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後面的葉渺笑了笑。
“趙國公将石道員調離,化解了羅知州心裏的不滿,你隻要将這矛盾再次激化,便可如願以償。”
莫越問:“如何激化?”
“石道員有一外室,住在江州城裏面,你們知道嗎?”葉渺問。
莫越皺了皺眉頭,沒出聲。
這事他略有耳聞,不過南宮焱給他的人手有限,他沒浪費時間在這上面。
葉渺道:“石道員對這個外室極其寵愛,每隔幾天便會來一次。明日,便是他來看望外室的日子。”
“隻要收買這個外室,讓她問石道員幾句話,讓羅知州知道,趙國公将石道員調離,不是因爲趙國公看重羅知州,讓石道員避開他!”
“而是因爲趙國公看重石道員,故意做出将他調開的樣子迷惑羅知州,其真實目的是要讓石道員高升!”
莫越想了想,直接道:“這裏面有個問題,趙國公将石道員調離的真正目的,如果不是因爲看重石道員呢?”
葉渺道:“石道員爲人好面子,愛吹噓,如果自己心愛的女人問起來,就算不是,也會變成是。”
确實是這個道理。
“以我現在的人力,一天内,我最多隻能收買那個妾室。”莫越道:“至于羅知州,我無法見到他,更别說說服他去親證這一切。”
葉渺微微一笑,“你們同行的,不是有個武功高強的護衛嗎?”
聶西?莫越心中一動。
“你們見不到羅知州,約個時間,讓他将羅知州帶去便可。以他的功夫,帶個把人不成問題。”
聶西前來江州的目的不一般,莫越沒想過使喚他。
但現在,能協助他完成這個計劃的,非聶西莫屬。
莫越正想着,耳邊傳來刻意壓低的聲音:“這件事,不要讓第四個人知道。”
“你爲什麽幫我?”莫越擡頭,情緒複雜地看向葉渺。
其實他更想問的是,她爲何對他們的事情一清二楚?
面具下的紅唇輕輕勾起,葉渺幽幽道:“以後記得,你欠葉尋歡一個人情就好。”
“葉尋歡?”莫越喃喃念着,還想說什麽,眼前的紅衣男子已消失不見。
站在不遠處的謝辰一臉喜色地跑過來,“莫大人!”
剛才葉渺對莫越說的話,他都聽到了,“咱們有救了!”
莫越回過神,收起心中複雜情緒,“回去吧。”
兩人各懷心事地走出土地廟,快到客棧的時候,莫越道:“謝辰,這事你去通知丁康一聲,明日和我們一起...”
話沒說完,謝辰急急打斷,“莫大人,您忘了葉公子交待,不可讓第四人知道嗎?”
見莫越奇怪地看着他,謝辰紅着臉辯解,“莫大人,您...您别誤會,我...不是想獨吞功勞...”
丁康爲了向林先生表示忠心,明顯不想幫助莫越。
謝辰怕他在中間搞什麽鬼,這是他們最後的機會,謝辰不想看到任何差錯。
莫越不知想到什麽,拍了拍謝辰的肩,沒說什麽,轉身進了客棧。
第二天早上,莫越從樓上走下來的時候,丁康正在聶西倒茶。
“聶護衛,這客棧的早膳吃膩了吧,要不我出去給您買點新鮮的?”他十分殷勤道。
聶西面無表情地坐着,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丁康當他答應了,站起來,“聶護衛您等着,我現在就去。”
他擡腳往外面走的時候,看到莫越,腳步頓了頓,語氣冷淡道:“莫大人早,我今兒還有些不舒服,您要是出去的話,不要預我。”
若說昨晚莫越聽到丁康的話後隻是懷疑,現在哪有不明白的?
他看了丁康一眼,語氣平靜地問道:“有功勞也不預你?”
