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看!看什麽看!
十四一張暮氣沉沉的老臉在這一瞬間像是注入了活力, 那種桀骜和不訓以及各種的不服與快意, 都快從那張臉上破皮而出了。他輕哼一聲:“以前還有些怕你!現在爺可不怕!爺那大侄子對爺可比你這個親哥對爺好了太多了。再者說了,爺是恂郡王,您呢?您現在是誰呀?妾身未明說的就是您現在吧?呵呵呵!以您這脾氣,這妾身隻怕還得未名下去。畢竟,天下爲重嘛。”他快意的笑起來, 哈哈哈之聲不絕,完了又補充了一句,“哥啊,弟弟要是盼着這個天下好呢,就得期待您将來死不能入皇陵。弟弟要是盼着這個天下不好呢, 是不是就得想着我的親哥哥再登大寶呢?”
是說爲了天下好的話, 四爺最好啥也不是。四爺要是誰也不是,将來總不好偷偷的給塞入皇陵裏。那麽這将來,是不是真正的屍骨連入皇陵的資格都沒有。要是不想着天下好,隻想着一己私利,那麽必然是父子相殘。
這麽一想,是各種的不爽啊!
連林雨桐都不爽了, 可見四爺得多不爽。他們不爽了, 老十四就爽了:“哎喲喲, 今兒這天是真好!連吸口氣都覺得是甜的。”
呵!四爺嘴上能饒了他?“朕不管死哪兒去,那也帝王之身。葬不葬在皇陵有什麽關系?孝莊太後也不随葬皇陵,你們倒是誰敢不去祭掃?再者說了,朕做過皇帝, 朕的兒子是皇帝,要是錯不了的話,朕的孫子以及孫子的孫子還是皇帝……你呢?”
十四黑臉!擠兌誰呢?
緊跟着四爺又哼了一聲:“朕嘛,這将來還能不能偷偷的被塞皇陵裏去,朕是真不知道。但是朕要是不想叫你埋進皇陵裏去,那也不過是上嘴唇碰下嘴唇的事……”
十四一愣,看看自家四哥那過分年輕的臉,他的嘴角抽抽了一下。看他那個樣子,像是得道成仙了似的。對自己比較好的皇帝大侄子,他未必活的過眼前這個妖孽啊!而且,就算是自家那皇帝大侄子活的過眼前這人,估計那位大侄子得吓出陰影來。他爹能死而複生一回,誰知道會不會有第二回第三回。因此,他要是留下什麽話了,就是借給自家那大侄子一百個膽子,那孩子也不敢違背的。
唉!這可真是個悲傷的故事。
十四心裏發虛,但嘴上不服心裏也不服,又是一陣冷哼,卻不糾纏這個話題。而是随意的跳到下個話題随意的怼,“這有些人啊,就是權力心太重。在位的時候覺得命要緊,病的七葷八素了,舍不得命了。一天天的道貌岸然,什麽天下爲公啊,什麽爲了天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啊!糊弄鬼呢?還不是偷偷的跑去瞧病去。既然跑了,那就躲遠點呗。可人家呢,活過來了就不甘寂寞了,還總想出來蹦跶蹦跶。蹦跶啥呢?還以爲他是多了不起的帝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沒有了他這天下指不定要大亂了呀!呵呵呵呵!您瞧見了嗎?這大清有您的時候叫大清,沒您的時候不也還叫大清。老百姓的日子該怎麽過還怎麽過!這天下離了您一樣的運轉,您啊,真未必有那麽重要。”
句句戳心呐!
