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住了!
文心哭出了聲, “我真的記住了。”
林雨桐點點頭,“我再說你第二錯。”林雨桐坐直了身子,“這也是家庭教育的缺失。你對人情世故半點不懂。我就問你, 人家做媽媽的教訓兒子, 你以什麽身份去管呢?你姥姥教訓你舅舅的時候,你舅媽插手會如何?”
文心不哭了,好長時間沒跟姥姥舅舅聯系了。以前,姥姥說舅舅的話,舅媽要是跟姥姥一起說舅舅, 等事情了了, 姥姥會很不高興,覺得舅媽瞧不起舅舅。要是舅媽幫舅舅說話,就說是舅媽挑唆的舅舅怎麽樣怎麽樣,舅舅的不好都是舅媽教唆的。
“看!”林雨桐攤手, “做兒媳婦的都不能管的事,你以什麽資格管呢。你是當事人,出了事有老師, 邊上有那麽多同學, 别人都沒管, 爲什麽隻你拉着不放嗎?因爲那一點點親近, 你看看你都幹了什麽?我就問你, 一個愛兒子的母親,就是再生氣,能把親兒子怎麽樣?你的臉被打腫了, 溫厚可被打出好歹來了?”
是!親媽打兒子,永遠都是雷聲大雨點小。這是小姨常挂在嘴上的話。
文心懊惱,“蠢!蠢透了!”她覺得恨不能甩自己倆耳光。
知道自己蠢了,這還有救。
四爺就問說,“我看了視頻了,你們的同學好似都誤會你林姨是你的親生母親。既然這樣的誤會你沒有解釋,那麽在别人辱罵你‘母親’的時候你在哪裏?你還急着在人家當媽的面前爲人家的兒子辯解,對那些辱罵的話充耳不聞。以前,沒人教你,你可以不懂人情世故。但是,做人最基本的底線不能丢了。你林姨,隻是你林姨,不是你媽!一個不是你媽媽的人做到了你媽媽都沒有爲你做到的事,你憑什麽視若無睹?她欠你的嗎?”
文心‘哇’的一下子哭出來,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我……錯了……對不起林姨,我……”
話還沒說完呢,她攥在手心裏的電話響了。本來想挂的,不小心碰了一下就接了起來,“表姐——”
明顯是哭了。
周含煙也不問,急道:“爺爺不行了,你能回來嗎?”
文心‘嗝’了一聲,把眼淚吓回去了,“你說什麽?姥爺怎麽了?怎麽現在才告訴我?”
“你把人都拉黑了,聯系不上你。”周含煙在那邊很着急,“要是能回來就盡量回來吧,看樣子今晚都扛不過去……”
文心不敢看他爸,隻看林雨桐,“林姨……林姨……怎麽辦?”
林雨桐皺眉,“你先去洗澡換衣服,收拾幾件換洗的衣服。然後抓緊時間下來,我馬上叫小白給你訂機票……”
“我一個人回去嗎?”文心問說。
你若是乖,你爸會陪你回去的。但是現在,不會的。
林雨桐就道,“小白會陪你走一趟。她在酒店等你。事情辦完盡快回來,專業課得抓緊了。”
好!
