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4|故國神遊55三合一

故國神遊(55)

這位端爺是蔡寶儀經常見到的。

皇太後是先生,醫科的先生。女子書院的學生, 也就她們幾個學醫的, 能經常去後面的家裏。有時候是去加課的,有時候就是一邊幫着幹點活, 一邊開點小竈。很多時候, 幹脆就留在那邊吃飯了。也因此,她對老聖人以及這位端爺都不陌生。

老聖人跟傳言中的先帝也一點也不一樣。在她看來,像個慈祥的長者, 對她們很和氣, 很有耐心。反倒是這位端爺, 甚少跟她們這些學生說話的。見面她們行禮, 他點頭從身邊路過。吃飯的時候也不大愛說話。他好似很忙,除了偶爾吃飯能碰到之外,其他時候都碰不上的。

她想,大概是書院那邊很忙。聽說童子院課程特别多,旬有旬考, 月有月考。保持成績永遠在甲等,想來也是特别不容易的事吧。

對這位端爺很放心的原因,其一是他年歲不大, 跟自己年紀相仿吧?不過看着長的很高就是了。其二是……哪怕對他不了解, 但她信先生。跟着先生長大的孩子, 品行不會差。

那車邊站着的是晨九爺,也是宗室子弟,愛說愛笑。她福福身:“沒想到在這裏碰到九爺了。”

弘晨便笑:“那也是巧了, 咱們今兒進城裏轉轉,剛要回去。”本來要說碰巧碰見的話的,但想想,一個官家小姐,帶着丫頭帶着行李一路走着,必是家裏有事。人家的家事,他不好問。再說什麽就隻有尴尬了,于是忙道:“快上車,都不是外人。”

然後蔡寶儀就發現車上放下一個腳踏來,從車轅上下來一壯碩少年。這少年也常見,叫海蘭察吧。

她怎麽也沒想到,端爺隻帶了兩個人就往京城跑。

不容她多想,腳已經踩上去了,掀開車簾進去,端爺正閉眼歇着。見了她隻睜了睜眼,朝對面指了指,叫她坐過去了。

車裏不好行禮,她隻福了福身,就坐下了。喜兒緊随其後,更不敢說話了。

都坐穩了,弘晖才朝外道:“走吧。”

天熱了,那倆坐在車轅上,都不愛在車廂裏坐的。

弘晖将兩邊的車窗簾子都拉開,這車子是特制的,車窗本就大些。簾子拉開,風能透進來是次要的,關鍵是少了些拘束感吧。

一出京城,沒了遮擋風就更大起來了。混雜在風裏的,還有塵土。想來等到莊子的時候,車裏就得落一層灰吧。

蔡寶儀把随身帶的薄披風拿出來,蓋在小幾上,小幾上擺放着茶具和幾本書,省的被灰沾染了。

弘晖的眼皮掀起來,看了對方一眼,才問外面:“今年這是第幾次起沙了?”

弘晨愣了一下,“端爺,這我得回去查查。”

弘晖‘唔’了一聲,剛要閉上眼,就聽蔡寶儀道:“第四次了。”

嗯?

蔡寶儀笃定的道:“第四次了。之前的三次,一次是在二月底,其他兩次都是在三月。我以前沒在京城住過,也是第一次見了這樣的天氣,所以留心了一些。但較之往年如何,卻不得而知。不過因不知這種天氣是什麽原因,我去藏書閣找了些資料,在元朝的時候有記載,比如至治三年二月丙戌,有‘雨土’;緻和元年三月壬申,雨霾;天曆二年三月丁亥、至順元年三月丙戌,雨土霾;至元四年四月辛未,‘天雨紅沙,晝晦’;至正二十七年三月庚子,‘大風自西北起,飛沙揚礫,白日昏暗’,想來記載的是同一件事。前明的記載就要詳盡的多,《明實錄》中所記載的,我都一一摘錄了下來,得到的數據是,發生在正月的一共十九次,二月三十六次,三月三十六次,四月二十次,五月五次,六月零次,七月零次,八月一次,九月四次,十月四次,十一月三次,十二月六次。正月至四月共計一百一十一次,而總數隻一百三十三次。前四個月發生的次數占總次數的八成還多。”

也就是整個前明京城這裏有記載的一共一百三十三次,而知今年,京城就已經發生第四次了。之前沒有人在這方面統計過,還真沒注意到這一點。如今一對比,明顯的,這樣伴随着沙塵的大風天氣,是越來越厲害了呀。

這若是百年之後,數百年之後呢?

