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說不得?”南宮蓮垂眸看向放在小腹的雙手,平靜問道,面上瞧不出半點情緒。
“對不起阿娘,二皇子交待,在沒成事前,一切都要保密。”葉梨有些不安,試探道:“要不女兒寫信問問二皇子?”
南宮蓮微笑着擡起頭,“二皇侄日理萬機,哪能爲這種事情麻煩他?我不過随口問問,能說便說,不能說便罷了。”
她說完伸手掩在唇邊打了個哈欠,“我有些乏了,你先回去吧。”
“多謝阿娘體諒。”葉梨松口氣,面上露出笑意,“阿娘好生歇息,女兒告退。”
紗簾掀起又落下,南宮蓮看着漸漸遠去的青綠色纖細身影,眸子一點一點冷下來。
“翅膀硬了,敢在我面前擺譜了。”
她唇邊露出一抹冷笑,“以爲搭上二皇侄,就可以不将我放在眼裏了?阿梨啊阿梨,你還是太天真。”
“以你的身份,若想站在二皇侄身邊,沒有我替你搭橋鋪路,任你本事通天也絕不可能!”
阿圓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五小姐年紀還小,慢慢教便是,公主莫動怒。”
“年紀是小,可心眼卻不少。”南宮蓮緩緩閉上眸子,淡淡道:“将二房那個葉蘭叫過來。”
“是,公主。”
葉蘭得知南宮蓮要見她,整個人驚得不知如何是好。
南宮蓮嫁給葉雲澤這三個多月,她就見過四次,第一次是嫁進來那天,第二次是新婚第二天敬茶。
再後來也就是南宮蓮和葉雲澤來給葉青石請安時,無意間碰到過兩回。
但每次見面,她都被南宮蓮身上的皇家貴氣震到,連話都不敢說。南宮蓮也幾乎沒怎麽正眼瞧過她。
現在突然要見她,葉蘭又驚又怕。
“二小姐不要緊張,公主是您的三嬸嬸,不會吃了您的。”阿圓脆聲打趣,想消除葉蘭的緊張。
心裏則想着,果然是葉家最上不得台面的女兒,也不知公主見她是爲何。
葉蘭果然放松了些,感激笑道:“謝謝阿圓姐姐。”
“公主,二小姐來了。”
“進來吧。”
聽到那圓潤而威嚴的聲音,葉蘭剛放松下來的身體又開始緊繃,手腳都不知如何安放。
紗簾掀開,她同手同腳地走進去。
“阿蘭見過公主。”
“不用多禮,快坐下。”南宮蓮溫和道,同時看了阿圓一眼。
阿圓立馬上前扶起葉蘭,将她引到南宮蓮下首坐下,“二小姐,坐這裏。”
葉蘭方才緊張得差點摔倒,此時臉漲得通紅,“謝公主,謝阿圓姐姐。”
這時有個丫鬟捧了個異常精美的匣子過來,在南宮蓮的示意下,放在葉蘭面前。
“打開看看。”
葉蘭暗中深呼吸幾下,手盡量平穩地打開匣子。
一道金光從裏面射出,葉蘭眼都花了。
“這是給你的,收下吧。”南宮蓮淡淡道。
葉蘭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一匣子的金子,“...無功不受祿,阿蘭...阿蘭不能收。”
“大嫂随着大伯出征,我身爲侯府三媳婦,這管家的責任,理該落到我頭上才是。但我有了身孕操持不得,最後麻煩到了你身上。”
南宮蓮微笑道:“這是我感激你替我管家的一點心意。管家嘛,手上總要有些銀子打點下人。你若不收下,我可生氣了。”
葉蘭聞言,心中略有觸動,關上匣子,“謝謝公主。”
“你第一次管家,若有下人倚老賣老不服管教,你盡管來找我。”南宮蓮道:“這禦下之道,要獎,更要罰...”
葉蘭聽得津津有味。
南宮蓮說了一會後,若無其事的話鋒一轉,“你大姐姐阿蓉在二皇侄那邊可習慣?”
