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墉就發現,書院雖是才設立的, 但裏面絲毫不亂。就比如叫領書去, 然後對面的走廊裏,隔一段的外面就豎着一個招牌。什麽商院、農院、工院、理院、數院、藝院、儒院……這麽一大串過去, 劉墉愣是沒找見經院在哪。
當然了, 比起那邊,這邊的人就不算多了。可見錄取的比例也不是那麽多。
剛才他隻顧着找自己的名字,倒是也沒看經院還有誰。
他這麽一路走, 走廊裏走了一遍, 還是沒有見到經院。
這倒是奇了!
轉臉過去, 看見了果親王。他像是瞅熱鬧似得來回的轉悠, 就擡腳過去打算問問。
弘曕驚訝,來回的打量了一下劉墉,眼裏閃過一絲豔羨:“經院?那不用找了,經院無書本。”
無書本……學什麽?
弘曕朝走廊的盡頭指了指,“你過去問問, 那邊有專人負責應付各種問題。”什麽話不能從自己嘴裏說,有時候身份特殊是這樣,開口的話必須是要負責的。
劉墉朝弘曕拱手, 讓到邊上請弘曕先行。
弘曕欠了欠身, 表示禮遇, 這才擡腳繼續轉他的。
劉墉隻覺得對方這個姿态叫他覺得哪裏怪怪的,但這會子人來人往,他也顧不得了。奔着走廊的盡頭而去。
到那邊的時候, 桌子後面坐着的人,這人劉墉還真認識,宗室衆人。好像是弘旺的兒子。之前在外面遇見弘旺倒是有過一面之緣。
而此時,桌面圍繞着幾個人,好似都在問經院的事。
“爲何沒有書本?”
“所學内容爲何?”
劉墉沒往前擠,隻看圍着的幾個人。年紀有二十多的,也有四十上下的,有穿着粗布的,也有錦衣華服的。最前面那位側過臉來,他還真認識。
這不是高斌的侄子嗎?對!當年寵冠後宮的高貴妃就是此人的堂姐。他叫高晉,不是正經的科舉出身,但卻早就被萬歲爺給了監生的身份,然後做了官了。知縣好像都做了好幾任了。怎麽現在在這裏?
他忙擡手打招呼:“高大人?還真是您!幸會幸會。”此人随他叔父去自家的時候,他們見過。每年都見那麽一兩次,不熟,但也肯定不是生人。
高晉見到劉墉卻毫不意外,笑的特别爽朗:“是賢弟啊!還想着跟你結伴過來,不想沒看見你的人。”
劉墉慚愧,到底是人家更老道,他之前隻思量着經院的事,當真沒注意榜單。他一臉的苦笑,“高大人,您見多識廣,這經院根底如何,還望賜教!”
高晉擺手,當真不知。不過還是低聲道:“賢弟沒看榜單,此次經院中榜人數最少,包括你我而二人在内,隻七人而已。”
劉墉眼裏的流光一閃而過,怪不得高晉對自己如此熱情。按說,以他的起點和聖寵,以及經驗和高家的人脈,還有這比自己要年長不少的年紀,原也不用如此。
正說着呢,遠處跑過來一個二十上下的小夥子,“敢問……經院……”
話沒問完,肅英額就起身了,“經院的都來齊了?”
劉墉左右看看,果然等着的包括他在内隻七個人。
“王傑……孫士毅……伊爾根覺羅桂林……高晉……劉墉……蔣鼎……朱珪……”
正好七個人。
然後七個人面面相觑,站在這裏很快就能發現一個有意思的事,那就是他們之間的年歲察覺好像有點大。年紀最大的高晉四十多了,縣令卸任之後正等着安排呢,然後考來了。而年紀最小的朱珪,才二十冒頭的樣子。高晉的兒子好像都比朱珪大!
其次,滿漢比例問題。這裏除了那個桂林和擡旗的高晉,其他人可都是漢人。
再次,出身上,有勳貴外戚出身,有高官子弟,還有……好像是寒門出身吧。
王傑和孫士毅這二人也就是二十六七、三十上下的年紀,氣宇不同與一般人。可隻看衣着便知道,這二人出身絕對不高。
所以,錄他們入經院,标準是什麽呢?
