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小院并沒有住幾天, 等再醒來的時候, 已經是在馬車上了。
他的身體并沒有好,以他對這個身體的了解,這個身體沒好的大夫調養,不太容易養好。而這些人,似乎很看重他, 但卻也未必看的那般重。
能跑進山裏的孩子,若說是家在附近,跑山上迷路了,沒能回家,這個還算有可能。但聽這些人的意思, 這孩子的家似乎是在南邊。
弘晖就更少說話了, 南北的腔調不同。他不可能一開口就說一口地道的南腔。不過是滿朝的大臣,南邊的大臣要比北地多的多,尤其是文人。想跟這些人打交道,聽懂人家說話是最基本的。别管哪裏的方言,聽懂沒有障礙,會說就有些強人所難。因此上, 少說多聽多看, 這都不是處事的方式, 而是保命的方式了。
這是夏天的大雨之後,因着天氣炙熱,路上倒也不至于泥濘。但卻坎坷的多,坐在馬車上的滋味, 并不是很好受。
天熱加上颠簸,悶在馬車上的感覺并不怎麽美妙。他小心的觀察,陪着他的好像就三個人。除了陪着他的婦人,其他兩人一個是黑臉的中年漢子,一個是年紀輕輕的小夥子。
小夥子把中年漢子叫黑叔,這個黑叔稱呼年輕的小夥子爲小乙。
而一直陪着他的婦人,具體叫什麽他不知道。黑叔稱呼她爲嫂子,小乙稱呼他爲嬸子。
這三個像是這個孩子家的仆從。黑叔和小乙在坐在外面的車轅上,不怎麽主動跟他搭話。婦人一路上除了小心的照顧他的飲食起居之外,多餘的話也沒有。
弘晖不折騰,乖乖的配合,使得這一路上順利的很。
在馬車上,他最多就是挑開馬車的簾子朝外看看。沿途走過的地方,他有了基本的判斷,這裏就是京城。他此刻就在京城的附近。
他嘗試着在下車活動的時候留下暗記,看看會不會有人順着這些記号找回來。可馬車走了一天,到了通州碼頭的時候,他就已經放棄了繼續留記号的法子了。
因爲沒用!這乾隆……他都不能确定是他孫子了。
蓋因眼前這個通州,實在是太陌生。當年的通州作爲南北水路的樞紐,其規模何等龐大?隻因這一碼頭,通州已經變成了一座偌大的城池。從通州到京城,官道的寬度大過任何一條道路。
可眼前呢?跟當年皇阿瑪派他南下辦曹家的案子時候的碼頭沒多大的差别。
因此,他有些恍惚。到底是發展的倒退了,還是别的什麽。
可若這是倒退……怎麽可能呢?除非大的不可違背的災害,比如洪水呼嘯,一夜之間一個城池瞬間被吞沒了。比如戰争,戰火之下,什麽東西都保存不下來。
除了這兩種可能之外,還有别的嗎?便是敗家子敗的快,那也不是一個帝王就真的完全能左右天下的。别說天下了,就是皇帝眼皮子底下的朝廷,那也不是皇帝一個人的。那是皇帝連同百官的。所以,這真不是說敗就能敗的,還得看從這個碼頭獲利的既得利益者,願不願意将好好的聚寶盆變成如今這個德行。
到碼頭上的時候已經天黑了,原以爲能住一晚,說不得能多聽點什麽來。卻沒想到一晚上都不歇,直接上了船。
船并不是多好的船,但船艙看起來還不錯,這倒是有些意外。
在船上安頓好了,隐隐的能聽見船老闆和碼頭上的人說話的聲音。
一個問:“……這一趟得回了,昨兒船就被客官給包了,專等貴客呢。如今好容易等來了,再不敢耽擱。您要用船,得什麽時候呢?要是十天之後……您放心在下一準就趕回來了。”
另一個就道:“那你隻管忙你的,我在這邊的事多。朝廷要給仁慧太子修陵寝,怎麽着也得把路子走通了,貨出手了才好回……”
再說什麽就聽不清楚了。
他得了一個有價值的消息——仁慧太子。
誰是仁慧太子?
