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9|故國神遊60三合一

故國神遊(60)

過了端午,天就慢慢熱起來的。這種炙熱連同京城詭異的氣氛碰撞在一起, 好像哪裏都充斥着一股子叫做‘躁’的東西。

按理說, 夜裏好歹該有些熱意了。

可最近林雨桐夜裏睡的異常踏實,薄被蓋着, 貼着四爺, 睡的可好了。等錢盛和芳嬷嬷連着第八天文林雨桐夜裏要不要加冰的時候,林雨桐終于意識到不對了。下面伺候的人有時候真比她自己操的心都多。是熱了還是冷了,該添衣了還是該減衣了, 他們确實是把握的最好的。

這兩人幾乎是天天三番五次的問要給放冰盆, 那就證明夜裏真的是很熱了。

白日裏午休也就是在榻上小睡一會子, 外面是放冰盆的, 她倒是不燥熱。晚上屋裏沒放冰,她也确實沒覺得熱。

是身體有問題?

應該不是!從大夫的角度看,她和四爺連同弘晖的身體都很棒。弘晖在自然生長,她和四爺也在符合規律的變老。

不過,憑空出現的身體會不會有别的變化, 她也不好确定。

心裏有點慌亂,最怕的就是那種‘出師未捷身先死’了,那麽多事才開頭, 然後人突然消失, 跟突然來了是一樣, 那這不是要人命嗎?

這事不能跟弘晖說,這孩子到底是見識的少了些。于是,晚上的時候她問四爺:“……是不是從墓裏爬出來, 不怕熱啊!”感覺自己有點像鬼。

“胡說八道!”四爺就問說,“你去年不熱?”

也熱!

“那說不定是去年鬼氣不重,今年重了。”

越發能胡說了。

林雨桐一本正經的,“你看啊……這樣兒的天,那些學生恨不能泡水裏去,一個個的現在都在外面涼席上睡着呢,咱倆在屋裏……你覺得燥熱不?”

不!

是啊!兩人晚上還沒羞沒臊的抱着,做點運動啥的也不是那種汗津津的叫人沒了興緻的那種。晚上跟帖餅子似得,帖一塊,還蓋着呢。這正常嗎?

這麽一說,是不正常呀!

四爺皺眉,揚聲叫錢盛:“去看看你們貝勒爺,若是睡在地上,就回來說一聲。”看弘晖熱不熱再說其他。

弘晖沒在地上睡,今兒晚半晌的時候,竹榻送來了。肅英額從書院的經費裏給沒人買了一個竹榻,也不貴。因此這會子一排排的,都在竹榻上躺着開夜談會呢。看着星星随意的聊一聊,日子惬意的很。

錢盛松了一口氣,又少不得叮囑:“貝勒爺您可别貪涼,毯子放邊上,半夜涼了伸手就能蓋。”

晚上能熱死,額娘還總怕自己貪涼。

錢盛回去一說,林雨桐先松了一口氣,這就證明不是因爲自己這一家三口以那種形式出現而導緻的這種結果。

等錢盛出去了,四爺眼裏就閃過一絲深思,林雨桐低聲問:“是隻咱倆的身體出現問題了?”

四爺點頭又搖頭,“隻咱們有點變化,但未必是身體出問題了!”

嗯?那還有什麽?

四爺就道:“弘晖将你義診的事情散布出去了。後續怎麽樣,我也沒特意去問。如果知道皇太後親自給那些婦人看診,百姓會怎麽想?”

最近外城幾個攤位的生意莫名的好起來,好些人帶着牌位過來,請先生給牌位上寫字。這種牌位有點特殊,不是給死人立的,而是給活人。

算命的先生往常都是代寫書信的,一封書信一文錢。可寫牌位得十文錢。

因着是寫生祠,倒是不忌諱,那也得五文錢。好些人抱着買的空白牌位來,但要求寫的都不一樣,有些說寫皇太後,有些說寫太後,還有拿先帝爺給加封的谥号來叫寫的。

算命心裏翻白眼,但着好些忌諱的事跟這些婦人事說不清楚的,因此隻抓住一點,:“太後?有兩宮太後,到底給哪位太後?”

