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海燕覺得, 應該找這倆老闆給自己漲工資。正式的活兒沒幹多少,私事處理不完。什麽樣的奇葩事這倆都能遇上。她甚至有一瞬間的動搖,當初選擇他們是否正确。人隻有本事是不行的, 氣運這東西也很重要。那話怎麽說的, ‘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變化龍’,前提得是‘一遇風雲’吧。這要運氣不到,老遇不上,它就還是個池中物呗。
瞧瞧這倆, 本事是真有。可這倒黴催的都是什麽運氣。
在電話裏聽了之後, 她都覺得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在酒店裏,她對着這兩人欲言又止。邊上坐着個剛帶回來的據說是親生女兒的姑娘。心裏想着,這有些話該不該當着當事人的面說。
四爺點頭,“她們都快十八的人了, 不是孩子。該知道的就得知道,多見識一點,吃不了虧。”
莊海燕點頭, 行吧!那就說, 她就提議說, “這個親子鑒定都得做。鑒定跟您的親子關系, 鑒定她們彼此之間的親緣關系。”
四爺還沒說話呢, 周含煙就馬上道:“應該的。沒有人不想弄清楚自己是從哪來的,一輩子活的明白,比稀裏糊塗一輩子提心吊膽的要好的多。”
莊海燕看了周含煙一眼, 然後點頭,這才道:“還有就是,如果鑒定之後發現周家人說的屬實,追究周家人的責任,要考慮很多……”
話沒說完,心心就問說,“還有追究責任?”
周含煙冷笑一聲,“就該追究責任。”她的表情比聲音更冷,“這幾天我看了一則新聞,新聞上一家的孩子丢了,父母痛苦找尋了二十多年。爺爺奶奶也因爲這個早逝,可結果呢,人找到了,最後皆大歡喜,那孩子說,兩邊的父母他都會養,兩家當親戚走動。呵!親生父母顧忌孩子跟那邊的感情,除了表示高興,一肚子的苦隻能往下咽。是啊!人家有感情嘛!可誰請他們幫着養孩子了?孩子哪裏來的?抱養的?不給人家錢孩子是誰都随便能抱走的?不還是買嗎?他們不知道孩子的來曆有問題?好一個不知道!一句不知情就什麽責任都沒有了。他們想着将來有人養老送終,卻不會想着失去孩子的那個家庭正遭遭遇着滅頂之災。如果沒有買的,如果沒有人總想着弄個孩子據爲己有養兒防老的,哪裏還有拐賣!沒有買,就沒有賣,就不會有拐!世上就沒有那麽多悲劇。”
莊海燕挑眉,這孩子倒是剛硬的性子。
林雨桐心裏歎氣,能追究周家很多責任,隻在孩子的事上難說。隻不過,現在不跟周家掰扯,周家就可能會倒打一耙。四爺說不知道過繼孩子的事,那邊之前也承認了四爺不知道。可周家那些人……随時能反口,假如對方咬死了四爺知道此事,那麽過繼不成立的結果就是,四爺和周美雲就構成了遺棄罪。當事人周美雲死了,很多東西都是你有你的理,我有我的理。他們死皮賴臉的,到了這份上了,豁出去了。什麽事不敢做?什麽話不敢說?可四爺要臉,孩子們要臉。因此,處置起來當然得多方面的思量思量。必然的,孩子的感受也得在考量的範圍之内。
說實話,文心的反應在林雨桐的預料之中。周含煙嘛,不知道到底是在周家經曆了什麽,恨積攢了這麽多。
周含煙知道自己的反應看着叫人覺得奇怪,甚至有人會想着,這孩子生性涼薄。可她現在不在乎。是啊!若是沒有上輩子的記憶,若是隻是一個傻乎乎的高中生,在這個年紀,遇到了這種事……心裏是不該有這麽多的恨的。不就是被偏心嗎?老太太偏心外人了嗎?沒有!那是你妹妹,親妹妹。當姐姐的讓着妹妹怎麽了,長輩偏疼小的怎麽了?所有人大概都會這麽想。她們會說,看!你姥姥省下來的錢也沒幹别的,不是給你攢了買房了嗎?
