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嬷嬷,”孟淺月向站在簾子旁的羅嬷嬷道:“我沒有用早膳,可否去廚房取兩個包子過來?”
羅嬷嬷遲疑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餘氏,“是,二夫人。”
簾子重新放下,擋住了裏面餘氏的視線。
孟淺月站在簾子前,裝作整理衣裳發髻,悄悄展開手心裏的小紙樣。
那是方婉柔扶她的時候,往她手裏塞的。
一看之下,孟淺月面上血色全失,整個人幾乎要倒在地上。
不,不可能,這不可能是真的!
這時裏面傳來餘氏淡淡的聲音,“二媳婦,進來吧。”
孟淺月狠狠咬了一下嘴唇,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臉,勉強穩住心神掀簾進去。
“媳婦給阿娘請安。”
“坐吧。”餘氏頭也不擡。
孟淺月心神不甯之際并沒有留意,恍恍惚惚地坐到下首。
“今兒喊你來,是想告訴你,上京來消息了。”
“阿漫...可好?”孟淺月顫抖着問。
“跟親家大舅子說的一樣,隻是一是不适染了風寒,身體有些虛。”餘氏道:“休養些日子便無事了。”
“那阿漫...什麽時候能回來?”
餘氏道:“這個不好說。她是趙家這代第一個娶進門的媳婦,太後和皇後都很重視,想接進宮去瞧一瞧。要是看上了,說不定會留她在宮裏住段時間。”
“阿蓉變成了阿漫,趙國公府,就一點意見都沒有?”
“誰說大丫頭變成了四丫頭?”餘氏看了她一眼,“原本與趙大公子議親的是大丫頭,但大丫頭八字與皇後不和,所以最後改成了四丫頭。”
孟淺月道:“這麽可笑的理由,趙國公府能接受?阿娘您别忘了,阿漫才剛剛十三!而且整個青州都知,與趙大公子定親的是阿蓉!”
“旁人怎麽猜有什麽關系?你可别忘了,趙國公府的趙大公子,是假的!”
餘氏放下茶杯,“更何況,這話若是由親家大舅子親口說,誰敢懷疑?難道自家舅舅會連自己哪個侄女與趙國公府定親都不知道嗎?”
孟淺月心髒猛的一抽,連說話都費力起來,“大哥,親口說的?”
“不信你可以寫信問問你大哥。”
孟淺月揪着心口的手放開,突然低低笑起來,“你們...都是在騙我吧?”
“什麽騙你?”餘氏眉頭一跳。
“阿漫,其實根本沒病是不是?”
原來是說這個,餘氏道:“你不信我,還不信你大哥?他都親自去看過了。”
孟淺月置若罔聞,面上神情悲傷、癫狂而絕望。
“其實阿漫,不是病了,是因爲同房時受了傷,動彈不得吧?”
餘氏端起桌上的茶盞,穩穩當當的小飲一口,皺眉道:“你哪聽來的亂七八糟的流言?”
“阿娘你隻需告訴媳婦,是還是不是?”
“當然不是...”
不待餘氏說完,孟淺月攸地站起來,“那好!媳婦馬上去上京,親眼瞧一瞧!”
“站住!”餘氏迅速放下茶盞站起來,“你胡鬧什麽?随随便便跑到親家家裏,像什麽樣子嗎?”
孟淺月面無表情道:“媳婦女兒生病了,媳婦挂念女兒去看一看天經地義!這個道理放到哪裏都行得通!誰敢多說一句?”
她在餘氏面前一向伏低作小,餘氏因着她娘家一直高看她兩分,兩婆媳這麽多年來甚少紅過臉,更别說這樣當面頂撞了。
餘氏一時呆住,楞了一會道:“先坐下,有話慢慢話。”
孟淺月站着不動,靜靜看着她。
餘氏重新端起茶盞喝了一小口,動作絲毫不見慌亂。
喝了後端在手心,語氣緩了下來,“二媳婦,你先坐下。”
孟淺月依言坐下,背卻挺得筆直。
“四丫頭已經嫁過去了,祭過祖宗,拜過高堂,入了新房。這最後一步完沒完成,她都是趙國公府的人了,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
餘氏道:“現在不過提前完成了最後一步,這也沒什麽。”
這也沒什麽?她十三歲剛剛豆蔻的寶貝女兒,被一個傻子糟蹋了,還卧床不起,孟淺月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克制住自己,沒有沖去上京殺了那個傻子。
可她的婆婆,她女兒的親祖母說什麽,這也沒什麽?
孟淺月顫抖得不能自抑。
“趙大公子是過份了些,沒輕沒重的。不過年輕人嘛,剛剛新婚,難免會控制不住胡鬧些。”餘氏道:“過了這個坎,四丫頭以後慢慢會好起來的。”
孟淺月腦子嗡的一下,好似被人狠狠打了一棍。
她再也聽不下去了,她怕再聽下去,她會第一個忍不住先掐死餘氏!