弘晖看了這姑娘一眼,“你摘錄的東西可還在?”

“在的。”蔡寶儀若有所思,然後便道,“回頭我再訂正一次,要是有自大清以來的記錄便更好了,我整理一下,一起交給先生。”隻是從大清入關以來,這些記載并不是那麽好查的。

弘晖便道:“回頭叫人去問一問,看欽天監有沒有相關記錄。若是有,給你送去。”

外面的弘晨就問說:“這難不成還有什麽說道?”

弘晖搖頭:“不知道!但前朝便比元朝厲害,如今比前朝記載的頻繁的多了,總不會沒有緣由。”

蔡寶儀就有些欲言又止。弘晖看了她一眼,“有話便說。在外面不用那麽不自在。”這小姑娘比同齡人要聰明細緻的多。誰都沒注意到的事偏她因爲沒見過還專門去查了查。

蔡寶儀就道:“隻怕不光要京城的,史料記載風從西北來,也就是不僅要往北,也要往西北方向繼續查一查。如果京城都這麽頻繁的話,想來西北更厲害。”

弘晖點頭:“這不是一兩年能出結果的。回頭叫人把各州府,甚至是縣志都搜集一些,想來多少能尋到蛛絲馬迹。”

蔡寶儀心裏納罕,從各處調集這些東西,其實很費事的。她想着他怕是要跟老聖人說的。可這好端端的驚動那麽多人,他又是那麽一個尴尬的身份,想來也是容易惹上是非的。她不免就想多說一些,“我之前也看一些遊記,隻是不知道真假。”

弘晖挑眉,擡擡下巴,像是在說有什麽隻管問。

蔡寶儀這才斟酌道:“西北幹旱,少雨。說是甘肅黃沙漫天,也不知道跟這些有沒有關系……”

弘晖便聽出來了,這姑娘是提點他呢。凡事不能沒由頭,不能隻給問題,不想問題是從哪裏來的。

倒是一份——善意吧。

弘晖輕笑了一聲沒說話,朝外看看,外城因着這風沙,人也不如往常多了。但是好些小店也還開着呢,他說弘晨:“上次吃的那家馄饨店到了吧?在前面停一停。”

弘晨愣了一下,才要說‘不是才吃過嗎?’,但那邊海蘭察一把将他拉住了,瞪了一眼,才朝裏應了一聲,“是!馬上到了。這家的馄饨和小籠包子都好吃。”

馬車停下來,幾個人進了小店。店裏就三五個客人,他們幾個一張桌子。喜兒吸吸鼻子,臉上露出幾分喜色來,低聲跟蔡寶儀道:“小姐,是福建的口味。”

“在京裏難得吃到老家的口味吧?”弘晨笑呵呵的,“那各樣都來點,吃不完帶走便是。”

他們三個一人一碗馄饨,那主仆倆倒是吃了不少各色的東西。尤其是綠豆餅,都給吃完了。

蔡寶儀上車了就跟弘晖道謝,這必然是知道自己和喜兒沒吃飯,才半路停下來了。

這一耽擱,在要進莊子的時候就被另一輛馬車趕上了,對方趕的非常着急。眼看就要錯身過去了,蔡寶儀才看見,“小姐,車轅上不是老爺的常随嗎?”