可是隻有自己知道,老太太才是真正的生性涼薄。她在乎的隻有她兒子,在乎的隻有在她閉眼之後,誰能照顧他兒子,養他兒子。可别說養親了外甥女跟女兒是一樣的那種傻話了。親爹躺在床上伺候吃伺候喝寸步不離那是本分,沒見過誰家的舅舅躺在那裏了,外甥女跟伺候親爹一樣伺候的。養的再親,給錢,雇傭人伺候都有,但做到真像是伺候親爹親媽一樣的,有,但絕對少。而且,抱養來的孩子養着,尤其是抱着那種靠着孩子養老心态的那種人,其實他們自己心裏就先不安穩。老話是怎麽說的,那是除非閉眼了,否則心都是懸着的。
爲啥呢?因爲不親!親生的不孝順的都多了,何況是抱養的。但親生的便是不孝順,親爹親媽心裏有氣也都咽下去了,他們想的最多的是咱沒教育好孩子,是想着肯定是孩子沒錢沒能能耐,反正給孩子找借口的時候多。他們不看重自己的付出跟回報是不是匹配。
反之,非親生的到最後,孩子不孝順了,想的最多的就是我爲了養你付出了什麽什麽。而你才回報了我多少多少。
就是那句話,親生的,爹媽覺得付出是應該的,哪怕這份付出最終被辜負。抱養的,養你是恩,人家做了本不該他們做的,付出了他們本不用付出的,所以,你這個情欠的大了。
心态隻差那麽一點,很多東西就都不一樣了。
周含煙就想,老太太若是給周山兩口子抱養了别人的孩子,未必就會像是對自己一樣對人家。可她爲什麽沒抱養别人家的呢?
能爲什麽?不過是現在的孩子不是随便能抱養到的。現在多是有約定俗成的規矩,抱養别人家的孩子沒有幾萬塊錢營養費意思意思,誰給你?所以,第一,她沒錢給抱養别人家的。第二,以她的交際圈,也沒有途徑抱養别人家的。第三,周美雲懷孕的時間湊巧,生産的時間都踩在點上。關鍵是,因爲周美雲,周山失去了做父親的資格,這是周美雲欠了周山的。
不用花錢,不用去别處找,還能養一個血緣關系近的,當時的情況周美雲的孩子就是不二選擇。
如果沒有周美雲離婚帶回了心心,她想,她的日子也不會差。離得遠,周美雲刻意避免回家,那基本就沒有了認出雙胞胎的風險。可周美雲撐不住了,她回來了,好好的一個家毀了,她帶着怨氣和恨意把心心扔下了,那麽老太太當初以爲做的□□無縫的事,就有被發現的可能。
其實老太太更怕被金教授發現,然後把兒子兒媳婦再送進監獄。
于是,她就是要做的所有人都不會把自己和心心看成一樣的。一天天,一年年,堅持不懈。
别人說,這姐倆真乖。她就說,心心是文靜,像她媽。含煙死犟活犟的,像我那兒媳婦,本事不大,脾氣不小。
雙胞胎就得一視同仁。不一視同仁,誰會往雙胞胎上想。她自诩精明了一輩子,也都沒想到這上面。
如今她跟文心是雙胞胎,她比誰都不想真是這個結果,真的!這就像是已經扔到的麻煩重新就被塞到懷裏,那種感覺就像是哔了狗了!他娘的砸手裏甩不掉了。之前還想着,我走我的陽關道,跟你再無瓜葛,愛咋就咋。可要是親妹妹……你不管她,她就不纏你了嗎?她不纏死你才怪。
當然了,人不能鑽牛角尖,她現在得往好處想。
如果是親姐妹的話也有好處。表姐妹的時候我得讓着你,還不能有怨言。但是親姐妹,你滾邊去。我說你聽,這還行。你要是不聽,我就是揍你一頓,保證沒人說啥。
因爲我親姐!沒有親媽了,親姐管教你還錯了?隻要不打死打殘,怎麽收拾都成。
因此,在心心的手放在背後,不停的拽她的時候,她‘啪’一下就打過去了,“有話說話,話往明處說,鬼鬼祟祟幹什麽?”