丁康露出兩分嘲弄的神情,毫不掩飾,“不用了,無功不受祿。”
功勞?這莫越也真敢想,能讓二皇子不追究活下來就不錯了!丁康心中冷哼。
“我知道了。”莫越點點頭,“聶護衛,請幫忙做個見證。”
聶西沒什麽表情地看了兩人一眼,眸中血絲隐現,煞氣駭人。
丁康嗤笑一聲,離開客棧去買早膳去了。
莫越走到聶西身邊坐下,低聲同他說了幾句。
聶西難得露出除冷漠之外的意外神色,看了莫越幾眼,最後點了點頭。
丁康将早膳買回來的時候,正好看到聶西要出去,他連忙追上去,“聶護衛要去做什麽?我可以幫忙。”
聶西冷冷瞥他一眼,無情吐出兩個字,“不用。”
丁康谄媚的笑臉不變,“那聶護衛早去早回。”
回頭看到莫越和謝辰,丁康伸個懶腰打個哈欠,“身上還有些疲軟,該去歇息了。”
謝辰氣得想罵人,莫越攔住他,“正事要緊。”
——
之後的事情進行得很順利。
葉渺沒有現身,但爲了防止又發生什麽意外,她全程暗中觀察。
直到被聶西避開趙國公耳目、從衙門綁出來的羅知州,親耳聽到石道員所言,知道自己被趙國公蒙騙。
莫越又趁機将之前用反間計被識穿的事情推到趙國公身上,羅知州大怒之下,親筆寫下投誠書給莫越,葉渺才放心離開。
當天晚上,聶西暗中除掉羅知州身邊趙國公的人,飛鴿傳書給南宮焱,請求派人暗中保護羅知州。
——
南宮焱這幾日過得非常煩躁,江州失利,心腹莫越疑似背叛。
天杭境内的仙州山匪肆意,派去的人至今沒有半點消息傳回,每一件事都讓他極爲煩躁。
“二皇子,葉五小姐來了。”
南宮焱深吸幾口氣,将心中煩悶壓下。
“讓她進來。”
話落,書房門被打開,一身淺丁香色紗裙的葉梨像朵含苞待放的花朵,從外面姿态優美地走進來。
她頭上戴着精緻的首飾,眉眼精心描繪過,顯出幾分不同以往的少女風情。
身上的薄紗裙也不知是什麽材質做的,泛着淡淡的紫光,輕薄爽滑,将她姣好的身材,完美地展露出來。
“梨兒見過二皇子。”葉梨半側着身子行禮。
南宮焱心不在蔫的嗯了一聲,“梨兒來了。”
“二皇子,”葉梨伸手撫了撫發髻,露出幾分嬌羞之色,“多謝二皇子送給梨兒的衣裳和首飾,梨兒很喜歡。”
南宮焱心裏突然有些煩,沒出聲。
沒等到贊美的葉梨詫異擡頭一看,這才看到南宮焱神色有些不對,不由面上一白。
“二皇子,您又爲江州的事情煩心了吧。”她擠出笑臉安慰,“莫大人足智多謀,定能圓滿完成任務,二皇子不必憂心。”
葉梨隻知南宮焱派了莫越去江州,卻不知南宮焱真正目的。
不知怎的,聽到這話後,南宮焱越發煩躁。
以往葉梨這般柔聲細語的安慰話,南宮焱覺得很貼心,今天卻覺得除了好聽外,一無是處,根本幫不上實際的忙。
南宮焱敷衍道:“梨兒說的是。”
正說着,聶東突然出現在書房門口,面帶喜色,“二皇子,喜報,雙喜臨門!”
南宮焱精神一振,“說!”
“葉大小姐用計直搗黃龍,端了仙州山匪老巢,莫大人巧施妙計,羅知州順利投誠。”
南宮焱大喜,“快,詳細說來聽聽!”
