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南巡特别的匆忙!走到杭州, 這就沒法再走了。太後薨逝了,那這就得辦喪事。皇上以仁孝治天下,沒有叫太後停靈, 他繼續南巡的道理。
于是, 南巡以虎頭蛇尾的姿态結束了。
回去的時候除了五阿哥其他幾個皇阿哥已經基本都好了,隻五阿哥還暫時下不了床。乾隆本想把五阿哥留下,愉妃死活不願意,笑話,跟着皇太後才是最安全的。留一圈太醫都沒跟着皇太後的船走更安全。
如今的船平穩的很, 不妨礙養病。
愉妃堅持, 不惜闖到林雨桐這邊跪着不起,林雨桐才給乾隆傳了話,叫把五阿哥移到這邊船上便于照顧。
可來的不僅是五阿哥,還有乾隆。後面跟着一串帶着人, 來的時候來床鋪都搬來的。
“兒子還是跟皇阿瑪和皇額娘住,才能安心。”乾隆是這麽說的。
最近的事弄的乾隆心裏不踏實,身邊都能挖出十二叔的死士來, 那還有沒有别人的, 這個誰說的清楚?這幾日, 都得有信任的人守在身邊他才能安穩些。
吳書來和傅恒輪換着來。吳書來這奴才還罷了, 可傅恒的職位特殊, 很多事都得他出面去處理。現在晚上守在這邊不能休息,白天一忙就是一天,鐵打的也扛不住。眼見的傅恒微微有些白胖的人日漸的消瘦了起來。還有弘晝可以換班是不錯, 但是弘晝心大,嘴上說是皇兄你安心睡,我守着你呢。可實際上,乾隆自己還沒睡着呢,弘晝的鼾聲就震天了。将他叫醒,他還美其名曰保護他這個皇兄,跟他一起睡龍床,還要講他擋在床裏面。可好家夥,踢胳膊伸腿的,那感覺比直接來個刺客還驚悚。
徹底的沒法呆了!
昨兒白天過來本來是要跟皇阿瑪商量一下回程的事宜,誰知道皇阿瑪去洗漱的工夫,他靠在榻上直接給睡着了。這一覺睡的,從上午睡到掌燈十分。要不是肚子餓了,還得睡了。這些日子以來,這是他睡的最踏實的一覺了。
這邊的船比較空,有的是地方。他直接過來了,把永琪安排的稍微遠了一些,他占了離他阿瑪最近的地方。
四爺煩的不行不行的,“回去吧,沒事,我給你看着呢。有我在沒人敢把你怎麽樣。你十二叔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把矛頭對準你。”
乾隆爺可不這麽樂觀,“十二叔有顧慮,但還有沒顧慮的人呢。江南自來不缺反賊,如今外面流言紛擾,這些人正好借此行事。他們的消息滞後,還沒反應過來呢。等到反應過來了,這回程隻怕不太平。”
所以,你就住過來了?
