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渺又問。
一陣冬日寒涼的夜風吹過。
前幾天下過一場小雪,到處還結着冰,風一吹,極冷。
有種陰森森的感覺。
葉渺不禁打個寒顫,難道她問了不該問的話?
“喵喵,”方婉柔沉默了一會,“你娘,并未成親。”
葉渺眨眨眼,方婉英這是…未婚先孕?
“她也沒有情人。”
“當年我和你爹還有阿銘阿還被困,阿英孤身犯險,拼死将我們救出來,她卻…被對方抓走了。”
方婉柔深吸口氣,“一年後,她身受重傷,大着肚子回來,拼着最後一口氣将你生下來後,懇求我不要讓你成爲斬龍使,讓你如尋常人般長大,沒說你爹是誰,就去世了。”
原來還有這麽一段故事!葉渺暗道,原主的娘真是了不起。
“當年随着阿英一起回來的,還有桃花的娘,但她什麽都不肯說,直到去世也沒說半個字。”
方婉柔所說的桃花的娘,并不是桃花的親娘,而是和方婉英一起回來的,一名叫阿雪的少女。
葉渺出生的時候,桃花兩歲,一年前桃花的爹跟葉雲琅一家被困時,所有人都以爲他們死定了。
桃花的親娘也是這麽認爲,所以卷了家中的銀子,扔下剛一歲的桃花和人跑了。
葉渺出生後,阿雪成了葉渺的侍女,專門照顧她。後來見桃花阿爹一個大老粗帶着小小的桃花着實可憐,一時心軟将桃花接過來一起照顧。
久而久之,阿雪和桃花爹産生了感情,便嫁給了桃花爹,成了桃花的娘。
桃花大些後,有多事的人告訴桃花,阿雪不是她親娘。
桃花道:“誰養大桃花的,誰就是桃花的娘。”
阿雪知道後對桃花越發的好,兩人不是親母女,更勝親母女。
自此所有人都極有默契的知道,桃花的娘是阿雪,阿雪才是桃花的娘。
聽到方婉柔的話後,葉渺哦了一聲,沒有說話。
葉雲琅以爲她難過了,“喵喵,你是我的女兒,我永遠都是你阿爹!”
葉渺擡頭沖他喊了一聲,“女兒知道的,阿爹。”
她不是原主,對于從未見面的方婉英,她除了敬佩,沒辦法生出更多的感情。
至于那個不知道在哪個角落的親爹,更别提什麽感情了,也就最多替方婉英和原主可惜而已。
從來沒找過她們,看來就是個不負責任的主!
跟程爍那個狗男人一樣!
…
第二天一早,葉青石、葉雲琅、方婉柔,還有葉渺薛子瑤,送走了葉銘葉海。
暗中随行的還有從無涯堂裏挑出來的四人。
薛子瑤擔心,葉渺表面上安慰她,心裏更擔心,所以派了四人暗中保護。
說是暗中,其實葉銘是知情的,隻是四人不是士兵,不方便露面而已。
葉銘葉海離開後,葉渺和薛子瑤拜别葉青石幾人,坐上馬車前往皇家學院。
學院裏喬方子将自己包的粽子似的,站在學院門口,翹首以盼。
他前兩天不小心感冒了,怕傳染給葉渺等人,所以沒有去給葉渺過生辰,也沒去送葉銘葉海。
“渺妹妹,銘兄弟和海兄弟都走了?”
葉渺點點頭。
“我真是的,什麽時候生病不好,偏偏這個時候生病!”喬方子懊惱地打了自己一巴掌。
葉渺故作輕松道:“哥哥們會很快回來的。”
喬方子立馬接口,“沒錯!到時候他們立了軍功回來,定會讓學院裏的其他人羨慕死!”
幾人又說了一會話後,各自回了學堂。
離開前,薛子瑤道:“你不要擔心,他們不會有事的。”
葉渺愣了一會,不明白薛子瑤爲什麽突然反過來安慰她?
薛子瑤猶豫了一下,“渺妹妹你氣色不大好,看起來思慮過度睡眠不足的樣子。”
葉渺恍然大悟。
雖然才一個多月,但她明顯感覺睡眠多了,總是睡不夠犯困。
沒想到會被薛子瑤發現!