随即看到一旁的葉梨,“梨兒你先回去,本皇子過幾日去找你。”
葉梨勉強笑道:“二皇子先忙,梨兒告退。”
葉梨走出書房後,書房門随即關上。
後面隐隐傳來南宮焱關切的聲音,“葉大小姐受傷了?傷勢如何?可要緊?”
葉梨咬緊下唇,面色似乎更白了。
——
莫越這邊事情妥當後,葉渺收拾行李,準備回上京。
下樓的時候,意外看到衛老夫人正在退房,似乎也要離開。
衛老夫人看到她背上的包裹,露出意外之色,“葉公子也要離開?”
葉渺點點頭,“出來玩了幾天,該回去了。”
“葉公子家在何處?”衛老夫人随口問道。
葉渺微頓,“青州。”
“真是好巧。”衛老夫人笑道:“我要去上京,不如一起如何?”
葉渺手心緊了緊,她記得之前衛老夫人說要在這裏等家人來接。
還沒出聲,衛老夫人旁邊的丫鬟小環不滿喊道:“老夫人!”
聽語氣是十分不滿衛老夫人要讓葉渺同行,又不敢說什麽,喊完後狠狠瞪一眼葉渺,擺明要葉渺親口拒絕。
葉渺微微一笑,“好啊。”
小環氣得差點跳腳。
辦好手續往外走的時候,故意狠狠撞了一下葉渺的肩。
葉渺輕巧避開。
外面衛安站在馬車邊上,見衛老夫人出來,連忙掀開簾子,取來矮凳。
三人上了馬車後,衛安一揚馬鞭,馬兒往江州城外駛去。
馬車搖搖晃晃,衛老夫人說了幾句話後,便閉目小憩。
葉渺見她手裏一直握着竹笛,不由多看了那竹笛兩眼。
竹笛表面十分光滑,紋路模糊,下面的紅色流須都已經褪色。
與衛老夫人一身富貴的長相和裝扮,十分違和。
衛老夫人似有感應,閉着眼輕聲道:“這是先夫遺物。”
難怪那竹笛一看就很有些年頭了。
葉渺移開眼,正好對上小環的眼神。
小環一直用一種很戒備的眼神盯着她,葉渺有些無趣,馬車裏空間就這麽大,便學衛老夫人一樣閉上眼。
迷迷糊糊的,好像走了一個多時辰,又好像走了大半天。
突然馬兒一聲長鳴,馬車緊急停下。
馬車裏三人猝不及防齊齊向前沖去,好在葉渺眼疾手快,一手扶着一個,才沒讓衛老夫人和小環摔着碰着。
“謝謝。”衛老夫人感激道謝。
小環冷哼一聲,甩開葉渺的手,一副不領情的模樣。
然後掀開簾子,怒氣沖沖地道:“衛安,你怎麽駕車的!?差點摔着老夫人了...”
話音戛然而止。
隻見外面站了二三十個黑衣人,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小環面色發白的放下簾子,目光觸及葉渺,“老夫人!她是奸細,她一定是奸細!要不然他們怎麽知道我們今天離開?”
“衛安,快将這個臭小子抓起來!”她尖叫。
“小環。”衛老夫人平靜喊了一聲,面上不見絲毫慌亂,對着葉渺抱歉一笑,“對不起葉公子,是我貪心連累了你。”
“你的模樣與我一位故人有些相像,我本該一早離開江州的,但爲了與你多接觸,便多留了幾日。”
衛老夫人坦然道:“沒想到會連累你,十分抱歉,不過你放心,我會安全送你離開,不會讓你受到半點傷害。”
如同小環懷疑她一樣,早在衛老夫人出現在客棧裏,又三番四次與她碰面,她就疑心衛老夫人的目的。
仗着藝高人膽大,她并沒有說破。
但沒想到最後會聽這樣的答案。
葉渺還沒開口,便聽衛老夫人吩咐道:“衛安,等會你護着葉公子離開。”
小環雙眼通紅,不知是氣的還是傷心,“老夫人!衛安走了,誰來護您周全?”