原來是蔡新追上來了。

弘晖叫停了車,那馬車似有所感,停了下來,蔡新直接從馬車上下來,急急的奔過來。

蔡寶儀起身下車,蔡新就到了跟前了。先上下打量閨女見一切都好,才徹底的放下心來,“這麽晚了,父親也不帶你回家了。下次休沐想回來便回去,鄧家老夫人身子不好,爲父已經送了夫人回娘家伺疾去了。剛才,也打發人出京回福建,接你祖母和你兄嫂來了。但路途遙遠,家裏的事得安頓。你祖母和兄嫂,便是快也得到秋裏才能到京城……”

“父親,你不需如此的。”蔡寶儀知道,父親的意思是已經送了繼母回娘家,若是不接,她就得在娘家呆着。這是對繼母極狠的處罰了。鄧家老爺向來愛面子,想來女兒被送回家的事徹底能将其激怒,對外必然惱恨蔡家,惱恨父親。對内,必是恨極了那個叫他丢了面子的女兒的。不管是蔡家還是父親都不怕鄧家,小小的七品翰林,蔡新還不放在眼裏。之所以容忍,隻是因爲鄧氏進門後生了一女二男。

蔡新擺手:“這事爲父自會處置。”他将身上的荷包解下來遞給喜兒那丫頭,這才道:“不早了,風也大。先上馬車吧,爲父送你進去……”

弘晖挑了簾子露出頭來,“蔡大人,晚上别的馬車進不去,令千金我們會送到地方的。”

哪怕都提着燈,晚上也看不大分明。聽說話,那就是個年歲不大的少年,别的都不甚清楚。蔡寶儀提醒道:“父親,那是端貝勒。”

哦哦!蔡新趕緊見禮。

弘晨就道:“蔡大人,您放心,令千金是皇太後的親傳弟子,誰敢不敬着?出不了差錯的,放心吧。”

皇太後的親傳弟子?這個蔡新并不知道。

他看向女兒,女兒微微點頭,他便趕緊道:“那就有勞了。”

蔡寶儀上車前便道:“父親,若是隻爲了我,倒是不用折騰祖母。若是能趕上送信的人,就把人攔回來吧。”

蔡新的神色溫和起來了,“你祖母年紀大了,在老家再好,也沒有一家子守在一起好。這次不僅接了你祖母進京。主要還是考慮到你哥哥的前程。今年秋季若是趕的上,還能參加書院的考試。另外你兩個堂哥也不能總跟着你伯父在家種地,都是學了些仕途經濟的,之前你伯父還來信,問你堂兄們若是考試,能否考中。去年的考題老家早得了,你伯父還将你兄長連同你兩位堂兄答過的試題給爲父送來了。這事關你三位兄長的前程,不是小事。”

原來如此,若是這樣的話,倒是都上京來,更好些。

蔡寶儀将喜兒身上的包裹遞給父親,然後跪下磕頭,“明兒是父親生辰,兒提前給父親拜壽。”

包裹裏是抽空給父親做的夏裳,便是生辰賀禮。

蔡新趕緊将孩子扶起來,今年這個壽辰過的,嗐!他催促孩子上車,“不早了,早點回去歇着吧。”

蔡寶儀上了車,等馬車轉過彎,朝書院越來越近了,她回過頭去,家裏的馬車還有父親還站在路口沒有動地方。

弘晖朝後看了一眼,吩咐海蘭察:“你過去一趟,告訴蔡大人,安全到了。”

蔡寶儀連忙道謝,直到海蘭察走遠,不久路口的人和馬車都離開了,她才收回視線。再次緻謝之後,才帶了喜兒回了書院。

書院的屋子不大,但一回這裏,反倒是就安心踏實了起來。喜兒歡喜極了,“姑娘,我去茶房拎熱水取些點心。”說着,又把荷包給姑娘,“是老爺給的,姑娘看看裏面是什麽。

父親随身帶的,能是什麽?不外乎是一些散碎銀兩。出來的急,便是有心給什麽,也沒帶在身上呀。

蔡寶儀将荷包打開,果然,裏面是四十多兩銀子,再沒有其他東西。

銀子順手就放在匣子裏,在書院用銀子的地方并不多。像是她們這種學的比較實用的,學院會給補貼銀子,跟男子書院那邊的補助是一樣的。那個叫竹心的宗室格格,每月都在二十兩。而她每月也有五兩呢。别看來這裏的出身都不低,但小姑娘的月例銀子也就是二三兩的樣子。至少能拿五兩,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呢。也因着這點銀子,好些人都想着往這些學科考呢,可也不是那麽容易就能考進來的。

她伸手把燈挑亮,将千金方拿出來,該背的還得背,該記的還得記。

喜兒回來,“姑娘,洗把臉吧,吹的渾身都是土。”