眼前這婦人嘴唇一抿,她并分不清說不清楚哪個是哪個,但她知道,在山上禮佛的是皇帝的親娘。給他們瞧病的,是在書院的那個太後。可總不能寫書院太後吧,又怕隻給一個太後立牌位犯了忌諱,忙道:“那就寫老娘娘……”我知道我每日拜的人是誰便是了。

于是,算命的一聽,就知道了,這都是給老娘娘立生祠的。

這些婦人在邊上等着的時候相互說話,他多少聽到一些。

“……我自打生了我家老五,身上就沒幹淨過……還想着怕是血漏,活不了幾年了,誰知道紮了針當天就幹淨了。抓了藥今兒才吃了一半,覺得身上都有勁兒……”

她們的意識裏,女人來那個不潔淨,可娘娘一點也不嫌棄,身上的血沾到了躺着的床單上,娘娘也沒嫌棄,還跟她所要注意什麽,給了她一個偏方。是随處能采到的跟雜草一樣的藥材,那東西收起來熬水,用那個洗下半身,就不會癢了。

“我家是婆婆咳……跟肺痨似得,咳咳咳的厲害的很,我小姑子都不朝前去看的,那天娘娘給好好的瞧了……”

“我是我家三妮,裹腳的沒給裹好,這幾年那口子爛的都流膿了……”腌臜的很,可一樣處理的妥妥當當。

……

這樣的大夫,一看就是富貴人,不嫌棄她們腌臜,回來就感激的不得了。誰知道後來聽說那就是老娘娘。

堂堂的皇太後,親自給她們瞧病。

“我婆婆一聽說,當時就罵我,說你也不怕折了你的壽,你咋敢勞動那樣的貴人的,她老人家跪下就磕頭……連忙喊我男人要立牌位。我說等我好些了,能下地了,我要親自去做,這樣才誠心……”

“是這個道理呢!”

算命的心裏就感慨,也說一些‘母儀天下,真拿子民當子女’的話。這一日一大早才出攤,就看到一婦人抱着個木闆在攤位邊等着。近前了他才發現,是巷子最裏頭李家的娘子。這婦人苦命的,嫁了個好賭好嫖的男人,家裏的孩子一個挨着一個,偏男人有錢了就往窯|子裏送,沒錢裏就往暗|娼|門裏去,結果染了髒病。染了髒病還拉着媳婦弄事,結果把媳婦也給染上了。大家都知道這娘子的,最是本分不過的人了,不會有那麽不守婦道的事。這婦人尋了幾次死,上一回上吊了被人發現放下來,大家都當人死了,人都卷在席子裏了,要下葬了,結果該是沒死透,坑都埋好了,結果下葬的時候一颠簸,人就醒了。之後沒再尋死,是聽說他家小叔子要把她這幾個孩子都給賣了,便再不死了。那小叔子攆她,說她髒了門庭,她就裝神弄鬼,反正死過的人了,整天晚上出來晃悠,看人冷森森的,他小叔子倒是被吓跑了。可更多的原本還同情她的人,也被吓的不輕……慢慢的便越來越獨了。

他是老光棍一個,有兩間房餓不死算了。夜裏也常愛出來喝口小酒,有時候醉的睡在路邊也沒人管,有時候半夜醒來半夜回,也因此陰差陽錯的知道這女人的夜裏出來是幹嘛的。她給紙紮鋪子裏做活呢。那家鋪子不大,是一個老寡婦的鋪子。這老寡婦眼睛瞧不清楚了,就叫了這婦人去。但因着她的病,白天去做活怕人家沒人肯買。她便夜裏去,夜裏把活都做好了,一堆一堆的分好,老寡婦第二天隻要數銅闆便是了。每日裏她從老婦人那裏能換點吃的,一家子餓不死算了。

如今她站在這裏,手裏抱着個木闆。他以爲是紙紮鋪子有啥需要代勞的,比如寫個‘奠’字之類的。他知道對方可憐,還想着要不要提醒她可以去惠民處試試,說不定能把病瞧好呢。

結果他一過去,李娘子不由的朝後退了兩步然後才想起什麽似得道,“我……給我寫個牌位……老娘娘的……”

那是一塊不知道從什麽上面拆下來的木闆。

算命的這才愣住了,“你過去瞧病了?”