林雨桐心裏翻白眼。當真是不孝子!知道那些人可能對付的是你,你還專門挨着你阿瑪住,倒是真不怕連累你這老胳膊老腿的老阿瑪。真以爲你阿瑪是鎮山太歲呀,走到那一切妖魔鬼怪自動退散。
四爺是真的白了一眼,留下一句,“想住就住吧。”
别說那邊的得消息慢,就是得了消息再策劃,再突襲,這就更慢了。他們的船必然趕不上如今這些船的速度,就算是能趕上,如今這船上裝備的火炮,不等靠近就能給轟了。腦子也不知道怎麽想的,有點杯弓蛇影的意思了。
等出發了,背着乾隆的時候,林雨桐才跟四爺道:“這是吓破膽了。”
是!就是吓破膽了。
如今住在這邊,中途歇息的時候,令妃等人來求見了乾隆不止一次了,可乾隆就是不見。除了傅恒和弘晝,便是官員也不見。對外的說法是,太後驟然薨逝,皇上悲痛交加,沒精神沒心情應付。然後收獲一撥誇贊孝順之類的話。一路上就這麽反反複複,然後乾隆‘悲傷’了一路,果然一路平安無事。
迎駕的人已經迎到了碼頭,白花花一片。都戴孝着呢。
整個大清國,也隻有四爺和林雨桐不用爲此服喪。去的時候還是正月,回來的時候已經三月底,眼看就快清明了。本來正是春光好的時節,結果現在朝廷都忙着喪禮。
林雨桐和四爺輕車簡行直接回了書院。這一路上,乾隆的心思一點沒放松,所以,壓根就沒發現,弘晖一直就不在。
弘晝和傅恒在這船上進進出出的,當然知道少了一個人,少了一個至關重要的人,但是誰也沒有去提醒乾隆一句。
而此刻,弘晖正在那邊,在船舶司裏跟蔡新在造船上裏轉悠。蔡新這幾年紮根在這裏,對造船的每個環節都如數家珍。弘晖一路跟着看着的,在船舶司一滞留就是大半個月。
他南下特别低調,誰都沒有驚動,直接住到了蔡新的府上。
蔡新也很高興,這個姑爺他是打心眼裏喜歡的。府裏來信,他的母親,他的哥哥,他的兒子,他的侄兒,每一個都對這少年贊不絕口。家裏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不用家裏人操心,他就叫人給打理的妥妥當當。事情都不是大事,但正是因爲瑣碎,才叫人覺得他真是對自家閨女用了心思了。
自家母親說,這孩子潔身自好,身邊幹淨的很。這些話怕是喜兒那丫頭說的,要不然,以自家閨女的性子萬萬不會說不出這些話的。說實話,一輩子很長,以後會如何不好說,但對方認真的去履行當初的諾言,這一點叫他有些動容。
晚上的時候,翁婿倆相對而坐。這裏沒有别人,蔡新大着膽子問,“貝勒爺……您下一步打算如何?”
這話一出,慶喜豎着耳朵聽着,這話是他沒膽子問的。
弘晖像是沒發現慶喜的異樣一般,他隻含笑看着蔡新,“嶽父以爲當如何?”
蔡新摸了摸八字胡,“以前想如何也不能如何,但是現在,想如何便能如何。”
“哦?”弘晖恭敬的斟了一杯茶遞過去,“願聞其詳!”
蔡新低聲道,“最近這些日子,貝勒爺晚上都帶着人在城裏轉,以您看,如今的沿海城市如何?”
弘晖點頭,“好!都是得了海運商貿利的人。”
“是啊!因此而起家,以此而養家的百姓十之有五,間接因此而得利的,又占三四成。這些新的城鎮以海運貿易爲業,很多人的産業都設在此處。甚至于當地官府因地制宜,在各地劃分了洋人活動區。他們集中居住,便于管理。盡量的降低其對周圍百姓教化風向的影響。朝廷現在擔心的很多問題,其實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但當今這位萬歲爺,不是個喜歡麻煩的人。之前聽聞他因爲洋人的很多行爲看不慣,試圖将洋人的家眷送出大清國,家眷入境每次不得超過兩個月,每個洋人在大清國内,一次不得超過三個月。可是有這樣的事?”
弘曆确實是這麽想的。隻因着南巡的事情暫時耽擱了,如今又出了太後薨逝的事,這事還得暫緩。
蔡新低聲道,“若真是這樣,長江以南,必然怨聲載道!”
弘晖點頭,有織造,有貿易,這成了一整條的利益鏈,一旦弘曆這麽做了,那便是動了太多人的蛋糕了。
蔡新看向弘晖,“這個契機,端爺可有想法?”
這話一出口,那邊慶喜抓着茶壺都不動了。
弘晖看向蔡新,“嶽父,當年您出京,應該是已經看出了端倪。若不然您不會獨獨選了船舶司。這些年,您守着船舶司,這是位寶儀守着,也是爲我守着的。您有多次機會回京,入主六部,但卻一次次的放棄了,這些我心裏都有數的。”
蔡新眼睛一亮,“當真打算……”
“嶽父啊,但您得考慮清楚,這是一條不能回頭的路。成則都好,敗則沒有退路!”