蔡寶儀起身過去,喜兒就在一邊嘀咕了:“姑娘,雖說這回把夫人送走了。可……您知道的,鄧家的老太太嘴碎的很,出去還不定怎麽編排姑娘呢。老爺卻未必想的到這些……再則,二姑娘在韶華書院,又向來是個嘴利的。這要是出去說個什麽……姑娘的名聲便毀了。”

蔡寶儀将熱帕子蓋在臉上:“無礙!橫豎這後娘那邊說出來的話……說什麽都難有人信。說我好,人家隻會以爲她這個後娘虛僞。說我不好,人家一準說她這個後娘惡毒……所以,說去吧,愛說什麽就說什麽。說出來壞的是誰的名還不一定呢。”

這本是家事,在蔡寶儀看來,也不過是小事中的小事,完全不用放在心上。還沒有之前在路上跟端貝勒說的天氣異常變化來的重要。雖然這種天氣演變好似以百年爲單位觀察,才能窺出一些變化。但這終究是影響子孫後代千百年大計的大事,那點繼母後娘小可憐的事,完全不用放在心上。

事實上誰都沒覺得有什麽事,弘晖回去還專門跟他阿瑪和額娘提了這個沙塵天氣,因此,最近四爺和弘晖還真就分了點注意力在這上面。先是調了欽天監的資料,然後專門給弘曆遞了口信,要調集各地的關于這方面的記載。

這本就不是大事,跟朝局一點關系都沒有,乾隆下了道旨意,這些東西陸陸續續的自然會被送上來。

蔡寶儀所有的閑暇時間,都在幫着整理欽天監得來的資料。因爲欽天監好似對此也不是很重視,所以記載有許多含混的地方,比如沙塵起的程度,記載的非常模糊。

這邊忙的有條不紊,結果韶華書院那邊,還真就出幺蛾子了。

蔡家的次女叫蔡寶佳,年歲也不大,心裏沒多少城府。蔡新如今也不是多大的官職,因此,她在書院裏也僅僅是個不起眼的小角色。她也沒幾個朋友,進進出出一起的便是他舅舅家的表姐,這姑娘叫鄧娴雅。比蔡寶佳大上一些,有個十一二歲的年紀。鄧家不如蔡家,而鄧娴雅也不是正室所出,鄧家的兒媳婦是早年鄧家還沒發迹時娶的,不過是秀才家的姑娘而已。後來鄧家起來了,但日子清貧。剛好小商戶家爲了攀親,願意把閨女嫁過去做妾,于是就納回家,生了鄧娴雅這麽一個姑娘。

蔡寶佳啓蒙了,也僅僅事啓蒙了。書并沒有念多少,鄧氏的思想便是女子無才便是德,在女工上很是下苦功夫教導閨女。因此蔡寶佳在書院裏說是上學,但其實就是在繡院裏跟着繡娘學手藝呢。她都是如此,更不要說鄧娴雅了,也是一樣的。學了三百千,剩下的就是學針線工夫。姐妹倆在書院裏閑暇的時候難免說起家事。

蔡寶佳憤恨的很:“兩個弟弟哭鬧了一晚上,要娘呢。可爹爹就是硬着心腸不肯接娘回家。”

鄧娴雅心說,自家那姑姑最近都在佛堂跪着反省呢。每日裏一碗粥一個饅頭。她把這些話跟蔡寶佳說了,心說她回去告訴她爹,說不定姑父就把姑姑接家去了。自家姨娘說,到底是一日夫妻百日恩,看着妻子那麽受罪,男人八成事要心軟的。

可誰知道蔡寶佳第二天來,眼睛腫的很核桃似得,卻并沒有結果。

“我爹鐵了心了。”蔡寶佳就哭道:“我又跪又求,我爹也不應。而且,我爹還叫人接我祖母去了。我祖母向來不喜歡我娘,真要是祖母來了,怕是……怕是會休了我娘。”

怎麽辦呀?

鄧娴雅比蔡寶佳還慌,她都十二三了,到了說親的年紀了。要是家裏的姑姑被休回家,自己的婚事怎麽辦?隻剩下道庵堂裏出家了。

“要不然……去求求你姐姐?”她這麽說。

蔡寶佳的聲音一下子尖利起來了,“我才不要去求她!”