李娘子點頭,頭擡起來,把雜亂的頭發往上撩了撩,臉上有些爛瘡已經變成新鮮的痘疤,不是那種爛的叫人惡心的臉了。

算命的驚訝極了:“真的……真是老娘娘給治的!”

李娘子嗯了一聲,聲音低啞,帶着點壓抑的哭腔。那日她進去,頭都不敢擡,大夫很溫和,“沒關系,叫我看看。”然後她擡起頭,不敢擡眼,她等着鄙薄,等着謾罵,等着被趕出去。結果并沒有,她像是在跟誰說話,隻聽見她道,“這便是男人不潔身自好的結果,害人害已,害一家老小。”

沒有質疑,一眼便知道不是她的罪過,那一刻她心裏的枷鎖像是一瞬間松動了。她小心的擡起眼,便撞上了一雙溫和又笃定的眸子,臉長什麽樣她都不敢看,隻被那雙眼睛看的紅了眼圈。她聽見對方說,“你還年輕,能堅持到現在過來治病,必是有舍不下的緣由。以後挺直了脊背活人,錯的不是你。這就是被染了病了,沒事,去抓幾副藥,吃一些,熬了再用藥湯子洗一洗。藥完了之後去惠民處,等會出去領個牌子,等藥用完了,再過去領藥。不用花費,直接去領就好了。我把你的情況都記下了,等你拿着牌子去,不管我在不在,她們都知道你的情況。千萬得堅持,這個病容易反複。别嫌棄麻煩。”

不光是查了她的臉上,還差了她的身上,她都嫌棄自己髒,可對方沒有。

她回來就想着,不管好不好,都要給大夫立個長生牌,正想着以後多留意一下這大夫是誰家的夫人呢,結果就聽說那是皇太後。

太後啊,那是多尊貴的人呀。等堅持了幾天之後,真的好了。她出門來,才知道大家都給娘娘立牌位。可家裏買不起牌位,她把從娘家陪嫁的箱子蓋拆了拿來的,然後遞過去,“等我有銀子了,我給娘娘塑金身。”

算命的點頭,沾了墨汁就寫。這婦人把攥在手心裏的幾文錢放在桌上,在一邊等着。

算命的寫好之後将幾文錢推給婦人,“我不收錢的,隻要給老娘娘寫牌位,我就不收錢。”

這婦人一愣,以爲人家是可憐她的,她把錢收回來沒多言語,小心的抱着‘牌位’回去了。不大工夫,一個滿身補丁,但卻漿洗的幹淨,腳上穿着草鞋的小姑娘跑出來。這孩子六七歲了吧,看起來卻隻四五歲的樣兒,頭發黃黃的,但卻也梳理的齊整,用小布條紮了個小揪揪。面有菜色,卻也洗的幹淨。就見她從布兜裏掏,一共掏出來十多個鳥蛋,放在桌上,然後道,“這是我哥掏來的,我煮的。我娘沒碰過!”說完,不等算命的再說什麽,直接起身就跑遠了。

算命的看着那些鳥蛋,然後小心的都收到籃子了。這是人家的骨氣,他得收了。但從心裏來說,是真覺得那位老娘娘說是活菩薩也不爲過。李娘子五個孩子,大的十一了,小的才三歲。這不僅是救了一個人,這是救了一家子人。

他真心實意的,以後隻要寫這種給老娘娘的長生牌的,他都不收錢。

可這話一傳出去,他發現他得的反而更多了。有些婦人來拿兩雞蛋,有的放兩包子,有的給一個饅頭,這個給兩塊油餅,那個給一把青菜,或是一塊肉,或是二兩豬油。邊上買菜的大娘專門騰了一個筐過去給他裝東西。這些東西他一個人肯定是吃不完的。第二天,好些人就帶了糧食來,好似怕給他現成的吃食會放壞了一樣。大概都是懷着虔誠心态來的,條件差的盡量叫給的東西抵得上五文錢。條件好上些的,就會多給些。如此下來,他反倒是掙的更多了。

