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怪姥姥嗎?
怎麽怪呀?
一家子把她捧在手心裏, 這不是過的窮和富的問題。他們愛她,疼她,這些感情總是真的吧。一家子從老的到小的, 不僅對自己比對表姐好, 就是小姨家的大寶,跟自己比起來,也得退後一步。
對自己好是因爲錢嗎?她便是傻,也知道肯定有這方面的因素。可也不是給誰錢,誰都能毫無底線的愛付出感情的。
這是個非常複雜的東西, 她感覺現在一時半會的, 她想不分明。
所以,她沒辦法去怪姥姥。
她冷着臉,隻能對着父親去,“你也别怪姥姥——”
“沒人怪你姥姥!”四爺回了孩子一句, 這才看向老太太,“知道您疼她,一手帶大的, 養了這麽些年, 便是養個貓狗, 那也養出感情了。但是現在這情況就是孩子大了, 這麽養下去不是辦法。”
“怎麽不是辦法?”老太太便道, “你不是給孩子存了錢了嗎?在這城市裏給孩子買套房子,就在我眼皮底下……”
“可老太太,您能千年萬年的長在世上不?再說了, 給孩子一套房子,這孩子以後靠什麽謀生?大學一定能考上?”
不一定!老太太的手抓着蒲扇,陰沉着臉反問了一句:“那你給孩子轉學,就能保證她一定能考上?”
“我是大學老師,我跟國外的很多大學老師有交流來往。就是國内考不上,我把孩子送到國外……”
“不出國!這輩子一家子老小誰都别往國外跑。你說什麽接孩子,你就是分明怕你家裏那老婆不願意,打算把我的小心心送到國外省的礙你們的眼是不是?”
這就是不講理了。
四爺的臉一拉下來,就很不好看。這老太太還沒見過這樣的,頓時聲音便低了下去。這要是跟她算那每月三千的帳,她還真算不起。這便是人窮志短了。
見對方不言語了,四爺這才道:“我答應你,不送孩子出國。但是孩子該受什麽樣的教育,我會安排。對孩子前程這事,你們誰說什麽也沒用!孩子已經被耽擱了,如今再不補救,真晚了。”
“那你得給我說出個四五六來……”
“我給孩子請幾個老師,每科都請。孩子文化課考大學費勁,就走特長生,文藝生的路子。我記得孩子小學的時候,在少年宮學琴,我當時打電話問老師,老師說孩子很有天賦……後來爲什麽不學了?”
周月心虛,孩子小的時候,三千是大錢。孩子上少年宮,花的那點都不叫錢,每月大部分其實是能攢下的。後來孩子大了,要是繼續學……可大哥那邊的房子交了首付,這不是還有月供嗎?月供貸款是怎麽下來的?就是走商業貸款的路子,哥哥的銀行卡上,每月都有自家給轉的三千加上爸媽的退休金,這些固定的收入人家才批下來。現在爸媽的退休金全都給哥哥供着房貸了。打從買了房子,家裏所有的開銷就這三千,哪裏還有錢學琴?老太太說那東西不頂吃不頂喝的,學那個幹嘛?幹脆就不學了。
“我專門叫老師問過家裏的意思,學費我都交了,最後老師退給我了,隻說這邊不願意送孩子去,我記得我還爲這個給家裏打過電話……。”
老太太就打斷,“孩子小,沒長性。反正已經這樣了,你就說你現在的法子。”
四爺沒法跟着老太太追究,橫豎隻要是錢能解決的事,都不是事。他就道:“隻要有天賦,再學就是了。藝術類學校對文化課成績要求不高……專業的話我專門請老師,一節課人家說幾千就幾千,學它一年,花上幾十萬,總還是有希望的……”
這個财大氣粗的勁兒,是周家給不了孩子的。
老太太還是那個話,“學那個能幹什麽……”
周月趕緊道:“學那個能掙大錢。您看電視上那些明星,人家有錢的很的!媽,就叫孩子去吧。現在高鐵很方便。到明珠市也才三個來小時的車程。您早起去,見孩子一面,晚上十點就能到家了。電話又很方便,手機都還能視頻,想見就見了……她也大了,誰她欺負不了了……總不能看着如煙辍學吧。”她也不怕丢人不丢人,就掰着指頭算,“給如煙交了補課費,家裏就剩下兩百塊錢了。這個月我已經把工資支了一半用了……您算算,這兩百能幹什麽?電費也該交了,大夏天咱家本來就很少開空調,可這要是沒電了,連風扇也吹不上。還有……煤氣已經滴滴滴的提示了,該繳費了。這中間要是您跟我爸還有大寶,誰要是再病一下,真真就是窮途末路了。您說說,您拉着孩子非跟咱們吃苦幹啥呀!”
