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上一次的戰戰兢兢、畏手畏腳的樣子,她這次明顯大度得體了許多。
或許是大半年管家中,心态得到了的鍛煉,又或許是...因爲葉珠滿月宴上發生的事情。
原來高高在上的公主,實則是那麽不堪的一個人。
表面高潔,私下肮髒,甚至還不如她一個侯府庶出的小姐!
因爲有了這樣的心理,葉蘭不僅沒有畏縮,反而不知哪裏生出一股莫名的優越感。
即便她面上并沒有顯露,然而人的心思,隻要你存在了,便會被别人捕捉到。
“阿蘭見過公主。”葉蘭行禮道。
南宮蓮淡淡看了一眼,将葉蘭那點刻意隐藏的微妙小心思,盡心眼底。
“不必多禮,坐下吧。”她道。
葉蘭依言坐在下首,丫鬟上了茶。
南宮蓮端起茶,“外面風大,喝點熱茶去去寒。”
“謝公主。”葉蘭道聲謝,自然地端起面前的茶盞,喝了一口。
同之前根本不敢伸手端茶,怕顫抖的手洩露她的緊張的樣子,判若兩人。
南宮蓮垂下眸子,随口問道:“最近管家如何?”
“托公主的福,一切順利。”葉蘭道。
“下人可還好使喚?”
“剛開始有些倚老賣老的,我按公主教的法子,罰了幾個,獎了幾個,現在用得挺順手。”
“賬本上可有不明之處?”
葉蘭頓了頓,将茶盞端起握在手中,“一切都挺好,公主請放心。”
“是嗎?”南宮蓮唇邊露出一個和藹的笑容,“我倒是有些不明之處。”
話落,身後的阿圓拿出一個賬本放到葉蘭面前。
葉蘭的臉一下子變了。
“這五間鋪子的收益,從去年九月之後突然銳減。我派人打聽了一下,鋪子裏并沒有出現問題,爲何賬上的銀子,會少了呢?”
說完,阿圓又拿出一個賬本。
“這是侯府的開銷,你大伯大嬸不在,阿銘幾個在學院一月才回來幾天。我和驸馬還有阿梨阿宇的吃穿用度,皆是公主府支出。但侯府這半年的開銷,居然比前年每月還要多出五成。”
看着葉蘭被冷汗沁濕的小臉,南宮蓮笑得越發溫和,眸底深處卻是銳利的冰冷,“阿蘭,那些銀子,都被你貪了吧?”
啪!
葉蘭手中的茶盞掉到地上,摔了個粉碎,茶水四濺。
她慌忙站起身,“對不起公主,阿蘭一時不小心,求公主原諒!”
也不知說的是不小心貪了銀子的事,還是不小心将茶盞打碎的事情。
“多大點事,瞧把你吓的。”南宮蓮向阿圓使個眼色,阿圓上前将葉蘭扶到另一邊坐下。
“放心,這事,我會替你保守秘密,不會說出去的。”
南宮蓮說完,端起茶盞,悠閑地喝起來,還時不時優雅的吃塊小點心。
似乎剛才她什麽也沒說,也沒将葉蘭血色全無的小臉看在眼裏。
葉蘭咬緊下唇,她知道南宮蓮在等她一個承諾。
她不想說,可她知道自己根本沒得選擇。
“謝公主替阿蘭保守密碼,以後公主若有用到阿蘭的地方,阿蘭一定竭盡全力。”
南宮蓮放下茶盞,微笑道:“巧得很,我正好有件事,需要你幫忙。”
——
葉蘭最後離開的時候,是阿圓親自送出來的。
她将她送到公主府外後,便轉身離去了。
初春的風還有些冷,從溫暖的屋子裏出來的葉蘭,很快就感受到了涼意。
她站在公主府三米開外的地方,回頭仰望身後華貴威嚴的公主府。
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
牌匾上據說是皇上親筆所寫的龍飛鳳舞的公主府三個字,像張牙舞爪的妖魔鬼怪一樣。
那肅穆莊嚴的朱漆大門後面,不是鋪滿榮華的綿繡之路,而是一個滋生罪惡的無底深淵。
葉蘭回想起她行差踏錯之初,正是第一次來到公主府,收了那一盒金子之後。
南宮蓮教她禦下之術,讓她明白銀子的重要性,以及權力與銀子兩者之間,相輔相成的關系。
也就是那天起,她開始小心翼翼的在賬本上做文章,從中獲取銀子。