起身急急忙忙的跑樓上去了。
保姆在後面叮咛:“要素淡的衣服,黑的帶上兩套。”要是人沒事便好,要是有事,這喪禮你花枝招展的,不像話。這孩子沒有這方便的常識。
文心應了一聲,跑了兩步想起來了,站住腳認真的道,“謝謝嬢嬢。”
四爺的表情稍微緩了兩分,眉頭卻皺的更緊了,等人上去之後才道:“聽見了嗎?她把她姥姥舅舅他們拉黑了,很長時間了……”
這是一種什麽處事方法。
林雨桐給把臉上的傷敷了,沒有太明顯的紅腫痕迹了,時間也差不多了,直接讓小白帶着走了。
說實話,林雨桐甯肯要個十八天的孩子養,也不願意要個十八歲的孩子教。
中醫上有句話,叫做‘甯治十病,不醫壞病’。這所謂的壞病,就是被别的大夫給治壞的病。放在管教孩子上,這是一個道理的。
晚上的時候,小白打了電話過來,“林姐,我們安全到了。心心的舅舅來接的人……林姐,我跟你說啊,這家人有毛病。她舅舅先問我說,就你一個人來的?我還當人家挑理呢。解釋的話我都擱在肚子裏了,結果人家來了一句‘挺好’。什麽意思呀?離婚了,又不是結仇了,咋還跟金教授結仇了一樣。”
是說不希望四爺去吧。
不去就不去!四爺壓根也沒想着去。
林雨桐就說,“隻當給你放假了,閑着沒事的話就在周圍轉轉,權當旅遊了。”
挂了電話,林雨桐看手機,一直到晚上十二點,也再沒有消息來。文心沒有主動給她或是她爸報一聲平安,或者說一下那邊的情況。
那就不用管了。
事實上,文心站在病床前,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姥爺突然腦梗,送進來就沒醒過來,如今也不過是等最後的時刻而已。姥姥沒在醫院,在家看着大寶呢。小姨去給姥爺買臨終要穿的衣服去了。
表姐距離病床最近,低聲叫着‘爺爺’,用棉簽沾了水給姥爺濕潤嘴唇。
舅舅不在,在聯系喪葬服務。
舅媽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好像是在給姥爺之前的老同事報喪。
病房裏隻她們姐妹二人。
她問說,“怎麽突然就……”
周含煙也不知道,爺爺在家裏是個存在感很低的人,一輩子奶奶說什麽是什麽……隻是這輩子老人家走的早了一些。上輩子老人走的時候該是兩年之後了。這兩年中,她回家過一次。在走的時候爺爺又給她買了豆幹和挂面,告訴她說,别聽你奶奶的,你妹妹要緊,你也要緊。想着你妹妹五分,也給自己留五分。
那是老人留給他最後一句話,再見面,老人已經躺在殡儀館裏了。
原本想着,在外面賺了錢了,到年底了,帶老人檢查一下的,可沒想到這麽突然的,就沒有了。爲什麽這麽突然就病發的,除了奶奶沒人知道。
當時家裏隻有爺爺奶奶和大寶三個人。
自從被送進醫院,大夫說,自從送來,老人就沒清醒過。這當然是一句話也不會再留下了。
周含煙用平鋪直叙的語氣,把過程說了。
然後屋裏一下子就靜了下來,誰都沒有說話。
夜裏的醫院,很安靜,隻有外面報喪的聲音若有若無的傳進來。
周含煙就問說:“你一個人回來的?”
文心點頭,“舅舅好像也不想叫我爸過來。”
周含煙心說,應該是沒法面對債主的心态吧。
這兩句話說完,就又沉默了。沒有哭,沒有鬧,這樣的老人走了,應該算是解脫了。
文心站累了,靠着牆,外面是舅舅舅媽低聲争執的聲音。
舅舅說:“一共也花不了一萬塊錢,咱們出了……”
“再少,那也是子女該盡的孝心,周月該出五千。”
“行!那酒席訂多少錢的?”
“六百六……”
“二百六十八的就挺好,就放在城郊的哪家酒店。那邊就是偏一點,但菜色不錯……”
……
在争吵聲中,天快亮的時候,文心站在表姐的身後,看這顯示器上心跳成了一條直線。
周含煙特别平靜的摁了床頭的鈴,“麻煩醫生來一趟,我爺爺好像沒呼吸了。”
直到醫生和護士過來,門外還在商量的兩口子才住口了。
走在前面的護士長看見隻兩個小姑娘在裏面,眉頭皺着回頭就訓斥,“怎麽回事?有這麽當大人的嗎?”
說着,又朝後看了一眼,“李秋?你是李秋的吧?怎麽回事你?你好歹也是做過醫護工作的,病人到了這個程度了,不能在身邊伺候?”
周含煙往門口看去,李秋是自己的母親。她曾經做過醫護工作?
稀奇!兩輩子她都不知道這事。
她收回視線,翻出手機,出去給小姑打電話,衣服買了一晚上還沒有買來。這買的什麽衣服?人都咽氣了,衣服還穿的上嗎?