肅英額從每個人的臉上掃過:“諸位之前問的問題,在下統一說。經院是什麽,這還真不好說。隻是老聖人定爲經院,那便是經院。另外,之前諸位問我開課之後學什麽,這個在下倒是知道。這麽說吧,老聖人講什麽,你們學什麽。皇上講什麽,你們聽什麽。其餘的課程,老聖人定了誰來講,諸位便聽誰講便是。至于課程安排,這裏隻有課程時間安排,内容随機。至于教課的先生,除了老聖人和皇上,剩下的不确定。可能是名儒大家,也可能是田裏的老農。可能是朝中諸位老大人,也可能是将作監裏的小工匠。書院選擇學生,學生也有權利選擇書院。若諸位對這樣的課程安排心存疑慮,可以選擇退出。”說着,就看向七人,等着七人的決定。
這需要卻衡量嗎?
如果隻是老聖人授課,那确實得要思量一下。畢竟老聖人的人聖人未必用呀。可如今聽這意思,聖人和老聖人都會親自授課……那這意義就不一樣了!哪怕是萬歲爺來的少或是不來,但隻要挂着這個名,意義都是不一樣的。
都說天子門生,什麽是天子門生?參加了殿試,這就代表了是天子門生。
以前是,但從今往後隻怕不是!
所有參加過殿試考中進士的這種門生,都是不如從這經院出去的人。如果說進士是天子門生,那他們這幾人便屬于天子的嫡傳弟子,意義不可同日而語。
這裏面便是出身好的,像是劉墉這樣的,碰見萬歲爺的機會也幾乎是沒有的。而高晉這樣的……呵呵,怎麽說呢?高家人多,在外面都給幾分面子,皇上若是知道是高家的人,如果是好的,也會多幾分偏愛是有的。但要說多看重,那則未必。而如今這般,總有跟萬歲爺相處的機會,三不五時的能見到……想想都叫人激動的渾身顫栗。
高晉差點不能自持,劉墉饒是穩重,也被這突然而至的驚喜給砸的有些暈乎。
幾人對視一眼,同時朝皇宮的方向行禮謝恩。
肅英額這才道:“諸位可回家修整,三日後前來報道。來時除了帶些确實是不能割舍的動,其他的日常瑣碎用品,都不用帶。書院都已經準備好了。食宿免費之外,每月二十兩銀子的補貼。來之後,這裏不許帶侍從。每十個寝舍,有一個粗使婆子。鑒于經院隻七人,因而,你們七人一個粗使。”說着就喊了個小子過來,“帶這幾位去轉轉,分一下寝室。”說着就看向王傑和孫士毅,“如若有住在客棧的,今兒就可退房搬過來。”
如此能減少不必要的開銷。
這個條件兩人當然歡喜,但不讓帶侍從這一點,出身高這幾位心裏就打鼓。打從生下來就有人伺候,突然沒人用了,這能順手嗎?晚上洗漱難道還得自己去打水。
結果一轉之下放心了,寝舍分内外。裏面不大,床衣櫃,别無所有。外面一個書架一個書桌,幾把椅子。門口的櫃子裏是洗漱用品,很是齊全。
邊上的小厮介紹,這些東西有些一月一添置,有些半年一更換。比如澡豆毛巾,這個就是一月一份。比如臉盆,就是半年一個。床上的床單被褥,每九天更換一次。
因爲九天休沐一天。第二天他們在或者不在,都有人幫着更換。
每日早起,婆子送水到房門口。若是要沐浴,書院裏有澡堂子,隻管去泡就是了。吃飯有夥房,能帶回來也能在那邊就餐。每天的菜色都是标配。兩葷兩素的配置,盡飽吃便是了。若是晚上要加餐,食堂總有竈火不熄的。沒精細的吃食,熱粥熱湯包子點心這些是有的。不過這些得自己花錢。
這或許都家境富裕出身的人來說沒什麽,可對于寒門出身的人,如此的待遇,基本沒有花錢的地方。連筆墨紙硯都有供應。那麽每個月念書不僅不花錢,還能用這些銀子養活一家老小。
就像是王傑,他就是給人做幕僚的。一年的俸祿也才四十兩。如今這麽着,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之前還憂心老家的父母妻兒,如今這個銀錢,攢一攢都足以在外城買個小院接了家人來過活了。
劉墉心裏暗道,别的院是什麽待遇還不可知。但哪怕是這個待遇打了對折,這也很是可怕。有多少寒門學子會走這麽一條路呢。又會有多少寒門人家會想盡辦法也要叫孩子讀書。好像每個人都有機會踏足這裏。
而那時,科舉又該如何呢?
