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桐聽弘晖說的時候都驚呆了,愣了半晌之後差點笑抽過去。十二栽的确實是有點冤!關鍵是, 十二打死也不會想到, 這些人繞來繞去其實是爲了算計他的。他自覺他就是一王爺,白蓮教要對準的必然是皇帝。事實上對方也确實是挑撥皇上和太後之間的關系。然後他就大意了, 估計在心裏還瞧不起對方, 絕的這些人腦子有毛病,挑撥了皇帝跟太後的關系于大局有什麽改變嗎?給皇帝換個漢人娘,他就能成爲漢人?能徹底的隻爲漢人想嗎?
他當然就不會想到, 這個圈子打從一開始就是爲了套他在他脖子上的。
正笑着呢, 德海進來了, 禀報的也是昨晚的事, “這是孟橋的畫像……”順天府畫出來的,很容易弄到。然後一看,果然,這模樣長的确實是很有特點,黑痣, 小眼睛厚嘴唇,辨識度很高。一般就是派去殺人,那也是叫個越普通的人越好, 這個人是打眼就能記住的人。
德海便道:“這若是太後指使殺人, 一沒動機, 二證據太明顯。”
換言之,便是太後沒理由殺人,便是殺人也不能殺的這麽蠢。
所以, 這就更證明太後沒殺人。太後沒殺人,那上竄下跳的十二才會顯得更可疑。
而十二敢這麽做,一是沒想到這事是奔着他去的。二是他覺得他給這事留了個活扣。要麽皇上認爲太後殺人了,這就成功的挑撥了太後和皇上,算是給給他供藥的人一個交代。要麽皇上壓根不認爲太後殺人了,那就更簡單了,隻要反口來一句‘臣也不信,可若有人這麽蓄意算計太後,臣又不得不謹慎’,好像是給乾隆提醒去的,話又能給兜回來。
進退都有路,所以他自信不會出事,以他現在的地位,這些事并不能動搖他。可誰知道,乾隆不動聲色,先懷疑的是他。
弘曆疑心重是事實。可他如今也早已經不是當年随便一點風吹草動就能叫他順着你的路走的弘曆了。
德海還道:“吳書來夜裏出宮了,悄悄的見了傅恒。”
見傅恒了?
弘晖一歎,多少有些複雜:“履親王——完了!”
汲汲營營一輩子,這幕落得有些荒誕了。
林雨桐點頭,若是别人去查,十二還有轉圜的可能。可偏偏查他的是傅恒。一直以來,十二和富察家綁的太緊密了。雍正朝的時候,傅恒家在弘曆跟前的地位,那是要比十二這個皇叔退後一步的。可如今,富察家早就不是履親王能如何的了?論起信重,弘曆對傅恒乃至整個富察家的信重都要比對十二大的多。交代傅恒去查去辦,就是要叫傅恒自查,給傅恒機會,看看富察家有沒有什麽人牽扯到什麽樣的事裏去。
傅恒恨不能摘清楚自家嫌疑,跟十二徹底的脫鈎才好。要他爲十二說話?絕無可能!别人能說,隻他們作爲‘自家人’瓜田李下的,萬萬不能說。
本來該敷衍的事,傅恒卻得十二分用心。越是查的狠,才越是顯得富察家忠。
況且,十二老了。不是不可替代的了。富察家犯不上爲了這麽一個明顯跟老聖人這邊不對付的人耗費心神了。如此,隻會把富察家往深淵裏拖。
這事看起來頗有戲劇性,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就各方作用之下,十二最後的結局便是以圈禁,這還得是他識時務。
如此,也好!林雨桐忍此人很久了!