林雨桐端着茶杯輕抿了一口,十四這些年憋狠了吧。糟心的哥哥們都活着的時候,别管是狼狽爲奸還是相互攻讦,總有人應和呀!等上面一個個的都沒了,他發現是真沒人陪他玩了。還活着的兄弟人家不敢跟他玩是一方面吧,主要是他也瞧不上别人的段位。這會子瞧見他哥了,瞧瞧,六十多的人了,臉上也不見暮氣了。好似是被打了一針強心劑,眼睛裏都能迸射出亢奮來。怼起他哥來是毫不留情。她心裏就想,十四這些年關着大門,一天天的估計就靠着在心裏怼他的哥哥們找樂子過活呢。瞧瞧,怼人的話不假思索,那是張嘴就來。
怎麽能叫四爺不痛快他就怎麽說,怎麽能踩了四爺的痛腳怎麽說。
他得意洋洋,“哥哥呐,自從您沒了,大家的日子那叫一個好啊!您見不得誰好,您的兒子就叫誰的後人好。您見得誰好,您的兒子叫就誰不好。對十三是如此,對您留的大臣們也是如此。四哥啊,您說說……嘿嘿嘿您說說,您的兒子做了皇帝能怎麽着啊!孝順的兒子跟有能耐的兒子比,其實還是孝順些的兒子更得人心吧。所以說啊,四哥啊,弟弟這心裏其實還挺替您難受的。您說說,您是給了您兒子江山了,可您兒子給您什麽了?我的四哥嗳,可憐您都死了還放不下的兒子,可您那兒子未必有我這個弟弟樂意您活着吧?”
十四說着,就忍不住的笑,牙都掉了一半了還樂呵呢。咧着個大嘴氣的四爺就差把茶杯直接給塞嘴裏去。十四呢?卻是越想越覺得爽氣呢!半輩子的窩囊勁兒,憋在胸口的這股子氣可算是給出來了。
四爺連白眼都懶的賞給他,這傻子,得意忘形的什麽都忘了。沒察覺外面都沒有喧鬧之聲了。這條街都被清理幹淨了。要不然,自己說話的時候能一口一個‘朕’嗎?難道不知道這隔牆有耳的道理。
興奮的十四是真沒察覺到,各種的情緒交織,他還真沒這個意識。
因此,他壓根就不知道外面站着的弘曆把他十四叔的各種冷嘲熱諷給聽了個徹底。
乾隆氣的手都抖了,皇阿瑪不計較,結果十四叔給漏氣了。這個十四叔,施恩給您了,您倒是在背後拆朕的台,果然皇阿瑪不喜歡十四叔是有道理的。十四叔都這麽讨厭了,可想而知,能被皇阿瑪讨厭成那個德行的八叔和九叔得有多讨厭。
他在外面手都伸出去打算推門了,弘晝一把拉住,勸他稍安勿躁。想聽十四叔的真話現在也不容易了是吧。
然後就聽裏面的皇阿瑪開口就訓斥十四叔:“一大把年紀了,書真是讀到狗肚子裏去了。讀唐史,讀帝王傳記,你是到現在都沒懂李世民臨終爲何要打壓徐世績麽?”
李世民說,李治對徐世績沒有恩惠,怎麽辦呢?我現在先把他給壓下去,回頭等你登基了,你再去簡拔此人,如此,你便是對他有大恩之人。
這個道理十四怎麽會不明白?隻不過是怼人嘛,怎麽戳心怎麽怼。他覺得,以自家四哥的性子,要是能看上弘曆的作爲才算是見鬼了。别看這會子嘴上維護呢,其實心裏不定怎麽生氣呢。嗯!甚至是流血,鮮血淋漓,千瘡百孔的那種。
他嗤笑一聲,現在爲你兒子說話,說的這麽好聽,其實您壓根也不是那般委婉的人呀。現在這麽着,不過是還是顧忌您那倒黴兒子罷了。您啊,就是不敢跟您的兒子正面碰撞的吧。
外面的弘曆面色卻好多了,他覺得自己的行爲就是該被皇阿瑪這樣解讀的。就像是十二叔,當年皇阿瑪都快把十二叔撸成光杆了,可結果呢?結果自己提拔十二叔,十二叔現在就成了忠心耿耿的履親王,對不?
十四叔這種人,呵!真是一點好都不能給。
那邊十四卻沒有這麽自覺,還要張嘴說話。林雨桐趕緊攔了,六十多的人了,酒色都沾的老頭,他的體格能有多好。這會子亢奮的狀态,對他的情況可真不怎麽好。于是就出言打岔:“十四弟,坐吧。坐下說!”
老胳膊老腿兒了,站着不累嗎?
