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他們聽令的,是之前爲首的那人。
葉渺撿起地上的竹笛,用帕子仔細擦了擦之後,雙手托着,恭敬地遞給衛老夫人。
“老夫人,您的笛子。”
她微微垂眸,心中卻是壓抑不住的震驚。
方才她跟着衛安走後并沒有離開,而是悄悄返回潛到樹上。
衛老夫人吹笛時,那些黑衣人的神情盡數落入眼中。
如果葉渺沒猜錯的話,那應該是她前世聽過,卻從未見過的一種神奇陣法:音陣。
以曲調爲基礎,利用方位和空氣的流動而成陣。
在音陣範圍的人,因站位不同,聽到的曲調便不同。
有的是思鄉曲,有的是催眠曲,有的是戰争曲。
所以那些黑衣人,才會表現不一,或哭或笑或眠或鬧。
衛老夫人面上的憤怒之色,在見到竹笛後,瞬間化成沉沉的悲痛。
她怔怔看着那竹笛,“這笛子,我帶在身邊三十年,從未離開過我片刻。”
“老夫人。”小環大哭起來,“奴婢替您報仇!”
她說着不顧一切,向那個暴躁黑衣人沖去。
卻被葉渺扣住手腕。
“你...松手!”小環本想大罵,想起剛才葉渺的舉動,将罵人的話咽了回去。
“這種小事,哪用得小環姑娘動手?”葉渺漫不經心地喊了一聲,“衛安。”
本該帶着她離去的衛安,突然從另一棵樹上...掉下來。
不是跳下來,是掉下來。
衛安是個實誠人,衛老夫人讓他帶着葉渺離開,他不肯返回,葉渺隻好點了他的穴道,将他扔在樹上。
剛才她出聲的時候,自動點穴的時間剛好到了,衛安一個不防,便掉了下來。
他個子不小,啪的一聲,濺起滿地灰塵。
葉渺撫額。
林子裏,一時安靜如雞。
衛安從地上爬起,面紅耳赤。
“動手!”
葉渺一聲輕喝,衛安迅速拔出長劍,沖入黑衣人中。
悠揚笛聲再次響起,爲首黑衣人面色大變。
葉渺身形滑動,如幽靈一般穿梭其中,轉眼便放倒好幾個黑衣人。
爲首那人見形勢不對,發出一聲尖銳的聲音,受過嚴格訓練的黑衣人,即便身在幻像中,亦條件反射般,迅速離去。
“老夫人!”這時小環一聲尖叫。
葉渺回頭,隻見衛老夫人因爲力竭,面色慘白,雙眼一閉暈了過去。
葉渺迅速上前,替衛老夫人把脈。
怒氣攻心,氣虛力竭。
葉渺将背上包裹放下,從中取出一套銀針。
正要對着衛老夫人的穴道紮下去,小環一聲尖叫,差點震破她的耳膜。
“你要對老夫人做什麽!?”
“我在救她。”葉渺揉了揉耳朵,神情淡定,“老夫人現在很危險。”
“你...你會醫術?”小環又驚又擔心。
葉渺想了想,“算是吧。”
“算?”耳邊尖叫又響起,“你替人施過針嗎?”
“呃...老夫人是第二個。”葉渺老實道。
說着手下快速紮了一針。
“啊!”小環看着那晃動的銀針,吓得尖叫,“你...你...”
又不敢拔,差點要哭了,“那...那第一個...怎麽樣?”
“嗯,廢了近一半功夫。”
又是一針。
“什...什麽!?你...你...你欺負人!?嗚嗚~”看着手上臉上都是針的衛老夫人,小環嗚嗚哭起來。
葉渺笑眯眯道:“我哪欺負人了?你看老夫人...”
小環眼淚嘩啦啦的,根本看不清,正抹着眼淚,聽到衛安驚喜道:“老夫人,您醒啦?”
葉渺慢悠悠替衛老夫人拔掉臉上的銀針。
“葉公子,小環這丫頭,因爲小時候被人欺負得厲害,所以長大了才像個刺猬似的。”
衛老夫人雖然昏迷着,但剛才那番對話都聽進去了,知道葉渺是故意吓小環。
“她心眼不壞,要是有得罪的地方,我替她向你道歉。”
葉渺收起戲弄之心,“老夫人言重了,我确實是第二次替人施針。第一人本來功夫要全廢,我替他保住七成,廢了三成。”
小環抽噎着瞪她一眼,心想她果然沒看錯人,這個葉公子,就是個壞人!故意說不好的吓唬她!
