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雲澤的臉色,越聽越難看。
怪不得那些人提前離去時,會用那種飽含深意的眼神看着他。
原來那眼神既不是嫉妒也不是羨慕,而是幸災樂禍地看他的笑話。
葉雲澤猶如被人狠狠打了一耳光。
揮手讓下人離開後,握緊雙手,往南宮蓮的屋子走去。
——
此時南宮蓮正大發雷霆,額上面頰全是汗,幾縷頭發貼在上面,眼神歇斯底裏。
屋子裏狼藉一片,到處是被打碎的瓷片。
丫鬟們大氣都不敢出,吓得全身顫抖。
南宮蓮怒不可遏,她苦心經營的一切,就這麽毀了,全毀了!
可惡!她絕不能放過那些人!
“來人!”
阿圓走出來,“公主,請吩咐!”
“立馬對那些人嚴刑逼問,到底是誰讓他們來這的!?”
南營蓮吼道:“還有那個傳話的丫鬟,将她立馬叫來!”
“是,公主!”
阿圓剛離開,外面傳來嬷嬷小心翼翼的聲音,“公主,驸馬來了。”
南宮蓮深吸幾口氣,看着滿屋的狼藉,“趕緊收拾一下!”
又招了個丫鬟替她整理儀容,待屋子裏差不多恢複如常後,才坐在榻上平靜道:“讓驸馬進來。”
話落,簾子挑開,葉雲澤走了進來,看到屋子裏明顯打掃過的痕迹,眸光沉了沉。
南宮蓮站起來親自迎上去,擠出一絲笑容,“驸馬,你來得正好,我正好有些話想與你說。”
她下巴輕點,示意那些丫鬟們,“你們都下去。”
“是,公主。”丫鬟們魚貫而出,屋子裏隻剩下兩人。
葉雲澤扶着南宮蓮走向貴妃榻,“你剛出月子,小心注意身子。”
南宮蓮見他神色如常,心中略微定了些。
“驸馬,事情是這樣的。剛才來了幾夥人...”
她正要斟酌着将事情說出來,葉雲澤打斷她,“我已經聽說了,我相信公主。”
“你相信我?”南宮蓮微楞。
她以爲她要花很多時間才能讓安撫葉雲澤,可葉雲澤居然說相信她。
葉雲澤木讷的嘴角向兩邊扯了扯,“相信,我們夫妻一體,我會與你齊心協辦共度難關。”
“驸馬。”南宮蓮感動地看着他。
沒注意到,葉雲澤袖袍下的手握得緊緊的,正努力克制心中翻騰的無名怒火。
他壓根就不相信南宮蓮。
來的時候,他本是準備興師問罪的。
可在外面等待的那一會,葉雲澤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問罪的權利。
從去年南宮蓮突然出現,有意無意向他示好,他心裏就隐約猜到南宮蓮的心思。
直到親眼看到葉梨放火燒死範知秋和葉菁,他才真切明白南宮蓮的用意。
那時起,他便知道南宮蓮不是什麽好人,但他沒想到,她會這麽不堪。
他想起那些人看他的眼神,仿佛他頭上頂着一片綠油油的草地,心裏的厭惡感油然而生。
南宮蓮深情地喊了一聲驸馬後,投入葉雲澤的懷抱。
葉雲澤僵硬地回抱她。
他可以爲了前程和利益,理智地選擇和她共進退,可身體的反應騙不了自己。
他厭惡這樣的女人,厭惡她的碰觸。
葉雲澤的反應騙不了南宮蓮,南宮蓮臉上的柔情漸漸淡去。
這麽多年來她荒唐夠了,享樂夠了,覺得沒什麽意思了,便想找個沉穩可靠、有些本事、有兒有女的男子,享受一下普通人的正常親情,一起度過晚年。
三年前她在南州遇到了那對姐弟的父親,她向他示好,一步一步誘着他進入自己爲他編織的美麗夢想。
那個男人成功上鈎了,可惜他太蠢,害死自己妻子時,被大舅子當場抓住。
爲了不連累自己,南宮蓮讓人在牢裏解決了那個男人,同時将那個男人外家一并解決。
之後的兩年,她左找右找,都找不到合适的男人。
畢竟她要找的人,要同時滿足那三條者,少之又少。
終于在去年的時候,她遇到了葉雲澤。
吸取了上次的教訓,她改爲接近葉梨。
太醫說她今生不會有自己的孩子,所以她對葉梨,初初是有幾分真心的。
而葉梨也在她一步步的暗示中,成功如她所願,弄死了範知秋和葉菁。
讓南宮蓮更驚喜的是,她嫁給葉雲澤後,居然有了自己的孩子!