不對呀!秘密立儲之後,哪裏還有什麽太子?
而且,這太子是活的還是死的?活着修陵寝的,那是帝王,誰家太子也沒那個膽子這麽早就大興土木的給自己修陵寝。可要是死的……這倒是可能。
但這卻叫人心裏更難受,太子沒活到登基便薨逝了,朝廷是要出大事的。
心情起伏不定,腦子裏一刻不得閑,沒等想出個所以然來,船就動了。其實想這些已經沒有價值了,便是知道如今是哪個不屑子孫,現在也不能如何。因此,保命才是當下最該做的。
心思一定下了,他注意到了之前船老闆的話,他說:昨兒船就被一個客官給包了,專等貴客呢。如今好容易等來了,再不敢耽擱……
之前上船的時候,除了自己一行主仆四人還有别的人嗎?
沒有!
那麽貴客就是自己?
他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明兒他打算去甲闆上走走,看看還有沒有别的什麽人。
第二天一早,他起的特别早。還能聽見隔壁黑叔和小乙的鼾聲的時候,他就已經起了。推開船艙的門,江面上的風帶着涼意,反倒是比悶在船艙裏舒服。
船老闆就睡在甲闆上,聽見腳步聲就趕緊起身,一看見是他就賠笑:“小少爺這就起了?”
弘晖笑了笑,“老闆聲音小些,莫要驚擾了别人。”
這老闆朝船艙的方向小心的看了一眼,聲音果然就低了:“少爺說的是,小的莽撞了。”
弘晖卻順着船老闆的視線發現,他看的地方并不是黑子他們住的地方,而是另一邊。
也就是說船上還有更需要在意的人。這人若是跟自己是一起的,爲何從不露面。這人若跟自己不是一起的,又何須專程等自己一行呢?
呵!挺有意思的。
他在船上站了站,就又回去了,臨走隻告訴船老闆,他早飯要一碗米粥,兩碟醬菜即可。
這個孩子的腸胃,虛弱到吃别的都不成的程度了。
而從這天氣,他身邊好似也沒有那婦人總看着了。多是船老闆過來給送些飯食,那婦人一天出現一次,看樣子也是身體不舒服,在強忍着的。
她……和他們都開始暈船了,暈的特别厲害。
這就更有意思了!口口聲聲的說自己是南邊人,家住在太湖邊上,他們是自己的舊仆……太湖邊上的人家啊,竟然會暈船?
抛開年份這個問題不談,隻說這個孩子的本身,他初步給了判斷,這孩子怕是遇到的不是一般的拐子。
因此,這一路上他不動聲色,卻最着重的還是養身體。便是跑,也得有那個體力。
每頓吃什麽,他都告訴船老闆,一定是容易克化的。吃完飯,雷打不動的去甲闆上走一走轉一轉,卻并不随便搗亂。
在另一個船艙裏觀察他的人卻一天天的皺起眉頭來。
這堂主就說:“這孩子可不像個一般的孩子,絕對不是路邊随便撿來的乞丐能有的樣子。”所以,之前的诓騙這孩子的那番說辭對方到底信沒信,他有些懷疑。
還是得弄清楚這孩子到底是誰家的,别真把狼當成狗給養大了,那是要吃人的。
那老太監卻固執的很:“你要是想事情成,錯過了他保證你找不到第二個。”
嗯?
“像!太像了!”老太監似乎有些恍惚,“長的像先帝的多,那模樣那氣勢……你覺得别的孩子學的來?西貝貨想要以假亂真,那真不是長一張臉就行啊。哪個帝王沒個替身?可哪個替身因爲長的像就替代了帝王了?”
堂主被他給說服了,眉頭卻沒松開,“打從撿到他開始,就已經傳訊給堂裏的兄弟,叫他們留心打聽京城的消息,看誰家丢了孩子……這孩子右手的中指上有薄繭,這是寫字留下的痕迹。”能這麽教導這麽大點孩子的人家,必然不是個沒名沒姓的人家,“可這也這麽長時間了,丢孩子的倒是有,卻沒有一個跟眼前這個孩子的特征相符的。”
誰家丢了孩子不着急?