蔡新搖頭,“不僅是我,還有蔡家。福建蔡家……如果貝勒爺願意用,蔡家上下,唯貝勒爺馬首是瞻。”
弘晖就笑,“嶽父呀,蔡家是大,但蔡家全族數千人便是多了。這些人不夠……”
“蔡家門生故舊遍布,姻親更是……”
弘晖還是搖頭,“不夠!遠遠不夠!”
蔡新就皺眉,才要說話,就見這位貝勒爺看向一邊的小厮。
這小厮有什麽不對嗎?
慶喜被看的有些慌,“主子爺,您看我看什麽?”
弘晖叫了慶喜到跟前,“接下來的事,得你去做。”
“我?”慶喜不解,“我能爲您做什麽?”
“你和你身後的人,最擅長的便是蠱惑人心。”他看向年前這個青年,“而我要你不僅能蠱惑人心,還能引導人心,可懂?”
慶喜看向弘晖,“貝勒爺——您——知道?”
“慶安!”弘晖重新叫了他的名字,“慶喜是你弟弟,你是慶安。從此以後,你做回慶安。你弟弟一直被扣着,是吧?這些年,你跟着我,卻沒透漏過我的消息給對方。而對方也扣着你的弟弟一直沒有給其自由。慶安,我該謝你的。因爲你,這些年,他們沒再給我身邊安插人。也因爲你,我這邊被護的密不透風。你一邊盡心的爲我像,一邊在夾縫中應付着對方的差事才能叫你弟弟日子稍微過的好些。可以說,在我和你弟弟之間,你站在我這邊的時候更多些。”
慶安臉上的小心謹慎的樣子在這麽一瞬間退了去,他站直了身子,筆挺的站姿,臉上帶了幾分動容,“原來小主子都知道。您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打從第一次見你就知道了。”弘晖笑了一下,“不要小看娘子軍,她們不是等閑之輩。當日碰上那個戲班子,她們就已經起了疑心。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有人盯着呢。你護我一程,我也跟你說句實話,你弟弟那裏,你可以放心,他身邊有人護着,有專人教導,如今的學業,來年考書院還是綽綽有餘的。”
慶安單膝跪地,“主子……”
“既然叫一聲主子,你我便生死休戚!”弘晖招手叫他起來,“你附耳過來,我有些話要交代你。”
慶安起身,湊過去。弘晖低聲吩咐了一番,慶安眼眸連閃,時而皺眉,時而驚異,最後他直起身子,恭敬的給弘晖行禮,“主子,那我這就去了。等着您的信兒……”
等人走了,蔡新都不知道這打的是什麽啞謎。但他什麽都沒問,隻道,“需要我做什麽,隻管叫人傳信。這不是野心不野心的問題,而是大清國未來走向的問題。若是朝廷的國策觸犯了太多人的利益,那這國策必然不是好的。此時不動,那便是白白的錯過了機會。”
翁婿倆深談了一夜,第二日便起身告辭。帶着弘晨和海蘭察繼續趕路。出來的機會不多了,他得更深入的看看才行。再加上皇家商行和皇家銀行的分行到處都是,這一路行來并不艱難。
弘晖這一路,沿海而行,從廣東到福建,再到浙江江蘇,而後山東,過直隸不入,直接去了奉天,從奉天再折返直隸,等回到京城的時候,已經入秋了。
也不過才半年的時間,弘晖有長高了好些。隻是這半年一直在路上,風吹日常的,人又瘦又黑,等站在林雨桐面前的時候,叫林雨桐有些恍惚。弘晖過去抱他額娘,“以後兒子去哪都帶着額娘,再不離開額娘這麽久了。”