十二有人料理,剩下的事她不需要關注,。唯一需要擔心的便是,這件事往下挖的深了,到底會牽扯出什麽來。白蓮教那些二杆子,有時候做事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他們的腦回路一般人琢磨不透。
林雨桐吩咐德海:“若是端柔公主再要求出去,你就叫她出去。”說着就又取出一個盒子,“想辦法把這個盒子裏的藥給十二爺府上送去吧。”先穩住十二再說。
德海領命去了,林雨桐又打發人,把那個小桃給送進宮給佟氏了。佟氏知道深淺,而小桃完全則不知道。況且,宮裏必然還有白蓮教的人,佟氏身邊正需要一個完全信得過的人手。若沒有白蓮教的威脅在,她信佟氏的腦子,對方知道怎麽權衡利弊,更知道什麽時候說什麽話做什麽事。總比把小桃這麽個炮仗放在身邊好。
果然,佟氏差點被小桃氣死,“你摻和那些事做什麽?”
小桃不知所措,“姐姐,若是小主子出頭了,姐姐日子才會好過。我隻是想幫幫姐姐,隻有姐姐出頭了,我才能跟姐姐在一起。要不然,這深宮之中,您的日子該多難熬呀!”
誰告訴你我現在的日子難熬了?愚蠢!
佟氏閉了閉眼睛,到底是壓下了脾氣,站起來思量了片刻,便立馬道:“走!跟我去園子裏轉轉。”
啊?哦!
住在園子裏,梅園裏花兒開的正好。一個身形佝偻的老太監在一點一點的整理花枝,佟氏慢悠悠的走過去,似在賞花,好容易選了一枝,便靠近老太監一些吩咐道:“給我剪幾枝花兒,我回去茶瓶。”
老太監應着,“貴人要哪一枝?”
佟氏上前,好似挑挑揀揀,距離近了能聽見她說:“事情到了端柔公主那裏,就是盡頭。請給家裏傳信兒,那個李冬安未必沒有反水的可能。長公主的垂青,榮華富貴唾手可得,如今不是婦人之仁的時候,此人得除掉,凡是參與過跟履親王府一事的,都不要留。要做便要做的幹淨一些,千萬不要留下後患。”
老太監手一頓,看向佟氏。
佟氏把玩着花枝,“小寇子我會調撥到身邊……公公,那孩子是你帶大的,說是幹兒子,可與親生的沒有不同。那孩子老實,你也護不住,總也被欺負,您也心疼不是?别管外面的人給你什麽承諾,你得先叫自己個過的好,護住能護的人才最實在。躲在暗處好似自己是個人物,可您自己個知道,猶如耗子一般鑽來鑽去的,您身邊的人跟着得利了嗎?便是您自己,刮風下雨嚴寒酷暑,沒一天得閑的。給宮裏幹活是累,給外面幹活又得擔風險,您說,您到底是圖什麽?我也知道,若不是心裏還有點念想,覺得自己在教裏還有些價值,早撐不下去的。但最初你入教,難道不是指望自己能因此而過的好些?”
老太監怔怔不言。
佟氏點了點選出來的花枝,“就這一枝了。”她言語坦率,“這裏就咱們三人,我也說句掏心窩的話。我求的就是活下去,且活的好。别管這宮裏誰爲王誰爲皇,我求得就是自己得自保之力。而你們跟着我,才算真是的進可攻退可守。因此,公公,别人死活跟您沒關系。就像是您在宮裏有個好歹,外面的人一樣使不上力是一樣的。我有借助你的地方……”那是因爲外面那些人知道我的老底,我不敢跟他們撕破臉,“但是在宮裏,你有借助我的地方。他們若做主導,咱們就是棋子。可這宮裏他們看不見,往往他們一個蠢事一句蠢話或是一個愚蠢的決定,咱們都得跟着陪葬。他們跑得了,而咱們隻有束手待斃的份兒。因而我就想,我們爲什麽不能是主導呢?與其我們用我們的命去換來别人的好日子,那倒不如我們用别人的命來換我們的好日子。”
這話一出,老太監渾濁的眼睛蓦地一亮,“我們?”
“對,我們。”佟氏笑道,“外面那麽多人手,我們不能由着他們擺布,要擺布,也得是咱們擺布他們爲咱們所用。難道公公在宮裏大半輩子,所見的勾心鬥角,還比不上江湖莽漢?”
不是!當然不是!