老太監輕笑:“這是個聰明的小子。堂主不知道大戶人家……大戶人家的後宅,那是吃人的地方。庶子被嫡母所不容,原配嫡子被繼母刻薄的比比皆是。那麽大點的孩子,怎麽出現在山裏的?還是那種的天氣!你覺得一個明顯身體孱弱的孩子能自己跑到荒山野嶺去?”
這堂主眼睛一亮:“有人要害他?且害他的人還是家人!”
“必是如此!”老太監就道:“這孩子自從被救,幾乎是閉口不言。想來也是知道咱們在诓他。但爲何一直不鬧呢?那是因爲他想活着。堂主,對于聰明人,待之以誠,比欺之騙之,要有用的多。”
這堂主對老太監還是信服的,但想了想之後他還是搖頭:“看看,看看再說。”這麽大的事沒跟總舵禀報,不好擅自拿主意。
雖說看看再說,但私下對弘晖的照顧,卻更家貼心起來了。第二天起來,弘晖身邊就多了個十一二歲的男童,端着熱水進來,咧嘴一笑,伺候弘晖梳洗。反倒是那個婦人,打從這之後就甚少露面了。
船上的日子難打發,他就逗着這個叫李寶的孩子說話。
吃飯的時候,問李寶可喜歡這飯菜,最喜歡吃的是什麽。
這孩子到底隻是孩子,“蟹黃包……不過蟹黃包等秋裏才好吃,現在要是能有薄荷糕吃就好了……”
蟹黃包,薄荷糕,這可都不是京城的點心。
弘晖大緻有數了,就聽這孩子也問:“少爺想吃什麽?等到靠碼頭的時候,小的叫船老闆給買去。”他說着就掏出一串錢來,“少爺您看,我有錢的。”
弘晖的眼睛卻猛的被那一串錢給吸引了注意力,他不動聲色的伸手,“我數數這是幾個……”
李寶咧嘴笑,“十八個。”說着就遞了過去。
弘晖接過來,一個個的看過去,這一裏面有一個康熙朝的錢币,有六個雍正朝的,有十一個乾隆朝的。
他的手在不自覺的時候有點抖了,将麻繩解開,将乾隆朝的都挑出來了,故意再那慢慢的數,“這是新錢,一共……十一個……”
李寶點頭,“少爺真聰明……我弟弟比少爺還大一歲,得數三五遍還數不明白,少爺看看就知道個數了……”
弘晖将六個雍正朝的錢往前推了推,“這個錢舊……更值錢了吧?”
雍正朝的錢因爲他的幹預,大多都換回來了,在外面流通的少了,卻反而更值錢了。
這李寶卻心道:這少爺之前一定是大戶人家的少爺,都沒見過小錢。他的目的就是讨這個少爺的喜歡,因而就耐心的道:“少爺,這錢都是一樣用的。不分新舊……但要說值錢……嘿嘿嘿……大概真是吧!物以稀爲貴。您看,康熙朝隻有一個了,雍正朝六個,然後就是乾隆……”
弘晖心裏一跳,忙問:“再沒别的了?跟着三種都不一樣的。”
李寶也不怎麽識字,但是錢上的字他認識,“康熙、雍正、乾隆……”他将三枚錢币擺了一排,“跟這三種都不一樣的?哦!您是問康熙朝之前的錢?那小的就沒有了。聽說書的說那是順治朝……少爺要是想要,回頭小的留意一下,能換的就給您換來,給您看看……”
順治、康熙、雍正、乾隆,這是順序!
弘晖的手藏在袖筒裏攥緊,雍正下來是乾隆?怎麽會是乾隆?如果是乾隆,那麽,我是誰?
因爲這個發現,他一路都特别沉默。
這位堂主私下裏問李寶:“可發現什麽了?”
