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雷二斜眼看了她一眼,從鼻腔裏發出一聲冷哼。
“你當我是傻子嗎?”
“你一個李德的同夥,幫我們?”
從葉渺和沈狼突然出現在地下城,又故意和雷老闆偶遇,雷二就對兩人充滿懷疑。
剛才葉渺場場猜中,雷二的懷疑到達頂點。
除了是李德的同夥,故意來擾亂他們的視線這個解釋外,雷二想不出其他的理由。
否則一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少女,怎麽可能會對角鬥場上的勝負百猜百中?
這可是連城主雷老闆也做不到的事情!
“等收拾了李德,我再來收拾你們!”
雷二将葉渺兩人帶到破陣樓,毫不客氣地将他們推進去,“這裏是破陣樓,裏面陣法重重,識趣的就待在裏面别走,否則出了什麽事,概不負責!”
“喂,我說的都是真話啊!”葉渺道:“我真的可以幫你們!”
“砰!”
雷二毫不留情的當着葉渺的面,直接将破陣樓大門關上,帶着手下揚長而去。
葉渺摸摸鼻子。
向來沒什麽情緒波動的沈狼,都忍不住在心中道:一群不識貨的廢物!
“現在...怎麽辦?”他問。
葉渺懶洋洋打了個哈欠,“出去看好戲。”
——
羅剛趴在角鬥台上,視力模糊,腦子裏嗡嗡嗡直響,客人們瘋狂的聲音,離他越來越遠,那些表情,也越來越看不清了。
“怎麽樣,要投降嗎?”虎面男子輕蔑道:“投降的話,我放你一馬。”
羅剛咳了兩聲,鮮血從嘴裏不斷逸出。
身體動不了了,嘴還能動,“認輸?作夢吧你!”
角鬥場的規矩,若一方投降,可結束角鬥,若另一方放棄對敗者的追擊,也可結束角鬥。
否則時辰未到前,哪怕被打死也隻能繼續打下去。
上了角鬥場,等于簽了生死契。
若是前來挑戰的人,投降就投降了,可羅剛是角鬥場的知名武師。
他的一舉一動,關系着地下城角鬥場的名望。
“我是角鬥場的武師,死在角鬥場上,是我的榮耀。”羅剛虛弱道:“若是堂堂正正的比試,我死而無憾!可惜,你們用這種不光彩的手段赢我,我死不瞑目!”
虎面男子冷笑一聲,“那我就成全你!”
他擡起腳,将力量集中到腳上,對着羅剛的腹部,狠猜踢去。
羅剛整個人飛出,後背撞到角鬥籠的鐵柱子上。
咔嚓!
那附近的客人,能聽到脊背撞到鐵柱子上斷裂的聲音。
同時一口鮮血噴出,整個人被反彈回角鬥台上,不停抽搐。
鮮紅的血液,越發刺激了那些客人們的神經。
“打!打死他!用力打!”瘋狂的吼聲響起。
虎面男子勾唇一笑,“如大家所願!”
後台看着這一幕的七位武師,額頭青筋直暴,眼睛都充了血。
“我上!”一位名錢正的武師,捏着拳頭就要沖出去。
他跟羅剛關系正好,如今好友眼看就要被廢,他腦子裏什麽理智都沒了。
胡管事攔住他,聲音沉痛道:“錢正,别忘了角鬥場的規矩!若中途換人,爲示公平,你必須得生受對方十拳!”
“十拳就十拳,我受得住!”錢正道。
“别義氣用事!”胡管事道:“眼看時間就要到了,你現在上去除了白白捱打,什麽忙也幫不上!”
“可是羅剛要死了!”錢正雙眼通紅地吼道。
胡管事看向遠處,眸光虛無,“這是武師的命,你們忘了嗎?”