葉渺含糊應了聲。
…
下午下了學,葉渺回到學舍,随口吃了些桃花端來的晚膳,簡單洗漱後就睡下了。
隐隐約約好像是睡了一覺後,聽到窗子外傳來響動。
她費力撐開眼皮,見到一抹寶藍色的身影從窗子裏跳進來。
葉渺冷哼一聲,翻身朝裏,被子蒙住頭,不想看到他。
程爍掀開帳子,坐到床邊,眸光柔情的看向床上被子捂的嚴嚴實實,連頭發絲都看不到的人兒。
“喵喵,警覺性變差了。”他帶着三分笑道。
“還好來的是我,這若是壞人來了,可怎麽辦?”
程爍看着那被子微不可察地動了動,笑意更深。
“看來還是早些娶回家,我親自來保護爲好。”
他仿似自言自語,“不如過兩天上門去提親?”
葉渺忍無可忍的從被子裏鑽出來。
因爲躲在被子裏,頭發亂糟糟的,面紅紅的,說不出的可愛動人。
程爍眼珠子都移不開,隻覺得香氣幽幽,連每根頭發絲都像小勾子似的,把他的魂都勾跑了。
“你來做什麽?”葉渺沒好氣的瞪着他道。
說着張嘴打了個秀氣的哈欠,程爍勾起唇角,他家喵喵連打哈欠都這麽好看。
他從袖子裏拿出一個錦盒,外面不知跟誰學的,用紅色綢緞打了個蝴蝶結。
“生辰禮。”程爍柔聲道:“本來昨天想去找你的,不過你兩個哥哥今天要走,我想你沒什麽心情,便今天來找你。”
“我跟經州的将軍打了聲招呼,你哥哥們去了,他會好好照顧他們的。”
“學院的學生就算調去了,一般不會輕易上戰場,你不要擔心。”
葉渺接過錦盒,随手往邊上一放,“謝謝,我想休息了,你走吧。”
程爍猶如被人當頭潑了一盆冷水,滿腔的熱情頓時散了大半。
“喵喵,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麽心事?”他道:“有事不妨跟我說,我願意替你分擔。”
“沒事,我就是想休息了。”葉渺垂着眸子。
她面上神情平靜,卻在他之間築起一道無形的藩籬。
程爍很無力,他清楚的感受到了藩籬的存在,他想打破,卻無從下手。
“喵喵,是不是我打擾你休息,你生氣了?”他小心翼翼問道。
“我沒生氣,我隻是想休息了。”
她沒生氣,她隻是不想跟他溝通,不想見到他。
程爍心裏一陣失落,随即升起一股怒氣。
那是對自己無能爲力的一種憤怒!
呼吸漸漸重起來。
葉渺忍不住又打了兩個哈欠,上下眼皮粘在一起,睫毛上沾了些許水光。
神情呆呆的,一副随時就要倒下去睡着的樣子。
程爍忍不住心軟。
葉銘葉海要去前線,她估計是擔心了好幾晚,難得今晚睡下,卻被他吵醒,所以很生氣吧。
“喵喵,對不起,是我考慮不周,打擾你休息了。”
他伸手碰她的頭,葉渺歪着頭避開。
程爍沒有勉強,收回手。
可眼底的失落,藏也藏不住。
“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他起身放下帳子,轉身離去。
身後傳來平靜空靈的聲音,“關于提親的事情,我現在沒心情,等過了元宵,我給你答複。”
程爍欣喜地轉身,卻見床上的少女已倒在床上,側身朝裏,被子蒙了半個腦袋,隻露出幾縷柔軟的青絲。
“好,我等你答複。”
他星眸彎起,“我送你的生辰禮,明早醒了再拆。”
床上的人兒沒出聲,被子有節奏的起伏,似乎已經睡着了。
看來這些日子真的累壞了!他憐惜地想。
——
早上桃花來喊葉渺起來的時候,看到床上的錦盒,好奇道:“小姐,這是什麽?”