李寶搖頭:“有錢人家的少爺。”說着又有些猶豫,“堂主,您看要不要給他些銀兩……”身上沒有一文錢要是自己也得犯愁啊。
于是,弘晖就看到李寶拿回來的幾個元寶,小小的,一個就是二兩。這五個加起來也就是十兩。他沒推辭,推給李寶一個,“明兒到碼頭上,買本書去。”
李寶應着,自覺跟弘晖又近了一步。
半下午在碼頭上夜宿的時候,李寶果然下去買書去了。他也不知道從哪裏的故紙堆裏買的舊書,竟是帶回來一挑子。
李寶嘿嘿笑:“碰上個敗家子賣租上的藏書,好些人挑挑揀揀的,一兩本肯買,全買就不肯……我一尋思,便宜給買下來了。那敗家子急着去賭坊,懶得一本一本往出賣,就全折給小的了。”說着,就指揮着挑夫從筐子裏往出拿。
弘晖就湊過去,拿起一本論語,拍了拍上面的石灰。
挑夫緊張的手足無措,“弄髒了……這可怎麽好?”急忙用衣服下擺去擦。
弘晖給攔了,“無礙!”又問說,“走水路還能運石灰?”
挑夫松了一口氣,就怕叫他賠銀錢。這會子不叫他賠了,整個人也健談了:“船上不能運。這都是走陸路的。一天到晚的,也是活多。要不上今兒天陰沉,下半晌還沒空呢。”
“之前在路上見船往京城運石頭,想來石灰是運不了的。”
“運石頭和運石灰,弄到京城都是一碼事。朝廷的事咱小老百姓也不懂,說是追封了個仁慧太子……”
“這太子是皇上的哪個兒子?”弘晖一邊翻着手裏的舊論語,一邊問道。
“可不是兒子……說是追封的,說是皇上的哥哥,先帝爺的大阿哥……”
弘晖放下書,換下一本,随意的問了一句:“先帝的阿哥?”
“那可不嘛!”這挑夫笑呵呵的,“雍正爺的大皇子,夭折了的……不知道怎麽的,突然就成了仁慧太子了……”
弘晖手裏的書騰的一下掉筐子裏了:雍正爺的大皇子!夭折了!?
這裏還有個差點被忽略的詞——先帝!
那就是說皇阿瑪已經沒了。乾隆朝沒有太上皇!
他緩緩的起身,隻覺得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
這天晚上,他又起熱了,迷迷糊糊的。仿若回到了那個滿嘴血腥味的那天。是啊!若是那天,他沒有活過來,會是什麽樣子。會不會如現在這樣,隻剩下一座墳茔,一個墓碑,什麽也沒有了。
到底曾經的經曆是一場夢,還是現在的遭遇是一場夢。他有些分不清楚了。
莊生曉夢迷蝴蝶,原來是這麽一種微妙的感覺。
他陷在他的思緒裏走不出來,卻把其他人急壞了。李寶眼睛都紅了,“真沒怎麽着……突然就起熱了。”
早前那婦人強撐着,拉了李寶起來,“堂主莫要怪李寶。小孩子體弱,将養不好病情反複也是不稀奇。怕是之前就沒好利索,在船上又颠簸的厲害,這才來勢洶洶。”
這堂主歎氣,忙問外面大夫請來了沒有。
大夫倒是請來了,還請了不止一個,可給的結論都一樣,先吃藥,吃了藥看看,要是能扛過去,先把命保住再說。這身體虧的厲害,得尋名醫調理才是。
一路到了太湖,住在了早就叫人準備好的宅子,這孩子的病情還是反反複複。每天靠灌湯藥和米粥勉強撐着。
把能請的名醫都請了一遍,結果還是一樣。
堂主都要放棄了,“算了,此法不成。他沒這麽命數。”
這婦人倒是動了恻隐之心,這孩子救回來一直很乖,從不鬧,懂事的不像個孩子。這要是把小名搭進去,怪可惜的。她私下找黑叔說這個事,“要不,再想想法子。其實回京城也行。說不定就是水土不服的緣故。您看一路上,這孩子都沒事,到了江南了,這出事了。”
這話也有道理。
可這不是怕别人給認出來嗎?這萬一是個有來曆的孩子呢?