他默默的自己也給自己家寫一個牌位,心說,自己存了一絲善念,對娘娘多了一絲虔誠,好事就跟着來了。最近,随着看診過的婦人康複的越來越多,每日了來尋他寫牌位的人當真是絡繹不絕。

德海把打聽的事說了,林雨桐才知道,百姓在給她立生祠。她心裏滋味莫名,有時候往往是這麽一些人能給人最深的感動。她看四爺,明白了四爺的懷疑。四爺認爲這種變化是因爲源源不斷的信仰的力量在滋養他們。

這麽一想,好像也有道理。這種東西無形無影,捉又捉不住。她随即便扔過去,問四爺,“這孩子,好端端的把這事散出去做什麽?”

當然了,收獲純粹屬于意外。

德海倒是知道:“貝勒爺聽人說,甘露寺裏有命婦求見過,不知道怎麽的,京城裏有些婦人言談間,稱呼那位聖母皇太後爲老佛爺。”

老佛爺?

林雨桐哭笑不得,都到這份上了,還能拐到這個稱呼上來。

所以弘晖不幹了,你額娘是老佛爺,我額娘是什麽?我額娘是活菩薩。

佛度往生,以期來世。活菩薩卻隻救今生。

是啊!這個活菩薩出來,她那個老佛爺就像是笑話。

老佛爺嗎?四爺嗤笑了一聲。乾隆面色奇怪了一瞬,愛咋咋地吧。你就是做活佛,你還得在廟裏呆着。

可就是這麽一件小事,卻醞釀出了新學舊學的第一次激烈碰撞。

起因是那位太後的義女熊夫人,被寄予厚望之後吧,她又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去做。作爲義女,不能因爲太後好的時候就扒着,太後不好了,就遠離了。若真是那樣,那成了什麽人了?對太後好些,皇上還能說他們知恩圖報,朝堂上的事到底是男人的事,便是有影響也是有限的很。可要是真疏遠了,人品就有大問題了,那才是真的害了自家老爺。

可這樣的大事,她有能怎麽做呢?真像是有些夫人給出的主意,找幾個在那邊女子書院的女學生,說一說她們的‘醜事’。就像是鄧家說的,她家那個外孫女,也就是蔡家的長女,就很不好,一點孝心都沒有,桀骜不馴雲雲。

這個事熊夫人不敢幹!她們家不是鄧家那種小起人家,自己老爺也已經是閣臣了。因此知道的多些。那個孩子是母後皇太後的親傳弟子。你質疑那孩子,還那麽不留餘地的質疑,這不是找事,這是找死。直接對上母後皇太後試試,這是逼着皇上的心向着那邊啊!一點分寸都沒有。

幸而她不曾爲此動搖,冒冒失失的就去做。結果人家那孩子還指婚了,指婚給皇家了。指給那位養在老聖人和太後身邊過去出去的皇子。别管是不是過繼出去的,那什麽身份就是什麽身份。十六爺也過繼出去了,可在宗室裏那地位低了嗎?十六福晉出門,誰不捧着?

這都屬于沒事别挑頭去碰的人。

能哄的太後收其爲義女,這熊夫人本就是聰明人。嘴甜心機巧,這事老爺交代的,但也不能給自家惹禍的情況下,她不想挑頭得罪人。于是就就想了個法子:這件事得辦,但未必一定得得罪人。我隻要表達支持太後的意思就行了對吧?我是太後的義女,我們一體的,我把自己擺在這個位子上,任誰也說不出我的錯處。想要有動作,也好說呀!太後不是禮佛嗎?這麽多的夫人不都是表示要跟我同進同退嗎?那好吧,咱們募捐吧!給甘露寺的菩薩鍍金身。