“外面那些人跟履親王府接觸,隻要朝廷去查就肯定有迹可循。查到你身上是遲早的事,查到你就保不住我。我有事,小主子就清白不了。不管是于公于私,隻有他們死了,才能保存最重要的一部分。而這最重要的部分就是你,就是我,就是小主子。所謀的本就是大事,成大事哪有不犧牲的道理?”說着,就帶着幾分蠱惑的語氣,“隻要犧牲的不是你我,是誰又有什麽關系?”
老太監微微垂了頭,“老奴這就去辦。”
這話傳出去才不到一天工夫,順天府接到了好幾起報案,都是人命案子,而從現場看,無一不是自殺。
跟老太監相聯系的都是宮裏倒夜香的人,一趟夜香倒回來,就聽說京裏發生有好幾起外地人自殺事件。
可……這速度也太快了。按照一般的傳遞消息的流程,消息有沒有挨個傳遞出去都不好說,怎麽就這麽快說死都死了。
若是沒有什麽刮風下雨的天,每日裏佟氏都會出去轉轉,今日也一樣,兩人沒挨着說話,而是隔着花牆,一個說一個聽。
老太監低聲道:“要麽,上面的人跟貴人想的一樣,都想把那條線給斷幹淨。要麽便是就是這些人早被人盯上了……那些死了的,都是不願意出賣自己人的人,是他們自己選了絕路,做了自我了斷。”
可佟氏卻知道不是!她的心砰砰砰的跳,這該是有人在幫自己和永琅。
誰呢?一定是老聖人。
白蓮教的人以爲永琅是假的,甚至懷疑老聖人的身份。可她知道,老聖人是真的,而永琅……即便不是萬歲爺的兒子,那身份一定跟老聖人頗有淵源。就老聖人和老娘娘看起來的年歲,兩人在民間再生一個孩子的可能性都不是沒有。也許這麽想很荒誕,但是永琅必然還是皇家的孩子無疑。而他們之所以容忍自己,隻有一個理由,那就是自己能給永琅一個合情合理的身份。白蓮教利用人家?不!是人家用了白蓮教。
那麽,其實自己自始至終跟老聖人和老娘娘的目标都是一緻的。他們護的是永琅,而在大家看來,自己跟永琅是一回事。自己當然要護着永琅,永琅好了,自己不說有靠吧,至少無人敢欺。
老太監以爲死的人是甘願赴死……呵!沒有人是不怕死的。但自己心裏知道的這點東西萬萬不能叫别人知道,連小桃都不行。她糊弄老太監,“不是他們想死……而是上面的人跟咱們想到一起去了,他們也怕出事,也怕牽扯到他們。所以啊,以後做什麽事别有負擔。就像是你我一樣,猛不丁的叫咱們去死,咱們能馬上說死就死嗎?”誰沒點放不下的東西?她又提醒老太監,“今兒犧牲的是别人,下次未必不是你。因而,你要下了決心那便不能改了。若叫我知道你還想蛇鼠兩端……在這宮裏,你要我的命不大容易,可我要你的命,卻易如反掌。”
老太監沉默:“貴人放心,老奴知道怎麽辦。”
回去之後小桃就擔心,“姐姐,他能聽咱們的?”