這婦人就道:“病成這樣了,要徹底的養回來,沒個三兩年都不行。孩子長的快,變的也快,三兩年之後誰還認的出來?我可都看了,這孩子身上并沒有什麽特殊的胎記。那誰想認……也不是平白就認的吧。”
黑叔倒是猶豫了。
小乙對撿回來的孩子也怪憐惜的,就道:“黑叔,您還記得紅花會那個大姐不?”
紅花會?
小乙就道:“咱疑心人家,可人家去找咱們了。還在莊子裏給咱們留了銀錢。想來不是朝廷的人。天下反清複明的兄弟是一家……而且,您忘了,那位大姐說,紅花會有位神醫,連她身上的DU都能解開。反正看了這麽多大夫了,太醫要是不能瞧,那就找咱們自己的神醫看看。”
黑叔有些猶豫,但到底是起身,去找堂主了。
“紅花會?”堂主皺眉,他也不确定有沒有。現在各種的分支,随便數數都有幾十号。三天兩頭的換名稱,他沒聽過,但不能确定肯定就沒有,“你确定有神醫?”
不确定,“但是,死馬當活馬醫了。您請的那位老宮人不是說除了這孩子,再挑不出來第二個能以假亂真的了。屬下就尋思着,要不再試試?”
這堂主猶豫了半晌:“我先給京城的兄弟們飛信過去,叫他們打聽打聽紅花會。若是真有,再回去不遲。若是沒有,在這裏養着說不得命硬就扛過去了。否則,在路上加重病情,到了京城偏沒找到大夫,該當如何?”
也有道理!
于是,在天氣慢慢轉涼,早晚溫度都有些低了的時候,德海搜集來的消息裏夾雜着一條很不起眼的消息:紅花會。
四爺掃到這個的時候一愣,随意的問了德海一句:“這反賊倒是越抓越多了。”
德海便知道說的是什麽了,接話道:“回主子的話,倒是不曾見過這所謂的紅花會的人,隻不過是有人在打聽紅花會,尋找紅花會的神醫。”
找桐桐的。
四爺稍微沉吟了一瞬,正好想找那幾個盜墓的下墓穴去瞧瞧,這個身份倒是能用用。
他就将手裏的東西放下,問德海:“紅花會的神醫?怎麽一個神法?”
德海倒是不疑有他,以爲自家主子對神醫感興趣。畢竟,能到了現在還奇迹的活着,且這麽年輕的活着,必然是世外神醫的功勞。主子好奇紅花會内所謂的神醫,倒也不算奇怪。
于是就道:“這也是奴才第一次得了這個紅花會的消息,至于什麽神醫,之前當真不知。請主子稍等兩日,奴才這就打發人打聽去。”
四爺擺手:“連你都不知,那必是不想叫人知。别的倒是罷了,翻不起風浪。隻這神醫的事……你這麽着,對外放出消息,就說知道神醫的消息,也知道紅花會。”
然後呢?
四爺就看他:“你覺得你們主子娘娘的醫術,還稱不上神醫?”
是想下餌釣魚吧!用‘假’神醫,釣出那個真神醫。
隻是:“那到底是反賊,奴才怕傷了娘娘鳳體,若是有個萬一,奴才萬事難辭。”
“急着找大夫,必是有病人,且是要緊的病人。”四爺看他,“你覺得誰會去傷一個随時能救命的大夫?”
“是!”德海說着,就退了出去,緊跟着就将消息給散了出去。
等人走了,四爺才回了内室,見桐桐拿着什麽東西皺眉在看。
“看什麽?”四爺湊過去掃了一眼,密密麻麻的都是名字。還都是‘永’字輩,“看這個幹什麽?”不用費心去記。
林雨桐合上冊子,“弘曆叫人送來的。說是讓我給弘晖挑個嗣子,之前還想把永璜直接給過繼給弘晖,我直接給攔了。這不,又送來這麽一個冊子。”
完全是激情辦事,想起一出是一處,都不知道爲什麽的,突然來了這麽一出。
弘曆其實是聽弘晝說墓穴塌了,這才想要補償的。算了一圈,能給補償什麽呢?沒的補償呀!幹脆給你過繼一兒子算了。我那大兒子您不是喜歡嗎?幹脆給我大哥當兒子算了。
四爺将冊子一推:“不用!”