他突然嗅到了一絲很别樣的氣息,似有大變要随之到來。而自己走運的是,自己來了,并決定留下來。
正如劉墉所想的一樣,這錄取的名單一出來,便掀起了一股子軒然大波。而這種波動,在百姓中的反應遠比在朝中反應激烈的多。
誰家的子弟考進去了,這不奇怪。但凡有點能力的,誰不叫孩子讀書習武呢?
可出身寒門的則不同,這可是一腳就踏上了青雲梯。
山西會館裏,一富态的中年男子正跟人高談闊論,外面一小厮急匆匆的從外面跑進來,一路高喊:“老爺!老爺!少爺中了。”
中年富态男先是一愣,繼而大笑,“中了?好好好!中了……我兒中了……”
此人乃是山西富商常威,子弟肯定得讀書識字,但這确實爲了家業的。此次來京城,是尋人辦事的,剛好趕上了,老三想去試試,沒想到真給中了。那樣的地方,商戶人家……想想都不敢想的。以往在縣裏,見了縣太爺都得巴結着,用銀錢孝敬着。如今……那樣的地方,聖人的眼皮子底下,他歡喜的幾乎是手舞足蹈,别人恭維的聲音圍繞着,他隻記得一個勁的喊着‘賞!賞!賞!’。
常萬達人還沒回來,這邊的宴席就擺上了。等人回來,常威顧不上應酬,帶着兒子回了院子,“怎麽才回來?”
“跟一些一起中考的同窗去喝了點酒。”常萬達二十許歲的人,臉上帶着幾分熏意,這會子喝了一口濃茶,微微有些苦澀,卻叫他頭腦更加清明,眼睛也是明亮有神。
常威低聲問說:“真中了?”
是!常萬達笑道,“是商院!爹!是商院。”
常威擺手,“别管是啥院,隻要中了就行。”本就是商戶,讀商院有什麽不對的?
常萬達卻擺手,若不是跟同窗們出去,他也會如父親一般的想。可今兒見了很多的人,出身顯貴的,家世顯赫的,見識不凡的……他這才意識到,“商人……商人以後不比誰地位低!爹,你明白這裏面的意思嗎?朝廷的風向要變了!”
而在城中的一個大雜院裏,租住着不知道多少從外地來京中謀生的人。這裏的柴房原不過是租給一個江南來的小子的,這小子也就十四五歲大小,說是父親曾是秀才,他讀了幾年書。因此在街口擺個攤子,替人代寫書信的。人家問他好好的江南不呆,跑京城幹嘛來了?這孩子說,爹死娘改嫁了,他才十歲歸伯父撫養。伯母刻薄,将他送去銀樓做學徒。來京城是因着銀樓的少東家要在銀樓開鋪子,這才帶了他來的。結果帶的銀錢被少爺賭光了,然後被老管家帶回去了。老管家好心,放他跑了,說是沒看顧好少爺,回去怕是得被遷怒。要是被逮住了錯處往衙門一送,小命都沒了。他想回鄉也沒有盤纏,就這麽混着過活。之前去書院,不過是見去那邊的人多,他雕了一些小玩意想過去賣的,鬼使神差的報了名,誰知道這就中了。是工院,得住書院去,管吃管住不算,每個月還有十兩銀子的補貼。他年紀不到過了十三不到二十,要在書院裏學五年。要是過了二十,能被選拔上去再學兩年,補貼翻倍,每月能補貼二十兩。
就有人喊說,這念一輩子書都是使得的。
還有人推了他家的孩子出來,“我們家這個八歲了,人家要嗎?”
