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你說讓我等你三年。如果三年後我還願意的話,你可以以身相許。”
“現在,我來行使我的權利。”
“明日,我會讓皇上賜婚,再讓老頭子上門來提親。”
那手指有些用力,葉渺下巴微痛,聲音有些幹,有些顫,“程爍,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男子星眸一眯,有些危險,語氣卻是那麽漫不經心,“不願意?要反悔?”
葉渺的眸子垂下來,她用力咬了一下唇,“是,我不願意,我反悔了。”
“我不會嫁給你的。”
有笑聲低低地蕩漾開,如以往葉渺聽到過,甚至比她以往聽到的每一次的笑聲都要動聽。
可卻讓人聽得心裏狠狠發酸。
“你說讓我等你三年,我等了。”
“你說三個月後給我答複,我等了。”
“現在你說反悔就後悔?”
“葉渺,憑什麽一切都是你說了算!?”
他竭力克制着自己的聲音,可最後一句,他終于忍不住低吼出來。
像是要将他心裏所有的憤怒不滿疼痛,通通發洩出來。
原來三年前那句“如果你還願意我可以”,不是承諾,而是真的拒絕。
程爍的心苦得如泡在苦水裏,虧他還一直以爲,總有一天她會被他感動。
南宮妄說她有太多秘密,他說他看中的是這個人他不在意。
可結果,呵呵。
程爍啊程爍,原來一直是你一廂情願罷了。
有密密麻麻的疼痛,從心髒處蔓延開來,直到四肢百骸。
昨日在知道寶兒是葉渺親生的以後,程爍以爲最痛的,莫過于那一刻。
可沒想到,原來還能更痛。
他願意忍受着痛,和她在一起,哪怕看着寶兒,日日心如刀割。
可她不願意,她要反悔。
“你就那麽,愛那個男人嗎?”
有血絲一點一點爬上眼底,眼底的自制,在一點一點崩潰。
明明屋裏燒着炭爐,可他的手指,卻比剛進來時還要冷。
冷得葉渺不禁打了個寒顫。
她閉上眼,聲音平靜又冷漠,“程爍,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不會嫁給你的,我不願意。”
“請你以後不要再來打擾我和寶兒。”
“也祝你早日找到...”
床邊的男子突然笑了,沒有半點溫度,又輕又冷。
眼角猩紅點點,如妖豔的血色荼蘼突然綻放,動人心魄,卻又引人堕落。
“不嫁啊,好啊~”他拉長着語調,帶着一種漫不經心的輕浮,“那就以身相許吧~”
下巴上冰涼的手指突然移開,有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
葉渺睜開眼,床邊的男子不知何時站起,腰帶被解開扔在一旁,寶藍色的華服敞開,露出裏面純白的裏衣。
“你...你做什麽!?”她震驚得瞪大眼。
他勾起嘴角,殘忍而沒有溫度,“索要我救你數次的報酬。”
“既然你不願意嫁我,那就以身相許,以身抵債。”
“你耍了本世子這麽多年,你以爲本世子會輕易讓你全身而退嗎?”
“你别做夢了,葉渺。”
寶藍色的華服被高高抛起,如展翅的蝴蝶飛起又降落,栖息在不遠處的四開山水屏風上。
潔白的胸膛,狹裹着令人窒息的氣息,朝葉渺靠近來。
葉渺怕傷着懷中的寶兒,慌忙将他放到不遠處。
待她轉過身,男人已近在咫尺。
細細密密的呼吸,噴到她臉上,葉渺伸手抵住他,連聲音都顫抖着,帶着幾分卑微的哀求,“程爍,你不要胡來。”
“寶兒,寶兒在這裏...”她幾乎帶上了哭腔。
葉渺又怒又慌,可男人的氣場太強大,将她緊緊纏裹住。
她隻覺是自己如同那網中的飛蛾,再努力地飛,也是徒勞無功。
因爲她看得出,他不是在開玩笑,他是認真的。
“他是本世子的誰?跟本世子有什麽關系?本世子爲什麽要在意?”
不屑的輕嗤聲逸出,冰冷的大手,來到她脖頸間。
溫熱的氣息再次靠近,用行動告訴她,他不在乎,他隻想得到他該得到的。
脖頸處傳來劇痛,葉渺不禁紅了眼眶。
還敢咬她,程爍你個王八蛋!