這麽一喊,倒是把花架子那邊的人給驚動了。很快便有幾個姑娘繞過花架子過來,面露不悅,“書院裏,大呼小叫像個什麽樣子。”

鄧娴雅認識最前面的姑娘。這姑娘是滿人,人長的特别好看,說是豔若桃李也不爲過。而且這年歲,怕是今年選秀要進宮的。

因此,她先懼怕了,忙不跌的求情,甚至加鹽調醋的把家事一股腦的給倒出去了。蔡家怎麽無情,自家姑姑怎麽被嫡女欺負,那嫡女仗着在皇家女子書院,怎麽怎麽着,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都給秃噜出去了。

站在最前面的姑娘是鑲黃旗人,戴佳氏。她是父親的老來女,而她的父親一直做到兩廣總督,河道總督,卻在乾隆十四年,死在了任上。當年再顯赫,可人走茶涼。哥哥們各有差事,可如今的家裏哪裏能比的上當年。

她若是不能在選秀中留在宮中,隻怕是不會被指個多好的婚事的。最有可能指婚的幾個阿哥王爺,都被母後皇太後給指婚的,剩下的……她都不想。唯一能做的就是留在宮裏。

可留在宮裏,得讨好誰?

皇後是一個,太後是一個。皇後是無論如何也讨好不了的,但是太後卻可以。

而自己選擇這個書院,其實家裏就已經站在太後的一邊了。何況,自己一個表姐嫁到了内務府官員的家裏,她跟自家額娘閑聊的時候,說起過。說是太後是親娘,那邊是嫡母。這皇上跟那邊親,不親嫡母,宮裏的太後很不高興。如今三五天就請太醫雲雲。當然了,這是親近的人關起來門來說的話,不足爲外人道也。

聽這兩個小姑娘在這裏叨叨叨,她的思緒飄了很遠。好似有點什麽閃過去,但卻一時沒有抓住。她溫言同兩人說話,安撫了一二。十分和藹可親,還說是得空了就去拜訪鄧家,請家裏的長輩請安雲雲。

這對鄧娴雅來說可是大事,回去就跟家裏說了。第二天就遞了帖子給戴佳姑娘。

本來随口一說的,見對方這麽鄭重。戴佳美嬌又想起腦子裏閃過的那一絲什麽,到底是找了休沐的日子過去了一趟。

她特意見了被送回娘家的鄧氏。畢竟,鄧氏作爲蔡夫人,比七品诰命的地位要高一些。但她并不知道,鄧氏并沒有诰命。蔡新請封的隻有母親和原配。

鄧氏見終于有人問了,原本一份的委屈,因爲在娘家的慢待瞬間成了十分,她不敢說父親的不對,隻說了蔡寶儀:“……大姑娘不長在我身邊,但我是時時記挂,心裏無一刻放得下心。她是我主動要求接來的。可是接來之後呢?接來之後……那是接來了仇人一般。我叫她讀孝經錯了?還是叫她學針線錯了?她在皇家女子書院,誰不知道那書院跟男子書院比鄰,這進進出出的,有傷風化呀。我才說了一句,她就直接出門了。第二天是他父親的壽辰,她也絲毫不顧忌。連馬車也不要,一個姑娘家就出門了,大晚上的,也不知道怎麽去的莊子。姑娘家野成這樣,這可怎麽得了。我們老爺反而将我送了回來。我知道,這是覺得我是後娘,我無權管教原配子女……”

她訴說她的委屈,戴佳美嬌終于知道她要抓住的那一點是什麽了。

什麽原配後娘的……這些她才懶的管。這裏面牽扯到一個慈母心的問題。

于是,她回去,找了書院的先生和要好的同窗。像是孫嘉淦的孫女孫三娥等人,“皇家書院能出個百事彙,咱們爲何不能?”

