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銘張嘴打個哈欠,“阿海,太晚了,别去吵妹妹休息,明天一早就能看到了。”
葉海此時困得上下眼皮打架,聞言哦了一聲沒有反對,閉眼跟着葉銘回了松院。
這邊徐姨娘拖着沉重的身體回到蘭院後,見葉蘭房間一切如她之前所見的一樣,也回房休息了。
府中主人客人們都歇息了,喜慶的紅燈籠卻依然點着,将整個侯府照亮。
直到夜色如墨水注入水中漸漸變淺,天空出現魚肚白色,才有專門的下人将燈籠熄滅。
此時已近三月,天氣已經回暖,不過大清早的春風依然帶着兩分寒意。
臨安侯府的下人們一早起來,穿上春日夾衣,開始忙碌起來。
孟淺月這一覺是睡得前所未有的沉。
不僅如此,她還做了個美夢。
夢中葉寒的腿完好如初,同葉蓉葉漫一起考入太中學院。
三兄妹一同考上,一時成爲青州佳話。
三房則是葉宇與葉梨考上了。
至于大房的葉銘葉海,在一開始的内試落選後選擇從軍,年後就離開了臨安侯府。
而葉渺爲了二皇子離開家門,終日不回家,成爲青州笑話。
孟淺月此時正夢到三兄妹沐休時,從學院回來看她。
三人歡笑着飛奔着投向她的懷抱,她張着雙臂正要擁住三人。
突然葉寒倒地大叫,“阿娘,兒子不要做瘸子!阿娘!”
随後是葉漫撕心裂肺地痛哭,“阿娘,救救女兒!阿娘,救救女兒!”
“阿寒!阿漫!”孟淺月一聲尖叫,生生從夢中驚醒,渾身濕透。
“夫人,夫人您沒事吧?”亦香聽到響動,立馬從外面跑進來。
孟淺月看着亦香焦急的臉,漸漸回神。
“南嬷嬷呢?”
“應該是去招待客人了。”
是了,今天是臨安侯府嫁女兒的第二天,還有很多遠道而來的客人沒有走。
“昨晚到今早府裏有發生什麽事嗎?”孟淺月随口問。
其實她心裏很清楚,如果真發生了什麽事,南嬷嬷會将她喊醒告訴她,這是她早就吩咐下去的。
南嬷嬷任她一直睡到現在,說明府中什麽事都還沒發生。
果然亦香道:“沒有,夫人。”
孟淺月心中因噩夢帶來的不安迅速被壓下去,“打水進來吧。”
“是,夫人。”
亦香轉身離開。
孟淺月坐到梳妝台前緩緩梳着發,突覺一陣清晨的冷風吹進來,吹得後背發涼。
“亦香,掀着簾子站在那裏做什麽?還不快去打水!”
“夫...夫人...”亦香站在門口,語不成調。
孟淺月皺起眉頭,“什麽事?”
“大...大...小姐來了。”
“阿蓉來了,讓她進來吧。”
阿蓉來了有什麽奇怪的,不來才奇怪!孟淺月心想,不過亦香并不知道實情,會驚訝一點不奇怪。
“阿蓉,你來了,快過來。”孟淺月轉過身,含笑看着貼心懂事的長女。
葉蓉站在門口沒有動,神情奇怪,“阿娘知道女兒要來?”
“當然知道!所有的一切尤嬷嬷都跟你說了吧?那阿娘就不多說了。之前阿娘不應該瞞你,但阿娘真的沒打算放棄你,現在的結果能證明阿娘心裏真是這樣想的!”
葉蓉問:“所有的一切?阿娘指的是真正的趙大公子是傻子這件事嗎?”
孟淺月愧疚道:“當時阿娘也是迫不得已?你知道你大哥傷了趙非城,以趙懷安的性子,絕不會放過你大哥,阿娘才不得已訂下這門親事!但一切隻是權宜之計,阿娘一直在想辦法解決,現在終于圓滿解決了!”
“圓滿解決?”
“是啊,将你留下來,讓别人替你出嫁。”
“阿娘說的别人是誰?”
“阿蘭和阿渺。”孟淺月道:“本來阿娘屬意阿渺的,不過她現在與大房關系好了,阿娘不想惹來麻煩,最後決定用阿蘭。阿渺阿娘也讓人抓走了,到時候随便制造點事故将她弄傻。她和阿蘭的入學試資格,便回到你和阿漫手中!”