十四的眼神這才從他哥的身上挪開,發現這位是他嫂子。
“哎呦!”十四驚訝了,“四嫂?怎麽是您呢?我四哥帶着您……這可比我活見鬼的瞧見我四哥還叫人驚訝?這是怎麽說的?”他又看他四哥,“年貴妃也還好吧?您沒給舍得帶出來嗎?瞧把我嫂子給累的。”說着就像模像樣的給林雨桐請安,“四嫂,十四給您請安了,您吉祥。”
這個腔這個調,再用這個腔調說的那些個鹹淡話,林雨桐差點沒忍住一巴掌給拍過去。
她給氣笑了:“十四弟,這可是你的不對。你四嫂就一直這麽在的,也不見你打招呼。知道的說你是見了你四哥眼裏再沒别人,不知道的還以爲你是眼裏裝不下人。說了這麽一會子工夫了,才想起給我這老嫂子見禮,着實該罰。以茶代酒,來來來!趕緊先把這杯給喝了。”
茶裏放了藥,别太激動了再整個嘴歪眼斜。
四爺點頭,“老十四,緩緩。不着急!”他把這個‘老’咬的特别重,就怕人家不知道這個‘老’,那就是真的老的意思。
這話把老十四給氣的端着茶杯子的手都在抖。
當然了,也不全是氣的,老了導緻手抖是最主要的原因。
一杯茶進肚子了,覺得舒服多了。氣喘的都勻稱了。也确實是站累了,隻得坐過去了。一坐過去擡眼跟自家這老嫂子的眼神一對上,老十四懵了一下,緊跟着他就覺得血朝頭上湧,臉都紅了,他怒目看他四哥:“嫂子在當面,您剛才都說的什麽呀?”
是說前面後面都長着紅痣的事嗎?
哪在再嫂子面前這麽說小叔子的,自家這四哥果然是老糊塗了。
四爺呵呵一笑,“你嫂子嫁進來的時候,你才三四歲大。”
這才是真正的老嫂子,民間很多人家把這種嫂子都叫嫂娘。因爲她們很多時候是代替婆婆撫養小叔子的。也因此,其實真不必忌諱什麽。
老十四面色一僵,要是這麽算的話,自己當時穿着開裆褲受傷的事,這些個老嫂子都是知道的吧。
林雨桐安慰了他一句:“沒事,也就我們這麽幾個,從你八嫂往後,自你九嫂那開始就算進門晚了,她們肯定是不知道的。”
十四的臉紅中都帶紫了,爲什麽這事額娘從來沒有說過。他覺得這些嫂子每次看見他的時候是不是都會想起當年的事。
他也坐不住了,蹭的又起來,“那您二位慢吃着,臣弟就告退了。”
不等他轉身出去,門被推開了,弘曆帶着弘晝就進來了,兩人見了禮,就熱情的招呼他們十四叔,“留下一塊吃吧,難得皇阿瑪和皇額娘有這樣的雅興。”
四爺的笑意隻斂了斂,就默認了弘曆的安排。弘曆也大松一口氣!
這頓飯吃的,林雨桐反正是挺得滋味的。弘曆主動跟十四道:“十四叔得閑了,常去陪皇阿瑪說說話……”
十四心說,那地方是想去就去的地方嗎?
才這麽一想,就愣了一下。自己都能自由出入那地方了,那這自由度是得有多大?