她突然往後一仰,用力将衣裳脫下一扔,“如果這就是你想的,好啊,我給你。”
“過了今晚,以後橋歸橋,路歸路。”
動作似乎停了一瞬。
葉渺将頭扭向一邊,咬着牙,“麻煩你快點!”
呼吸沉重,星眸晦暗,眼底的血色越來越濃。
眼前的美好,讓他移不開眼。
心中的暴戾,瘋狂地想摧毀一切。
以爲這樣他就會放過她嗎?
程爍殘忍地想,他怎麽舍得放過,他怎麽會放過!
就算是用這種龌龊卑劣的手段,他也要将她綁在身邊!
想離開他,想從他身邊逃開?
做夢吧,喵喵!我告訴你,這輩子,除非我死了!
程爍低下頭...
突然間,腦海裏似被什麽紮了一下,有畫面飛快閃過。
不同于偶爾出在腦海裏的那些畫面,更清晰,更具體。
可當程爍想要抓住的時候,那畫面很快又消失不見。
程爍楞住,眼底的腥紅,慢慢散去。
他低下頭。
視若生命的女子,此時将臉側向一邊。
幾縷黑發貼在白皙的面上,長長密密的睫毛輕顫,上面還挂着晶瑩剔透的淚珠兒。
飽滿豐盈的唇緊緊咬着,那神情,倔強而委屈。
程爍的心,像被刀子剜了一下。
他第一次發現,原來痛,是沒有底線的。
沒有最痛,隻有更痛。
空氣突然間回複了如常,溫暖而幹燥。
那令人窒息壓抑的氣息,隻在一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也不知哪裏來的一陣微風,暴露在空氣中的肌膚,起了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
許久後,葉渺才睜開眼,看着床上天青色的紗帳帳頂,忍不住就有淚水滑落。
她還來不及感傷,來不及委屈,來不及咒罵,旁邊的寶兒突然無意識的夢呓幾聲。
葉渺連忙抹了抹眼睛,坐起來将寶兒抱到懷裏。
小家夥雖然閉着眼,嘴卻自動的吸吮起來。
還不時發出滿足的哼哼聲。
葉渺的嘴角不自覺翹起來。
心裏的傷痛,瞬間就被撫平了。
是啊,她有寶兒就夠了。
隻要寶兒好好的,她什麽都不要,什麽都可以放棄。
那個狗男人,讓他去死好了。
——
平南王府。
屋子沒有點燈,隻有牆角的炭火散發着微弱的光芒。
程爍推開房門,脫掉鞋子後,直接上了床。
腦子裏,有許多奇怪的畫面,像顆顆流星似的,一下一下閃過。
似乎與剛才他看到的、做過的畫面一樣,可是分明,又有些不同。
沉重的呼吸,在黑夜裏格外清晰。
程爍想了又想,覺得這一切,很不對勁。
他坐起身,沉沉喊了一聲,“徐沖。”
不一會,徐沖出現在屋外,“世子爺,有何吩咐?”
大冬天的,能不能讓人好好睡個覺?
昨天世子爺不知發什麽神經,下午回來将自己關了一天一宿,直以今天晚上才出門。
他擔心得整晚沒睡,好不容易今天晚上能睡個覺了。
結果又大半夜的将人喊醒!徐沖心裏滿是怨念。
“明早派人将梅山長找回來!”
徐沖心裏怨歸怨,嘴上卻是不敢含糊的,“是,世子爺!”
——
“小姐,小少爺餓了。”
葉渺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覺有人在推她,然後聽到一聲嬰兒的啼哭,猛的驚醒。
桃花早上進來的時候,發現在葉渺熟睡着,而寶兒一人在旁邊玩耍。
便替寶兒穿好衣裳,抱着他玩了一會,眼瞅着寶兒餓哭了,葉渺還沒醒,忍不住喊醒了她。
待葉渺睜開眼,桃花吓了一大跳,“小姐,你的眼睛怎麽這麽腫?”
“是嗎?”葉渺不禁伸手摸了摸,支吾道:“可能昨晚半夜起來喝了太多水。”
“來,寶兒給我。”她若無其事地伸手接過寶兒,哄了兩下後,抱在懷裏喂起來。
“去打水來吧,早膳也一起端來。”
“是,小姐。”桃花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沒有多問離開了。
葉渺看着懷中吃得香甜的寶兒,伸手摸摸他的小臉,擦掉他眼角的淚痕。
心裏心疼地道:寶兒,餓壞了吧,都是你那狗爹害的!以後咱們都不理他!