老太太瞪了女兒一眼,嫌棄她多話。她隻拽着外孫女的手,舍不得呀!從那麽一丁點養到這麽大,說給人家就給人家了?
金文心知道家裏沒錢了,姥爺人不在,是到郊區結賬去了。郊區有很多有錢人承包了一些地弄個菜園子果園子,但裏面的農活打理總是要人的。小區有一叔叔,就是給那邊看門管園子的,活多了,就找幾個人去幹農活。姥爺一般在那般還能掙點錢。這大夏天的,一天掙那麽幾十塊錢,來回還都是騎着自行車呢。天不亮就走,夜裏才回來的。
她不舍得老人再幹活了。
而且,她也聽出來了,今兒要不是爸爸來了,估計連表姐的補課費也交不起了。
“我願意轉學……”她一說出來,就見老太太就急了,她趕緊道,“要是在那邊不好,我就回來。我這麽大了,認識路。”
周月死摁着老太太,“您想想我爸……”上下樓都得扶着欄杆了,就這還出去下苦力去。她偷偷捏了捏老太太的手,下力氣抓。我大哥刷引用卡刷的,拆了東牆補西牆,如今利滾利的,每月掙的那點都還了最低還款額了就沒剩下多少。欠銀行那麽多……這除非拿出一大筆錢來,否則,日日月月的,都是給人家銀行幹活的。
老太太眼淚嘩啦啦的往下流,哭了出來,有苦難言,隻得對孫女道:“你個沒良心的,想跟你爸走就走吧……”
可算是吐口了。
四爺就道,“我先帶孩子把學校的手續辦了,再給您送回來。明兒走後兒走都行的。但我想着孩子的時間緊,學業重,盡快吧。明兒我想帶孩子走。您要是實在想了打個電話,每個月我把孩子送回來住兩天都行。”
老太太背過身去廚房了,再不出來。
金文心這才不言語,起身跟着四爺下樓了。
上了車空調打開,一會子就涼快下來了。孩子低着頭也不說話,四爺也沒言語,直接到了學校,手續不難辦。之前跟老師提前打了招呼了,老師把需要的都跑到了,人很客氣。臨走了問四爺說,“您還帶着研究生嗎?”
帶着呢。
孫老師松了一口氣,“是這樣的,我侄兒就在A大就讀,準備考研的。他是金融專業的。”
四爺跟對方握手,“那孫老師把我的聯系方式給孩子吧,讓孩子跟我聯系。最近家裏的事有點多,能避開這一周最好。”
連時間都定下了,那人家就不是敷衍的意思。
孫老師一再道謝。
四爺又轉了一千七給老師,“我才知道家裏還有個孩子的資料費沒交,我順便給交了吧。”
其實那孩子早跟人家金教授沒關系了嘛。
金文心卻心裏感激,第一次覺得姥姥對爸爸應該是有誤會的。這麽想着,她突然想起來忘了跟老師替表姐請假了,“老師,我表姐肚子疼,上醫院去了,得跟您請個假。”
好的!好的!老師也沒在意。目送這父女倆離開。心裏卻覺得這孩子的姥姥其實是個糊塗的,生生把孩子給耽擱了。人家父親是教授,孩子的前程能差了嗎?