女眷禮佛,捐個香油錢,自來都沒有錯處的。

事實上,也真的沒有人将這事太放心上。還有好些人回去暗自嘀咕,說着熊夫人到底是油滑,竟是一點把柄都不留。

而可巧了,最近京城從外地來了個戲班子,演的是白蛇傳。

白蛇這個傳說吧,自宋就有了。後來到明朝的時候,是以話本的形式出現的,話本這種東西局限于讀書人看,因此傳播的遠沒有那麽廣泛。直到最近一些年,有很多小地方戲上,才慢慢出現了不同版本的白蛇傳。如今新排出來的這出戲,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哪個新學學生的影響,裏面的東西更趨近于現代看到的白蛇傳。

當然了,這是在林雨桐知道争論裏還有白蛇傳的事之後,專門叫了戲班子看了那麽一場戲之後才比較出來的。

它非常接近後世的一些情節,白娘子和許仙是兩情相悅,但那個法海卻跟白娘子有許多的宿怨。于是,法海收妖就演變成了棒打鴛鴦,攜私報複。

她是跟後世比呢,但當下的人卻隻能跟之前比。之前那就是命定的妖不是正途,法海是正義之士。突然這麽一變,故事是更好看了,但是——你們把佛黑化成什麽樣兒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要,偏就什麽一見鍾情兩情相悅。

好吧!這些就算了,但是,佛祖是能這麽污蔑的嗎?不敬佛!

在太後禮佛,諸位诰命夫人要給佛鍍金身的時候,你們來這麽一下,是什麽意思?要不是新學那邊故意挑事才怪呢。

舊學這邊這些翰林馬上來勁了,關鍵是一旦把事情鬧大,他們可不是孤軍奮戰。佛教連同佛教虔誠的信徒,他們是不是也得跟新學對上。

所以,他們完全可以不沖在前面,隻叫那些佛教徒去沖鋒陷陣,自家能坐享其成呀。

可這些人讀書人隻想到這個,卻不曾想到,這裏面還有個非常棘手的問題,那便是蒙古和西ZANG問題。畢竟,蒙|古也信喇|嘛教的。

弘曆爲何把潛邸改成了喇|嘛廟,其實就有宗教懷柔之意!

也因着這一點,皇室禮佛成風。便是四爺,估計給人的印象也是信好佛法。

而現在兩邊這麽一碰撞,非常巧合的,點在了要命的地方。

棘手了!

林雨桐看四爺眉頭緊皺,也不由的跟着撓頭,這事處理不好,就容易出大事。

咋說呢?其實對藏問題的處理,乾隆做的真挺好的。别看腦子抽上來抽,但清楚的時候也是真清楚。早幾年,他還不到四十,三十多的時候,處理對藏問題,那是罕見的沉穩、忍耐,且有大局觀。

這事處理起來麻煩,但前提得是先得穩蒙藏。

乾隆有自己的想法,召見了和親王弘晝:“現有火器有多少?”

弘晝明白乾隆的意思,“您用多少,臣弟便是不吃不喝的盯着,也會趕日子造出來。”

乾隆心裏安穩了,“這兩年少有跟蒙古王公聚聚的機會,朕還真想他們了。八月吧,今年八月朕不去木蘭了,請諸位王公進京來瞧瞧。火器好不好,叫王公們看看就知道了……”

以武懾之!

弘晝應了一聲,“臣弟去安排,出了差錯臣弟提頭來見。”

嗯!

這邊弘晝才走,就有和敬求見。乾隆收斂的面上的怒色,溫和了起來,見了和敬就問說:“知道你最近也忙。得閑了怎麽不歇歇,反倒跑來了。”

和敬笑盈盈的,“女兒請旨來的。”

乾隆便笑:“請旨來了?請什麽旨意?”