喂飽了寶兒,葉渺将他放到一邊,用水敷眼去腫,洗漱後開始用早膳。
等她用完早膳,寶兒也累了,葉渺便哄他睡下。
正想跟着寶兒一起眯會眼,桃花在外面道:“小姐,表小姐來了。”
餘欣?她來做什麽?
比起餘氏恨不得讓所有人都知道她回來了的高調,餘欣大約是知道自己惹人嫌,明顯低調太多。
除了看過葉恩兩次,餘欣幾乎不在臨安侯府其他人面前露臉。
連前天寶兒百日,餘欣也沒有露面。
沒有府裏露面,餘欣倒是出去過幾次。
不隻如此,無涯堂的人還跟丢了。
葉渺披上衣裳下了床,将紗帳放下,走到榻上坐下,“請她進來。”
餘欣進來,微笑着要招呼,“三表妹好。”
“欣表姐請坐,”葉渺招呼她坐下,“你找我有事嗎?”
餘欣從袖裏拿出一個小金圈,“這是給寶兒的百日宴禮。”
她說着看向床上的寶兒,“寶兒睡了?”
隔着紗帳,寶兒的模樣看不清楚。
葉渺嗯了一聲,接過小金圈,“我代寶兒謝過欣表姐。”
“既然寶兒睡了,那我不打擾了。”餘欣說着便站起身。
“沒關系,寶兒睡得沉,不會那麽容易醒。”葉渺道:“欣表姐坐下再說會話吧。”
“三表妹有事問我?”
“正是。”
這時桃花端着茶進來,葉渺給餘欣斟了一杯茶,道:“欣表姐,先喝杯茶。”
餘欣坐下,端起茶盞,和氣道:“三表妹有事盡管問。”
“聽說欣表妹,挺喜歡五弟的。”葉渺喝了口茶,随口道:“去了五弟院子裏好幾次。”
餘欣捧着茶盞的手一緊,面上若無其事道:“三表妹放心,我對五表弟沒有惡意。”
“我相信你對五弟沒有惡意,但五弟還是個孩子,不懂分辯善惡是非。”
葉渺若有所指道:“若是有人有心想利用他,我擔心他會受傷。”
餘欣微笑道:“三表妹多心了,我隻是單純喜歡他。”
“當初欣表姐接近我娘的時候,如果有人問你是不是别有用心,我想欣表姐定會說隻是單純喜歡,沒有半點目的。”
餘欣面色變了變。
葉渺道:“就算現在欣表姐是單純的,可誰能保證一直單純下去?”
“你和姨婆來這我們這臨安侯府,目的,本就不單純。”
餘欣咬了咬唇,“三表妹的意思我明白了,以後我會心盡量少去看五表弟。”
“我替五弟謝過欣表姐。”
餘欣将手中茶盞放下,“我想起堂姑婆那裏有事找我,那我先告辭了。”
“慢走。”葉渺站起身,“桃花,替我送欣表姐。”
“是,小姐。”
餘欣離開後,葉渺立即給邱崖寫了信,讓他找多幾個機靈的跟着餘欣。
餘欣在府裏唯一接觸最多的是葉恩,不管餘欣的目的是葉恩,還是通過葉恩掩飾什麽,現在她故意點出她接近葉恩的事實,葉渺猜想,餘欣接下來應該會有什麽動作。
葉渺寫完信後,伸了個懶腰,上床躺在寶兒身邊睡下了。
下午的時候,桃花送點心進來的時候,道:“小姐,表小姐剛才悄悄從後門出去了。”
葉渺勾了勾唇角,“果然不出我所料。”
“桃花,等會要是有我的信,不管我在做什麽,馬上送進來。”
“知道了,小姐。”
到了快黃昏的時候,葉渺的下午覺還沒睡醒,桃花挑開簾子進來。
“小姐,有消息來了。”
葉渺立馬醒過來,一手抱着寶兒,一手接過信展開。
是邱崖派人送來的信。
信上說他們跟蹤餘欣去了一下地方,但那個地方有陣法攔着,他們不敢進去。
他們不敢進去,但大概畫了個方位圖。
圖畫得很簡陋,不過标出了幾個重要坐标,很容易讓人看明白。
葉渺仔細想了一會,立馬便想起那個地方。
恍然大悟。
沒想到餘欣,居然是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