“怎樣,阿娘是不是特别厲害?一石二鳥,兩全其美!”孟淺月帶着幾分自得道。
葉蓉面上并沒有像以往一樣露出溫柔體貼的笑容,看着孟淺月的眼神更加奇怪起來。
“阿娘,您是不是病了?”
孟淺月道:“阿娘沒事,好得很,不信你問亦香。就是前些日子累壞了,昨兒花轎出門後,回來睡了一天一夜。”
“阿娘既然沒病,爲何會有這些奇怪的臆想?”葉蓉問。
“臆想?”孟淺月被說懵了。
“女兒昨天在新房裏,除了喜娘、水仙和四妹妹,沒有見過任何人。”
水仙是葉蓉的貼身大丫鬟,是随她一起嫁到趙國公府的陪嫁丫鬟。
“什麽?這怎麽可能?”孟淺月意外道:“你要是沒見到尤嬷嬷她們,怎麽脫的身?”
“因爲女兒找了個代嫁的人!”
“誰?”
葉蓉古怪地笑了笑,“屋子裏除了女兒就隻有三人,喜娘和水仙扶着新娘子出的門,阿娘您說還有誰?”
猶如一道閃電劃過,孟淺月隻覺眼前陣陣發黑,“阿漫!?”
“對啊,四妹妹。女兒不想嫁,便讓四妹妹替女兒嫁了!”
“阿漫才剛剛十三啊!她可是你的親妹妹啊!你…你怎麽能…”
孟淺月痛心疾首,兩眼一翻白,暈倒在地上。
她暈了,耳邊卻仍然能聽到葉蓉冰冷無情的聲音。
“那女兒就不是您的親女兒嗎?您爲了大哥哥,讓女兒與一個傻子訂親。那時候,您可曾想過,女兒也是您的親女兒!”
本來幾乎暈過去的孟淺月猛地睜開眼,“你...你一早就知道真正的趙大公子是個傻子?”
“女兒不知道!”葉蓉居高臨下看着地上的孟淺月,“但女兒知道,以阿娘的性子,要說給三妹妹的人,絕不可能是什麽好人!所以女兒讓表妹邀請女兒去上京,結果被女兒發現了這個秘密。”
“這事是阿娘不對,阿娘不該瞞你,阿娘千錯萬錯!可你爲什麽要讓阿漫替你?”孟淺月心口撕心裂肺地疼,“她才十三歲啊!”
葉蓉冷冷道:“我也還不到十五,爲什麽我可以四妹妹不可以?我對四妹妹那麽好,處處幫她護她,她回報我不是應該的嗎?”
“你...你...”孟淺月手指着葉蓉,一口鮮血噴出,昏了過去。
孟淺月再次睜開眼的時候,模糊間看到有人坐在不遠處,以爲是葉蓉正要出聲。
那人見到紗帳晃動,未等她開口已站起身走過來,“二弟妹,醒了?”
孟淺月将阿蓉兩字咽下,“是大嫂啊。大嫂怎麽來了?”
方婉柔将紗帳用金鈎勾住,将孟淺月扶着坐起,在她後背墊了一個引枕。
“謝謝大嫂。”
“不必客氣。”方婉柔溫柔道:“我本來是有些話要告訴二弟妹的,不過既然二弟妹身體不舒服,那以後再說吧。”
“我沒事,就是前些日子累得狠了,一時還沒緩過氣。”孟淺月道:“大嫂有什麽話不妨直說。”
方婉柔擔心地看她一眼,“你真的沒事?”
“我可是三個孩子的母親,哪能這麽輕易病倒?”
“這倒是。”方婉柔認同地點點頭,“即便像我這樣弱的身子,若阿銘阿海喵喵幾個出了事,我也會硬撐着去想辦法解決的。”
孟淺月沒有接話,靜靜等着方婉柔繼續往下說。
方婉柔停了一會,遲疑道:“阿漫的事情,我聽說了。”
孟淺月被子下的手一緊,指尖尖銳地刺入手心。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方婉柔歎口氣,“二弟妹何須逞強?我方才來的時候,正聽到你和阿蓉争吵,你怪阿蓉不該讓阿漫代她嫁人。”
“既然大嫂聽到了,那我不多說了,我現在還有事,不招呼大嫂了。”孟淺月掀開被子就要下地。
方婉柔攔住她,柔聲道:“二弟妹是要去找二叔,讓二叔将阿漫接回來嗎?”
