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麽,飯裏有個小石子,被我吃着了,咯了下牙。”葉銘沖着她笑了笑。
“牙沒事吧?”薛子瑤關心道。
“沒事。”葉銘拍拍她的手,“快吃吧,等會涼了。”
用完膳後,獄卒進來将碗筷收走,還貼心地送上了消食的茶水。
看起來就像在家中一樣,有人伺候着吃喝,舒舒服服。
可終究,還是不一樣的。
兩人喝了茶後,手牽着手,在狹小的牢房裏散步消食。
末了,兩人坐在床上休息。
“葉銘,你說表哥和渺妹妹,能救我們出去嗎?”薛子瑤将頭靠在葉銘肩上,小聲問道。
葉銘摟着她的肩,肯定道:“能,他們一定能的。”
“要是萬一不能怎麽辦?”
“不會的,妹妹和薛世子的能力,你還不信嗎?”
“我知道他們很厲害。”薛子瑤道:“但凡事總有例外,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萬一,我是說萬一,”她道:“他們救不了我們,我...”
“我怕死。”薛子瑤吸着鼻子道:“但我更怕連累了你。”
葉銘心中一軟,想起那紙條上的話,内心越發糾結。
“你我心意相通,不管今生還是來世,注定是要做夫妻的,不要說誰連累誰。”他柔聲道。
薛子瑤摟着他的腰,聞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氣息,感覺心情平靜了許多。
“葉銘,我困了,我想睡一下。”她打着哈欠道。
“睡吧,我守着你。”
肩上人兒的呼吸,很快變得平穩悠長。
葉銘全身放松,以免薛子瑤靠着他靠得不舒服。
心裏卻波濤洶湧。
上次大護法以讓他放棄正使大人爲條件,表示可解葉青石名聲之危。
他想也沒想便在心裏拒絕了。
因爲虛名,比不上實在的幸福。
但這一次,他面對的是他和薛子瑤的生命,以及葉海和葉渺未來的幸福。
愛人和親人,生命和幸福,天平的兩端,孰輕孰重?
若隻是他的性命,他不願任人操控,拼勁全力也會自己去争取。
可是...
他扭頭看着肩上睡夢中仍然蹙着眉,似乎睡得極不安穩的薛子瑤,隻覺得心口處疼起來。
他沒用,他沒能護住她。
他不想她死。
如果妹妹在,應該也會支持他的決定。
——
皇宮。
甯貴妃躺在榻上暈暈沉沉,妝發未梳,眼睛紅腫,看起來憔悴不堪。
宮女有心提醒她注意一下儀容,可想起去世的南宮煙,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有位小宮女輕手輕腳走進來,在她耳邊低語了兩句。
宮女走到榻邊,輕聲道:“貴妃娘娘,國公爺來看您來了。”
“誰?阿煙回來了?”甯貴妃猛的驚醒,紅腫的眼裏露出奪目的光彩。
宮女心裏一酸,“回娘娘,是國公爺來了。”
甯貴妃的雙眼立馬黯淡下去,“讓他老人家進來吧。”
宮女遲疑了一下,“要不要奴婢先替您妝扮一下?”
甯貴妃本想應下,不知想到什麽,搖搖頭。
“不用了,去準備些茶水過來。”
“是,娘娘。”
“老臣參見貴妃娘娘。”
“父親不必多禮。”甯貴妃道:“請坐,父親。”
甯國公應了聲是,擡頭看見甯貴妃憔悴的模樣,身上皺巴巴的衣裳,老眼微酸。
這個女兒自小極愛美,又生得極美,從來見人時都是光鮮亮麗的。
何曾這般沒有儀容過?
“娘娘節哀。”他語氣悲痛道。
甯貴妃忍不住抽泣起來,皇上靠不住,兒子靠不住,她現在唯一能靠的,隻有這個自小寵她的父親了。
“父親,阿煙死得好冤,還有傾風,若他還活着,若他們還好好的,女兒有想過讓他們成親,一起幸福的生活下去。可現在...”