“要的!隻要考的過就要。什麽都一樣,隻補貼少些,每月五兩。等過了十三,會給十兩。”不過這種特别不好考就是了。今兒聽說,凡是年紀小的,不是出身不凡,就是早前就幸運的在老聖人跟前受教過的。攏共也就二三十人的樣子。
這些孩子要麽是開蒙特别早,要麽就是天賦奇高。
好似八歲的除了皇家的貝勒皇子之外,也沒别的。其他的都在十歲上下,十一二歲的樣子。
這樣的例子不用多,出上一個,就能宣揚的滿世界都知道,作爲一個标杆。
就像是名牌大學那麽多學生裏出了那麽一兩個發展的不好的,很多人就會冒出來說,讀書沒用。讀大學掙的還不如民工多。
而初中畢業的那麽多,成功那麽三五個,就又被宣揚的人盡皆知,告訴大家:看!我說讀書沒用吧,人家不上大學一樣混的比你牛。
如今的情況就類似,出那麽一兩個能跟皇子阿哥貝勒爺一起念書的寒門子弟,不知道多少人心存希翼。當然,這就是四爺和桐桐希望看到的。
林雨桐現在不管錄取的那些學生怎麽樣,她現在關注的是弘晖要去念書了。一樣的,跟所有人一樣,住那邊,吃那邊。雖然書院和後面是連着的,但就是不咋回來住了呗。
弘晖:“……”這其實跟内院外院住是一樣的。
“可你從沒過過不要人伺候的日子。”林雨桐說起來就愁。
但我幾十歲的靈魂了,我還就過不了了?
也是!
但趁着基本還都沒報道入住,林雨桐還是去看了分給弘晖的屋子。一排排的幾乎是一模一樣,弘晖的屋子在其中毫無特色。
住在這裏唯一不方便的就是上廁所。不過每個房間都有恭桶,早上提出來放在門口,婆子收了院外馬上有人拉走,再換洗刷幹淨的過去。冬天倒是不怕冷的,這邊的火牆燒起來特别暖和。
從裏面出來,順着這些寝舍往回走,一路上倒是間或有屋裏的燈是亮着的,顯然,已經有學生早早的搬來的。想必都是外地的。
剛要轉過彎,結果林雨桐被一讀書聲給吸引了注意力。這是這一排最邊上的一個寝舍了,屋裏燈亮着,窗戶上投着一個剪影,此刻手裏正拿着書翻頁呢。而林雨桐聽到對方在念:“……桔梗一錢五分,甘草五分,白前一錢五分,橘紅一錢,百部一錢五分,紫菀一錢五分……”
這是《千金方》上的止咳散。
他反複不停的隻讀這一個方子,顯然不是查着用的,而是在背誦。
沒想到招來的學生裏有一個對醫學明顯感興趣的。
她也沒打攪,叫芳嬷嬷把屋子寝舍号記住,回頭查查看,這裏面住着的學生是個什麽情況,聽聲音年紀不大。
芳嬷嬷應了,馬上就去辦,結果肅英額直接就過來了,“那裏住的是個安徽來的學生,父親是宣化知府,隻有秀才功名,今年十六了,叫王錫琛。之前倒是見他跟梅大人的家仆有過接觸。”
梅文鼎家的家仆?