孫三娥就道:“也不一定就得學人家。咱們就是有故事了,就可以出一出。不定期也行!或是先出一兩個故事,試試再說。”

這得自己花銀子!大家都沒那麽些錢。

況且,找誰寫了。

書院中不乏有才的女先生,而她們找來先生又有些特殊,是鈕钴祿家一個守着望門寡的老姑娘。她一聽戴美嬌的故事,便動心了。

戴美嬌本來想寫的故事就是表達一個意思:不管是什麽娘,爲你好的便有娘恩。

可經過鈕钴祿家的女先生改編,故事大變樣了。它說的是有一戶人家,老爺去世了。家裏無子的嫡母便去了道觀修行,隻餘下小妾和小妾的兒子艱難過活。小妾辛苦持家,把兒子撫養長大,供兒子念書。族裏的人都被小妾感動了,然後鑒于原配出家了,便做主将小妾扶正了。這小妾便成了繼室!而那原配還有一女兒,這女兒嫁出去了,卻被夫家不喜。繼室作爲後母,就教導原配留下的女兒,要守婦道,要孝敬公婆等等,但這女兒十分桀骜,根本不聽勸告。這小妾後娘不得不屢屢上親家的門,賠禮道歉,做足了一個母親應該做的。一邊照顧原配的女兒,一邊供養兒子念書,等兒子終于功成名就了,請封下來,诰命卻到了嫡妻頭上。那嫡妻一看,庶子有出息了,昔日的榮華富貴又回來了。便以兒子要娶妻爲由,從道觀歸家來了。回來便給庶子定了娘家的侄女做妻子。這姑娘仗着姑母是當家主母,嫁進門來十分跋扈。進出與男子毫不避諱,嫡妻縱着侄女從不教導。小妾忍不住說了幾句,反倒是被兒媳婦倒打一耙。兒子倒是不聽兒媳婦的,卻把嫡母的話奉若聖旨,反倒是将親生母親送到了道觀修行。

戴美嬌看到這麽一版故事的時候,冷汗都下來了。但是對上女先生的眼睛,她不敢不署名。不僅她署名了,連帶的鄧家的姑娘也署名了。不是不想叫蔡寶佳署名,實在是這姑娘太小,九歲的年紀,說是她有參與,也沒人信啊。

這裏面有很多是根據真人真事改編的,比如小妾和小妾的兒子艱難的求活那一段,就是把蔡新跟着母親種地,閑暇時打柴讀書的生活放了進去,特别打動人。

這故事一出來,就由鈕钴祿家在背後出錢,刊印了出來。不僅刊印了,還找了戲班子,将這戲給排出來了。

這裏面說了很多東西,比如這嫡妻,說的就是林雨桐。這小妾後娘,說的就是宮裏的鈕钴祿太後。恰好,宮裏的皇後偏還姓烏拉那拉。分不清的人就覺得,這烏拉那拉是哪個烏拉那拉的侄女。

然後一一對照,都對上了。但這些東西看明白的人不敢議論呀。

可除了不敢議論的,還有很多值得議論的地方。比如嫡庶,比如妻妾!

更比如:男女大防。

其實,女子書院這邊,一直很注意這個問題。就是怕大事沒辦成,反倒是在這種事上引起的反彈太大,以至于壞了事情。因此,林雨桐才一遍一遍的跟和婉強調,千萬要守好門戶。

而這個故事剛擺在林雨桐面前的時候,她沒意識到說的男女大防是說這邊的女子書院。至于說暗諷她是那個嫡妻一樣的人,她也沒太在意。她覺得這個故事引起熱議,尚有可利用之處。

第一,該叫大家反思嫡庶問題了。嫡庶的根源是什麽?是妾室的合理合法化。婚姻制度至少該叫大家去思考思考了。

第二,近親結親。雖然故事裏這家的兒子娶的是嫡母的娘家表妹,但這個可以往下延伸,告訴大家,有血親的結親是有弊端的。借機可以慢慢的宣傳此事。

紀昀被叫過來,看到桌上擺着的冊子,他以爲是叫他寫文章怼對方呢,結果卻被叮囑,“不要管其他,隻将我跟你說的這兩個事,好好的拿去做文章。這文章要是做成了才是大文章。”

紀昀頓時肅然:“先生心胸,叫多少男兒汗顔。”

被人指着鼻子這麽諷刺,不僅不怒,還從中找契機,目的卻是爲了盡可能的解天下女子之苦。

母儀天下,此四字也隻配眼前人用。

回去之後他将事情跟藝院的同窗說了。先生越是這樣的心胸,才叫人越是對污蔑先生的人厭惡。這個性質太惡劣。誰還沒長嘴了?怼!必須給怼回去!