葉渺抱着被子,睡眼惺忪地看了眼,“沒什麽用的東西,随便放起來。”
“哦。”
見葉渺搖搖晃晃的又要睡下,桃花趕緊道:“小姐,再不起來要遲到了。”
葉渺狠狠甩頭,逼自己清醒過來。
心裏全是怨念。
都是程爍那個渣男害的!她本來就不夠睡了,還要半夜三更來打擾她!
葉渺惡狠狠的在心裏的小本本上,給他加了一條罪狀!
——
三天後的中午,薛子瑤和喬方子在葉渺這裏用午膳。
“以前五個人一起用膳多熱鬧,現在銘兄弟海兄弟不在,感覺心裏空落落的。”
喬方子感慨道:“你說要是不長大,永遠像以前在太中學院那樣開開心心的多好。”
薛子瑤想到葉銘,神情頓時黯淡下來。
葉渺夾了塊紅燒肉,慢悠悠道:“長大是爲了成婚生子,喬方子,你不想嗎?你不想,可是有人想的。”
薛子瑤滿面飛紅,對着未來小姑子及未來表嫂的調侃,無可奈何。
喬方子哈哈大笑起來,“渺妹妹一語驚醒夢中人啊!”
說着又有些怨念,“可是桃花妹妹都不理我!”
人少了,菜少了,桃花手腳麻利,一個人輕輕松松就能搞定,喬方子完全成了多餘的存在。
桃花連廚房都不讓他進了。
“那你自己努力呗。”葉渺又夾了塊排骨,“感情的事情,别人可幫不了你。”
“說的是。”喬方子摩拳擦掌,“我喬方子不發動則已,一發動就一鳴驚...哎喲!”
腦袋冷不丁被人一勺子,喬方子回頭委屈道:“桃花妹妹,你幹嘛打我?”
桃花面無表情道:“口水都噴到菜上了,讓小姐怎麽吃?”
“是嗎?嘿嘿嘿,桃花妹妹,是我錯了,我不對,我閉嘴,你别跟我一般計較好不好?你要是生氣了,我隻會買金钗來哄你,可你又不喜歡。哎,我該怎麽哄你呢?桃花妹妹,你到底喜歡什麽,你告訴我行不行...”
面對一不小心開啓話唠模式的喬方子,葉渺和薛子瑤忍無可忍,“閉嘴!”
喬方子:...
悻悻地拿起筷子,準備夾塊最愛的排骨安撫一下受傷的小心靈。
“排骨呢?紅繞肉呢?”
他看到葉渺碟子上大半盤骨頭,瞪大眼,“渺妹妹,你吃這麽多肉,不怕長胖嗎?”
薛子瑤也發現了,“渺妹妹,你這幾天好像特别愛吃肉。”
葉渺淡定的将最後一塊排骨放進嘴裏,“天氣冷了,多吃點肉補一補。”
喬方子:什麽破理由?
看着剩下的兩盤青菜,就算是桃花做的,也覺得沒什麽胃口了。
這時薛子瑤道:“渺妹妹,喬方子,我明天下午要回家一趟。”
葉渺吐出骨頭随口問道:“回去做什麽?”
“我前幾天用李思的名義給甯娆寫了封信,她給我回了信,約我明天晚上在煙雨樓見面。”
葉渺理解薛子瑤用李思的名字約甯娆,不過對她這麽急着見面,有些疑惑。
“有這麽急嗎?月底休沐的時候去見她不是一樣?”
“渺妹妹,有件事情我沒告訴你。”薛子瑤道:“你生辰那天,葉海去找甯娆,跟甯國公府的護衛起了沖突。我跟他說甯娆這邊我會了解情況後寫信告訴他,讓他不要擔心。”
葉渺眸子冷了冷,原來葉海那天嘴角有傷不是撞到柱子上,是被人打傷了。
喬方子歎息着搖搖頭,“長大了能娶妻生子固然是好,可如果娶不到心愛的人,也是件苦惱的事情。”
“薛子瑤,你真是好運。”他羨慕道。
薛子瑤面上一熱,“别又拿我打趣,小心我跟桃花告狀。”
喬方子不但沒生氣,反而嘻嘻一笑,“你去吧去吧,我不怕桃花打我罵我,就怕她對我不理不睬。”
兩人又說了會話後,告辭離開。
——
這天下午薛子瑤回到薛府後,匆忙換了件衣裳便出了門,前往煙雨樓。
夥計帶着她去了以李思名義訂的雅間。
“客人來了嗎?”薛子瑤跟着夥計走上二樓,随口問道。
“來了。”夥計停在雅間門前,“薛小姐,裏面請。”
薛子瑤點點頭,随手推開門。
“甯娆,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話音戛然而止,薛子瑤看着雅間内站起來的男子,抿着唇,“怎麽是你?甯娆呢?”