心心看着瞬間便紅起來的手背,委屈的看爸爸,眼淚都在眼眶裏打轉了。
周含煙眉頭一挑,眼睛一瞪:“你要是敢哭出來,信不信我立馬把你扔出去。”
心心看着周含煙像是看着個陌生人,但是眼淚真的真的沒有再掉下來,看着臉都憋紅了,也沒有哭。
小白在邊上看的呀,“那個……都睡去吧。我給你們開了一個标間……”現在這麽着,會不會打起來。
打起來不至于,再哔哔那些有的沒的,收拾她的法子多着呢。
這姐倆一走,小白和莊海燕都看四爺,眼神都帶着同情。這事吧,實在太糟心。
四爺能說啥?最不耐煩跟腦子不正常的人打交道了,可淨給弄的都是些腦子不正常的。
這邊得先報警,說明這個情況。要不然帶着人家十八歲的小姑娘走了算怎麽一回事。是不是親閨女這得去鑒定,但在走之前,事要去派出所說一下的。當然了,這事莊海燕去就行。
莊海燕去了派出所一說是誰家的,人家有位老民警還挺有印象的,“之前報警,說是孩子離家出走的那個。”
莊海燕有錄音證據,戶口本上的母親李秋把話說的很明白,孩子的來曆怎麽樣,在對話裏很清楚。也就是說孩子的親生母親死了,孩子的親生父親找來了。這種情況下,人家要帶回去做親子鑒定,特意先說一聲。人家就再出警,去找周山和李秋,告知這個事情。畢竟在沒什麽直接證據之前,他們才是那孩子的父母。
先把人帶回去,剩下的事情,莊海燕慢慢走流程。
從機場出來,都沒回家,先去做鑒定。等待需要時間,周含煙就在家裏住下了。沒有她的房間,她就先跟文心住一間。
保姆看着又帶回來一個,都不敢問怎麽回事。但看孩子那樣子,就先問說,“孩子,想吃什麽,嬢嬢給你做。”
周含煙說不上來是輕松還是别的,道了一聲謝之後才道:“雞蛋!”
啊?
“我想吃雞蛋!”她看向保姆,“水煮蛋太噎了,我想吃荷包蛋,水蒸蛋,要放香油蔥花和香菜。”
“嗳!這就去!一會子就得。”
一家子誰都沒說話,看着她坐在餐桌前,一個人幹掉了六個荷包蛋,還有一大份水蒸蛋。
保姆低聲道:“水蒸蛋我用了八個蛋。”
本來是做了一盆,今兒算一個菜的。結果這孩子一個人就這麽給吃了。
她吃的香,狼吞虎咽的。
别的人或是憐惜,或是同情,都露出些這樣的表情。
但四爺和桐桐面上不顯,心裏卻有些沉重。這個孩子這些表現,至少有五成是演出來的。她要比看上去的聰明還要聰明,她懂得利用一切爲她自己争取。
吃了飯,四爺和林雨桐去了書房,單叫了周含煙。
周含煙坐在四爺和林雨桐對面,不由的升起了一點叫做緊張的情緒。這是多少年都沒有過的了。
四爺看這孩子,“我不知道你遭遇了什麽,但人嘛,沒有人願意把日子過的跟演戲一樣。”
周含煙蹭一下坐直了,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直直的看向四爺。
四爺也看她,“你若是我女兒,這裏便是家。在家裏,你什麽樣兒都行。高興了笑,不高興了就哭。在外面受了欺負了,你可以打電話說爸爸誰誰誰欺負我了。沒錢了可以理直氣壯的伸手,跟我說,爸爸我想買什麽。弟弟妹妹不好了,你可以訓可以揍。訓錯了揍錯了也沒關系,他們是你弟弟妹妹。你能按照你的心意,過你想要的日子。你要的,做父親的總也要想法子滿足你。你不要博取同情,獲取可憐。因爲你有受疼愛的資格,你有任性的權利。如果你不是我的女兒,你也不要擔心。我在力所能及的範圍裏,給你資助。幫你完成學業。甚至幫你從那個家裏獨立出來,都行。同樣,你也不需要心裏不停的謀算什麽。告訴你這些,就是叫你把心放在肚子裏。”
林雨桐就笑,“别那麽緊張。就憑你磕的那三個頭,叫了一聲媽。你便不是金家的女兒,我也認你做幹女兒。在你需要的時候,你随時可以找我。隻要不違背法律道義,能幫的我會幫你。”
周含煙竟然從他們眼裏看到了一種從沒見過的真誠和鄭重,他們是認真的,認真的在跟她承諾。
這是她兩輩子中,鮮少有人給她這樣的善意。
這樣的兩個人,最後是怎麽以那樣的姿态落幕的呢?