佟氏笑了笑:“你在宮裏待上一段時間就明白了。這裏可從來沒有簡單的人。咱們控制對方不容易,可白蓮教想控制對方同樣不容易。可我跟白蓮教比起來,我還有出頭的可能,白蓮教卻隻敢縮着。因此上,隻要我不倒,他就不會背叛。你且安心吧。”說着就看小桃,“你是想留在我身邊伺候,還是想幹脆伺候了皇上,咱們姐妹相稱。”
小桃白了臉:“姐姐,我沒有那麽想過。”
佟氏拍了拍她:“那你若有一天有想法,隻管告訴我,我爲你安排。”
小桃不住的搖頭:“姐姐,我怕男人,這輩子都不找男人,我就陪着姐姐,哪裏也不去。隻姐姐身邊我不害怕。”
佟氏笑了笑,擡手摸了摸小桃的頭,說了一聲‘好’。她叮囑道,“小主子的事,那是說夢話都不能往出說的事,你得記着,那就是我生的。”
小桃點頭,“知道!小主子好,姐姐才能好,姐姐好了,我才能好,這道理我明白。便是死……琅哥兒也是姐姐生的,是我親眼看着生出來的。”
對!就是這樣。
沒人注意到宮裏這點事,更無人知道,外面那麽大的事,跟宮裏幾個不起眼的小人物有瓜葛。
佟氏也确實是聰明,但她也沒有完全猜對。那些人的死确實不是自殺,而是有人在背後出手了。
弘晖跟十六坐在亭子裏,兩人誰都沒有先說話。
良久之後,十六才道:“你放心,事情到了端柔身上,就算是幹淨了。那些人我叫人盯着呢,若有用,他們可爲前鋒。若無用,随時便能絞殺。”
弘晖便道:“不是我們心慈手軟,而是不殺有不殺的理由。殺人容易,可明知道殺不幹淨還去殺人,那除了激化矛盾,便再無好處。隻要白蓮教自覺有盼頭,那就能少些叛亂,天下就能多些太平。隻要太平了,很多政令才能順利推行。等真正利民的政令推行被運轉良好,不管什麽教也都能不攻自破。否則,沒有白蓮教,還有許多别的教,沒完沒了。但若你能将其在暗中控制住,這是再好沒有的結果了。”
十六心裏多少有些震動,這是他第一次在自己面前露出了别的想法。到現在爲止,他雖然還是鬧不清楚一個沒了這麽多年的人爲何活到現在的,但他也沒問。
弘晖好像也沒接下來去聊的意思,說起了十二府上的事,“履親王是病急亂投醫,經過不知道多少道手的藥,怎麽敢随便往人嘴裏送?”
是啊!誰知道那藥到了十二家孩子嘴裏,竟是被人動了手腳的,那孩子離了那藥不想吃也不想喝,隻能靠人硬往嘴裏灌才行,“醫家确實是有些門道的。”
弘晖就道:“還有更奇怪的手段,我還見過隻剩一口氣的人被藥吊着——沒死,但也暫時不老。”
十六就明白了,弘晖是在解釋,解釋他又出現的原因。聽起來荒誕,但以四哥現在看起來還那麽年輕的狀态來看,又覺得理所當然。關鍵是,他記得弘晖,認識弘晖,這個錯不了。如果是這樣的醫術,那也難怪四哥不将弘晖的身份說出來,反而要給弘晖找一個合情合理的身份。這麽做,一則是荒誕的事不容易取信于人。第二,也是保護弘晖的安全。
至于白蓮教,隻怕是巧合的遇上了,四哥幹脆将計就計,反利用了一把,隻有如此,事情才能通順。要不然,那莫須有的紅花會從哪裏來的?
這個話題他并不深究,叔侄倆沒捅破窗戶紙,但把該談的要談的都談了。
十六的這般作爲,本來對端柔一肚子氣的林雨桐,對這個公主怎麽辦?事實上,跟十六在背後所做的比起來,端柔這點事……影響不了大局。
沒等林雨桐對端柔怎麽着,端柔就被他阿瑪給教訓了。十六去了端柔的院子,把伺候的都打發了,看着端柔,“打小你額娘就慣着你,府裏再如何,也沒叫你受委屈。你覺得你撫蒙了,可你看看,誰家的格格沒撫蒙?把你送進宮給你四伯做了養女,那你就是公主。你四伯給你選的人選錯了嗎?沒有!這麽些年由着你在部落裏作威作福。内務府的嬷嬷跟着你去塞外的,你四伯娘當年也給你挑了最好的,不曾轄制過你的。知道你病了,我才一說,立馬就打發人接你回來。便是嫁到京城,哪家能過的跟你一樣。當年出嫁的時候你就鬧,如今回來了,才幾天,你又給我出幺蛾子?”
沒有!