從學校一出來,金文心就發現去的方向好像不是家裏,“帶我去哪?”
“給你給姥姥家買兩空調。”這孩子很吃這一套,也是!對孩子來說,那個窮家才是家。别管那些人怎麽算計,在她看來,都是親人。那他不介意在這上面花點小錢,于是,四爺就道,“太熱了,老人孩子都受不了。”
如今這空調其實并不貴,到了地方四爺就叫孩子自己挑,“需要幾個買幾個。”
還需要兩個:主卧一個客廳一個。客廳地方也不大,櫃式的不需要。隻要壁挂的。
轉了一圈之後,她就看見好些都打折呢。有些打折後兩千多,但還有的打折後一千七八的。
她選了一千七八的,“這個要兩台,今天能送能安裝嗎?”
能啊!這東西現在也不太好賣的。該有的人家都有的,誰家能年年換這玩意呀?
而且,一千七八的都是能效低的,如今更不好賣。
四爺沒言語,這種東西是不是牌子貨其實很重要。從這孩子選東西就看的出來,她的生活習慣消費習慣,都是處處挑便宜的。能用就行!别的不講究。
孩子挑了,他出了錢。叫人家送貨,四爺又帶了孩子去商場,可這孩子死活不買衣服,“我還有衣服穿的。”
當爸爸的在閨女大了之後是不好管。
行吧!先這麽着。
又找了個涼快的地方吃飯,将菜單給孩子,孩子拿着菜單看:
紅燒肉三十八?三十八買兩三斤肉,一家人吃一周。
酸菜魚四十六?菜市場八塊能買一條。要是死了的,買一條大的還能送一條小的。
不吃!太貴了。
吃點素的!醋溜土豆絲一盤八塊?
姥姥從菜市場撿來的帶着疤的土豆削皮弄幹淨了一樣吃,不要錢呢。
最後隻點了一盤炒面,八塊能吃飽。可以了!
這叫人看的心酸的不行,現在還有幾個孩子是稀罕肉的?可這孩子之前一直在盯着肉菜,最後卻要了一份主食。
四爺接了菜單自己點,要了肉燒肉,清蒸鲈魚,蒸扇貝,涼拌牛肉,再要一個炒時蔬。
“吃不了那麽多……”
“吃不了打包給家裏帶回去。”
這孩子便不再說了,隻吃飯的時候,魚一筷子都不動,其他菜也隻吃那一角,菜扒拉的不好了怎麽給人家吃?
要了五個菜,其實兩人一盤都沒吃下,都打包了。
車都到了小區門口了,這孩子才問:“您之前說的銀行卡……那五十二萬是給我的嗎?”
四爺眼裏就有了笑意,五十二萬,買個幹脆利索也行。于是便道,“是給你的!有銀行卡嗎?我轉給你!”
“我沒!我馬上去取身份證……咱們去辦一張!”說完又低頭,“這錢我真能自己做主嗎?”
“能!你想給誰就給誰,想怎麽用就怎麽樣?”四爺催她:“去吧,我等着。順便去派出所,把戶口本也帶上,先把戶口遷出來。”
嗳!