是自家這大侄子腦袋不夠數了,還是自家四哥的段位更高了。
可轉臉一想,去去也好。别的不說,隻老四兩口子還這麽年輕……那就值得一去的對吧!自己嘛,畢竟是老了。
出來一趟的收獲就是:莊子明面上該撤的總也是撤了。
哨卡還在,出去沒人擋。來的時候跟進宮是一樣的,先過來遞了牌子,裏面說要見了,才通知你進去見面。
這麽一安排,四爺就滿意了。
弘曆又試着道:“兒子身邊有一侍衛,打小在少林寺學的武藝,兒子帶在身邊也有十年了。您要是想出去走走,就叫此人陪着您。若不然,兒子還真不能放心。”
要放人也放在明面上,弘曆現在有點找回跟自家皇阿瑪相處的感覺了。如今,這麽多人知道了,便是想弑父,也已經失去了先機。所以,皇阿瑪生氣了能扭身就走,他卻得束手束腳。人站在高位上,束縛就多,顧慮的就多。因此,很多事他處理起來反而會艱難。
殺不得,關不住,那就隻能這麽安排了。這也是當下最好的安排了。
四爺這回便沒反對,“那就把人留下吧。”
既然留下了,四爺走哪也就都帶着了。除了帶着張少山之外,再帶着的人就是圖輝和王義,這兩人一人是德海的義子,一人時德海的徒弟,換着帶在身邊。
莊子内的事,張保管着。凡是跟外面有牽扯的,陳福在管着。
德海就是帶着帶着原先粘杆處的人,負責莊子的護衛。之前派來伺候的也都撤了,林雨桐身邊隻剩下一芳嬷嬷了。再找尋以前宮裏伺候過的老人,這就很不必了。
弘晝趁機道:“您看,要麽,兒子給您送幾個伺候的人來。都是極規矩的……”
林雨桐不要這個,“我要來也沒用。我這裏,不收嬌滴滴的姑娘。一般的姑娘也服不了這邊的環境。這裏能比得上王府富貴不?”
弘晝一噎:皇額娘您這麽擠兌兒子就挺沒意思了。
林雨桐就笑:“我不要你府上養的。就把你那莊子上的佃戶,人憨厚本分,品行無大錯的人家舉薦過來便可……”
弘晝先是一愣,緊跟着就有點明白了。這莊子原先也沒多少佃戶,種地的都是家裏的奴。蓋因這一片緊挨着皇家的園子,小老百姓其實心裏還是怕的。如今這一片連在一起,是挺大的,但原先分到各家的話,一家也才幾十畝地。買了這所謂的莊子,其實也不是爲了給家裏增添點收益的,不過是皇上在這邊的時候,大家有個地方呆着罷了。因此,也不需要什麽佃戶來種地。
唯一有佃戶的,也就是自家和弘瞻的莊子緊挨着這一片。這些佃戶覺得靠着王府能有依仗,因此上,倒是安心的住着呢。
他一聽這麽說,就忙道,“那兒子回頭就去挑……”
四爺給攔了,“也不用挑了。你跟弘瞻,把距離圓明園和暢春園的那一片都留着,剩下的地全歸到這邊來。”
您這是要當土财主呀。
林雨桐卻明白了四爺的意思,“也對!對外就說着莊子裏住着一位先生就罷了。”
小老百姓便也隻以爲,這裏是王府請的先生。
弘晝一下一下的點頭,“也行啊,兒子回頭就找弘瞻說去。”不過是禮親王府裏還輪不到弘瞻當家,這些事還得費些手腳。大不了叫自家四哥下旨去。再在江南補償自己和弘瞻一個更大的莊子。
嗯!就這麽決定了。
四爺瞥了這小子一眼,“叫你損失了。給你個補償。”
弘晝眼睛一亮:“真的?”
四爺蘸了茶水,在桌子上給畫了幾筆,“這裏是圓明園,這裏是暢春園。這裏……這裏……還有這裏……是京城通往這兩處的必經之路。你将此處沿路的地想法子都弄到手裏,不用交給弘瞻經營,隻每年分給弘瞻紅利即可。将這地方建成官舍。從大院子,到小屋子,連下人住宿的地方一并給安排上……”
弘晝眼眸一閃:“四哥一年隻能在園子裏呆一半時間……”說完這個,他頓時就後悔。
這是犯蠢了呀!