地下城的武師三十歲退休,能從角鬥場上活下來捱到退休的武師,寥寥無幾。
場上的羅剛再次被虎面男子踢飛,彈到鐵柱子上再跌落角鬥台,整張臉被鮮血掩蓋,已經看不到真實面目。
上半身青青紫紫,胳膊呈奇怪的形狀扭曲着。
虎面男子大步走過去,正要擡起腳,結束的鑼鼓聲,終于響了。
他遺憾地收回腳,以憐憫的目光,看了眼地上的羅剛,在一片歡呼聲中,走出角鬥籠。
後台的武師們迅速沖上來,将羅剛擡到後面。
有人把了把脈,悲痛地搖搖頭。
氣氛瞬間悲涼起來。
他們不怕堂堂正正地戰死,可這樣憋屈地死去,讓他們覺得很悲哀。
胡管事不知何時上了三樓,推開一扇梨花木門,走到站在窗邊的雷老闆身後。
“雷老闆。”他哽咽着喊了一聲。
雷老闆一動不動,剛才底下的一切,他一個細節都沒放過,全都看在眼裏。
“接下來,怎麽辦?”胡管事艱難地開口,“還要繼續嗎?我們已經廢了三個兄弟了。”
雷老闆似乎沉默了很久,又似乎隻是一瞬間的事情。
“老胡,你跟了我十年,這地下城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你心裏最清楚。”
“我明白,全靠一個信用!當初有人派來一名武師作卧底,在一場武王角鬥中故意落敗,您輸光所有家産,以性命爲擔保,向地下錢莊借了高利貸,用兩年的時間才終于還清。也...落下一身病痛!”
那時武師走了一大半,雷老闆親自以武師的身份上場,百戰百勝,保住了地下城,身體卻虧空得厲害!
“可兄弟們,爲地下城立下功勞無數,我...不忍心...”
“做了這一行,就該看透生死!”雷老闆幽幽的聲音,帶着幾分淡漠的無情。
若旁人聽了,定覺得他無情又冷血,可胡管事心裏很清楚,現在最糾結最心痛的人,其實是雷老闆。
他隻是個管事,而地下城,卻是雷老闆的心血。
這裏面的每一個人,都是這座城的筋骨,少一人,傷筋動骨。
“下去吧。”
胡管事嘴唇噏動,想說什麽終是沒說,默默道了聲,“是。”
底下第二次被選中的武師,是剛才想要替羅剛的錢正。
那個猥瑣的李德再次走過來,說了剛才同樣的話。
“錢正,給你個機會投靠我。”他趾高氣昂道,“不然,我會讓你像羅剛一樣廢掉!”
錢正沒有像羅剛一樣向他吐口水,而是笑着朝他道:“李德,我草你祖宗十八代!祝你斷子絕孫!”
聽到這麽惡毒的詛咒,李德面孔漲成豬肝色,對着進入角鬥籠戴着豹子面具的男子命令道:“給我往死裏打,讓他比剛才羅剛還要慘!”
豹面男子虛虛應了聲是。
李德就是個狐假虎威的,豹面男子按照吩咐,該怎麽打還是怎麽打。
對付錢正,孫忠給了另一套方案。
羅剛是屬于短期爆發型,但後勁不足,孫忠的方法是第一輪先耗掉他的力氣,第二輪打敗他就容易得多。
錢正卻是内力充沛的,别說兩輪,打三輪都不成問題。
但他年輕時左肩受過傷,平時掩藏得好,加上他功夫厲害,除了内部人,沒人知道他的這個弱點。
孫忠身爲曾經的三當家,自然是知道的。
因此第一輪的豹面男子,專攻錢正的左手,逼得他不得不動用到左肩。
即便兩敗俱傷硬碰硬,被錢正打得吐血,豹面男子也絕不改變這個戰術。
後台的胡管事等人,面色漸漸發白。
如果錢正左肩舊傷複發,接下來第二場,他們完全不敢想象那個結果。
第一輪結束,豹面男子輸了,錢正爲保留力氣,隻将他打了個半死。
但他的左肩,隐隐作痛,已經使不太上力了。
錢正坐在角鬥籠裏的凳子上,靠着鐵柱子調息,将體内氣息集中到左肩。
左肩處熱意湧動,痛楚暫時緩解不少。
“錢正,我再給你個機會!”陰魂不散的李德又過來了。
說實在他根本不想過來,可是錢正是孫忠看中的人,孫忠要求一定要全力說服錢正。
錢正閉着眼,當他垃圾般不搭理。
看着那張棱角分明的傲氣的臉,李德冷笑兩聲,“錢正,别把自己當回事,你兄弟羅剛還等着你給他送終呢...”