“站住!”這次餘氏厲聲道:“二媳婦,瞞着你四丫頭的事,不光是侯爺的意思,更是親家大舅子的意思!”
“什麽意思?”孟淺月紅着眼轉過身。
“你别忘了,是親家大舅子最先來信隐瞞此事,說四丫頭隻是身體不适!”餘氏道:“二媳婦,在你想将事情鬧大之前,你最好先想清楚後果!”
“我臨安侯府向來中立,是太宗賜下的四侯府之一,且侯爺與平南王府素有交情,平南王世子又深受帝恩,并不是趙國公說動就能動的!”
“但你娘家威海伯府不同,你大哥威海伯能有今日,那都是趙國公一手提拔!發現趙大公子的秘密,與趙國公府結親,這整件事,背後謀劃的人,亦是你大哥威海伯!事情一旦捅開,我臨安侯府不能置身事外,你娘家威海伯府必定首當其沖,承受趙國公和太後皇後全部的怒火!”
“趙國公和太後的爲人如何,不用我說,你也清楚吧!這天下,就沒有他們不敢做的事情!”
“這中間的利害,你自己回去好好掂量掂量!”
——
“二哥哥,你好好休息,我中午再來看你。”
葉海依依不舍地揮手,“那好吧,妹妹,一定要來哦。”
他在太中學院硬闖陣受了傷,孟悠然第二天讓人送來名貴罕見的補氣丸,讓本來惱火的葉青石不好再說什麽。
但自此,孟悠然在葉家大房,是徹底上了黑名單。
能避開,絕不見面。
葉海的傷本來有些嚴重,不過有武林中療傷聖品補氣丸,休養了這幾日已好了許多。
可是入學試隻有半個多月,若再不加緊練習,很可能會錯失良機,所以葉雲琅等人皆暗中擔心。
葉渺心中也有些擔心,因爲邱崖已經針對葉海一味使蠻力的打法,提出過建議,但葉海始終掌握不到訣竅。
這樣到了入學試的時候,葉海會很吃虧。
葉渺在去校場的路上,一路思考着此事,一擡頭不經意看到遠處失魂落魄的孟淺月。
瞧她那模樣,應該是知道葉漫的事情了吧。
葉渺在心中冷笑,害人終害己,活該。
她将桃花喊過來,附着她耳邊道:“桃花,将葉凱的事情,想辦法讓葉寒知道。”
“是,小姐。”
南嬷嬷和葉凱的事情,并沒有大肆宣揚開來。
特别是葉寒那邊,葉雲濤和孟淺月下令讓人暫且不要讓他知道。
葉渺在校場上練了一會箭,桃花就回來了。
“桃花,這麽快?”她訝異道。
“小姐,二房大少爺已經知道了,正大發脾氣!”
“已經知道了?”
“不是桃花說的。”桃花道:“桃花去的時候,二房大少爺正吵着要去殺了那個南少爺,下人們勸不住,去喊了二夫人。”
不是桃花說的?葉渺心不在蔫地随手射出一箭,那是誰說的?
不遠處的邱崖看了看正中紅心、搖晃不斷的箭羽,心中暗暗吃驚。
他早有種葉三小姐在隐瞞實力的感覺,隻是一直找不到确切的證據。
但這一箭,沒看箭靶,隻憑感覺,卻比她以往刻意的更狠更準更快。
那是起碼十年以上高強度的訓練才能做得到。
這葉三小姐,據說以前雖然會射箭,水平卻一般般,真正練習不過是這兩個月的事情。
那這一箭,到底是巧合?還是她在無意間洩露了她的實力?
——
“我要去殺了那個野禾中!都給我滾開!不然我連你們一直殺!”葉寒在屋子裏大吵大鬧,情緒激動。
“大少爺,您不能激動,你現在還不能下床!要是傷了右腿,以後這右腿真的好不了的啊!大少爺!”小厮們極力勸阻。
“滾開!全都給我滾開!”
葉寒哪裏聽得進去?他隻知道他成了廢人,而他阿爹,又有了一個隻小他不到半歲的兒子!
沉重的危機感,讓他不顧一切,隻想将危險鏟除。
“你們都下去吧。”門口響起孟淺月的聲音。
“是,二夫人。”
下人們離開後,孟淺月走向暴怒中的葉寒,試圖安撫他,“阿寒…”
卻被他一把推開。
“你别碰我!”葉寒尖銳道:“都是你沒用!你沒有保護我,讓我受了傷,成了殘廢!你看不住阿爹,讓他有了别的女人,還生下跟我一樣大的野禾中!”
孟淺月捂着胸口踉跄後退,面色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