皇阿瑪在這邊,隻怕四爺不是非必要都不會太回宮裏去了。況且,隻要皇上還在園子裏,哪怕一年中有那麽一兩個月住這邊,那蓋成那樣的地方也不愁沒錢賺。院子完全可以一年一年的包出去的。坐等着收錢……這都是次要的。關鍵是裏面凡是能過來住的,不是常進宮的,就是從地方上回來觐見的。隻要住在這裏,哪怕是從下人的嘴裏知道點隻言片語,那天下還有什麽事是皇阿瑪不能知道的。
可若是如此,“這地方明面上就不能由兒子一個人來經營。”
“那就慢慢的,把皇室裏能拉扯的都拉扯進來,經營你來管,給别人多分潤銀子便是。這地方,不管打不打皇家的招牌,除了皇家也沒人要的起這地方。”
弘晝點頭,這裏面的事大了,不是一點銀子的事。别說不賺銀子了,就是每年給裏面倒貼銀子,這活都得幹,“兒子知道怎麽辦了。”橫豎荒唐慣了的,這事還就得他才能幹,才敢幹。
至于有人疑惑爲啥他這個王爺以前爲什麽不這麽幹,呵呵!那不是因爲現在闖了天大的禍都有人給撐腰嗎?誰瞧不順眼都得憋着。
他自己想想都怪樂呵的,其實能當一個無法無天逍遙自在,想幹嘛就幹嘛的王爺,也挺好的。
臨走的時候,他又纏林雨桐,“皇額娘,回頭讓吳紮庫氏跟您請個安。您不知道,最近兒子的日子很不好過。”他變年輕了,但是吳紮庫氏并沒有。兩口子感情好的中間插不上外人,老這麽鬧别扭解釋不清楚也不成啊。
林雨桐就笑:“行啊,讓你媳婦來吧。”
可吳紮庫氏還沒來呢,十四來了。包袱款款的,常用的東西一帶,人就來了。四爺幹活,他擱在邊上叨叨叨,叨叨叨的。一會子說四爺刨的坑太淺,一會子說四爺整的地壟都不直溜。四爺都懶得搭理他,但人家就是能自得其樂。好似看着他四哥苦逼逼的,他就舒坦了。
四爺容他兩天已經是極限,第三天還逼叨叨的,四爺就打發他了,就問他一句話:“想長壽點不?想無病無災的壽終正寝不?”
十四幹瞪眼,到底是沒勇氣再怼了。
四爺白了他一眼,“想就閉嘴,老實幹活去。”
“我這歲數了,我能下地呀?”要麽說老四這人虛僞呢。當年皇阿瑪在世的時候弄幾畝菜地演了一處歸田園居的好戲,那是糊弄老爺子。後來在圓明園裏種地,那是糊弄天下人的。如今呢,還是種地,這又是糊弄他那傻兒子的。他早就看窺破表象看到本質了,想叫自己配合他演戲啊!做夢!
“你想下地爺還心疼剛撒下的種子呢。”四爺朝外面指了指,“看見對面那片了嗎?給我在哪兒蓋個房子去……”說着就看錢盛,“把圖紙給你十四爺,然後把人給送出去。”
蓋房子?
監工啊!這個他熟悉。多大房子他都給蓋。
結果圖紙拿過來一瞧,這是要幹啥呀,攏共也就兩畝的樣子,房子一排排的,也不知道幹啥用的。下人房也比這個講究吧,除了留着的火牆看着抛費一點,剩下的啥技術含量也沒有。“不幹!丢不起這人。”
“你要是錢有多的,就是再蓋一圓明園,爺也沒意見。”四爺回頭看十四,“你自己掂量去。”
嘛玩意?這玩意我自己花錢呀?您兒子不給您銀子使喚嗎?您那兒子一年出去溜達得花多少錢您這心裏有數沒?才想着怼回去的,結果想想還是算了,他樂的看笑話,最好都來悄悄笑話才好。
他把圖紙卷吧卷吧,“行啊!兩百兩就到頭的事,爺接了。抵藥費的吧?”
“抵一年的。”四爺回頭看他,“明年的咱們再說。”
明年再說?就憑你倆這老妖精現在保持的這個模樣,還有您這能掄鋤頭的體格,你要敢開這個口子,這得多少人願意給您幹活呀!
明年……明年還有我的事嗎?
他也看出來了,老四就是想拿捏他,就是得叫人翻不出他那個手掌心。
哼!