哦!林雨桐想起來了,當時德海查的梅開雲正跟王家議親,隻怕這個王錫琛便是那個跟梅開雲議親的小夥子了。
這可真是巧了。
是了!是了!那個将來會出現的數學家王貞儀出生醫生家庭,那也就是說王錫琛到底是走了學醫的路子。
這個發現叫她有些意外的驚喜。她想用梅開雲,不用當真可惜了。可同樣的,若是這樣一個姑娘背負太多的壓力,這也是她的過失。可婚姻一事,冷暖自知,誰都無法替代誰。若成親的對象是這麽個人的話,倒是也好。生了女兒,能由着她往自己喜歡的方向上發展,至少證明王家開明的家風,以及深厚的底蘊。
當然了,這是自己希望的方向。但自己如今橫插了一杠子,每個人的命運在這個節點上都會發生變化,路究竟會怎麽走下去,誰也不知道。
可要是因爲這個變故就不朝前走,那也不現實。不能因爲可能會生出一個數學家的女兒,就要放棄兩人要走的路。不知道這個王錫琛怎麽想,至少梅開雲想來是不願的。如果條件允許,她難道不能成名成家?
想到了她,林雨桐就吩咐芳嬷嬷,“明兒打發人把那孩子接來吧。”
這邊覺得一切順利,但乾隆那邊卻迎來了第一波反對的聲音。
這次反對的聲音不強,起因是皇子們都去皇家書院念書了,上書房怎麽辦?
上書房有大學士一到兩人,還有各個皇子的師傅,滿蒙文師傅,以及騎射習武谙達數名,另有被冠以‘上書房行走’這樣差事的人,以前這是榮譽。現在連上書房都沒有了,你還行走個甚。
對這些人來說,失業其實事小,真正失去的是那份不一樣的榮耀。想想,不是學問好人品好,皇上能挑選出來給皇子授課?
現在把人家的生源搶了,人家當然不樂意。
主要是皇子有一些傳統的科目,像是蒙文、滿文,這些學是不學?這東西要是連皇子阿哥都抛棄了,那這還是滿人的江山嗎?蒙古對大清多重要的,滿蒙分不了家,那皇上你說,蒙文該不該學?
又有消息靈通的,人家弄來一張書院的作息時間表。這也不是秘密,這個時間表的時間跟皇子們的作息完全不同。這麽下去是不是也太憊懶了。
上書房淩晨三點開始早讀,這意味着皇子們兩點就得起來,怎麽不得墊吧點東西呀。到五點就得開課。當然了,下午一點,這一天的課程就完了。但每天帶回去的功課多的時候能叫人熬到晚上。除了暑假課程上課時間減半之外,其他的也就各大節日放假一天。一年三五天而已。
你看看現在那個課時表,按照西洋算法,就是早上六點才起,六點二十出操,七點解散,七點十分吃早飯。七點四十早讀,八點半才開始上課。然後課程到了下午三點半就結束了。剩下的時間便是自習自修,完成課業。
“皇子要這麽養下去,是要養廢的!”鈕钴祿太後把弘曆叫過去,也是這種論調,“皇帝,勤政勤政,關鍵在于一個勤字。若沒有那小二十年的三更起,也不能有你的今日呀。”
半夜三更起來,誰受過那罪誰知道。
大臣們之前上折子,說的也确實有道理。滿蒙文的師傅,他是打算送到書院去的,之前跟皇阿瑪也說好了,可以開設這個課程。皇子們本來也沒有那麽些休沐,十天上一天的滿蒙文,也是盡夠了的。他本來想全面開課,但皇阿瑪說可以列爲選學。誰願意利用休沐上上課,誰就去旁聽。要不然學什麽也學不精。不過也答應在言院裏開設滿蒙及各族各國的課程,隻要有先生,就招收學生。一個學生不嫌少,百八十個不嫌多的那種。
他想想也有道理,如此的話便把這個問題解決了。
至于說作息時間安排,這個皇額娘跟他提過,她說不能太早起,那對身體康健沒有益處。若不是老規矩不是那麽好改,他都想改改他的作息時間了。皇額娘說的也有道理,每日學習的時長一樣,達到的效果一樣就行。
在這事上他沒太争辯,因爲裏面招收的很多人都不是孩子了。時間規定是死的,但人卻是活的,讀書人習慣早起,這是打小就養成的。也正好看看各自的勤奮程度。
他就跟額娘講道理,“書院那邊到了□□歲去考也是使得的。太小也不要。上書房六歲就得讀書,也沒有說要取消上書房。永璇這不今年馬上要上上書房了。還有老五家的永璔……哦!過幾年還有更多的皇孫,永璜家的大小子要不了兩年也得進宮念書了,上書房還是上書房。況且,那些小子去,若是有三次考試不過關,是要被退回來的。退回來怎麽辦?還不得在宮裏念書……”
“那就更不能去了。”鈕钴祿本來是半靠着的,這會子也不由的坐起來,“本宮可聽說了,去那邊連一個伺候的都不許帶。皇子的母妃們過來哭了不止一回了,你不心疼我心疼。這要是有個萬一,這可怎麽辦?”