“還敢說沒有?!”十六一巴掌掄過去,“那個升平署的李冬安是怎麽回事?”
端柔刷一下白了臉:“就是……一個孝子,我就是看他可憐……”
“他是孝子?他家住哪裏?可曾娶親?他母親所患何病?請的哪家大夫?你都問過了?”
不曾!但是……對方沒有騙自己的道理呀!要是要點錢或是東西,自己自然就知道了。那藥丸子,好好的人要那個做什麽?
“你的腦子叫狗吃了!”十六就道,“你額娘沒告訴你,老娘娘輕易不給人瞧病。輕易也不給人開藥丸子。你十二伯家的孩子成了那樣了……那邊可管過?”
端柔面色一變,“不會是……是十二伯打發人從我這裏騙藥吧。”
“要是那樣倒是簡單了。”十六氣道:“你十二伯不知道什麽緣由跟白蓮教的人有了來往,這個李冬安是白蓮教的人。”
不可能!
端柔先不承認,緊跟着瞳孔一縮,“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不告知自己他家在哪裏呢。之前懷疑他娶了親,原來是這樣,“他人呢?”
“你覺得呢?”十六問道。
端柔半晌沒有言語,“阿瑪,我是真不知道他是白蓮教的人。我除了給他一些藥,也還沒有别的事,更沒有跟白蓮教勾連。”
要是跟白蓮教勾連,你以爲你能好好的呆在這裏。
十六在椅子上坐下,“我求過你四伯了,你的事就這樣了。不明着處罰你,是因着你的事太髒名聲。你四伯顧着皇家的面子,顧着皇家那麽多公主格格的面子……也顧着你阿瑪這張老臉。但人家給臉,咱得要臉。如今給你兩條路,第一,回蒙古去,過你的日子……”
“不要!”端柔噗通一聲跪下,“不要!阿瑪我不要回去。我不想見到額驸……一點也不想見到。打從成親至今,我從沒主動想見過額驸……我受不了他的懦弱……”
懦弱?
寬厚親善好脾氣的人,在你眼裏是懦弱。你知不知道看着你阿瑪的面子,當年你四伯給你選人是費了心思的。事實也證明沒選錯,你養的驕,你四伯便給你找了個厚道孩子,這些年,隻你欺負别人的份,何曾聽說你被欺負過?
“你看不上人家,剛好,你也别去禍害人家了。”十六看着她,“那就第二條路,你留在京城。京城裏有你的公主府。你住在公主府,供應自有内務府。你……就在府裏呆着吧。”
這是禁足了嗎?
“好!”先呆着,等風平浪靜了總還有回旋的餘地的。
于是,十六将端柔帶走了,送到了公主府。而後,十六直接進了宮。
而宮裏,傅恒正跟乾隆說話,“……對方手腳太快了。奴才還沒反應過來,人就死了。隻怕是十二爺察覺到了……”
“怎麽察覺的?”
傅恒臉上帶着幾分難堪:“奴才太大意了,身邊就有十二爺的人。您知道的,十二爺跟富察家,那是扯不斷理還亂……可怎麽也沒想到,我的身邊有他的人……”
“人呢?”乾隆問說。
“在呢,萬歲爺要問,奴才這就打發人把人押上來。”
那倒是不用。
乾隆皺眉:“十二叔跟這些人牽扯,爲什麽呢?”
沒道理呀!
傅恒搖頭:“是爲了那個藥嗎?”
要隻爲了藥,早去莊子裏低頭認錯了。必然還是别的什麽原因的。
傅恒思量了片刻就又道:“萬歲爺,有件事不知道是不是奴才多心了。”
“你說!”
傅恒就道:“那個已經死了的李冬安,多少跟端柔長公主有些瓜葛。而奴才查問期間,總覺得好似除了奴才的人,還有人盯着這麽一夥子人呢。但卻沒有證據……隻是似有似無的指向……因此,奴才拿不準。”
“你懷疑誰?十六叔?”還是十六叔身後的皇阿瑪?
傅恒正要說話呢,吳書來在外面禀報:“莊親王來了,求見萬歲爺。有急事!”