回去的時候正有工人在給安裝空調,周月挺高興的,隻老太太在那裏垂淚。見了孩子回來趕緊就起來,“買這個幹什麽……”
“姥姥,大寶身上都起痱子了。”這孩子忙着找身份證戶口本,想着那錢的事了,沒解釋,拿了東西就走。
老太太難受的喲,“你看看,這是有了爸爸就不要咱們了。”
抱怨了半天,天擦黑的時候孩子回來了。小姨上班去了,家裏的空調一樣沒開,說是費電。她找了遙控器給打開了,見家裏隻有姥姥帶着大寶,她就把卡拿出來,遞給姥姥,“這錢您拿着。我表姐的資料費已經交了……這五十二萬,我爸說給我的就是我的,我随便怎麽用。表姐不是還要上學嗎?給表姐報輔導班吧。還有大寶,九月份該上幼兒園了,别去附近城中村那種幼兒園,便宜但是也打孩子……就讓小寶上對面的雙語幼兒園……也别讓姥爺去幹活了。拿這錢買個小公寓,隻當是給我買的,帶電梯的那種。您跟姥爺住那邊去,上下方便點。你們的那點退休金,還有低保……加起來夠你們生活了。小公寓一居室的精裝修後也才二十來萬。買了之後錢還剩下一半,留五六萬給表姐上大學,再留兩三萬給大寶上幼兒園。我小姨不是想去學美容嗎?學徒期不給錢,她要養孩子所以沒去。有這錢給大寶上幼兒園的,小姨也能抽身去學兩年手藝。等學好了,掙錢了,她就能養起自己和大寶了,您也不用跟着愁了。老房子給小姨住就行。隻要供表姐大學畢業,她就能掙錢管舅舅舅媽,您和姥爺也不用操心那邊了。這麽一算,這錢大概還能剩個十幾萬。剩下的您就别花了,攢着。要是有個病啊痛的,這就是救命的錢。”
把家裏誰都想到了。
“你可把姥姥心疼死的。”老太太拉着這孩子的手,“你放心,錢姥姥給你收着,誰都不給!你跟你爸去,也要長心眼。她那後娶的要是欺負你刻薄你,你别瞞着。你就告訴姥姥!姥姥離得遠,不能馬上去,你就報警。你爸他得要臉。他就不敢由着那後娶的。孩子,隻扛一年,等考大學了,你還考回來……你還在姥姥眼皮底下,姥姥天天給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好!
祖孫倆說不完的話,周月都下班了,見就她們坐着面對面垂淚,大寶都在外面的床上睡着了,就問說,“含煙呢?”
啊?
這一天的事太多了,才想起表姐還沒回來,她趕緊道:“怕是在醫院。”就把今兒表姐請假上醫院的事說了。這沒回來,可不是住院了嗎?
現在這政策好了,挂了号隻要告訴大夫是低保戶,那就好辦了。不用交錢,直接檢查,該治療治療,該住院住院。回頭拿着相關的資料去醫院辦手續,費用基本是全免的。
因着這一點,家裏人笃定肯定是嚴重到住院了。
可哪個醫院呢?
“打電話問問。”
她和表姐都用的老款諾基亞,而且都已經停機了。
那就隻能出去找了。
先去離家近的醫院找,沒有。
那能去哪?
這裏離四爺住的酒店不遠,金文心就跟周月道,“要不先找我……找我爸去,我爸開車着呢。有車出去方便,咱們再去其他醫院找找?”
老太太出不了門,家裏還有個三歲的孩子呢。
如今隻她們姨甥二人,也隻能如此了。
四爺才洗了澡,前台打電話來一說有個自稱是你女兒的人找,四爺就趕緊又下去。
結果是這麽一碼子事,“有沒有跟孩子的父母聯系。”
孩子病了,不跟這邊說,自然是要跟父母說的。
對對對!把這給忘了。
周月趕緊打電話,那邊周山睡的正迷糊呢,“沒有!沒有給我們打電話。都有半月沒給我們打電話了。”
那算了。那兩口子郊區的一個小廠子幹活,因着離得遠,就在附近的村裏租了單間過火呢。現在也沒車,再着急也沒用。
那行吧,隻能是四爺開車,找吧。
周月說去哪個醫院就去哪個醫院,可死活就是不見人呀。
找了一晚上,不說把大小的醫院都找遍了吧,也差不多。
這也找不見啊,周月急的給家裏打電話,這邊才說沒找見,就聽老太太道:“别找了,剛才回來拿東西了,說是昨晚在同學家住的,嫌棄家裏熱。人這會子都上學去了。叫心心也回來拿她的東西吧。不是要跟他爸走嗎?别耽擱了……”
這麽一說,都放心了。
四爺不上去了,隻在樓下等孩子,“重要的東西帶上,其他的東西就算了,家裏什麽都給你預備好了。”
嗯!其實也真沒什麽要帶的,夏天的衣服能穿的隻有校服了。哦!對了,去年過年姥姥給買的那件新羽絨服得帶上。要不要帶毛衣這些呢?要是天冷了沒衣服穿可怎麽辦?