“老夫人~”
“别哭了,傻丫頭,我沒事。”
衛老夫人示意小環扶她起來,“謝謝你,葉公子。”
“舉手之勞,不足挂齒。”葉渺颔首。
“我這身體隻怕要休養幾天才能出發,葉公子,就不拖累你了。”衛老夫人道:“日後若有緣,我定會報今日拾笛救命之恩。”
葉渺聽出她話裏的分離之意,“告辭了衛老夫人,有緣再見。”
——
江州之事解決後,莫越收拾行李,帶着謝辰離開。
丁康不見聶西,以爲莫越失敗,聶西去處理後面的事情了,想着留下來沒用,便跟在兩人後頭離開。
三人雖是同行,但無論住店還是用膳,皆是分開,好似陌生人一般。
三天後,三人到達上京。
謝辰和丁康住在同一個院子裏,回去換衣裳的時候,丁康高傲道:“謝辰,既然莫大人已經失敗了,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等會跟我一起去見林先生。在江州的事情,隻要你給我道個歉,我可以當沒有發生過。”
謝辰看他一眼,直接無視地越過他。
丁康在後面冷笑,“謝辰,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你最好考慮清楚!”
回答他的是冷漠的關門聲。
換好衣裳出來,丁康見有人來喊謝辰,說是二皇子找。
他心裏一陣得意,謝辰你傲是吧,那我就去看看你如何被二皇子趕走!
不過他的身份,沒得南宮焱召見,不能靠近書房,隻能在外面老遠的地方,看着謝辰走進南宮焱的書房。
然後有人關上門,隔絕了外面所有視線。
莫越見謝辰來後,将羅知州的投誠書遞給南宮焱,“二皇子,這是羅知州的投誠書。”
南宮焱接過看完後大喜,“做得好!莫越你辛苦了!重賞...”
“二皇子,這事是謝辰和屬下一起完成的。”
“一起賞!”
謝辰激動不已,“謝二皇子!”
兩人出來的時候,莫越從頭到尾沒什麽表情,謝辰面上的激動已經斂了大半,看起來震驚多過激動。
丁康見到兩人的模樣,心頭極爲舒暢,上前故意問道:“莫大人,謝兄弟,二皇子怎麽說?”
莫越看他一眼沒說什麽,謝辰見到他後,面上神色完全斂去。
兩人繼續往前走,當丁康不存在。
“哼,都被趕走了,還拽什麽拽?”
南宮焱對于有能力的人有多大方,對于沒能力的人就有多殘忍。
丁康很清楚,被懷疑的莫越沒有完成任務,被趕走是最輕的處罰。
謝辰腳步一頓,似想回頭說什麽,被莫越用眼神制止了。
丁康冷哼一聲,正要離開,眼角餘光看到聶東大步走來。
“聶統領...”他連忙拱手打招呼,卻見聶東直接越過他,走到莫越和謝辰面前。
“莫大人,謝大人。”聶東拱手十分客氣道:“二皇子說,明晚爲二位設慶功宴,接風洗塵。”
“謝聶統領特意告知,我等定準時參加。”莫越拱手道。
慶功宴?接風洗塵?
丁康懷疑自己耳朵出問題了。
都失敗了,接什麽風,洗什麽塵?
“聶統領,這慶功宴是怎麽回事?”
丁康連忙追上去問,聶東卻看都沒看他,直接就走了。
謝辰終于忍不住道:“江州之事,莫大人圓滿解決。二皇子剛剛提拔莫大人爲幕僚首領,我跟着沾光,成了正式幕僚。”
以前他們隻能算是莫越的徒弟或書童之類,幫着打下手,現在成爲正式幕僚,代表出師了,以後可以直接對南宮焱進言。
地位不可同日而語。
丁康如遭當頭一棒,“什麽!?”
成功了?爲什麽他不知道?
渾渾噩噩間,莫越和謝辰已經走遠。
丁康咬咬牙,走向林先生的院子。
莫越那裏回不去了,跟着林先生,以他的聰明,他以後一樣有機會出人頭地。
“林先生,我來了。”丁康見到林先生後,格外恭敬道。
林先生嘲弄地看他一眼,“你還有臉來我這?”
丁康楞住,“林先生您什麽意思?不是說好了,從江州回來後,我就來您這效力嗎?”
“我當初說的是,江州之事失敗後,你過來我這。”林先生冷笑,“現在失敗了嗎?”
不隻沒失敗,以後他得還聽莫越的話行事!