周含煙臉上變的鄭重起來,就憑這一點善意,她發誓,“若是你們有任何麻煩,我也會不惜一切代價幫你們。”我周含煙一向說話算話。
這個态度,這個話……從一個孩子的嘴裏說出來。但四爺和林雨桐誰都沒有敷衍。
這事沒瞞着家裏的幾個孩子,過程很詳細的說了,就連錄音也給他們聽了。聽完之後,文竹氣瘋了,看着周含煙眼圈都紅了:她可太可憐了。
因爲太可憐了,所以周含煙在結果出來的這幾天,在家裏得到了非同一般的對待。
她像個客人一樣這麽住着,連帶的文心也覺得自己像個客人。
這種等待,對于誰都是煎熬的。家裏多個人呀,不是旁的。
對文心來說,這種等待叫人不安。可對文韬和文竹來說,兩人從心底來說,并不排斥。他倆有他倆的邏輯。因爲之前,他們是住在大學的教職工宿舍的。那麽,其實是聽了很多爸爸和初戀的美好故事的。那樣的初戀一輩子都忘不了。也許對爸爸而言,那是美好的。但對于他們來說,他們覺得不公平,對媽媽不公平。可現在,這一樁樁一件件的被挖出來之後,多少美好的過去都會被醜惡所掩蓋。
這對父母的感情,對家庭的穩定是有好處的。
這是其一。
其二是,自從來了這個姐姐,那個鬧心的姐姐,好像沒那麽鬧了。看得出來,周含煙是那個能降住金文心的人。她擡眉動眼,金文心都怕。
是的!金文心很怕。姥姥家肯定是回不去了。以前一直覺得,表姐就是最後的退路,最後的感情依仗。再如何,她背後還有表姐。可現在她發現不是!表姐成了親姐姐,好似對她并沒有以前那麽好了。
這天起床,她選了一件紅色的妮子裙,這個季節穿這個剛好。她拿出來叫姐姐看,“要是再有一頂紅色的貝雷帽就好了。一定好看!”
然後話才說話,毛絨熊被砸過來,吓的她尖叫一聲,扭臉還沒來得及質問了,就見姐姐一臉寒霜,“金文心,你長心了嗎?今兒什麽日子記得嗎?今兒是你姥爺頭七!頭七不能回去祭奠就算了,你穿的大紅大綠你是想幹什麽?老太太說老爺子是窩囊廢,你就覺得他是窩囊廢!那窩囊廢在下雨的時候背你回家,那窩囊廢在晚上放學晚的時候會在路上等着,你嫌棄丢人不叫上前,他就在後面悄悄的跟着咱們。混賬東西,你可長點心吧。你可真是老太太的親外孫女,别的沒學會,忘本那一套你學的比誰都快。”
就跟上輩子一樣,稍微有點錢了,老太太就立馬不一樣了。适應好生活的能耐是一模一樣的。老太太後半輩子都是老爺子養着的,可結果呢,養着她沒養好就成了仇人一樣,好像虧欠了她。誰叫她過上她滿意的生活,誰才是親人。
看看文心這德行,衣櫃裏衣服那麽多,今兒非選紅的。人家後媽把衣服選的都挂衣櫃裏了,她還覺得少了一頂搭配的帽子了。
“你還記得你姓什麽叫什麽不?”以前能忍的,現在一點都不想忍了,她從櫃子裏挑出一身黑的,“給我老實換上。不長心的玩意……”