到底是挑挑揀揀的,穿起來陳舊,可丢掉又覺得可惜。
老太太進去,坐在床邊摩挲着孩子的頭,“别怪姥姥……沒告訴你你每月的生活費是你爸給的。到現在你都沒問,但姥姥得跟你說清楚。你媽離婚,家裏就不同意。咋說呢?你媽長的好看,你跟你表姐都随着你媽。這長得好看的妮子,難教。小時候我跟你姥爺都是工人,家裏的條件好,她是頭一個孩子,嬌養了一些。她又聰明,學習又好,自來就傲氣一些。誰不說咱家養了金鳳凰。後來上了大學,跟你爸認識了。你爸家原先還不如咱們家,就是個小縣城的。父母做點小生意。可架不住你爸人長的精神,又是研究生,還都留在大學做助教了。一邊上學一邊教書,這很厲害了。将來怎麽着也是金飯碗呀。你姥爺最稀罕有文化的人,想着,這工人有下崗的,這大學的老師總沒下崗的吧。你爸又說,他導師說了,叫你媽媽去大學的附屬小學教書去。這多好啊!大城市,别人再下崗老師不會下崗,總得叫娃娃念書的嘛。婚事是一百個滿意。可大城市的事,我跟你姥爺也不懂。總的來說,你媽野心大,這是實話。上大學之前,她就放出話來,說叫我們跟着她去享福……可那些年老師的工資不高,待遇也不好,在城裏也沒個房子,還住着大學裏給老師的宿舍。你媽心裏就有些不舒服。再加上,下海經商的都發了,原來住在咱樓下的,不是搬到别墅去住了嗎?當年他家的小子追你媽,我們不讓。覺得那就是個二流子,可二流子人家發财了。那一年你爸你媽抱着你回家,那樓下的死老太太前後的擠兌咱家們。說是一肚子文化也不過是混飽肚子,也沒見大出息。後來不出半年,你媽離婚了。說是你爸不長進,有大好的出國的機會不走。兩人鬧崩了。當時離婚很丢人!尤其是她這種周圍都知道的金鳳凰,那更是丢人的很。她一走,再沒回來。最開始吧,我也沒在意。可是時間長了,我這心裏就知道,你媽在那邊過的不如意。人家都問說,你們養着外孫女,你閨女掙的美元,給你們多少錢的撫養費呀!我就說三千。那時候三千人民币都不少!多少人羨慕呢。我那麽說……一呢,是爲了少受閑話。少受外頭的閑話,也少受你舅媽的閑話。二呢,我也想着,你媽沒養你,你跟她肯定不親。将來她要不成事,回來一把年紀了,肯定也不會再有孩子了,她還得你來管。這就得叫你知道,你媽一直是養着你的。這麽着,你就是給她養老,心裏也沒怨氣不是!誰知道陰差陽錯的,就成了這樣了。”
金文心低着頭就不知道說什麽了,好長時間才道,“那您之前說的我爸不要我了,他先跟人家好上了……”
“你爸之前要過你,可……他剛跟你媽離婚就馬上跟另一個結婚,這個姥姥可沒胡說。結婚那麽快,要是之前沒有貓膩誰信。結婚十個月就生了孩子……懷胎也就十月,推遲十天半月都是正常的。所以,這是婚前就有事呢,還是婚後才……說的清嗎?”老太太冷哼一聲,“孩子,姥姥跟你說的話,總不會害你。這自來後娘就少有好的!那都是面甜心苦!有了後娘一準就有後爹。所以,你這次回去,撐一年,能給自己手裏多攥點錢就多攥點錢。以後上了大學考回來,姥姥管你!記住沒?”