和敬過去給她皇阿瑪揉肩:“今兒兒臣下面兩個工織處的女官跟兒臣說,皇祖父那邊的工坊裏出了一款毛紡機,江南好些商家都其都有意。他們願意出資去陝甘兩地設廠,從蒙大量的收購羊毛……”

乾隆一愣,便笑了。這毛紡機這麽及時嗎?需要施恩的時候,它就出來了。得!請王公們過來連借口都有了。談談合作,說說銀子的事,順便一道去看看兵械廠,看看火铳大炮的威力,也不失爲一個好選擇。

隻要對藏的問題,這個不急。也急不來!這個問題吧,不管有沒有這次的事,它都是存在的。不過也沒關系,XI藏至少三股勢力,隻要這三股勢力擰不到一起,那就總會有機可趁的。

等和敬走了,他又召見了傅恒,談了增兵的事。不管什麽時候防備總是不能少的。必要的時候,火器的配置還不能少,要秘密的押送過去,一旦起了沖突,這東西一用就要見奇效。

這些都安排妥當了,剩下的就是内部的問題了。内部的問題,就是秀才們的問題。讀書人嘴上嘚吧嘚吧,造反卻真是幹不成的。

不就是打嘴炮嗎?打去吧。你們吵,隻管吵,朕在上面聽着就好。

果然,一上朝禦史就出來了,他拿這白蛇傳說事,認爲它有傷風化,朝廷當禁。而改編此劇的徽州文人方成培更該入罪。

怎麽就有傷風化了?要這麽說,那人家說白蛇的兒子考中狀元救母出塔,難道也沒有一點積極意義?是叫科舉不對呢?還是救母出塔的孝心孝行不對?何況多少還有些勸人向善的意思,善惡終有報,這個總不能也錯了吧。要這麽說,這西廂記牡丹亭,也都不該叫戲班子再唱了。

是的!這些書雖是□□,且屢次被禁,且禁而不止,禁而不毀,反倒是越發流行起來。

就有人站出來跟禦史針鋒相對:“……人性如此而已。朝廷屢次禁止,卻又屢禁不止,不過是一場笑話而已。男女之情錯了?這并沒有錯,錯的是一些文人露骨低俗的書寫,若是隻針對此,那便該止!該禁!可若是發乎情止乎禮,也不過是人性使然?”

“豎子!你也是飽讀聖賢之書才能站立朝堂。存天理滅人欲……”

“嗤!先賢之書你才是讀到狗肚子裏去了。滅人欲若是你說的那個意思,敢問,聖人可滅了人欲?你可滅了人欲?你若滅了人欲,你家的幾位公子是從哪裏來的……”

……

噗嗤!

不知道是誰笑了一聲。這位也是人才,把這位禦史怼的差點吐血。

乾隆半閉着眼睛,也不知道聽着還是沒聽着。

這位禦史逼急了,喊皇上:“……皇上,您評評理,這豎子在朝堂上羞辱同僚……”

乾隆的下巴一點一點的,好像是睡着了一般。

吳書來心裏笑:“萬歲爺——萬歲爺——”

乾隆好似激靈一下子醒了,然後迷瞪着看向下面,“還沒散嗎?哦哦哦!朕昨晚上熬夜批折子,睡了一個時辰就起了。對了,剛才說到哪了?說點要緊的事,容朕回去歇歇……”

禦史還說啥呢?再糾纏這便成了爲了雞毛蒜皮的小事不顧皇上的龍體安康了。

隻頓了這麽一下,乾隆目光掃向全場,“這是沒事了?沒事就退朝吧,今兒就這麽着。”然後起身,袍子一甩,大踏步就從禦階上下去,轉眼人走遠了。

整個大殿了靜了一下,才響起此起彼伏想起冷哼之聲。等前面的諸位大佬相繼出去之後,後面才按照官職大小往出走,一出去自然的分位兩排,各走各的,各說各的。

朝堂上的争執轉臉就傳到了四爺和林雨桐的耳朵裏,兩人正在吃飯,林雨桐聽的津津有味。别把那地方想的有多高大上,吵急了什麽沒品的話都能說出來。相互打起來的時候也不是沒有。

反正文人的嘴,那都是騙人的鬼。上下嘴皮子一碰,聖人的話都是根據自己的利益理解的,怎麽對自己有利怎麽說,有幾個始終記着聖人的初衷的。

就像是‘存天理,滅人欲’:天理是公,是大善,是人的仁愛之心。人欲是私,是小惡,是人的自私之情。‘存天理’就是存善,追尋天理,循道而行。‘滅人欲’就是去惡,克己省身,修身養性。存天理是說得向善,滅人欲是說得去惡,要防範個人欲望的過度膨脹。

這其中牽扯的很多,全盤接不對。但這其中的積極意義,再加上現在的文化背景,全盤否當然不行。

不過像是那個禦史一般,吵急了就信口開河的胡說,也是給很多一知半解的人很多誤導。

然後四爺照了紀昀,“你之前說的那個每日一刊弄的怎麽樣了?”

