沒什麽感情,但不代表,她允許别人随便侮辱方婉英!
方才說打架不過是好玩,現在,她是真的想動手了。
“誰再敢說我娘是外室,我就打得她連她阿娘都認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