她面色冷漠,甯傾風卻貪婪地看着她,溫柔道:“外面冷,進來說話。”
“不用了,我想見的是甯娆。”
薛子瑤想離開,卻聽甯傾風道:“你不好奇,明明你用李思的名字約的阿娆,怎麽會是我來嗎?”
薛子瑤站在原地沒吭聲。
“以前你給我寫過那麽多封信,雖然你用的是李思的名字,可我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是你的筆迹。”
甯傾風柔聲道:“我怕你不肯見我,所以才以阿娆的名字給你回了信,約你見面。”
“你真是無恥。”
甯傾風面色變了變,随即恢複深情款款的樣子。
“我知道騙了你是我不對,可是我想見你,将心底話告訴你。”
甯傾風道:“以前的事情是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以爲我沒那麽喜歡你,可你離開後,我每天都在想你。”
“子瑤,我愛的人是你,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我沒辦法讓你離開我,沒辦法看到你對着别的男人笑,沒辦法讓你嫁給别的男人。”
他說着,不由自主向薛子瑤走近,眼神炙熱,“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我發誓,以後除了你,我誰也不多看一眼!”
“甯公子,過去的已經過去了。”薛子瑤後退兩步,像看陌生人一樣看着他,“我現在很幸福,請你不要再打擾我。”
甯傾風狂熱的心頓時如墜冰窖。
“甯公子,希望以後不要再見面了。”
薛子瑤說完轉身離開。
甯傾風看着她毫不留戀的背影,眸子漸漸結成冰。
回到甯國公府,甯傾風去了甯國公書房。
“祖父,孫兒想去經州前線。”
——
時光荏苒,轉眼已是元宵後。
到了該去早朝的時候,徐沖來喊人。
起床氣嚴重的程爍,差點将他掀出去時,聽到他下一句話後,立馬從床上碰起來。
“葉三小姐派人送來了東西。”
“快拿給我!”
眨眼的功夫,程爍已經穿戴整齊。
徐沖出去拿了東西進來,見到眉開眼笑、猶如吃了什麽藥的程爍,忍不住心裏腹诽。
這世子爺,真是被葉三小姐吃定了,也不知是福是禍!
徐沖将東西呈給程爍,是個四四方方的大匣子。
程爍迫不及待的打開。
下一秒,秾麗俊美的臉上,布滿寒霜。
大匣子裏面放了幾個小匣子,程爍認得,那全是他送給她的。
其中一個是剛過去的那個生辰他送她的,上面的紅色緞帶,甚至沒有解開。
程爍将裏面的東西一樣一樣拿出來。
他送她的玉簪子,送她的紫花,送她的烏刀,送她的他的全部财産。
所有所有,全部退了回來。
哦,不,還有一樣。
那個玉镯子,她沒退回原來的,卻退了幾個一看就價值昂貴的玉镯子。
不知道是不是弄碎了還是怎的。
屋裏的氣壓一下子低得吓死人,徐沖胸口發悶,看着這一切,目瞪口呆。
這葉三小姐,什麽意思啊?
看一眼渾身風暴萦繞的程爍,不由打了一個激靈。
剛才他還說不知是福是禍,真是烏鴉嘴,這麽快就應驗了!
一陣風吹過,徐沖不由閉了閉眼,等他睜眼,發現屋裏已經沒了程爍的蹤迹。
徐沖後知後覺地沖出去。
大喊,“世子爺!您去哪裏?該去早朝了!”
可哪裏還有半點程爍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