孟淺月咬緊牙關,“既然大嫂清楚,就請讓開。”
“我勸二弟妹不要白費心機了。”
“你這話什麽意思?”孟淺月沉下臉。
“阿漫已經與趙大公子拜了堂,就是趙國公府的人了,如何要得回來?”
“要不回來也得要!阿漫剛剛十三,若是阿渺,你願意她這個歲數嫁人嗎?”孟淺月反問。
方婉柔還有心情在這裏跟她閑聊,說明她還不知道孟淺月打過葉渺的主意。
所以孟淺月就當之前什麽都沒發生過,從一個母親的角度就事論事問。
“阿漫是二弟妹身上掉下來的肉,你心疼她舍不得她情有可原,可是二叔肯定不是這樣想的啊!”
“大嫂,我夫君雖有千不好萬不好,但對幾個孩子真心疼愛,你莫挑撥離間。”孟淺月違心道。
方婉柔道:“世間親情,什麽時候敵得過男子前程?二叔若要争爵位,就必須依靠趙國公府這條關系。”
一針見血的話,猶如狠狠煽了孟淺月一個耳光。
或許方婉柔不清楚,但孟淺月自己最清楚,在知道真正的趙大公子是傻子的情況下,葉雲濤爲了自己的前途,親手在婚書上蓋了章,同意了葉蓉與趙大公子的婚事。
不過要強的孟淺月,是不會承認這一點的。
“若之前阿寒腿完好,或許我夫君還有機會襲爵。但現在阿寒成了這樣子,試問阿爹和朝廷,怎麽會将爵位給夫君?”孟淺月道:“這點我和夫君都很清楚。既然對趙國公府無所求,我就是在他門前丢人現臉地鬧,也一定要将阿漫要回來!”
自葉寒受傷後,孟淺月就私下開始留意上京與青州兩地世家适婚少女的信息。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很快這件事便在暗中傳開。
世家們都很清楚孟淺月這麽心急的原因,是爲了讓葉寒早日生下侯府第四代,早點培養。再加上孟悠然和趙國公府這兩膄大般,這臨安侯之位,未必沒有機會落到二房頭上。
方婉柔心裏也清楚,不過并不說破,反而用一種憐惜的眼神看着孟淺月。
“大嫂還有什麽話就請直說!”這樣看着她是什麽意思,她孟淺月需要别人可憐嗎?
“二弟妹,你知道我身體不好,一向很少走動,更别說主動來你院子裏來了。”方婉柔吞吞吐吐道。
“大嫂要是沒别的事...”
“我今天一早來,其實是有件事要告訴二弟妹。”
“大嫂請說。”
方婉柔道:“就算阿寒瘸了,二叔還是有機會繼承爵位的。”
孟淺月在心中輕嗤,當然啦,隻要阿寒成親生下孩子,葉雲濤便有機會。
“我說的有機會,不是指讓阿寒早日成親生下孩子這個機會。”
“而是...”方婉柔看着孟淺月,欲言又止。
“而是什麽?”
方婉柔張了張嘴,突然轉了話題,“二弟妹,你知道南嬷嬷現在在哪裏嗎?”
“我讓她去招呼客人了。”孟淺月道。
“她剛才被父親喊去了。”方婉柔道。
孟淺月正要問是不是南嬷嬷犯了什麽錯。
下一刻,一個驚天霹靂的消息将她炸得呆掉。
“她剛才被父親喊去了,和二叔一起。”
“你...你什麽意思?”孟淺月嘴唇顫抖着問,内心緊繃如弦。
“昨晚她和二叔一起,被人發現告訴了父親。”
孟淺月腦子一片空白,“不,不可能!”
“我離開的時候,聽到一個更震驚的消息,就是二叔有機會繼承爵位的原因。”
孟淺月下意識問:“什麽消息?”
“南嬷嬷的兒子南凱,不是南管事的兒子,是二叔的兒子,他的真名,叫葉凱!”
“他才是臨安侯府真正的葉二少爺!”
“他已經通過層層選拔,提前拿到了太中學院的入學試資格!”
孟淺月瘋狂搖頭,“不,不可能,這一切不是真的!”
“昨晚南嬷嬷去找二叔,是因爲二弟妹你要将他接到青州,南嬷嬷怕露餡,所以去找二叔商量。”
方婉柔歎息道:“二弟妹要是不信,可以讓人将南凱找來瞧一瞧。”
“他與二叔,生得幾乎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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