這還不算完。從樓上下去吃早飯,文心想吃翡翠包子,今兒的包子一看就很好吃。
就見自家姐姐抓起公筷,把包子夾着分了,你一個我一個的,連保姆和司機的碗裏都放了一個,最後剩下的一個,又放到文韬碗裏了。
文韬看着多出來的包子,“我不……”
“你吃!”周含煙就道,“不許給她。今兒她做了錯事了,凡是她喜歡的都不許她碰。家裏你最小,多出來的給你吃。”
文韬受寵若驚呀,第一次感覺被偏愛了。
文心敢怒不敢言,文韬在她的注視下,真的吃掉了。
吃完飯,習慣性的,推了碗要走的。她以前沒覺得怎麽樣,家裏有保姆。可周含煙卻注意到了,家裏人吃了飯,不是這樣的。桌上的盤子裏有剩菜,這個交給保姆。但是自己用完的碗筷,起身的時候都順手放到廚房的洗碗池裏泡着。那個丫丫是這樣,文竹和文韬也是這樣。便是女主人也會把男主人的一起收了,放進去泡着。隻文心,跟着二傻子一樣,放着,等保姆來收。
她沒被人家讨厭死,當真算是人家教養好。
但是她才不慣着她的臭毛病。
這不,文心吃完飯扭身要下樓去,現在在家上專業課呢。這一起身,周含煙立馬拿起手裏的筷子敲在她的胳膊上,“把碗筷送廚房,今兒的碗你洗!”
保姆趕緊道,“沒事!沒事!順手的事。”
“嬢嬢别慣着她。”周含煙對保姆笑了一下,對着金文心卻橫眉立目,“看什麽?說的就是你。”
金文心摸着胳膊,都給敲紅了,用過的筷子油了,都粘在胳膊上了。她正低頭看胳膊呢,筷子又掄過來了,她趕緊一躲,“我送回去就行了,幹嘛我洗。”從沒洗過碗。
保姆也道,“有洗碗機。”
“那就叫她都給放洗碗機裏,嬢嬢教她用洗碗機。反正不看着碗筷洗好,她敢出廚房一步試試。”
“我還要上課。”文心說着就求助般的看林雨桐,“林姨,老師快來了,我要遲到了。”
周含煙立馬道,“媽,你忙吧,别管她。”說着就看金文心,“自來慣子如殺子!知道的說你懶、沒規矩、管不了你,不知道的呢?不得覺得家裏是故意慣着你害你?你這就是爲難人。今兒找誰求情都沒用,洗碗去!”
金文心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你幹什麽呀?你還不是我姐呢!你憑什麽管我呀!姥姥都不叫我幹活,你就是報複!你就是小心眼,你有本事找姥姥去呀!又不是我害的你,你沖我發什麽脾氣!”
“行!我不是你姐不能管你。那我是你姐了,我是不是就能名正言順的管你了。你别管我是好心管你,還是爲了報複你才管教你……你的話,我要是你姐,我管你就得給我受着!”
我不是這個意思!
金文心急着要辯解,那邊不給她說話的機會,直接上樓了。
她急的直跺腳,“爸爸!”