她很快哭得泣不成聲,卻又拼命壓抑不讓自己嚎啕大哭,越發聽得甯國公心酸不已。
“老臣明白,老臣亦是後悔,當初沒能同意公主的請求,讓她和傾風一起。”
以前爲了助南宮焱獲得太子之位,甯傾風的夫人人選,南宮煙的夫君人選,都是重要的聯姻對象。
若兩人結合,則等于少了兩大助力,所以不管是甯國公還是甯貴妃,都不同意南宮煙和甯傾風在一起。
甯貴妃聽到這話,終于忍不住放聲大哭,“父親,您一定要替他們報仇。”
“娘娘放心,老臣一定會将葉銘與薛子瑤置于死地,給公主和傾風殉葬!”
“多謝父親,多謝父親!”
終于有人跟她一樣,終于有人站在她這邊,甯貴妃心裏好受了些。
待情緒平複些後,甯貴妃想起昨日南宮焱的話,猶豫道:“父親,太子的想法,可能與女兒和您的想法有些出入。”
甯國公道:“老臣明白太子的想法,他今早找了老臣。”
甯貴妃心中一緊,“那父親您的意思呢?”
甯國公将甯氏一族的前途,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要。
他嘔心瀝血多年,才讓甯氏一族有了今時今日的地位,甯貴妃十分擔心,甯國公會聽從南宮焱的話,放棄複仇。
“老臣拒絕了。”
“這是爲何?”甯貴妃有些意外。
這有些不像這甯國公的風格,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南宮焱的提議,有助于他坐穩太子一位,對甯氏一族的未來是有利的。
“太子太天真了。”甯國公道:“臨安侯府若能拉攏,不至于到現在還沒拉攏。”
“臨安侯爲人古闆,在大是大非上,從不輕易改變原則。葉銘是臨安侯府第三代中的佼佼者,可臨安侯府不隻有他,還有葉海,更重要的是,還有葉渺。”
“死了一個葉銘,臨安侯府依然能夠屹立不倒。”
“與其向他們示弱賣好,白白惹人笑話,倒不如死磕到底。”
甯貴妃松了口氣,“父親說的是。”
甯國公說了什麽,此時的甯貴妃根本沒心思聽,但她知道甯國公不打算放過葉銘就夠了。
“不過此事皇上讓程世子接手了,明顯就是有心偏幫。”甯貴妃想起此事便氣恨不已,“女兒隻怕最後會讓他們得逞。”
爲了一個見不得光的東西,自己的親生女兒不幫,去幫外人,真是讓人寒心。
“老臣今日來,便是要将這唯一的可能性扼殺掉。”
“父親的意思是...”
“現在最關鍵的,是娘娘當初派去綁架薛子瑤的人。”甯國公道:“隻要他們死了,死無對證,皇上再想偏幫也偏幫不了。”
甯貴妃恍然大悟,“父親說的是。”
兩人又低低密謀一番後,甯國公才告辭出了宮。
——
葉渺與成瑞分開後,回去後先喂了寶兒,看着他入睡後,讓純娘看着,又去看了桃花。
桃花不能下床,人卻沒閑着,正倚在床頭,給寶兒做過年的新衣裳。
見到葉渺進來,放下手中的針線活。
“小姐,你回來了。”
葉渺坐到床邊,邊替她把脈邊道:“桃花,今天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小姐,桃花沒事。”桃花道:“大少爺和薛小姐沒事吧?”