最開始隻是侯府的用度,慢慢的,她膽子越來越大,将手伸向侯府名下一些賺錢的産業。
原本以爲自己做得天衣無縫,哪知這一切,早就被有心人看在眼裏。
又或許,從一開始,這就是南宮蓮向她抛出的華麗誘餌。
而她,沒能拒絕,一口便咽了下去。
等那誘餌深入喉腹的時候,南宮蓮輕輕一扯,她才驚覺,自己不過人家垂釣的一尾魚。
隻是哪怕已經知道了那是誘餌,可那美味讓她放不了手。
她回不了頭,亦不想回頭。
——
葉蘭離開後,南宮蓮臉上露出倦意,阿圓将她扶到榻上,“公主,您先歇會吧。”
“我沒事,爲了阿珠,我捱得住。”
“公主,奴婢不明白您爲何現在對付大房的人。”
在阿圓看來,南宮蓮現在最大的危機是來自宮裏,最重要的是如何讓皇上和太後原諒她。
“皇兄和母後至今沒召我進宮,也沒派人來問一聲,說明他們是真的動了怒。所以即便我抛出了最大的誘餌,兩位國公爺依然明哲保身。”
南宮蓮道:“所以這個時候,我隻能将希望寄托在臨安侯身上。”
“臨安侯不理事許久,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并不高,公主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隻怕...”阿圓擔心道。
“百年侯府,哪能沒點底牌?臨安侯不是幫不了我,關鍵是我值不值得他,亮出最大的底牌。”
“奴婢不是很明白。”
南宮蓮眸中露出深沉的算計光芒,“我與驸馬夫妻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若阿宇成了唯一的侯府嫡孫,驸馬成了唯一的爵位侯選人,臨安侯若不想看到侯府沒落,他不想幫我,也得幫我!”
——
一座白牆綠瓦格外幽靜的宅子裏,一位幹瘦的老者,躺在一張鋪着虎皮的藤椅上,閉着眼輕輕地晃動。
兩支交疊手放在腹部,大拇指上刻着一條蛇一把刀的銀制戒指,泛着清冷的光芒。
在他面前,站着一個身材中等的黑衣人,正在向他報告事情。
“大護法,屬下查到找人揭穿淳華公主的幕後之人了。”
“說。”
“是無影堂的人。”
若是無影堂出手,難怪南宮蓮會被扒得這麽徹底,“是誰請無影堂的人做的?”
“屬下不敢肯定,不過有件奇怪的事情。”黑衣人道:“将揭穿淳華公主的人找出來,并說服他們前來的,是無影堂的人。但護送他們離開,并将人保護起來的,卻是無涯堂的人。”
“無涯堂?”老者面上神情波瀾不驚,閉着眼問道:“可是無影堂的分堂?”
“不是,據說是一個叫邱崖的人創辦的。邱崖曾被葉大将軍請去,教過幾位少爺小姐騎射。”
老者眼皮掀了掀,又緩慢閉上,“葉雲琅沒有對付南宮蓮的理由。”
“屬下明白。不過屬下查到,葉三小姐當初去陳留的時候,除了程世子陪同,還有...”黑衣人頓了頓,“無影堂的人。”
話落,老者陡的睜開雙眼,渾濁的雙眼射出銳利的精光。
“葉雲琅的女兒認識無影堂的人,也認識無涯堂的人。”他從喉嚨裏發出夜枭一樣的笑聲,“葉雲琅不會對付南宮蓮,而他的女兒,卻找人揭了南營蓮的皮。”
“有趣,有趣。”
老者又閉上眼,威嚴神秘的聲音響起,“繼續關注。”
“是。”
——
這日下午,李思和藍秋交上之前葉渺讓她們繪制的百鳥陣。
百鳥陣是初級陣法,以她們現在的學業進度和水平來說,完全難不倒她們。
“也不知道弄這種低級陣法做什麽,難不成想用這個去參加選拔?别笑死人了。”藍秋小聲嘀咕。
李思撞了她一下,示意她不要說得這麽難聽。
葉渺看向那兩份陣圖,一眼便看出兩人的不足之處:基礎極差,極于求成。
雖然兩人能完成陣圖,也能布成陣,但能将威力發揮百分百,還是發揮三五成,就看基礎牢不牢固。
“李思,你的這個陣,這個地方方位偏了些...”