“記住了!”金文心手裏收拾着東西,突然堵得慌。她不想叫人看出她難受,就轉移話題,“我姥爺呢?”
老爺子買了這邊的特産豆幹和手工挂面,一大包,“把這個拿去,放包裏。”
像是怕她餓着一樣。
金文心哭笑不得,“您放在樓下就行,這麽重咋還提上來了?”這不還得提下去嗎?
老太太給塞了一個大提包裏,“自己留着吃。誰也别給!”
依依不舍的,到底是給送到了樓下。看着養大的孩子上了車,被帶走了。
周月這才問她媽,“含煙在誰家睡的?”
老太太搖頭,“繼續找去吧。那孩子就沒回來!”
啊?
周月臉都白了,“那你咋說……”
不那麽說怎麽說?“心心那孩子太實誠,知道含煙那死丫頭跑出去了,肯定就不走了。”
周月就試探着問:“我這前姐夫給您錢了?”
老太太沒說話,隻盯着車子不停的擺手。
孩子趴在車窗上,一直等看不到人才收回視線。
四爺就問:“要不要去學校,跟同學朋友告個别。”
不用了!同學很多,可要好的沒有。更沒有朋友!
她和表姐窮酸成這樣,一直都是班級裏的醜小鴨。男同學喜歡捉弄她們,女同學都不喜歡跟她們玩。她的同學是表姐,朋友是表姐,表姐可不止是自己的親人那麽簡單。
但也不用特意跟表姐告别,回頭就打電話。以後跟大姐考同一所大學,就在離家不遠的地方。
她以爲會去坐高鐵,卻原來坐的是飛機。她連高鐵都沒坐過,更不要說飛機。
全程都很緊張,也很興奮。一晚上沒睡,本來四爺提醒她睡一覺的,結果看她這樣,是别舍不得的。
從飛機上下來,四爺都沒來得及跟着孩子說家裏的情況。
桐桐則是專門到機場接人了。小白開的車,送她來又再開回去了。四爺在這邊停着一輛車的。
到點了,桐桐就看見四爺像是拐|賣了一個孩子似得。那孩子渾身都繃着,穿的像是從貧困山區來的似得。這裏看看那裏看看,誰能想到這樣的一對組合是父女。
四爺也很冤枉,他以前對閨女,要麽叫繡娘可着衣裳做,要麽親自給選給挑,叫人給訂做。可這次孩子不配合,總不能硬拉着去買吧。就他倆這種穿着的搭配,敢拉扯一下試試,真有人會報警的。就是坐飛機,也好些人都在打量。空姐幾次都問這孩子,問她需要幫助嗎?上哪說理去!
這會子金文心正來回的瞅呢,就聽到一聲:“那是你林姨。”
啊?
哦!
擡眼看去,看見的是個會叫人馬上自慚形穢的女人。漂亮是真漂亮,跟電視上的明星比起來也不遑多讓。這麽漂亮的女人倒是符合姥姥舅媽還有小姨說的那個狐狸精形象。
她有些不自在,也笑不出來,隻木着一張臉,叫了一聲,“林姨。”
林雨桐笑了笑,“瞧你們這樣,一點精神都沒有。昨晚沒睡好?”
四爺的氣色可不對!