這不是最近忙,沒顧上嗎?

“那就把别的事放一放,先把這個事情給辦起來。以後每日一刊,要往京城的各個衙門送。要跟朝廷邸報一樣,朝各級府衙傳送下來。免費送,書院出這筆錢。隻管大膽的去辦。另外,盡量做到公平公正,這是咱們的喉舌,但也要對方說話的機會。隻要人有說話的機會,才不會想着動手。”

明白!

“三天!”紀昀保證,“三天的時間,學生一定将每日一刊送到每個衙門……”

送的人有專人來做,“你隻要保證稿子便好。”

保證稿子其實是最難的。紀昀就道,“書院的學生們寫的,怕是難以服衆。”

四爺就道:“邀稿!隻要是朝中大臣,各方立場的人都可以邀請……”

“那學生大膽向兩位先生約稿!”這才有分量!才能一炮而響。

這腦子轉的可真快,四爺點頭:“好!明兒叫人把稿子給你送去。去忙吧!”

紀昀卻一臉堅持的看林雨桐,“先生,您的文章出現在上面,本身就是一種信号。您必須得寫點什麽。”

林雨桐沉吟了一瞬,點頭應下了,“明兒叫人給你送去。”

紀昀這才急急的走了,商量着得出去跟誰約稿。

四爺要寫什麽林雨桐沒問,林雨桐要寫什麽,四爺也沒特别提點。

林雨桐心說,寫點什麽呢?

她提筆,先寫了一個人物小傳。此人便是在這一版白蛇傳裏被黑的法海!很客觀的将法海的生平寫在裏面了,肯定了這位高僧對禅宗的地位。

别的評論一句沒多說,第二天就叫錢盛連同四爺的寫的文章一起給紀昀送去了。

這次約稿,有劉統勳,也有汪由敦,甚至還有那位朝堂上罵人和被罵的禦史。另外,還對外宣布了,隻要有願意投稿的,都可投到去書院路口的大木箱子裏,那裏有人恭候着,有文章即可送入裏面。

因着這個動靜,朝廷上下沒處使的勁兒,馬上就有了使勁的地方了。隻要給咱們說話的機會就好。

又因着聽說老聖人也有文章在上面,那想投稿出個頭的就更多了。

光是審稿,整個藝院和儒院抽調的人就熬了兩個通宵。

稿子最後送過來叫四爺定稿,四爺隻粗劣的掃了掃,最後落在桐桐的那個人物小傳上,重重的點了點頭,“好!”就這麽辦,“把這個人物小傳放在最顯眼的地方。”

紀昀愣了一下,馬上應了下來。

這一日,宮門口有專人分發刊物,每個路過的大臣,人手一份。而此刻乾隆的禦案上也擺了一份。打眼看見小傳,便會心一笑,“到底是皇額娘,這個好!”

不多說,卻用一個小傳頌揚的态度肯定了這位高僧。這是對佛教人士的安撫,這是表達一個态度。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不管怎麽争論,不能沒有是非。

另外,故事是故事,曆史是曆史,兩者不能混談。故事是給人看的,是給人消遣的,這跟曆史是有偏差的。

用正直的心做正直的事,這便是正道!就像是皇額娘本該站在支持白蛇傳的一方,但她偏偏點出了其中不妥當的一個地方。這也是跟另一方一個态度:誰有理,我們就支持誰。

如此,便把朝堂争鬥圈在了‘理’的範疇之内。

有那麽一刻,他還真有些遺憾,爲何當時不将自己直接記在皇額娘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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