倒是來的快。
傅恒道:“那奴才回避一下。”
“不用!”乾隆道:“莊親王跟履親王不同。”莊親王忠于自家皇阿瑪,隻要皇阿瑪對自己沒有不滿到要換到自己,十六叔就不會做過火的事,“請十六皇叔進來吧。”
君臣見了禮,乾隆摁着十六在凳子上坐了,“咱們叔侄私下裏說話,不用那麽闆正。”
十六歎氣:“奴才今兒來,說的也是家事。想來想去,哪怕事兒丢人,還得告知萬歲爺一聲。”
傅恒就知機的要告退,十六擺手,“富察家哪裏算是外人?留下一塊聽吧。”
乾隆朝傅恒點點頭,傅恒這才不再堅持。就聽十六爺道:“萬歲爺,這事實在是難以啓齒。咱們家自來還從沒出過這樣丢人的事……可事攤上了,咱還得說。端柔那丫頭,丢人呀。”
乾隆和傅恒對視了一眼,都了然,是說端柔和那個李冬安有些不大尋常。
是!自大清以來,公主從沒見過有這樣的。
十六像是不知道兩人早知道一般,紅着一張臉,“本來接回來就是養病的。身體也養的七七八八了,再加上,端柔額驸那人,說良心話,那不是其他那些混賬行子,我也看了這麽些年了,真說不上人家的不好來。我就說,還叫她回去,跟額驸好好過日子。可她是推三阻四,我就想着也難得回來,多住上半年也使得,剛好老娘娘那裏也有差遣,那就留着吧。可結果了,下面的人告訴我,端柔跟這個唱戲的不清不楚。您知道的,端柔回來病成那樣,原本伺候的那些人奴才嫌棄不精心,都給打發了。如今端柔身邊的,都是福晉另外挑來的,都是王府的老人了。也幸而有這些老人,要不然,可就是天大的亂子。原本隻是查查到底是怎麽樣的,事關公主的名節,要真有,總要悄悄處置了的。誰知道,倒是叫奴才查出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迄今爲止,說的這些零零碎碎的東西都是真的。倒不是說十六啰嗦,而是他在說明,他不是無緣無故去查什麽事,或者是受了誰的命令來查事的。他摻和進來,是有理由和動機的。而這些理由和動機也都是成立的。
乾隆親自給倒了一杯茶水過去,“十六叔别急,慢慢說。”
“奴才發現,這個李冬安跟端柔接觸,并不隻是因爲男女私情。好似事爲了藥。端柔倒是想的簡單,隻以爲對方是孝子。可這孝子也沒有給當娘的随便用藥的道理呀。老娘娘的給的再好也是藥,又不是仙丹,能随便吃嗎?那也不是個沒見識的人呀!結果一查,竟然找不到此人的家在哪裏。隻知道平時就在升平署,要是出去,也隻去一家紙紮鋪子。那家紙紮鋪子的後牆不高,他從不走正門,總是翻牆而過的。本來,奴才還想着,這鋪子裏藏着美嬌娘也不一定,誰知道裏面住着個婆子,姓錢。”
乾隆眼睛一眯,這就對上了。也跟傅恒查到的基本一緻。
“奴才又順着這條線往下查,發現供應紙張的鋪子一個夥計,隔三差五的就往這鋪子跑。這紙紮的生意沒那麽好,基本不見出的生意,那供應紙張的鋪子的夥計總上那邊去是爲了什麽呢?又查這個鋪子的夥計。誰知道這夥計白日裏是個小夥計,夜裏換一身行頭,專往八大胡同去。而他進去不多時候,就有龜奴從後門出來,換一身小厮的打扮,去城隍廟那一片轉轉。城隍廟那裏有個乞丐窩,裏面大大小小住着的讨飯的人不少。其中一個人稱貓兒爺的,偶爾會去城外一處林子裏換行頭,然後去的地方卻是——履親王府。”
乾隆之前在傅恒告知他的時候他就覺得奇怪,十二叔不是受制于人的人呀。若是隻爲了藥或是所謂的名醫,這麽長時間難道連對方的老窩他都摸不到。十六叔能從這點線索摸到他的門上。他難道就沒有辦法反摸回去?