這簡直是老天賜給她最好的禮物!
特别太醫還告訴她,如果産後調理得當,将之前受損的身體調理好,她極大可能會生第二胎第三胎。
南宮蓮覺得老天爺實在是太眷顧她了!
以後她将兒女雙全,不用羨慕别人有兒有女了!
可惜這樣美好的生活,不到一年,就被人生生破壞了!
對方不僅破壞了她的生活,還讓她身敗名裂!毀了她苦心經營的一切!
對面男人僵硬的懷抱,讓南宮蓮的眸子染上異色,如淬了毒!
要是讓她查到那幕後之人,她一定要将之碎屍萬段!
“公主。”外面響起阿圓的聲音,葉雲澤趁機将南宮蓮輕輕推開。
“公主,我去招呼客人。”
客人們都走得差不多了,哪還用去招呼?
南宮蓮心知他是想避開她,心中暗恨,面上卻露出體貼的笑容,“驸馬慢走,記得不要太累着了。”
“公主也好生歇息。”
葉雲澤不是會甜言蜜語的男子,但自打成婚以來,對南宮蓮也是極盡體貼。
話雖不多,卻能讓南宮蓮感覺到兩人之間那種無需言語的親近。
可現在,南宮蓮明顯感覺葉雲澤的身前似乎隔了一堵牆,将她隔絕在外。
她咬着牙,微笑目送葉雲澤離開。
葉雲澤一走,南宮蓮的臉立馬冷下來。
阿圓從外面進來,臉上有幾分慌亂,“公主,不好了,那些人都被救走了!小環也不見了!”
小環便是之前傳話的丫鬟。
南宮蓮冷笑,“看來我判斷沒錯,果然是有人指使!”
“那現在怎麽辦?公主。”
“查!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查出幕後之人是誰!”
“是,公主!”阿圓應了聲,看了眼面色陰沉的南宮蓮,謹慎道:“那莊子上拖欠的那些工錢...”
這麽多年來,南宮蓮表面低調,暗地裏奢華荒唐,每日都要花費不少銀子。
但她低調的名聲在外,不好意思向宮裏伸手讨要銀子,隻能靠封地和莊子上的收成過日子。
她不善處理庶務,封地和莊子上的收益都不好,進得少用得多,便隻能苛扣長工們工錢。
去年決定要嫁給葉雲澤後,還要用銀子爲他鋪路。
雖然宮裏賞賜多,可那些都不是現銀,也不可能拿出去當了換成銀子。
因此手頭上越發緊,将長工們的工錢一拖再拖。
“今日讓我身敗名裂還想要工錢?”南宮蓮露出狠戾的神情,“那些人跑了,就去找他們的家人、朋友!我不好過,他們誰也别想好過!”
那眸中的殺意毫不掩飾,阿圓打了個寒顫,“是,公主。”
——
南宮蓮的這些事情,像長了翅膀一樣,火速在青州附近以及上京傳開。
坊間嘩然一片。
皇室的香豔事,大大滿足了百姓們的獵奇心理。
因爲事關皇室,百姓們不敢當面談,私下卻成了茶餘飯後的美談。
每個人說起淳華公主,皆是心照不宣的對視一笑。
若隻是如此倒也罷了,偏偏百姓們談着談着,就扯到了先皇身上。
先皇好色,後宮美人無數不滿足,還搶了喬方子父親的前妻進宮,後來又鬧出一件驚天大事。
本來随着先皇去世十多年,這些往事早就随風散去。
誰也沒想到,會因爲南宮蓮的事情,那些皇室一心想掩蓋的舊聞,會在一夕間又被提起。
據說皇上和太後爲此震怒不已。
沒過兩日,南宮蓮收到宮中眼線傳來的消息,證明此事不假。
消息說皇上知道此事後,大罵三聲荒唐!
皇上一向寬厚仁慈,能惹得他當場大罵,足見此事将他氣得不輕。
太後更不用說,氣得幾宿睡不着覺,幾日吃不下飯。
南宮蓮不由慌了。
皇上是她同父異母的兄長,性子又好,她若認個錯求求情,好好善後處理,待皇上氣消後,這事多半也就過了。
可太後不是她親生母妃,與她之間不過是面子情。
現在她犯衆怒,讓皇室蒙羞,扯上先皇,還扯出陳年舊事,太後估計比誰都想掐死她!