本就對莫越極爲嫉妒的林先生,現在更是嫉妒得如有千隻螞蟻同時在咬,渾身難受。
丁康楞在當場,顫抖道:“您...您這話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意思就是你的任務沒完成,我沒法收留你!快走!”林先生像趕蒼蠅一樣趕他走。
丁康腦子一片空白,莫越不會要他了,林先生不收留他,那他...去哪?
林先生看到他就想起莫越,煩得很,招手喊人來将丁康轟走。
小厮正要動手,突然院門口一陣轟動。
聶北帶着一群帶着血氣的護衛走進來,冷着臉道:“全部帶走!”
林先生和丁康等人還沒反應過來,已被護衛反剪雙手押住。
“聶護衛,你這是什麽意思?我是二皇子的幕僚,你怎麽能這麽對我?!”
“奉二皇子之命,将叛徒林數及其黨羽全部抓起來,聽候發落!”
“叛徒?”林先生大聲叫道:“我不是叛徒,你有什麽證據?”
“六月二十二,你與太子一派的陳壹一起喝酒後,那天晚上,趙國公便下令将石道員調走。”
林先生不斷掙紮,喊冤,“我就是喝酒探探消息,二皇子的新計劃,我毫不知情,如何透露?”
“這事是不是你透露的,我不知道,但是,”聶北冷聲道:“當初對付羅知州的反間計,是你透露出去的,沒錯吧?”
林先生臉色大變。
這時丁康突然大聲道:“聶護衛,小人不是林先生的人,小人是莫大人的人!您抓錯人了!”
聶北一雙極冷的眸子沒有溫度地看過來,“丁康是吧?”
丁康大喜,“正是小人!”
“莫大人的計謀,是你透露給林數的吧?”
丁康面色迅速蒼白,“小人...小人隻是随口說了一聲,小人并不知道林數這個叛徒會告訴趙國公,小人是冤枉的!小人要見莫大人!”
聶北悲憫地看他一眼,“莫大人說,雖然你已經不是他的人了,但看在過去交情一場的份上,他向二皇子求了情,求二皇子對你網開一面,二皇子答應了。”
丁康心口怦怦跳起來,以爲還有什麽轉機。
“來人,割了他的舌頭,挑斷手筋腳筋,重打三十大闆,趕出二皇子府!”
對于叛徒,南宮焱從不輕饒,不死比死更殘忍!
丁康後悔莫及,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
同一天回來的,還有葉蓉和葉渺,兩人前後腳到達臨安侯府。
葉蓉洗漱好換了衣裳,邊用膳邊聽丫鬟阿潤講她不在的這段時間,府裏發生的事情。
“三小姐在大小姐您走後沒幾天,也出去了,說是去找梅山長。盧娘定了八月十二進門...”
“嗯?”
“老太爺同意,讓盧娘做二老爺的姨娘了。”
葉蓉聽了神情沒什麽變化,在阿潤說完後,道:“讓盧娘來一趟。”
盧娘很快來到,葉蓉瞧她裝扮不同以前,顔色鮮亮了些,面色紅潤,眉宇間亦溫柔嬌媚許多,不由多看了兩眼。
“進門的事情,我聽說了,我不反對,以後好好照顧阿恩,侯府不會虧待你的。”
“謝大小姐。”盧娘本來有些忐忑,聽葉蓉這麽說,不由面露喜色。
又見葉蓉看了她的裝扮好幾眼,捂嘴笑道:“男人嘛,總是喜歡好看的顔色,喜歡女人依附他。我這是投其所好。”
因爲當初婚約的事情,葉蓉對葉雲濤已經沒什麽感情,盧娘便沒有顧忌,實話實說。
葉蓉皺了皺眉頭,不是太贊同,“我覺得男人會更喜歡,能跟他執手并肩、追逐天下的女子。”
盧娘笑,“那是需要,不是喜歡。”
“建功立業時,男人需要運籌帷幄的奇女子,與他并肩作戰。”
“功成名就後,男人需要溫柔可人的解語花,仰慕他視他爲英雄。”
“大小姐,我在風塵打滾二十年,什麽都沒看透,唯獨看透了男人心。”
葉蓉想起葉梨,若有所思。
——
葉渺回到渺風院後,同樣先是洗漱換了身衣裳然後用膳。
用完膳後,桃花拿來一封信。
“小姐,這是昨天純娘讓人送來的。”
葉渺接過打開看完後,眉心緊緊皺起。
看來她不在的這十天,無影堂的事情,鬧得有些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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