不!他有這個能力。可爲什麽不做呢?原因不外乎兩個:
第一,不能做。第二,不想做。
不能做的原因事人家手裏有他的把柄,或者是他有不得不求對方事情。不想做的話,那就壞了,證明十二叔是在跟對方合作。
那麽到底是不能做還是不想做呢?十二叔做事謹慎,唯一的‘不謹慎’隻有誤記了錢氏這一件事,要是這麽說,他把把柄落到白蓮教手裏的可能就不大。再說了,什麽樣的把柄能威脅的十二叔爲他們所用?除非謀反大事,别的事也威脅不着啊。可十二叔會謀反嗎?連個繼承人都沒有,他謀反給誰?所以,這個推測就不成立。
那就是他不得不求對方?有這個可能!之前是着急用藥了,可随後應該是察覺到了藥有問題。可已經那樣了,不想叫孩子難受,他還得從對方的手裏找藥,然後再向别人求助。另外,他還怕那藥萬一是不好的藥,除對方之外再無解藥。因此,才不得不與之虛與委蛇。
因此,他就道:“都是兒孫累此身。”
十六就有些欲言又止。
乾隆不解:“難道不是因爲孩子的病?”
十六低聲道:“都知道那孩子身子不好,可奴才從别處得來的消息,好似那孩子的身子……還沒不好到那個程度。”
嗯?
乾隆看傅恒,傅恒搖頭,然後往出走,這是叫人去查了,之前并沒有關注過這一點。
乾隆沒去管傅恒,隻看十六:“十六叔查到的是什麽?那孩子好了?”
要是沒錯,現在應該是好了。老娘娘的醫術還是叫人信的過的。
于是十六就點頭:“奴才得了的消息便是,那孩子不像是病的那麽糟糕。”
所以,那所謂的藥之類的都是借口?
乾隆沒有言語,如此的話,十二叔更沒有理由了呀。他不動聲色,示意十六,“十六叔你繼續往下說。”
十六就接着道:“不知道是不是奴才哪裏打草驚蛇了。這一路追下來的線索,突然之間,這條線索上的所有人都自殺身亡了。哪裏有那麽巧的事?奴才覺得這事不尋常,今兒甚至還跑了一趟莊子上,問問端柔可從那個李冬安的嘴裏知道别的信息。可問來問去,端柔那笨丫頭别的什麽也不知道。奴才突然就覺得事情大概不對,趕緊進宮了。”
乾隆還是沒言語。那些人死了,倒不是十六叔打草驚蛇了,而是傅恒身邊有十二叔的人。十二叔知道自己要查他,所以這些人都被滅口了。
什麽樣的事能叫其殺人滅口?這麽匆忙之下連掩飾都不曾?
他這麽問十六,十六低頭:“這事……隻怕除了十二哥沒人說的清。”說着就苦笑起來,“萬歲爺當年年紀還小,并不知道康熙朝那些事的詳情。十二哥跟哪個兄弟也不親近,獨來獨往一人,這麽多年兄弟,奴才對這個哥哥知道的,少之又少。他想什麽,要做什麽……沒人猜的出來。”
當年康熙朝赫赫九龍,哪個不比如今的十六叔有能爲,可這麽些人,無一與十二叔交好。這是誰的問題呢?一個跟你不好是對方的問題,兩個跟你不好也能是對方的問題,可那麽多得兄弟都跟你不好,總不能是大家都有問題吧。
一定是十二叔這人有大的缺陷才叫人避而遠之的。
這些年他對此也隐有所覺,就連富察家其實跟十二叔是越走越遠了。
乾隆心裏突然有些害怕,雖然十六叔什麽結論都沒給,但卻真在他心裏塞了一條滲人的蛇。這條蛇盤踞在那裏,雙眼冰涼冷漠,一如十二叔看人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