若太後逼着皇上治她的罪,那她到時候就真的一無所有了。
不行,她絕不能這麽坐以待斃!
南宮蓮深吸幾口氣,定下心神後,讓阿圓取來紙筆,分别給趙國公夫人和甯國公夫人寫了一封信。
“立馬送到趙國公府和甯國公府!”
“是,公主!”
——
那日葉珠的滿月宴,如一場鬧劇一樣結束後,葉蓉葉渺葉梨三人,各懷心思。
葉蓉百思不解,到底是誰要對付南宮蓮。
南宮蓮是皇室中人,在此之前風評一直很好,即不站隊太子也不站隊南宮焱,行事低調,也沒聽說得罪過朝中什麽大臣。
葉蓉思來想去,覺得最有可能的應該是大房一家。
因爲現在三房和大房都是爵位的有力競争者。
南宮蓮垮了,則代表三房垮了,那爵位就會落到大房頭上。
可葉雲琅夫婦遠在陳留,一心對抗燕軍,哪有什麽心思來查南宮蓮?
至于葉銘三兄妹...
葉蓉腦子裏突然閃過葉渺如寶石一般的黑眸。
她失笑着搖搖頭,怎麽可能是葉渺呢?
既然葉渺三兄妹不可能,那應該是南宮蓮以前得罪的那些人,處心積慮地報複吧。
葉蓉眸中閃過一抹冷意。
南宮蓮今日的下場告訴她,做大事,一定要斬草除根!否則後患無窮!
揭了南宮蓮那層虛僞的皮,報了陳留之危的仇,葉渺心情爽利。
吩咐邱崖派人将那些人和他們的家人保護好,以免南宮蓮派人迫害他們。
同時讓邱崖提高警惕,因爲南宮蓮說不定接下來會對付葉銘葉海!
葉梨在那天之後,膽顫心驚了好幾天,直覺此事跟葉渺脫不了幹系!
葉渺連身爲公主的南宮蓮都敢對付,若知道她跟葉雲琅夫婦的事有關,一定不會放過她!
可現在的她,哪是葉渺的對手?
不行,她一定要自救,想辦法躲過此劫!
——
葉珠的滿月宴一過,葉渺幾人便去了學院。
薛子瑤和喬方子近一個月未見到葉渺三人,一見面便拉着他們絮絮叨叨個不停。
葉渺聽得頭暈,找了個借口走開透透氣。
沒走多久,聽到身後有熟悉的聲音喊:“葉三小姐。”
會這樣喊她的沒幾人,葉渺無奈轉身。
隻見祝全從遠處走到她眼前,拱手道:“葉三小姐,屬下之前有眼無珠,冒犯了你,請葉三小姐恕罪。”
他态度謙遜,面上傲慢之氣少了許多,但依然有。
因爲祝全認同的是秦先生認同的葉渺,而不是因爲葉渺本身而認同她。
“祝堂主嚴重了。”葉渺道:“在學院裏,我是學生葉渺。”
祝全道:“屬下明白的。”
“沒什麽事,我先走了。”
祝全喊住她,“葉三小姐稍等,屬下有個不情之請。”
葉渺站定,“祝堂主請說。”
祝全遲疑了一會,“屬下知道葉三小姐手上,有一本秦先生的陣法心得,可否借給屬下幾天?”
“要是幾天太久,一晚上也是可以的。”祝全有些激動道。
葉渺不解,“你既然來了學院,可以直接去向秦先生請教的,秦先生不是那種會拒人于千裏之外的人。”
祝全咳了兩聲,“實不相瞞,屬下是想先了解一下秦先生的陣法,再去向秦先生請教。”
葉渺頓時明白過來,祝全這種心思,有點像知道要與偶像近距離接觸了,近鄉情怯。
所以想先了解一下對方的喜好和狀态,找點共同話題。
“我知道了,不過那是秦先生心血所得,我不能随便應你,我先問問秦先生的意思。”
“屬下明白的,謝謝葉三小姐。”祝全感激不盡地走了。
葉渺站了一會轉過身,被身後一個嬌小的身影吓了一跳。
看她那神情,分明在那站了好一會。
“甯娆,你聽我解釋。”葉渺扶額,“我和祝夫子,不是你看到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