林雨桐不住的點頭,拉着孩子的手不聽的來回摩挲,“快叫你阿瑪看看去,他也想你了。額娘給你做好吃的去。”
才把弘晖打發進去,那邊蔡寶儀急匆匆的就跑來了。跑進來了,才覺得莽撞了。倒是不好意思起來。
林雨桐笑了,知道她急着見弘晖,便把茶壺給她,“送進去吧。”
進去的時候臉有些紅,出來的時候臉更紅了,湊到林雨桐身邊,“我跟您打下手。”
說是打下手,不過是想偷師學着做弘晖愛吃的菜和點心。林雨桐心裏松了一口氣,有個願意給弘晖用心的姑娘,她覺得慶幸。一個樂意教,一個樂意學,日子倒是惬意。
而四爺跟弘晖在裏面說起了這半年的情況。這半年朝廷看着平穩,但其實暗潮不斷,弘晖半路上也能得些信兒,隻是信上寫的不詳盡罷了。像是借了太後的喪事,乾隆張口将商行本該給路政司的款項從中挪用了一部分。這部分費用最後落沒落到喪事上誰都不知道。但這事一開頭,下面的意見就很大。
說實話,銀子的事是小事,弘曆不缺那銀子。他就是在試探,試探着路政司到底有沒有把他這個帝王看在眼裏。與其說是在試探路政司,不如說是在試探在新學這些人的心裏,他這個帝王的權威還有多重。
可以說是,這次遭遇的背叛,徹底将其心中的那股子狂傲的自信給打碎了。由原來的多疑,變成了不自信中的猜疑。
多疑和猜疑,這可是兩回事。
帝王沒有不多疑的,但對誰都猜疑,這就有些過了。猜疑的結果就是,他真的會把這些疑心化爲行動,去驗證他心裏那些有理或是沒理的想法,這已經不是讨厭都形容的。
人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便是多疑的人,那也得有個底線在的。但是這個猜疑就沒有底線了。猜疑更多的則是臆想!說實話,弘曆就是被吓出來的毛病。
其實,這半年,這猜疑不僅僅是針對路政司的,甚至連弘晝和傅恒,也被針對過。
說是在太後的喪禮期間,傅恒的夫人瓜爾佳氏,按說該去哭喪的。但是因爲之前的流言,後來傅恒兩口子多少聽聞了一些,瓜爾佳氏覺得瓜田李下的,就請了産育假。這本也是很平常的事。事實上,瓜爾佳氏确實是懷上了。在南巡之前沒察覺,回來就辦喪事,已經懷孕三個月了。令妃呢,聽聞了這事,表達賢惠嗎?就說要不要送些賞賜下去,畢竟富察家不同别人家嘛。誰知道乾隆一聽就皺眉,一次君臣多喝了幾杯酒,還有弘晝和另外兩個大臣在場,乾隆說了什麽?乾隆說,過年的時候瓜爾佳氏并沒有進宮朝賀。
當時弘晝都傻了!這話是什麽意思?傅恒夫人肚子裏的孩子肯定是正月的時候懷上的。那個時候沒進宮,就是告訴傅恒,這孩子鐵定是你的,跟宮裏一點關系也沒有。
但是,話不是這麽說的。當時那就是流言,一笑而過就算了。這話也沒毛病,借着喝醉了說了幾句糊塗話打岔過去就行了。可您特意這麽說了,帶着幾分解釋的意思,那這代表身呢?代表那些流言您一直放在心裏沒叫過去。如果您真的覺得那些流言很重要,這就說明,您非常介意傅恒對此事的态度。
說到底,您心裏不安了!
弘晝覺得這個事吧,太難堪了。于是往桌上一趴,鼾聲就起了。醉了!醉死了!徹底的喝斷片了,跟我不相幹!