葉蓉做什麽事怎麽會同她說?葉蘭含含糊糊道:“大姐姐甚少提及,應該不錯。”
南宮蓮溫和道:“二房就剩你們兩姐妹,要多些關心扶持才是。”
——
南宮蓮召見葉蘭送金子、并教她禦下之術、以及提及葉蓉之事,很快就傳到葉梨耳中。
葉梨咬着唇,小臉發白,有些後悔之前的沖動。
她故意拿喬不告訴南宮蓮她獻給南宮焱的計策,是想讓南宮蓮知道她是個有本事的人,不一定非要依靠南宮蓮不可。
借此讓南宮蓮服軟,對她向以前一樣重視起來。
哪知南宮蓮比她想像的強硬得多,轉頭就找了葉蘭。
葉梨不怕葉蘭,論樣貌才情,葉蘭沒有一樣及她。
但她怕葉蘭的親姐姐葉蓉。
她各方面不及葉蓉,現在有葉渺的暗中相助,才能勉強與之抗衡。
若南宮蓮轉而支持葉蓉,那她真是半點優勢都沒了。
葉梨緊緊捏着手指頭,想着該如何不露怯地挽回這一切。
想着想着,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南宮蓮懷了自己的孩子,對她漠視她可以理解。
可對于一個曾經疼愛過的人,說放棄就放棄,沒有半點猶豫,這又是爲什麽呢?
難道說她之前對自己的那些疼愛寵愛,都是假的嗎?
葉梨想到此,不知爲何,有股涼意萦繞周身。
——
六月底,陳情關傳來捷報。
葉雲琅首戰大勝燕國,一把明月寶刀連斬燕國十八勇士,震驚燕國朝野,被稱“左臂神刀”。
葉青石收到這個消息後,激動得開懷大笑,“雲琅這臭小子,左臂刀法練得這麽出神入化了,也不告訴老子一聲,害老子替他白擔心了一個月!”
武國男兒,以死于戰場爲榮,葉雲琅要上戰場,葉青石沒有阻攔,但心底卻擔心得一月多沒睡好。
“阿爹真厲害!”葉海同樣激動不已,“祖父,以後孫兒也要向阿爹那樣厲害!”
葉銘瞅他一眼,“今天武功練了沒?學會力氣收放自如了沒?兵法習了沒?”
意思就是你現這水平想跟阿爹比,差了十萬八千裏不止。
葉海不滿抱怨,“大哥,不帶這樣打擊人的。”
又轉頭向葉渺尋求安慰,“妹妹,你說我以後能不能跟阿爹一樣厲害?”
“隻要你勤練武功和兵法,一定比阿爹還厲害!”葉渺道。
最近葉海有點懶散,不能慣着他。
“知道了。”葉海跨下肩,“那我等會就去練武。”
葉渺見他如此,道:“要不今晚我陪二哥哥練習沙盤好不好?”
葉海一聽眼睛都亮了,“好啊好啊!”
跟妹妹一起練習沙盤可有意思了!
葉渺見他這模樣,心裏微微有些愧疚。
自從分班後,葉渺依然在教葉銘陣法,還有喬方子時不時纏着她,一時疏忽了教導葉海。
“以後我隔兩天就陪二哥哥一起練習沙盤。”
葉海資質有限,葉渺讓他舍了陣法,主攻武功與兵法。
葉海喜得眼睛都眯了起來,妹妹終于又有時間陪他了!
同捷報一起送到臨安侯府的,還有兩封給葉渺的信。
一封是程爍的,一封是孟悠然的。
葉渺回到渺風院後,先拆了程爍的信。
看完後微微發楞。
信的前面幾乎同以前一樣,都是些零零碎碎的瑣碎事。
讓她發楞的原因,是最後兩句。
“喵喵,我要回來了。”
他要回來了。
那個眼裏有星光,唇邊帶着壞笑,肆意張揚,在她面前卻真誠無比的少年,相隔大半年後,要回來了。
心口處跳得有些快,隐隐的,似乎有些期待。
意識到自己的失常,葉渺深吸口氣,打開孟悠然的信。
信上說月初二皇子突然給他去了一封信,上面詳細寫了對付越國的每一步計謀。
效果顯著,大約下月初越國就會投降,屆時他将啓程前往陳情關,向葉雲琅夫婦學習。
最後他在信上問了一句:“葉三小姐,這個計謀與你有關嗎?”