四爺指了指碗筷,“趕緊端進去,學着用用洗碗機。之前連見過都沒見過,現在家裏有了,你要不會用,是不是人家也得笑話。”
金文心‘嗝’了一聲,哭聲咽回去,然後磨磨蹭蹭的去廚房了。
丫丫壓着嘴角的笑意,今兒要模拟考試,去的晚一點,剛好跟文竹和文韬的時間一樣,三個人拎着書包蹭蹭蹭的出了門,上了車才忍俊不禁的笑。
文竹就道,“她超兇的,但是我還挺喜歡。”
丫丫心說,就文心的性子,如今正祈禱了,千萬别叫周含煙成了她姐姐。
但是事情吧,往往事與願違。
親子鑒定結果出來了,支持金思業是這倆孩子生物學上的父親,同時,她們兩人也确實是同父同母的血緣上的親姐妹。
那也就是說,其實周家人在這兩姐妹的事上,至少說的是實話。
取鑒定結果的時候沒帶兩孩子,是四爺和桐桐去取的。取回來放在兩人面前,什麽都沒說。
金文心伸手想拿,但看了周含煙一眼,手又縮回去了,低着頭不言語。
周含煙突然間像是失去了勇氣一般,坐在那裏久久不能動。直到金文心不耐煩了,将東西推到她的面前,她才強忍着顫抖,伸手拿了。看到那份親子鑒定報告,她心裏的大石落定了。
是的!就是那種大石落定的感覺。在周家,不會有□□煩。隻要能掙錢,他們就很消停。然後一輩子過不怎麽起波瀾的日子。但是那一家人,她多看一眼都嫌惡心。
這裏是金家,金家如今看着是一條大船,看着自己是攀上了高枝。可自己知道,這船會沉的。最終,也許都逃不了落架的鳳凰不如雞的命運。但是她不在乎……這是一種明知道會沉淪可還叫人貪戀的地方。
從此,這裏就是家了。
她的手松開,去看另一份報告,支持她跟金文心兩人之間親姐妹的血親關系。
她狠狠的閉上眼睛,到底還是又把扔出來的包袱給塞到懷裏了。她狠狠的将東西塞到金文心懷裏,然後起身,從沙發邊緣走開,在側邊的空地上站好,對着四爺和林雨桐的方向,緩緩的跪下,一下兩下三下的磕頭,“爸,媽,我回來了。”
一句話說完,像是用勁了所有的力氣。她的額頭貼在地闆上,壓抑的哭了出來。
保姆在邊上抹了一把淚,心說這孩子到底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了。進了這個家門,爸爸是親的,可媽是後媽。她叫的這般真的……怎麽這麽叫人心酸呀!
這哭聲吓的金文心不敢動,懷裏被塞了東西,都不敢主動去看。
林雨桐沒動,四爺才伸手,伸手去扶,“孩子,起來……”
周含煙卻一下子撲到四爺身上,爬在四爺腿上哭的撕心裂肺,“爸爸……你怎麽那麽蠢!你怎麽就不知道還有我……你怎麽現在才接我……”
你知道我經曆過什麽嗎?你不知道!
我知道你經曆過什麽,但是我那時候不知道你是我父親!我不知道呀!
曾經,我供養着我的仇人,他們吸着我們姐妹的血,過着人上人的日子。從不管我們在外面經曆了什麽。他們冷眼看着我們的親生父親跌落深淵,而無人告知我們一聲那就是我們的親人。他們在背後是一副怎麽樣的嘴臉在嘲笑,在得意。
一想到這裏,她心裏的那股子戾氣就壓也壓不住。壓不住,她就不壓。這個是自己父親的人,說這裏是家,在這裏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她現在就想哭,就想鬧,就想質問一聲,你爲什麽那麽蠢,老婆懷了幾個孩子你都不知道。
如果知道……如果知道!如果你知道,我的命運不會是那個樣子的。
四爺沒言語,手在這孩子的背上一下一下的摩挲,聽着她一聲聲哭訴和抱怨。直哭到整個人抽了過去,手都蜷成一團了,林雨桐才慢慢給摁過來。
人的情緒失控到,哭沒止住,人已經哭的精疲力盡,整個人抽抽噎噎的睡過去了。
睡過去了,家裏得給這個孩子騰房間了。
二樓四間房,文韬主動讓出來,“我住閣樓。我這間給二姐。”
文心排老三了,文竹拍老四。
其實上面也說不上是閣樓,因爲上面有個露台,那個房間一直當茶室在用。房間裏有門直通露台,現在總不能把姑娘家安排到最上面去。文韬是男孩子,那就他了。
周含煙醒來的時候都第二天中午了,眼睛疼,臉都覺得繃着,嗓子也疼。起來一看,家裏正忙着呢。
今兒是周末,除了丫丫都在家。這會子都在二樓幫着收拾房間。
文竹拉她,“二姐看看,這是我幫你布置的,好看嗎?”