聽到這話,錢正突然睜開雙眼,手從角鬥籠裏伸出去,抓住李德的領口,将他一把提起來。
李德的臉被擠壓在兩根鐵柱子中間,臉變成深紫色。
“錢...正...放我下來!”他雙手雙腳在空中揮舞,像個滑稽的王八一樣。
角鬥台周圍的客人們,看好戲般哈哈大笑起來。
雷二站在不遠處,也不阻止。
他除了保護雷老闆的安全,也是整個地下城的護衛首領。
平時若這種情況,他應該出去阻止的。
“啧啧,要出人命了喂。”
聽到有些熟悉的聲音,雷二僵硬地回頭,看到不知何時到他身後的葉渺和沈狼,瞪大眼。
“你們怎麽出來的?!”
“走出來的!”葉渺笑眯眯道。
雷二壓根不信,“那裏是破陣樓,裏面陣法重重,沒人能輕易...”
“田護衛,啊,不,雷護衛。”
葉渺微笑着看向他,“你忘了我的身份了嗎?我是來參加同江學院公試挑戰賽的太中學院的學生。”
“恰好我要參加的,是陣法挑戰賽。”
雷二:...失策!
該将他們關進武陣閣才是!
他一使眼神,角鬥場幾個護衛走過來,葉渺道:“雷護衛,先别管我了,那個什麽李德的要是死了,你們地下城的名聲可就全完了!”
雷二不想理會,但不得不承認葉渺說的是對的。
他不情願地走過去,将李德從錢正手下解救出來。
“地下城...地下城...殺客人啦!”李德癱倒在地上,大口喘氣,嘴裏還不忘敗壞地下城的名聲。
原本看好戲的客人們聽到這話,不由面面相觑。
雷二恨不得堵住李德的嘴。
胡管事安置好羅剛後,聽到消息匆匆趕來。
“進了這角鬥籠都是六親不認的,您非得往上湊,可真怪不得人。”
“怎麽,你們想掩蓋事實?”李德從地上爬起來,“這裏這麽多雙眼睛看着!就算我靠近,你們就能殺人了?”
“不是不是,您别生氣,您看有什麽要求,我們能做的一定做到。”
胡管事低聲下氣地賠了好一會禮,李德耍威風耍夠了,才終于轉動着小眼珠子,“我要加注!”
上一場虎面男子對羅剛時,李德下注十萬,赢了一百萬。
這一場,他已經下注一百萬,還要加?
胡管事額頭的汗都冒出來了,可衆目睽睽之下,保能硬着頭皮道:“加多少?”
“十萬!”這十萬是本金,原本孫忠交待本金第一次下注後不可再下,但李德見剛才赢得那麽輕松,便想偷偷用這十萬下注,賺個一百萬,那他李家子子孫孫幾輩子都不愁了!
胡管事松口氣,十萬不是小數目,可比起那百萬來,完全是可以接受的範圍。
“是是是,我親自給您加注!”
處理糾紛的空檔,角鬥籠裏的第二輪比試已經開始好一會了。
這次上來的獅面男子,功夫比剛才的豹面男子高出一截,同樣先攻錢正左肩。
錢正左肩本就扯動舊疾,很快就不敵,左肩中了一拳,腹部中了兩拳。
場上灑滿鮮血和汗水。
葉渺站在雷二旁邊,“雷護衛,再這樣下去,錢正要廢了。”
“閉嘴!”雷二低喝,這誰不知道?
“我說過可以幫你們啊!”
“再說我将你關起來!”要不是雷二心系角鬥籠内兄弟的生死,他此刻已經将葉渺親自帶走關起來了。
“怎麽就不信我呢?”葉渺頭疼。
這一會,角鬥籠内的錢正又吃了兩拳,其中一拳将他打飛,整個人撞到鐵柱子上,恰好撞到了左肩。
葉渺看到他整張臉都痛得扭曲成一團。
“雷護衛,時間不夠了。”
雷二不理她。
錢正又被打倒,一口鮮血噴出,兩顆門牙在其中格外明顯。
“雷護衛...”