“壓根就沒睡。”
兩人說着話,就往出走。金文心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頭。
因着四爺沒睡覺,那隻能是林雨桐開車了,從機場到家路上得不短的時間,“你們在車上睡會。”
四爺是真睡着了,可金文心卻是真睡不着,看着外面陌生的街景,心裏不慌是假的。車子入了城,越發的繁華起來,這種繁華叫人目不暇接。路上的行人沒有不光鮮亮麗的,她感覺自己像是突然闖入天鵝群裏的醜小鴨。
車子停在商場附近,四爺醒來,林雨桐沒叫他起,“你再睡會子,我帶着孩子買身衣裳去。”
“不用!”她趕緊擺手,這樣的地方她可不敢去。價格很貴的!
其實也不算是頂好的地方,小姑娘平時穿的,差不多就行了。
林雨桐已經下車了,拉開她那邊的車門子叫她下車,見她死活不下去,就說了一句:“我猜你沒帶睡衣。”
睡衣這種東西,隻在同學的閑聊中聽過。姥姥說那是窮講究,從不買那個。夏天用不上,冬天穿秋衣秋褲在家裏也是一樣的。但入鄉随俗,以前家裏都沒有睡衣,現在人家這麽問,肯定是家裏人人都穿睡衣,她隻得下去。
進去之後,她心慌了,因爲這商場沒有挂着那種黃色的标識牌,寫着降價打折這些的商品。她刻意看了一圈,确定真的沒有。
林雨桐見她隻看不選,隻得自己挑了一家,帶了她進去,指了一條鵝黃的連衣裙,“那件怎麽樣?去試試。”
“不是買睡衣嗎?”她不想穿裙子。在學校都沒人穿裙子的。
“試又不花錢。”
話雖這麽說,但是……這種地方讓她感覺很不自在,她以前是不敢去大商場的,姥姥說,那都是宰人的地方。後來跟表姐偷着去了一次,人家的看她們都是嫌棄的,衣服連摸都不讓摸。
不過這次沒有,自己這個後媽的氣勢很強,她往那裏一站,買衣服的就客氣的站在邊上賠笑,馬上要從架子上拿貨。
衣服人家拿下來了,這孩子不接。林雨桐是硬推着把人推進試衣間的,結果進去五分鍾了,人還沒出來。
她在外面敲了敲門,“不合适嗎?沒事,你開條縫隙我看看……”
這姑娘先把衣服遞出來了,“不合适!太小了!”
怎麽會小了?
導購也笑,“不會小的,我們經常給客人選衣服……基本不會出差錯的。”
林雨桐剛才接衣服的時候朝裏面掃了一眼便明白了,于是,笃定的跟導購道,“是小了點。”然後才跟在試衣間裏的孩子道:“你先别急着穿衣服,我再給你選一件。”
離開這一塊了卻跟導購低聲道,“麻煩你去對面的店,給我選幾套小女孩穿的内衣,連運動内衣一塊選好叫送過來。”
孩子發育的很好,校服寬大,遮擋起來不顯。其實這孩子不是不穿短袖,是穿短袖的話内衣不合身很尴尬。老太太帶孩子,這些地方想不到。總是按照她們的老法子帶孩子。孩子不能收拾的太漂亮,要不然不好好學之類的。
其實這孩子長的很漂亮,手也細皮嫩肉的沒幹過活。但這不等于孩子就過的好日子。窮養的女孩子,把孩子的自信全養沒了。處處顯的低人一等。
怪不得四爺說孩子不跟着他買衣服,一穿出來,胸口折折皺皺的,什麽衣服穿着也不行呀。
導購很快,那邊送來了十多款内衣,林雨桐遞進去兩件,“你試試,哪種舒服。”
金文心一愣,繼而臉紅,紅的想哭。這太尴尬,太丢人了。
她不想試,賭氣的穿自己的。可這一用勁,文胸後面的扣子又掉了。沒法子,硬着頭皮随便拉了一件穿上了。很合适,托住了。
“你再試穿一下這個尺碼的衣服……”林雨桐把剛才的那件鵝黃的連衣裙遞進去,“看看這個尺寸合适嗎?”