這一招他是經常用的,打小就這樣。但這次用了之後,弘晝前腳回府,後腳皇上打發的太醫就到了。這是把弘晝裝醉的把戲直接給點破了。可饒是這樣,弘晝也沒太在意,想着大概自家四哥又是心情不好了,不想跟自己玩這種把戲了,叫人吓唬吓唬自己的。
可誰知道随後發現,傅恒進出兵械廠不能那麽自由了。因爲自家四哥腦抽的要自己重新制定兵械廠的安保方案,這些東西是弘曕在負責的。弘曕負責這一塊之後,不僅傅恒進出不方便,就是自己進出都得跟其他人一樣,各種的監察,根不能搜身搜一遍。
弘晝能委屈死,去找他阿瑪。他阿瑪說了,好的制度制定是必人治更好些。
這不是好不好的事,四哥要是想着爲了兵械廠好的,自己願意把腦袋擰下來,“他就是害怕!”弘晝的聲音壓的低低的,“害怕火器一不小心散出去了,有人造他的反!他現在就是草木皆兵。您還不知道吧,四哥在宮裏,迄今未曾召幸過一個妃嫔。”
當年皇阿瑪沒了的時候,自家這四哥隻守了二十七天的孝。
沒道理明知道真正的太後還活着,出的就是個假喪的時候,他能忍得住不近女色。可這次還就忍住了。
四爺跟弘晖說的時候也皺眉,“半年了,他的寝宮圍的密不透風,除了吳書來,沒别人進去過。”
弘晖嗤笑一聲,“隻怕不止是對弘晝起了戒心,隻怕這邊也一樣。兒子進來的時候可瞧了,駐紮的人數怕是原來的兩倍都不止。”
是啊!回來之後,有了冷靜的時間,弘曆将事情前前後後的思量了一遍,肯定是有懷疑的。十二出手,單就隻是想出氣的?
不可能!可是爲什麽呢?誰能叫十二出手?
在他看來,除了他阿瑪再沒有旁人。在路上還十分相信他阿瑪的,結果喪事沒辦完,就回過味來了。
他沒去責問十二,隻派了人嚴密的看守。不是不想把十二怎麽着,實在是今年的事情多,不想在風口浪尖上處置。再說了,便是再怎麽懲罰,也不能殺了呀!最多還是圈進,這就是叫人憋屈的原因。
而就在此時,出了一件事,徹底的刺激了乾隆敏感的神經。
什麽事呢?
一個叫洛連的荷蘭商人,帶着妻子珍妮,兩人帶着兩個活潑可愛的女兒直達京城了。
這一日,京城裏的人突然發現,街上出現了金發藍眼的女人。
是的!這樣的男人在京城不新鮮,但是這樣的母女三人,就太顯眼了。更要命的是,這三人穿着暴露,脖子到胸口都露出來,白花花的一片。西方女人和東方女人不同,她們願意把半拉子胸脯子那麽露着,大家見怪不怪,可在京城的街道上出現這麽一景,足以引起震動的效果。用瞧熱鬧的老百姓的話說,就是窯|子裏最放|蕩的姐兒也比不上這些洋婆子。
這事當是就被巡城禦史知道了,然後第二天早朝就給禀報了上去。
叫乾隆震怒的不僅是那些有傷風化的女人,還有爲何洋人這麽來了京城,之前卻從沒有禀報。
結果一查才發現,荷蘭人的船出了點問題,偏離了航道。沒去成廣州,反倒是跑到奉天了。商船留在奉天整修,洛連就帶着老婆孩子奔着京城來了。他們之前一直在廣州做生意。大清除了廣州那地界,他們沒來過别的地方。于是帶着人,雇了當地的向導,坐着馬車一路進了京城。
乾隆怒就怒在,大清的門戶是想進就進,想出就出的?今兒是一個洋人帶着老婆孩子坐着馬車來了。那趕明兒呢?這些洋人是不是得帶着堅船利炮直接給闖進來。
爲什麽要設立口岸,就是爲了要統一對這些洋人進行管理。可現在呢?自由出入如入無人之境。怎麽管理的?大清國的沿海,到底有多少這樣的漏洞。
不行!這樣絕對不行!
乾隆的原話是這麽說的,“查!給我往清楚詳細的查,這裏面有多少是下面私設的口岸。若是查不清楚,那就幹脆禁海。大清地大物博,别人有的我們有。别人沒有的我們依然有。與洋人貿易,非必要之行。”
呵呵!話是這麽說的。您是皇帝,别管百姓的日子怎麽過,您的日子都是一樣的。
但是依靠貿易而生的商家和從業百姓,他們樂意嗎?