父子的緣分那都是上天注定的,他的弘晖在屬于他的地方子女雙全的,要誰的兒子要兒子?
林雨桐也是這麽想的,第二天叫人把冊子送去,隻說是知道他的心意了,但是真不必了。說了很多肉麻的話。
結果弘曆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嗣子這個恩典給的特别大,但人家推了。你說,這要是皇阿瑪和皇額娘心裏真的不認同他這個皇帝,覺得還想朝權利伸手,這扶持一個小輩豈不是正名正言順。可是人家不要嗣子呀!這說明是真的一點也沒起别的心思。
既然這麽着補償補償不上,他又下了一道聖旨,尊仁慧太子爲皇帝,廟号仁慧,谥号端。
對着個死人窮大方,冊封呗,好聽就行。
林雨桐聽到這消息的時候就開始反思了,說我這是幹啥事了呀,叫他又感動的一塌糊塗,開始這麽示好了。
可想來想去的,也沒覺得最近怎麽着了。對這位的腦回路,正常人一般跟不上,她也随他去了。愛冊封什麽就冊封什麽吧。
可這卻氣的鈕钴祿太後夠嗆,她真是覺得自家兒子巴結嫡母的樣子太難看。現在也不是以前,不是在雍王府,得顧忌着嫡福晉,就怕日子不好過。更不是先帝爺時期了,皇後跟弘時親近,怕皇後太偏着弘時,因爲他一味的去巴結讨好。現在都已經是皇帝了,不說把當日的種種不公追讨回來,卻還是低聲下氣的去讨好人家。
這是什麽毛病?!這就跟伺候的奴才一樣,跪習慣了就不敢站着!
可這性子是怎麽養成的?橫豎不是我養的。那是誰養的?是耿氏!
這麽一想,連耿氏也不好。遠不是看上去那般沒心眼。
她叫人請耿氏來,桂嬷嬷才道:“您忘了,裕太貴妃如今是‘皇考皇貴妃’,已經被和親王接回王府奉養了。”
“宣!”鈕钴祿太後哼了一聲,皇貴妃了就宣不得了嗎?
旨意一出園子,在園子附近劃拉地皮的弘晝就知道了。一邊絆住了傳旨的太監,一邊打發人回府裏去。太後這是心裏不舒坦,找人撒氣呢。自家額娘這不去還不行,去了就沒好,趕緊的,給送皇額娘那裏避避風頭,“隻叫福晉去園子裏,跟太後說說話。您告訴福晉,之前說的那個事現在能說了……”
傳話的不明白這話裏的機巧,但總算無誤的給傳到了。
于是傳旨的去的時候撲了個空,家裏的主子都不在。
去哪了?
往園子裏去了。
鈕钴祿太後沒想到,來的是弘晝媳婦,“你額娘呢?請不來了?”
吳紮庫氏還算了解太後,捧着一下子的金色珍珠就過去了,“這是我們爺特特爲您尋來的。您瞧瞧,本來想給您打成首飾的,誰知道我們家爺嫌棄我眼光不好,時候是要論起打扮,還得是皇額娘您呐。這不,巴巴的給您送來的。剛才進了園子了,才聽說您去宣旨了。這可不趕巧,額娘不在府裏……”說着附在太後耳朵低聲說了一句。
鈕钴祿太後更不高興了,去了那邊!去做什麽的?争寵的?一大把年紀了,爲老不尊的。
吳紮庫氏不知道對方的想法,在邊上小聲的道,“是我們家爺撺掇着去的。不知道怎麽的,興頭就上來了,說是挖了個金山……”
鈕钴祿太後一愣:“這可不能胡來!”