“藍秋,你這個地方弄錯了...”
葉渺一一指出兩人的不足,李思聽得連連點頭,藍秋卻不以爲然。
這麽簡單的陣法,哪需要弄得這麽認真?
“回去再制一份,明天交上來。”
李思想也沒想就應下,“好的,葉渺。還有謝謝你,你要不跟我說,我都不知道自己問題這麽多。”
藍秋瞪大眼,“還要搞這個?葉渺你是不是故意整我?”
葉渺瞥她一眼,“藍秋,這個組做什麽,我說了算。這是之前約定好的。”
藍秋:...
她氣得踹開凳子往外跑去。
李思連忙站起來打圓場,“葉渺,藍秋性子急,但她沒什麽惡意的,你别放在心上,我會好好勸她的。”
她說完出去追藍秋,一直沒出聲的喬方子探過頭啧啧道:“這個藍秋,真是不識貨。渺妹妹你親自教她,還敢擺臉色。”
葉渺沒什麽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喬方子,這麽多廢話,是不是我布置給你的任務完成了?”
喬方子連忙将頭縮回去。
——
藍秋怒氣沖沖地走出去,因爲沒看路,經過一處假山時,差點撞到人。
她正想發脾氣,一看來人,迅速收住全身的怒氣,恭敬道:“祝夫子好。對不起,祝夫子。”
“藍秋,你們組參加選拔的陣圖,準備得如何了?”祝全問道。
說到這個藍秋有些羞愧,畢竟他們組是戊班最差的。
“還在讨論中。”她低下頭小聲道。
祝全頓了一下,“要是陣法設計過程中遇到困難,你可以随時來找我。”
他想葉渺雖然有被秦先生認同的資質,但畢竟年紀小,隻怕暫時設計不出厲害的陣法。
之前他說指點她陣法,皆被拒絕,祝全覺得葉渺應該是自尊心很強的人。
所以這次他打算用曲線救國的方法來幫助她,當作報答她願意将秦先生的陣法書借給他的人情。
藍秋驚喜地擡起頭,有些不敢置信。
從田欣的口中,藍秋聽她說,甯娆曾說過祝全很厲害,曾被孟悠然判斷不出十年便能成爲大陣法師的人。
并且是二皇子南宮焱三番四次想拉攏的人。
現在祝全卻主動跟她說,有困難的話可以去找他。
那是不是說,祝全很看好她?
藍秋整個人都飄飄然起來,“謝祝夫子。”
祝全離開後,藍秋整個人還沒回過神。
直到田欣喊了她好幾聲,“藍秋,藍秋。”
“田欣,是你啊。”
“藍秋,剛才祝夫子找你說什麽了?”田欣好奇道。
“祝夫子說,若是...”藍秋突然想起她們現在是競争對手,本來不應該說的,但她又忍不住想炫耀一下,“祝夫子說如果學業上有疑惑,可以随時去找他。”
田欣果然羨慕地哇了一聲,“哇,看來祝夫子很好看你哦,恭喜你啊,藍秋。”
藍秋強忍着快要飄起來的心情,嘴上謙虛道:“哪裏哪裏,也許祝夫子就是這麽随口一說。”
田欣吹捧了一陣後,随口問道:“你們組準備得怎麽樣了?”
剛才祝全問藍秋時,藍秋沒敢說什麽,現在田欣問起,她毫不猶豫的将不滿說出來。
“你知道的,我們組現在是葉渺負責,以她的水平還能怎樣?她還在讓我畫最初級的百鳥圖!”
“不會吧,怎麽會這樣?”田欣瞪大眼。
“騙你幹嘛!她還說我和李思的陣圖...”
田欣耐心地聽藍秋訴完苦後,找了個理由離開了。
她去找了葉梨,将藍秋剛才說的那些話,一五一十地轉述給葉梨。
“葉梨,你對你堂姐真好。”田欣道。
自那日知道葉渺成了他們組的頭之後,葉梨便私下拜托田欣,讓她多跟藍秋來往,打聽葉渺他們組的進度。
田欣以爲葉梨是擔心葉渺完成不了任務。
葉梨笑了笑,嘴上應道:“這是我做妹妹應該做的事情。”
心底卻越發疑惑起來,葉渺在搞什麽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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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沐這天剛回到公主府,阿圓來了,“五小姐,公主有事找您。”
葉梨心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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