這話當然就傳出去了,一時間人心惶惶。
而洛連一家也被扣住了,關押了,外面傳的可邪乎了,說是要殺頭。
這一殺頭,洋人哪有不怕的。
棟喜腦門都大了,之前談好的生意,現在對方持觀望态度。那邊一猶豫,之前跟廠子裏預定的貨,自己是要還是不要。這一單都難說,那以後還能不能要廠子的貨他也說不好。廠子的貨出不去,給工人的俸祿就發不下去。老百姓家等着銀錢買米好過日子呢。你說這人心怎麽能不亂。
人心一亂,一入冬,折子入紙片一般的飛到京城。各地陸陸續續的出現了罷工和罷市,還有好些百姓自發的,沿途往京城趕,要進京跟皇上請願,要皇上聽聽民間百姓的疾苦聲。
這消息不僅是官府的折子上有體現,各地的駐軍也有相應的反饋過來。
乾隆皺眉,“沒有人在背後指使,事情能迅速發展成這個樣子?”
不可能!
吳書來在邊上磨墨,“萬歲爺,這要是人都湧到京城,那就什麽事都可能發生。京城就這麽點地方,供養不了那麽多人吃喝的。這若是供養不足,是要亂的。京城若是起了亂子,可就壞了。”
是殺還是不殺!
乾隆給沿路的駐軍下旨意,若是發現異動,格殺勿論。
可就是手無寸鐵的百姓往京城去,沿途不偷不搶的,這也說不上是異動吧。百姓沒去京城的權利嗎?
所以,殺是殺不得的。
可要是真這麽進了京城,人多沒有吃喝,怎麽會不起亂子。那時候若是殺人……怕是南邊要亂!
“攔!”乾隆下令,通往京城的各個路口重兵把守,不得放人靠近京城。
可這也不是個事呀!人擁堵在城外,城外的百姓跟着遭難。本來不亂的人心,随着這些進京請願的人,也會跟着亂起來。
書院是在城外的,之前派來的多出一倍的兵力倒是有了用處。分出一半去守好醫館。尤其是女子醫館那邊,别叫人給沖撞了。
随着湧入的人一天比一天多,乾隆徹底的睡不着了。傅恒進宮到,“萬歲爺,再這麽下去,隻能開倉取糧了。這糧食一旦用了,這些請願的百姓若是再出亂子,咱們可連最後的儲備都沒有了。”
京城就真的不攻自破了。
可要是不給糧食,這是馬上就要出亂子的。
人多,不讓進城。天氣卻一天天的冷了,夜裏寒氣重,再加上下了兩場雨,好些人連個躲雨的地方都沒有,吃不好睡不好風餐露宿之下,能不病倒嗎?
三伢子擠出人群,跑到周圍的村子裏,周圍的百姓不敢開門,家家戶戶的大門緊閉。一有人敲門就拿着刀斧在裏面小心的應對。
三伢子隻是想要一碗熱水,因爲三叔病了,躺在泥地上,高熱不退。他把三叔托付給同鄉,過來讨要一碗熱水。
這家人先是小心的問,然後從下面卸掉門檻,一碗熱水是從門檻裏遞出來的。裏面的人惡聲惡氣的,但三伢子知道,他們也害怕。
他想說,我其實也是好人,我從沒幹過一件壞事。我生的笨,啥也學不會,但好歹靠着一些苦力,做點運輸的活計,還能養活家裏的老娘。後來,因爲幹的好,廠裏願意要他,隻要有活就去扛活,一個月怎麽說也有一二兩銀子的收益。這些銀錢,小日子就能過了。可誰知道,朝廷不讓跟洋人做生意了,要殺了洋人的頭,廠子辦不下去了,自己當時就沒活幹了。不僅自己,整個城的人好似大半都清閑了下來。
沒有收入來源,又積蓄的還好過。家裏孩子多人口多的人家,當月掙的當月花,說揭不開鍋就真扛不住揭不開鍋了。本來好好的日子,上面一句話下面就過不成了。哪有這樣的道理?