衣服套上,她覺得合适。出來一看,果然,身材高挑,發育完美,标準的S曲線。
林雨桐伸手,這姑娘往後躲了一下,是那種不習慣陌生人碰觸的躲避。
“别動!”林雨桐并沒有收回手,而是給她把留海撩起來,邊上的導購馬上拿了卡子來。試衣服搭配發型,這些她們是常備的。
頭發卡上去,額頭不光潔。長了痘痘了!
但美少女長痘痘,這正是青春的标準。并不影響美貌!
收拾好了,她推着小姑娘轉身看鏡子,“你自己看!”
金文心愣了一下,鏡子裏這姑娘是自己?
她對着鏡子看了又看,那邊的導購馬上拿了一雙小白鞋來,“這是新款,換上這個試試。”
這孩子又猶豫,林雨桐開了試衣間的門,“進去換吧!”
換鞋哪裏用的着進去換?
林雨桐笑了笑沒說話,金文心卻似乎明白了,于是臉更紅了。是的!她的鞋穿了很長時間了,鞋裏面在刷洗都是髒黑的顔色。腳上穿的不是棉襪,是那種絲光襪,兩塊錢一打,不怎麽結實,兩天就脫絲了。她進去把鞋和襪子都脫了,然後把腳塞到新鞋裏,果然合适又好看。
緊跟着外面塞進來一個袋子,“心心,别換舊衣服了,直接穿新的走吧,舊衣服塞裏面。”
免了叫人家看見自己的舊衣服又窘迫是嗎?
是的!來之前她還覺得自己身上的衣服還行,反正她一直是這麽穿的。在學校也有同學穿的可好了,但她和表姐一直在一起,她倆都那樣就不孤單,也不覺得自己是異類。可進了這裏面,才知道之前那種不是常态,那是一種狼狽!
林雨桐這邊結賬好了,才帶着孩子又轉悠。
“有這個就行了……”
“不行!”林雨桐拉她,她沒再躲開,也沒掙紮,“上學有時候穿裙子不方便。買幾條深色的七分褲。要是穿七分褲,得搭配短袖吧!要是天冷,沒個外套不行。要是學校有體育課,沒有運動服運動褲不行,還有鞋,不能隻穿皮鞋,運動鞋也得準備。你以後穿運動鞋的時候更多些。”
于是,買了很多很多。感覺長這麽大買的新衣服都沒今天買的多。
各色的短袖,七八件。連衣裙四五條。七分褲,三四條。百搭的牛仔長褲,兩條。運動裝兩套,運動鞋兩雙。棉襪一打。内衣成十套。最後還買了各種款式的睡衣,她已經忘了是三身還是四身了。
但花的錢她心裏有數,怎麽也把三四萬給花進去了吧。
她很不安,三四萬……小姨一年也就兩萬多點。加上姥爺零散賺的,家裏一年的收入也沒四萬。
這麽一會子工夫就花完了。
這種不安,一直持續到跟着進了家門。然後看到在家的……三個孩子?
她這副表情,顯然還不知道家裏的情況。
林雨桐沒什麽避諱的,“這是丫丫,我的女兒。比你大半歲。”又給丫丫介紹,“這就是我之前跟你說過的心心。”
陳丫整個人都愣住了,這不對!
這很不對!
這個人是金文心?
不是!她不會認錯,十年後這位是紅透天的明星雲媚!
從前可從沒聽說過金教授是雲媚的父親呀!
亂了!亂了!腦子裏全亂了。
雲媚當年自己回顧她成名的經曆,說她高二沒讀完,因爲家裏交不起表姐妹倆的補課費,就跟着表姐一起退學了,前去影視基地做了群演。她是從群演裏出來的女明星!
金教授再如何,也不會叫女兒補課費也交不起的。
所以,到底是金文心跟雲媚長的像呢?還是她就是雲媚,隻是自己的提前出現,打攪了這夫妻二人。因爲自己來了,所以金教授提前接來了他和前妻生的女兒?
鬧不懂了!真的鬧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