“額娘,您是親祖母,但那邊也是親祖父。在那邊,對他們才是最好的。皇額娘那一手醫術,能出什麽事。在那邊,她比您用心。”她比您更怕孩子在那邊出事。
可也養的跟我不親了。
鈕钴祿良久沒言語,就道,“那就把永琪給本宮留在身邊。本宮見天的看見那孩子,一日不見便想的慌。這總不算是過分吧?”
“這不是還有永璇嗎?”
“永璇能跟永琪比嗎?”鈕钴祿十分堅持,“那書院,皇子跟泥腿子家的孩子一起念書,這能養出帝王來?”
可那邊是皇阿瑪親自教導的。皇阿瑪對待侄兒都能悉心調|教,會對親孫子疏于管教嗎?雖說不叫帶伺候的人,但皇額娘一向周全,難道就真虧了他們。那種一視同仁,面上總是要做給人看的。再說了,皇子的母家都有子弟考進去了,寝舍跟這些人挨着,能不受照顧嗎?
再說了,永琪到底有什麽特殊的?就因爲從滿妃的肚子裏出來?
朕正值壯年,位份更尊的後妃肚子裏就再誕不下皇子?
本來因爲壽數的事心裏就犯嘀咕,再一聽這話,心裏能不發賭嗎?
他呵呵笑了兩聲,“您要是覺得永琪不一般,那邊讓永琪留下來在宮裏念書……”
“在宮裏本宮也見不上。上書房遷到園子裏,也便于你教導永琪。”鈕钴祿氏真是好心,“弘曆啊,你知道當年你被耿氏養着,額娘的心情嗎?額娘沒有一日睡的安穩,就怕你隻認她不認我。我是加倍的對弘晝好,如此才能換來跟你親近。而今,你要把自己的孩子送去跟……親近。這将來萬一……可如何是好?弘曆啊,跟誰留點心眼都是沒錯的。”
那麽您跟朕留點心眼也是沒錯的了。
乾隆沒說話,隻緩緩起身,“額娘早些歇吧。都按您說的辦,将永琪留在園子裏念書。”
于是,五阿哥永琪,成了第一個拒絕了書院的學生。
此次的招收的學生不多,三百六十七人,實到三百六十六人。
第三天報名結束之後,林雨桐得了消息都差點以爲自己幻聽了。别的皇子都來了,隻永琪特殊,弘曆打發了吳書來晚些的時候才來解釋說,太後離不得五阿哥,留在身邊侍奉了。
林雨桐能說啥?說那蠢貨把後宮的一池水順利的給攪渾了。
别人心慌不心慌的林雨桐不知道,但是皇後和有子嗣的妃嫔肯定是心慌了。這就把儲位許給永琪了?
她就問說:“五阿哥也十歲上下了吧?”
是!十歲了。
在皇家,這不算小了。十一二、十二三的成親的都有,難道這五阿哥真這麽不長心眼。如此做這是好是壞,他自己心裏沒點判斷?
怎麽會沒有?五阿哥是欲哭無淚。愉妃擱在寝宮裏發了好大的脾氣,一再的叮囑兒子,“去求求你皇阿瑪,或是出宮求求老聖人。隻說上書房上完課便去旁聽。五阿哥,所有的宗室阿哥凡是有點能耐的,都在書院。你一個人留在宮裏,别人怎麽接納你?”