這邊商議着呢,那邊蔡寶儀看了那故事,蹭的站起來,小臉繃緊了。這故事大篇幅的取自自家祖母和父親的經曆,這要沒有鄧氏的參與才見了鬼了。

而所謂的男女大防,完全事鄧氏臆想出來的。卻把臆想出來的東西強摁在自己身上,還敢說給别人聽。這事不能這麽算了!

她主動去找了幾個人,黃霑和木其爾是必須的。還得再找幾個更有身份的。

她先去找了那位學姐竹心,結果在竹心這裏見到了好幾個人,裏面正鬧哄哄的。

這裏有幾個宗室格格,還有未來的宗室福晉——于素芬和程文姝兩位姑娘。另外兩個年紀小的倒是知道,一個是烏雅氏迎男,一個是章佳阿蜜。

一見她,竹心先招手,“你們還小,這些事别摻和。”

蔡寶儀過去見禮之後才道:“這事,我有非摻和不可的理由。”事到如今,她也無所謂家醜不可外揚,便把那點家事都說了,“此事……從鄧家起。因着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事情從家醜硬生生的演變成這樣。這事關先生的名聲,先生自己許是不在意……但我更擔心,那位鄧大人身後那一批翰林官員借機生事……那麽,幾不僅僅是名聲名譽的争端了。”

隻怕會觸及女官制度。

蔡寶儀就道:“之前沒人鬧,是因爲這些老翰林們沒有依仗。但有人膽敢站出來将先生牽扯在其中,他們就算是找打到了靠山。”敢得罪皇太後的人足有做靠山的實力。

竹心有些訝異,打量了蔡寶儀一眼,這姑娘當真是敏銳的很。她也是今兒一早跟和婉公主說這事的時候被公主點撥了幾句才意識到這個事情的。卻沒想到,她這點子年紀,竟然已經想到這一層了。

蔡寶儀苦笑:“實在是對鄧家的了解太深了,知道這樣的老酸儒的習性。”

竹心就道:“你想的對,這事不能善罷甘休。若不然,我們這些人将來的路都不會好走。”女官如果被終止大不了各自過日子,可若是因爲在書院念書被潑了那麽多的髒水,隻怕自己這些人連過普通姑娘那種最簡單的日子也過不成了。

這與要了大家的命是一樣嚴重的事。所以,堅決不能輸。

于素芬之前叫人給永璋送信了,想問問他這事她能不能參與,但是現在人還沒回來。她隻得道:“要不要問問皇太後娘娘……要不然,好心辦了壞事便不好了。”

程文姝看了她一眼,低頭笑道:“來這裏念書,學文學武卻從來沒學忍氣吞聲吃啞巴虧的。”

于素芬被若有所指的面色有些發紅,正想說什麽呢,外面進來一小姑娘,“說什麽呢?我也跟着湊湊熱鬧。”

此人正是四公主。

于素芬暗松一口氣,四公主來了,那三阿哥的态度便是,參與了也無妨吧。

見了禮,竹心便跟蔡寶儀道:“要不你去後面見見娘娘。”至少知道娘娘是個什麽态度。

蔡寶儀沒推脫,一路都在想,這事該怎麽跟先生說。卻沒想到剛走到門口,跟從裏面出來的弘晖走了個面對面。

她福身,弘晖點頭,兩人擦肩而過。等弘晖都過去了,蔡寶儀才想起什麽,趕緊叫住他,“端爺,韶華書院那邊的動靜您知道嗎?”

弘晖挑眉:“你是來問娘娘的意見的?”

蔡寶儀點頭,“但想想,娘娘不是個在這種事上計較的性子。”

你倒是很會看人。弘晖停頓了一下才道:“要鬧,小打小鬧是鬧不出結果的。”

蔡寶儀若有所思,然後眼睛一亮,“謝端爺!我明白了!”她也不進去了,轉身撒丫子就往回跑。

而弘曆怎麽也沒想到,新舊的對抗,是在這種情況下,以這樣的突發小事件爲契機,拉開了朝堂對抗的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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