葉渺略微有些愕然,沒想到孟悠然心思缜密至此,一點蛛絲馬迹,就讓他想到了她。
她将信投入油燈,火光突然大盛,轉瞬就隻剩下灰燼。
——
同一時間,葉梨也收到關于越國的戰事情況。
信是南宮焱寫來的,信中再次肯定她的計謀,并道若越國投降,定會向皇上提及她的功勞,讓皇上嘉獎她。
葉梨激動得将這封信看了又看,直到玲珑說南營蓮找她,才不舍的将信放下。
去到南宮蓮那裏,葉梨低眉順眼,“女兒見過阿娘。”
月中南宮蓮喊來葉蘭後,葉梨本想服軟,可南宮蓮以身體不舒服爲由,拒絕見她,将她晾在那。
讓她心裏忐忑了半月。
現在南宮蓮願意見她,葉梨猜想或許南宮蓮知道了越國的事情,所以才喊她來。
不過這次葉梨不敢拿喬了,站在一邊,低着頭,乖乖巧巧的樣子。
“坐下吧。”
“是,阿娘。”
南宮蓮給葉梨倒了一杯茶,葉梨受寵若驚,“謝謝阿娘。”
“你知道陳情關與燕國戰事嗎?”南宮蓮放下茶壺,問道。
葉梨不解,無端端說起與燕國的戰事做什麽,“女兒不知。”
“今早剛傳來捷報,大伯與大嫂大勝,大伯左臂刀法威鎮燕軍。”
葉雲琅打勝仗不是什麽稀奇事,葉梨随口道:“那恭喜大伯和大伯娘了。”
南宮蓮淡淡看了她一眼,“你大伯斷了一臂,以前你祖父想将爵位給他不是那麽輕易的事情,但現在,一切都容易多了。”
葉梨這才反應過來,頭皮一麻。
葉青石看重葉雲琅,這誰都知道,可葉雲琅斷了一臂等同于廢人,葉青石想讓葉雲琅襲爵,朝廷未必會同意。
但現在,葉雲琅斷臂後比雙臂完好時更加神勇,還有什麽能阻礙讓葉雲琅襲爵呢?
葉梨下意識看向南宮蓮。
現在唯一能阻止的,或許隻有南宮蓮了。
“阿銳一起去了陳情關,你知道嗎?”
葉梨低下頭,“小王爺寫信來說過此事。”
“我瞧阿銳對你挺上心的,”南宮蓮淡淡笑道:“你有什麽心事,不妨寫信與他說說。”
葉梨猛地擡起頭。
這話是什麽意思?
渾身的汗毛一根一根豎起。
不會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吧?
“阿梨,你該知道,你想得到你想要的,必須依靠我。”
“但我,不是非你不可。”
“信,寫不寫,你自己決定。”
南宮蓮說完垂下頭喝了一口茶。
葉梨望着她陌生而無情的側臉,渾身發冷。
——
七月下旬,私試前兩天。
早上晨練時,喬方子突然拉住葉渺,神情慌張,“渺妹妹,不好了,出事了。”
“什麽事?”葉渺難得看到喬方子這般模樣。
“今早邱師傅托河叔送來消息,我們的人收到消息,葉叔叔葉嬸嬸,被困在陳留鎮了!燕軍将他們包圍住,打算一舉殲滅!”
葉渺腦子咣的一下,失聲道:“此事當真!?”
“千真萬确!關乎葉叔叔葉嬸嬸,邱伯伯哪敢大意?”喬方子急道:“渺妹妹,這...這可怎麽辦?”
葉渺腦子嗡嗡響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先不要告訴我兩位哥哥,讓我想想。喬方子,上午你先幫我請假,我親自去問問邱師傅。”
“好,我先幫你瞞着。”
從邱崖處了解了大緻情況後,葉渺意識到,葉雲琅方婉柔現在是真的很危險。
這是前世沒有發生的事情。
葉渺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但她很快冷靜下來,同時快速做出決定:她要前往陳情關。
回到學院後,她先找了梅山長,向他說明實情,順便請長假。
梅山長自然是舍不得她去,但事關她爹娘,梅山長也不好多說什麽,扔給她一本煉毒解毒的書。
“希望能幫到你,丫頭,平安歸來。”
葉渺沒有當面向葉銘和葉海說明情況,而是寫了封長信,托喬方子給葉銘葉海。
以葉銘的能力,若能跟她一起前往陳情關,定會事半功倍。
可若葉銘去,葉海定會跟着去。
上一世,葉銘和葉海,便是在戰事中受傷,一死一傻。
雖然這場戰事,并不是上輩子兩人出事的那場戰事。
可上輩子這場戰事中,一路大捷的葉雲琅方婉柔,突然出了事,葉渺不敢保證,若葉銘葉海去會不會出事。
收拾好行囊,交待好桃花後,葉渺穿着夜行衣準備離開。
一轉身,有人踩着星光而來。
輕歎的聲音像在吟唱。
“我就知道你會一個人跑去陳情關。”
“喵喵,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