自家還有幾兩銀子,可娘親病了。撐不到兩月,就得斷頓。他把娘托付給嬸嬸,和三叔一道兒來了,就想來求求皇帝老爺,給大家一條活路吧。
可誰知到了地方了,皇帝老爺不見,把大家攔在外面,吃的沒有,喝的沒有,住的沒有。要什麽沒什麽。大家帶來的幹糧來的路上都吃完了,帶了些不多的銀子,是回去的盤纏。這幾天在這裏,還是花用了一些的。說實話,在這麽下去,大家返鄉的銀錢都不夠了。這是要一路讨飯回去嗎?
可讨飯一定能活着到家嗎?到家了,家裏也斷頓了,上哪找辦法去?
許是留下來,留下來總還有一條活路也不一定。
有人不停在人群裏給大家打起,說朝廷肯定不會看着大家聚在這裏不管的。就算不想理他們的死活,難道城中的百姓的命也不要了嗎?這現在京城跟圍城了一樣,進不去也出不來,那麽多百姓能不急嗎?
于是,三伢子就留下來,他也信之前的傳言,說百信是個好皇帝,愛民如子。皇子的名聲那麽好,怎麽可能不管百姓呢。
誰知道撐了幾天連下了兩場秋雨,說真的,這幾年他都不曾受過這樣的苦楚了。三叔病倒了,同鄉們之前的情緒開始蔓延。他端着水回來的時候,一路都是謾罵聲。
罵來罵去,都是罵皇帝的。
說皇帝是假仁善,其實就是一昏君。
他擠過去,想着實在不行,就真得豁出命去找郎中給三叔開藥去了。
正說着,遠處就喧嘩起來了,說是惠民處開設了粥棚,叫大家别亂别慌,肯定不會看這大家餓死的。緊随其後,醫館每日裏有人不斷的熬湯藥和熱水,分了好些個地方。
三伢子端了熱粥和湯藥,眼淚吧嗒吧嗒的掉。他想起那給他盛藥的大娘說的話,“别謝我,謝謝老娘娘。老娘娘慈悲,沒有老娘娘,就沒有惠民處,就沒有醫館。”
是啊!是啊!
三伢子把粥和藥都給三叔喂下去,看這三叔沉沉的睡過去,不一時竟然退熱了。他心裏壓着的大石頭一瞬間松了下來,然後人就哇的一聲哭出來了,“謝老娘娘恩典!謝老娘娘恩典。”
情緒瞬間就被傳染了,有些人嗚咽出聲,有些人就道:“老娘娘是好娘娘,爲什麽不管一個皇帝兒子。”
“你懂什麽?皇帝不是老娘娘親生的。”
“皇帝不是老娘娘親生的,總也是老聖人親生的。老娘娘管不了皇帝,難道老聖人還管不了皇帝?”
這話一出,邊上的人就愣住了:對啊!找不到皇帝,可以找老皇帝的。
誰家不是這樣?兒子惹事了,第一個找的都是兒子的爹。叫當爹的管教兒子,錯了嗎?
不知道誰又呼喊了一聲:“老聖人就在書院,書院就在城外。”
對的!不讓進城我們就不進城,我們去找老聖人去。
一傳十十傳百,烏泱泱的人群朝書院的方向湧去。
人還遠呢,德海把消息已經送到四爺的案頭了,“看似雜亂無章,其實是有人在引導。”
一路沒出亂子,沒搶沒打沒砸,沒有作奸犯科,連踩踏莊家的事都少有發生,這不是有人組織的才見鬼了。
林雨桐就皺眉,“誰安排惠民處和醫館的施粥施藥的?”她并沒有下這樣的令!
德海低聲道:“和婉公主請兩位大格格給安排的。至于施藥……是蔡姑娘給安排的。”
和婉和蔡寶儀!
四爺點頭朝德海擺手,“你忙你的去。”
德海一走,林雨桐才皺眉看四爺:“弘晖搞什麽鬼?”
“額娘!”弘晖掀開簾子,“非亂不能治!”
林雨桐看他,你現在就往上上,是不是有點太急躁。
弘晖笑了一下,看向他阿瑪,“您和阿瑪躲在莊子上,一直也沒能再踏進紫禁城!憑什麽?那裏才是您和阿瑪的家。兒子就是要叫朝臣要叫天下人,擡着您和阿瑪,光明正大的走進紫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