吳紮庫氏就笑:“皇額娘,我們家爺胡鬧是胡鬧,但有些事他不敢碰。他說的是園子附近馬路兩邊的地……”然後把怎麽經營的那一套給說了。緊跟着就是許多的奉承話,“别說萬歲爺偶爾來園子裏住,就隻您一年裏哪怕在這裏住上一日,這周圍的地那也是寸土寸金。我們家爺就說,守着皇額娘,那就是守着一座金山。他是想孝敬皇額娘的,可您也知道,現在手裏的銀錢都緊……尤其是這一回,因着抽那個福|壽|膏的緣故,白銀就罰了十萬兩。不怕皇額娘您笑話,這都動了兒媳婦的嫁妝銀子了。這不,我們家爺就動了這個心思了……試着跟萬歲爺提了提,萬歲爺将我們王爺給攆出來了,說是丢不起這個人。”她說着還咯咯咯的笑,“這不,又撺掇額娘去莊子上了,看看有用沒用。不過兒媳覺得,估計是沒用。我們爺說,萬歲爺在正事上,還是肯聽皇額娘的。”
鈕钴祿太後的心氣平了一些,但還是道:“知道沒用,還去莊子上?”
“去莊子上是假,叫兒媳來您這裏是真。”說着就低聲道,“一年這個數……”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萬兩黃金?”鈕钴祿太後愕然,“當真這麽多?”
吳紮庫氏低聲道:“這還是保守的。若不是怕咱一家做這個太犯忌諱,隻怕再翻三五倍都行的。”
鈕钴祿太後拉着吳紮庫氏的手,“本宮在宮裏,能需要什麽開銷?不過到底是養了弘晝一場,他過的不順,我這心裏怎麽都放不下。園子是皇家的園子,這周圍都是皇家的地方,荒着也是荒着,用用怎麽了?方便了觐見的大人們,豈不是好事?本宮看這個事可行。”
吳紮庫氏就笑眯了眼,“皇額娘說行,那必是行的。”說着,又離鈕钴祿太後近了些,“我們爺之前叫我進宮的時候千萬跟您說一聲,莊子那邊其實就是活着的死人,您何必計較呢?往後,您這年歲也慢慢長了,我們家爺總是盼着您無病無災,百歲千年的。您也知道那邊的醫術,真要到了要緊的時候,您說,這得一起死回生的神醫多難呀!那邊便是王,那也是莊子裏的王。您是整個大清國都尊着的王,那邊怎麽能跟您比?您啊,這麽一想,心一寬,您再尋思尋思,我們家爺這話是不是還算有幾分糊塗道理。”
鈕钴祿太後一愣,然後拍了拍吳紮庫氏的手,輕歎了一聲:“如今啊,敢跟本宮說這個話的,也就你們兩口子了。”這個話真是好話。人越老,越是怕死。最近一生氣,頭疼胸悶的,也不全是裝出來的。你說這要有個大夫,在身邊調養着,豈不是好。也不要多年輕的容貌,隻要身體康健就好。
吳紮庫氏一臉的不好意思,帶着幾分赧然的道:“不瞞您說,這要不是和婉出嫁了,兒媳都想把和婉送去跟着學了……”
鈕钴祿氏眼睛一亮,這個想法好。
打發丫頭去學,肯定不現實。不說那位教不教的,就隻弘曆那一關也過不去。但是宗室人家的女兒卻是可以的。别說是宗室了,就是勳貴人家,怕是也願意的。這些宮裏的妃嫔們,也巴着有人能學會呢。
她打發吳紮庫氏回去,“過些日子再叫你進來說話。”
鈕钴祿太後盤算了一圈,宮裏的公主沒有合适的,弘晝那邊也沒女兒,弘瞻還小。她想到了履親王,履親王家的閨女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了,倒是個合适的人選。
她着人又去宣召履親王,而履親王此刻也從落網的反賊嘴裏,打聽到了另外一個神醫。
紅花會——神醫!
弘晖昏昏沉沉的又被送上船,這回的船舒服多了,伺候的還是李寶,這孩子最近念叨的最多的就是紅花會的神醫,此番進京,是爲了求醫而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