“來了!來了!”周月氣喘籲籲的,“已經到醫院門口了。”
那剩下的事情就沒有她們的事了,都有專門的人去安排。
從醫院折騰去殡儀館,明天火化,就算完了。
而在火化前,把爺爺的東西拾掇拾掇的,一塊火化了算了。這些東西扔了心裏怪别扭的。老太太拉着文心就沒撒手,小姑要照顧小寶。爸爸媽媽要在靈堂招呼來祭奠的客人,這事隻得她去幹。
上輩子回來什麽都給老爺子做過,她願意把這點事給老爺子處理完。
老太太分的很清楚,爺爺的是爺爺的,奶奶的是奶奶的。老兩口的東西從來不會混着。家裏的地方窄,心心走了,她也搬到隻簡單的走了水電裝修了廁所的毛坯房子裏去住了,按說,已經算是騰出一個房間,老兩口能住了。其實不是,老太太搬到心心的床上去住了,老爺子還住在客廳,家裏的東西之前離開家那次并沒有大的不同。
家裏沒那麽多櫃子,衣服是能塞哪裏就塞哪裏。老爺子睡的床,揭開三合闆的床闆,下面便是放東西的地方。
裏面沒有新的,要麽是老爺子的舊衣裳,要麽是撿了不要的舊衣裳。不過收拾的倒是齊整,疊的齊齊整整的。可這怎麽拿呢?她去原來住的那屋找包,也隻心心有個裝東西的大包,放她覺得重要的東西,
将包從床底下抽出來,掃了上面的灰,把包拉開,把裏面的東西一點一點的騰出來。破的不成樣子的布娃娃,帶着鎖的日記本,還有看起來新的沒寫過的,這不是表妹的東西。這是她小學時候老師獎勵的,然後奶奶交給心心用了。沒想到心心沒用,在這裏存着呢。
一時還有點感慨,伸手拿了橘紅色塑料封面的打開,扉頁寫着:獎給三年級二班周含煙同學。
她不由的莞爾一笑,算了……欠她家的,還了!
心底那些不甘,在再次摸到這些東西的時候,一下子釋然了。她從包裏拿出來,重重的拍在床上,就這麽着吧。
東西騰出來,将包往起一拿,包上的袋子又把這才放下的本子給掃到地上了。她彎腰去撿,扉頁粘到地上,髒了。擡手擦了擦,卻看見塑料封面裏像是夾着什麽。
她往出抖了一下,幾頁像是發,票的東西掉落出來了。
心心哪裏會有發,票,可家裏的什麽發,票能夾在這裏面。她打開,第一張發,票是醫院的。
應該很老舊了,上面的字迹都不清楚了。勉強能看清楚是市第一醫院的,好像是産科,病人的名字是周美雲。再看日期,表妹的出生日期的前一天。
“原來大姑是回娘家這邊生産的。”那她剛結婚的時候日子是不容易。上面花費了多少錢已經看不清楚了,她還納悶,收着這個幹嘛,老太太還找大姑要債嗎?
随意的掃了第二頁,周含煙一下子愣住了,還是市第一醫院的,不過卻是生,殖科……日期比大姑那張往前了半年,病人的名字是周山。
周山是自己的爸爸。
他看生殖科?那個時間……按說自己已經出生了。他看生,殖科幹嘛!是其他毛病嗎?
她沒太往心裏去,繼續往下翻,上面都是周山的檢查票,據,檢查項目很多看不清楚了,打印出來的墨時間久了也會褪色的。隻那種很重的痕迹勉強能分辨出‘精|子’‘活力’‘密度’這樣的字樣。
這是什麽意思?
爸爸懷疑他不孕?!可按照時間推算,那個時候媽媽已經懷了生了自己了。
難道自己不是爸爸親生的?
可不對!如果不是爸爸的親生的,那自己憑什麽跟大姑長的像!
想到這裏,她整個人都激靈一下子,手不由的顫抖起來,視線重新落回屬于周美雲在産科的結賬發,票上,心裏有了一個異常荒誕的想法。
此時此刻,她什麽也顧不得了,拼命的朝外跑,她想問個清楚。可人站在馬路上了,車水馬龍一片喧嚣之中,她卻生生的站住了腳,然後低頭看着手裏的發,票,良久良久……這才慢慢的一點一點的收好。
這些東西不屬于文心,也不會是奶奶留下的。
這是爺爺留下的東西!
周含煙擡眼看着陰沉沉的天,心裏憋的想哭,可眼淚卻一滴也沒流下來。她渾身發抖,從心裏泛起了冷意,隻覺得氣都喘不過來。她機械似得攔了車,去了殡儀館,站在靈堂門口,看着在裏面坐在靈堂邊彎着腰的老太太,上輩子那些過往一幀一幀的從腦海裏閃過……再然後她隻覺得喉嚨腥甜,眼前一黑,直直的朝後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