沒錢的什麽不存在布置,有地方容身就不錯了。後來有錢了,人也變了。她更習慣冷硬的工業風,什麽時候住過這麽少女的房間。
房間少女了一些,但不得不說,看見了就覺得心裏敞亮。隻有心裏明亮沒有陰霾的人,才能做到如此的吧。
“好看!”她這麽說。
文竹就小得意,“那是!等會子布置好了,咱們一起去買衣服呗。不叫别人,就咱倆去。大姐要上課,三姐在家也要上專業課的。”
周含煙應了一聲,她聽說過文竹。知道她是因爲她跟張家的小公主是朋友。金家敗落了,文竹有些時候也接一些配樂的工作的,在這一行裏,沒人敢踩她,也是給張家面子。她雖然生存不困難,但臉上卻再沒有過如此明媚的笑。
吃飯的時候林雨桐問是不是要找專業老師,她應承的很利索,“是!要找的。我還想請幾個家教,文化課拉下很多。”
“好!”林雨桐喜歡這種有一說一,有二說二的性子。一個屋檐下,利利索索的,這不是挺好。
“要高考,如果要考明珠本地的院校,戶口還是得盡快。”高校都照顧當地的考生,錄取人數多,而且分數線相對教低一些。
有親子鑒定的結果,有當地的派出所出具的證明和調查材料,這些東西足夠落戶的了。
四爺順便給改了名字——文華。
“金文華?”周含煙拿着戶口本,看屬于自己的那一頁。姓名那一欄裏,填着一個嶄新的名字。周含煙放在曾用名裏,跟她的過去一起,束之高閣,不再使用了。
四爺就道,“華者,榮也。這是《說文》裏的話。”
周含煙不解,看向林雨桐。
林雨桐就道:“你爸是盼着你生命繁茂長榮,将來能子孫綿延豐榮,你能前程似錦人前顯榮,一生平安富貴享盡華榮。”
一個很普通,普通到平凡的字,原來有這麽深的意思在裏面嗎?
“金——文——華!”她一字一頓的念,直到把這個名字刻入心底。
金文心站在邊上,心裏有點難過。
家裏所有孩子的名字,都有特殊的寓意。
雅,爲正。
華,爲榮。
竹,高潔。
韬,謀略。
每一個字裏,都代表着父母對她們的期許和期盼。
隻有自己,一個‘心’字,能有什麽含義嗎?這才像是随口叫的名字。雖然大家都說很好聽,但是論起涵義,好像也說不出來個什麽。
她在邊上咕哝了一聲,“爸,我也想換名字。”
正好的氣氛,瞬間沒有了。
四爺沉吟了半晌,“你的名字很好啊!《詩》裏有一句話,叫做‘他人有心,予忖度之。’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呢?這是說,别人有什麽心思,我能猜度出來。因而,我希望你也做一個有心人,去察言觀色,去體驗人心。同時,也希望你做一個用心人,留心别人的善心善意,用真心去回饋。隻要你做到有心和用心,那你就能活在别人的掌心。懂嗎?”
金文心懂沒懂,但是金文華懂了。
這便是有人教和沒人教的區别了。上輩子沒人教,她是跌跌撞撞的,碰的頭破血流,才咂摸出一些味道的。這些東西,她懂,可要她說出來,她又說不出來,更不會說的這麽好聽。
她覺得她得回去查一查這句話,這不僅是爸爸教給文心的道理,也是教給自己的。
等真的去查這句話了,她才猛的一驚。爸爸這話,不僅是教育文心,其實也是在告誡自己。
‘他人有心,予忖度之’這話是在《詩經巧言》裏,對于文心那樣從不用心的人來說,學會揣摩人心當然是好事。但對于自己而言,太善于揣摩人心,太善于用巧言謀算,這就不好了。人應該懂得适可而止,否則,這便失了赤誠。
她坐在書桌上,久久不能動。上輩子若有一人,能給自己一句善言,何至于自作聰明的渾噩了一生。
這個沒養過自己一天的父親,是個有智慧的人。他這一句婉轉的告誡,與她而言,受益終生。
是的!她到底是受了上輩子的影響了。而上輩子留給自己的,又不全是好的。
隻有修正自己,才能成就更好的自己。
教養教養,雖沒養,但能用心的教,那麽這個父親,她從心底裏——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