其實,哪裏用的着半年?很快這些人就能發展出不一般的友誼來。
報名一結束,這就住進來了。有能習慣的,有覺得到了天堂的。但對于真正富貴人家出身的公子哥,這地方還是有很多難以适應的。
先說住,這地方小的都不及身邊伺候的人住的地方好。悲催的是沒有伺候的。洗臉刷牙脫衣服穿衣服,都沒有人伺候了。這可不要了老命了。
弘旺說沒有酒喝了。一進來就有規矩,除非特殊許可,這地方不許私下裏飲酒。
完蛋!要了命了。
弘晗就道:“最要命的是沒人暖被窩了。這他娘的誰受得了呀?”
這話一出,哄笑聲一片,誰家裏不是妻妾成群的。便是弘旺這不得志的,家裏還有小妾兩三隻呢。剛納的小妾都是年輕鮮嫩的年紀,這事整的,不地道呀。
男人聚在一塊,葷話不斷。
這屬于大齡的老男人一撥的。十七八二十上下的,還屬于比較矜持的,一起吟詩作對交友嬉戲,好不熱鬧。對于年齡再小的,那真是還處于小惶恐中,換了個新環境,正小心翼翼的用小觸角慢慢的往出探呢。
不管老少,精力都異常的充沛。
精力充沛好啊,精力充沛了正好軍訓。把阿桂和兆惠借一個月,别的事沒有,就是操練。
于是第一天吃完早飯,就被通知全體換裝。入了學校就沒有便服,都換上衣櫃裏挂的校服。兩套長袍,兩套短葛。靴子和布鞋可以領取自己的尺碼。靴子全是軍中款式的。
衣服換好出來,才知道還有這麽一個項目。
這臉發白的可不止一個人,大部分人臉都白了。
年紀小的不用高強度,但跑跑跳跳的還一樣需要。被帶到演武場的一角訓練去了。其他人不管分哪個院的,一起訓練吧。
這裏大部分是文人呐,文武向來兩對立,文人最看不慣的便是武夫。現在叫他們跟糙漢子一樣習武——不不不!老聖人,不是這樣的!這簡直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有一個出聲質疑,就有一片人出聲質疑。
然後四爺才從最末尾走到前面。
學生穿的是竹葉青一般顔色的衣裳,管事穿的是褐色的衣衫,雜役穿的是灰色的,先生們一水都是黑衣。混雜在一群先生中間,又墜在後面,之前并沒有人發現。結果從學生隊伍中一穿過去,宗室這邊就鳥悄了。之前隻有他們起哄起的厲害,這會子跟鹌鹑似得,先是低頭,然後嘩啦啦的跪下。别的嚷嚷的人就安靜了,都朝四爺這邊看。
四爺指了指大殿,都進去吧,在外面說話對着這麽多人說話全場未必都聽的清。然後就有人指揮着将人往裏面帶。
别人才有些恍然,這就是老聖人?
“不可能!”王錫琛驚叫出聲。
邊上的人趕緊捂住他的嘴,“不要命了?”
四爺回頭看了一眼,站住腳,問王錫琛,“你叫什麽?”
王錫琛隻覺得腿肚子都抖,“學生王錫琛。”
哦!桐桐昨兒還在提此人。
四爺知道他爲什麽認爲不可能,就笑道:“你覺得朕不像是年過古稀的老者?”
王錫琛還是不可置信,“是……”
“胡言亂語。”梅文鼎急忙從後面過來,“老聖人,他……”
四爺擺手,“朕知道,你喜醫學醫術,從你的角度看,覺得根本不可能。”
對!是的!
四爺就笑,“那若有機會,讓你也習得此術,你可願意?”
“真的?”王錫琛擡起頭來,眼裏帶着幾分不可置信,然後才搖頭,“書院裏并無醫……院……”
“那便單爲你開一學堂有何關系?”說着就看站在後面的肅英額,“記得把最後頭那個小院子收拾出來,那就是醫科學堂。今年,隻他一個學生。明年若有此人才,再招收也不遲。”
肅英額應了,深深的看了王錫琛一眼:此人好大的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