“他們一切都好,你不要擔心,我會救他們出來的。”葉渺道。
桃花放心下來,小姐說會救他們出來,就一定能救出來。
“你好好休息,不要長時間這樣做針線活,對腰不好。”
“知道了,小姐。”
“我去看看阿爹阿娘。”
“小姐慢走。”
葉渺離開後,桃花将針線往邊上一放,老實地滑進被子裏,閉上眼休息起來。
——
柏來院裏。
“女兒回來了。”
方婉柔和葉雲琅,已經聽葉海将葉銘與薛子瑤在牢裏的情形描述了一遍。
但是見到葉渺,仍是忍不住再次詢問。
“阿爹阿娘放心,有程世子在,大哥哥和薛子瑤一切安好。”葉渺道:“除了沒有自由,不能到處走動,一切跟在家裏沒什麽兩樣。”
在牢裏,自然不會同家裏沒什麽兩樣。
方婉柔和葉雲琅明白葉渺是在安慰他們,不過仍是放心不少。
最起碼,不用擔心有人會對他們動刑,不用擔心他們在裏面吃不飽睡不好。
“辛苦你了,喵喵。”方婉柔咳了兩聲。
本來她是要和葉雲琅一起去看葉銘的,但她知道葉銘被抓後,心裏憂慮,昨晚開始身子就不大舒服了。
爲了不讓葉銘在牢裏還要操心,葉雲琅便陪着方婉柔在家裏等消息。
“阿爹阿娘不要擔心,程世子會想辦法解決的。”葉渺安慰道。
方婉柔點點頭,“喵喵,你跑了半天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是,阿娘。”葉渺站起來,“阿爹阿娘,那女兒先回去了,晚些再來看您們。”
“不用了。”方婉柔咳嗽道:“等我病好了你再過來,免得傳染給寶兒。”
葉渺應了聲是。
回到渺風院後,葉渺換了身衣裳躺在寶兒身邊,溫柔地看了他許久,又親了親他的小臉,才閉上眼睡着了。
這一睡差不多到了晚膳時分,純娘從廚房取來膳食。
“小姐,用晚膳了。”
“拿進來吧。”
純娘擺好晚膳後,葉渺看着清淡的肉食類,有些沒有胃口。
生了寶兒後她一直吃得清淡,之前在外面習慣了倒還好,現在回來了吃了一個月桃花做的膳食,再吃大廚房做的,葉渺覺得有些難以下咽。
但她還在喂孩子,不能不吃。
葉渺硬着頭皮吃了大半後,才讓純娘将晚膳撤下。
她剛用完膳,寶兒也醒了,睜開眼左右沒見到人,哇的一聲。
葉渺邊忙走過去,寶兒一看到她,立馬止住哭聲,咯咯笑起來。
“小家夥,餓了吧。”她笑了一聲,将寶兒抱起來到内室去喂他。
出來後和寶兒玩了一會,純娘進來道:“小姐,要洗澡嗎?”
“提水進來吧。”
“是,小姐。”
很快有丫鬟将熱水提到内室,葉渺親親寶兒後,将他交給純娘,拿着衣裳進了内室。
她脫了衣裳正要進入木桶,突然發現裹身體的大毛巾不在。
以往這些都是桃花準備的,看來桃花不在,她們遺漏了。
葉渺随便披了件衣裳走出來,見到屋裏的人,猛的瞪大眼。
“你怎麽在這裏!?”
此時程爍正舉着寶兒,逗得他咯咯笑不說,還在用嘴形樂此不疲地教他喊爹。
雖然他已經知道嬰兒一般要六七個月後才會喊。
程爍正教得開心,突然聽到葉渺質問的聲音,整個人一下子懵了。
“喵喵~”他像個做錯事被抓的孩子,手足無措,“我...我就是想來看看你和寶兒...”
葉渺想也沒想沖過去,将寶兒搶到懷裏。
“請你離開,程世子。”她背對着他道。
太過份了,居然趁她洗澡的時候,偷偷進來她的屋子裏!
看他那模樣,分明已經不隻一兩次了。
難怪昨天見他抱着寶兒和寶兒互動時,一點都不陌生。
搞了半天,他早就瞞着她不知和寶兒見過多少回了!
程爍見她生氣了,本想離開。
可已經被發現了,他覺是他以後想趁她洗澡時再進來看寶兒已經不大可能了,決定賴死也不走。
“喵喵,我覺是寶兒需要爹,我願意做寶兒的爹,你覺得怎樣?”他舔着臉道。
“不怎樣!寶兒有爹,不需要再認爹。”葉渺硬梆梆道。
“那除非你告訴我寶兒親爹是誰,不然我就要做他的爹!”
葉渺忍不住氣得轉身,“程爍,你能不能要點臉?”
程爍理所當然道:“臉是什麽?有媳婦兒重要?”
葉渺:...
媳婦兒?做夢吧你!
她深吸口氣,決定使出殺手锏,“你不介意我和别的男人在一起過?”
“不介意。”程爍咧嘴一笑,有柔情在星眸裏蕩漾開。
因爲那個男人就是我!我自己怎麽會介意自己呢?
“你不介意我介意!”葉渺磨牙。
不明白這狗男人,怎麽突然變得這麽大度起來?居然不介意她有别的男人,呵呵!
程爍眸光以閃,“你就這麽在乎寶兒親爹?”
“我...”葉渺語塞,“關你什麽事!?”
程爍笑得越發開心,如有星光揉碎在眼睛裏。
葉渺忍不住翻個白眼,“我在乎别的男人你高興個什麽勁?有毛病是不是?”
程爍嘿嘿笑:因爲你在乎的男人,是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