“他們不敢傷我。”衛老夫人微笑道:“小環你也跟他們一起走吧。”
“奴婢不走!”小環将臉一别,露出幾分倔強的神情,“老夫人在哪,奴婢就在哪!”
葉渺頓時有些意外。
說實話她對小環沒有半點好感,刻薄尖酸,有理無理都不饒人,看誰都防賊似的眼神。
沒想到倒是個衷心耿耿的,難怪衛老夫人會縱着她。
前面衛安應了一聲,“是,老夫人!”
“扶我下去。”
小環一抹眼淚,瞪了葉渺一眼後,扶着衛老夫人下了馬車。
葉渺剛跳下馬車,便聽到悠揚的竹笛聲響起。
這個時候還有心情吹笛?
微楞間,衛安走到她身邊,“葉公子,請。”
葉渺頓了頓,随關衛安離開了。
悠揚的笛聲,在這片無人經過的樹林裏,幽幽響起,帶着一種直擊人心的神奇力量。
那是一種似從虛空中傳來,又似從内心深處響起的聲音。
二十多個黑衣人,似被笛聲所吸引,竟是楞楞站着,一副聽入迷的樣子。
不一會,有人開始哭,有人開始笑,有人跳有人跑,有人倒在地上睡覺。
爲首的黑衣人大驚失色,握緊手中劍鞘向前幾步。
突然,眼前浮現妻兒父母的笑臉,手中長劍竟是怎麽也拔不出來。
吹笛也是個體力活,不一會,衛老夫人面色青白,額頭開始冒汗,不得己停下。
笛音消失,所有黑衣人瞬間從幻像中清醒過來,你看我我看你。
爲首那人走近,冷笑一聲,“老夫人果然名不虛傳,在下不想動粗,請老夫人随在下離去!”
衛老夫人置若罔聞,手中竹笛正要放到唇邊,突然被人打掉。
另一黑衣人暴躁道:“跟她廢話什麽!?直接打暈帶走!”
衛老夫人看着掉在地上的竹笛,神情漸漸冷下來,渾身的威嚴取代溫和,竟似換了個人似的。
小環伸手擋在面前,尖叫:“你們這幫不要臉的狗東西,不準對老夫人無禮!”
暴躁的黑衣人正要動手,突聽一道聲音從半空中傳來。
“一群大男人,欺負個老人家算什麽英雄好漢?”
黑衣人嚴陣以待,齊齊看向半空,隻見一名紅衣少年,正從樹梢間跳下來。
紅衣飄蕩,發絲飛揚,眉眼如畫,唇邊帶着似笑非笑的笑,姿勢優美無比。
也不知那少年怎麽做到的,三兩下越過層層黑衣人的包圍,徑直走向衛老夫人。
打掉衛老夫人竹笛的暴躁黑衣人見狀,冷哼一聲,直接拔劍向葉渺砍去。
紅衣迅速化成一道流光,攸的向邊上一閃,衆人隻覺眼前一花。
随即,那紅光飄回,隻聽咣當一聲,長劍落地,接着響起黑衣人凄厲地慘叫。
“啊!”
葉渺捏着那人手腕,略一用力。
咔嚓。
直接将剛才打掉老夫人竹笛的右手廢了。
“記住!這是欺負老人的下場!”
她淡淡說着,面無表情。
正要松手,眼角餘光突然看到黑衣人手腕裏側的刺青圖案。
葉渺瞳孔猛的一縮。
顔色不深,圖案極小,她卻看得清清楚楚。
一條蛇,一把刀。
跟當初綁走葉銘葉海的成瑞幾人腰帶上的圖案一模一樣!
他們是成瑞派來的人?
還是說隻是跟成瑞一個組織的!
葉渺一個恍惚,被她折斷手腕的暴躁黑衣人,突然掙脫她的桎梏。
随即發出一聲怒吼,“兄弟們,給我将他砍成肉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