蜜蜂一樣的聲音又嗡嗡響起,雷二終于忍無可忍,“來人,帶走!”
“喂,你這樣會害死錢正的。”葉渺慢條斯理道。
“帶走!”護衛們将葉渺團團圍住。
葉渺聳聳肩,正要離開。
後面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讓她試試。”
雷老闆不知何時來此,雷二聽他說讓葉渺試試,皺眉喊了一聲,“雷老闆!”
這個女子故意接近雷老闆,分明不懷好意!
别說他不相信她有辦法,就算她真有,相對于雷老闆的安全,雷二甯可放棄錢正。
雷老闆沒有理他,“葉公子,你有什麽辦法?”
葉渺微微一笑,“我記得角鬥場有個規矩,是可以叫一次暫停的吧?”
“可是可以,但...”雷老闆後面的話沒說出口。
若是地下城的人叫一次暫停,則賠率由一比十上升到一比二十,若是前來挑戰的人叫一次暫停,則賠由一比十下降到一比五。
所以暫停這個規則,幾乎沒人用,形同擺設。
“叫暫停吧。”葉渺道。
“不可以!”雷二吼道,“二十倍,雷老闆...”
若是輸了,全部身家賠上都付不起!
雷老闆看了眼角鬥籠裏面,錢正倒在血泊中,已經沒了戰鬥的能力。
他淡淡道:“叫暫停。”
葉渺笑了笑,“雷老闆,你會爲你這個英明決定感到高興的!”
“葉...公子打算怎麽做?”
“這裏有銀針吧?針灸用的那種,派人拿兩套過來!”
雷二瞪大眼,“你不會是想現場針灸吧?”
地下城有自己的大夫,皆是擅長内傷與跌打的大夫,其中擅長針灸的也有好幾個。
但是雷二從來沒有聽說,一次針灸就能将人治好!
他氣道:“胡鬧,簡直胡鬧!”
雷老闆似乎也有些失望,但沒說什麽,讓人去取了兩套銀針過來。
角鬥籠裏的錢正被擡了出來。
葉渺不甚熟練的将銀針抽出來,比劃了兩下,對着錢正道:“我現在用銀針疏通你全身的經脈,讓你馬上恢複到巅峰時期一倍半的功力,但是...”
她頓了頓,“過後,你可能經脈盡毀,成爲一個廢人!你可願意?”
“我願意!”錢正幾乎沒有半點猶豫。
隻要能替羅剛報仇,替昨天那兩位兄弟報仇,别說隻是以後成爲一個廢人,要他的命,他都願意!
“好,那就開始吧!”
葉渺将一根銀針刺入錢正的一處穴道,問:“有感覺嗎?”
錢正搖搖頭。
葉渺将銀針拔出,淡定道:“哦,可能偏了點,再來。”
一旁的雷老闆眼角抽動,伸手捏了捏眉心,顯然有些後悔剛才一時的沖動。
一個十幾歲的丫頭片子,即便能猜中每場勝負,又能說明什麽?
在葉渺又錯了兩處穴位後,雷二忍不住了,“你到底會不會認穴!?”
“我會啊。”葉渺道。
“那爲什麽總出錯?”
葉渺十分淡然地道:“哦,這個呀,因爲我是第一次替人針灸。”
雷二簡直氣哭。
這下不止雷老闆後悔,連錢正都有些後悔了。
他十分懷疑,他等會還能不能上場!
“閉上眼睛。”葉渺道,“我先讓你進入沉睡狀态。”
都到這份上了,還能怎樣?錢正閉上眼,心想,死馬當活馬醫吧!
很快,錢正的身上布滿密密麻麻的銀針。
有些似乎不對,葉渺調了幾次。
連沈狼,都有些不忍直視。
一刻鍾後,葉渺将銀針拔掉,“好了!”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吐出一口長氣,懸在嗓子眼的心,終于可以暫時落回胸腔了。
然後目不轉睛地看着躺在擔架上的錢正。
嗯,起碼還有氣,沒被紮死!
錢正睫毛動了動,緩緩睜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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