十四走了,吳紮庫氏才來了,這是做了好幾天心理建設,覺得不會因爲見到皇額娘而一下子昏厥過去,這才來的。
吳紮庫氏很用心,帶來的東西都是惠而不費的。布匹以低調舒服爲主,首飾更是以輕巧方便樸素爲多。想來這幾天沒少爲這點東西費心。
林雨桐笑着收了,又問起府裏的孩子,這兩口子生了七個孩子,六男一女。成了五男一女。側福晉章佳氏也生養過一個,可惜孩子也夭折了。如今府裏的孩子,都是嫡出。唯一的姑娘就是和婉。二月出的嫁,也才去了蒙古倆月而已。
說起孩子,不免就說到了和婉。和婉是雍正十二年出生的,又是嫡出的孫女,四爺肯定見沒見不知道,肯定問過的。那現在活着的烏拉那拉氏少不得過問幾句。
比和婉小的,倒是不曾聽過,可以跟兒媳婦聊聊。
“兒媳這次來也沒帶,等以後帶過來給皇額娘請安。”吳紮庫氏坐在林雨桐邊上,别的不問,說的也都是些家常的話。什麽永壁的媳婦有喜了之類的。把家裏的事說完了,又開始說些京城的貴婦圈的事。不動聲色的告訴林雨桐一些京城的情況。
挺有心的。
頭一次來,林雨桐沒多留。但還是幫着把臉給整了整。女人跟男人還不一樣,女人平時注意保養,所以,這隻要做一些微調美容,去去皺紋,年輕的就特别明顯。
吳紮庫氏摸着臉,又是高興又是發愁,“皇額娘,兒媳婦頂着這張臉出去,怕是要給您惹麻煩的。”
是說進宮之後,少不得叫宮裏的女人動心吧。
林雨桐就笑:“你是兒媳婦,跟自家閨女是一樣的。别人可不成。”
便是宮裏,再是妃嫔,那也是妾。做婆婆的疼兒媳婦,但絕對沒有疼一個妾室的道理。因而,有資格叫皇額娘出手的,一隻巴掌都數的過來。女眷這邊,宮裏的太後都不敢開這個口。将來的皇後倒是行,再就是自己,以及老六的媳婦。幾位皇嬸開口估計也行,還有活着的老公主和公主們,這是能開口的。
所以,皇額娘不認誰的有權,誰有寵,隻認規矩和親疏遠近。
吳紮庫氏走的時候心裏特别踏實,回去翻箱倒櫃的就找年輕時候的衣服。人不老了,穿的鮮亮點才對得起這番折騰呀!
弘晝笑這媳婦笨,提點道:“我跟你說,好好的做幾身衣裳,怎麽富貴怎麽收拾。過上半個月,你再往園子裏去給太後和額娘請安去。等從園子裏回來,你再辦幾場賞花宴,該請的隻管請……”
吳紮庫氏一愣:“你這是怕人家不知道……”
對啊!皇額娘那樣的本事不用都可惜了,可猛的要做這個做那個,自家那四哥必然又得多想。那就得換一種法子來。
吳紮庫氏還是聽的半懂半不懂的。但懂不懂的有什麽關系,就是辦差了也沒事,“反正有皇額娘呢。”那麽年輕的皇額娘,怕是比自己要長壽的吧。如此就可以保證剩下的半輩子不用小心謹慎,想怎麽過就怎麽過。
你倒是毫不客氣。弘晝就撺掇吳紮庫氏,“等見了皇額娘和宮裏的妃嫔,幫爺說一件事。”
什麽事?
弘晝湊近福晉,低聲交代了一遍。
吳紮庫氏以爲他瘋了,“咱也不缺錢,這活能幹嗎?”
弘晝就道:“這是正事……跟四哥說他肯定不樂意。但是宮裏的太後……估計是樂意的。”
太後瘋了?
弘晝白了她一眼,太後不是瘋了,很快太後發現她沒銀子了。
可别說太後就不需要銀子。這世上就沒有不需要銀子的人。當皇上的自己的生活上是不要錢,但卻是最爲銀子發愁的人。皇帝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太後呢?
太後的供給是由皇帝自己的内庫出的,内庫最大的供給一般就兩人,皇帝和太後。可現在呢,同樣的錢要給四個人花的。這裏面還有皇阿瑪和皇額娘呢。而且,這兩人的供給明面上怎麽着也得比太後高吧。同樣的餅子分兩半跟分四份,這肯定是不一樣的。
太後也得維持體面的。給下面人打賞,那得從太後的積攢裏出。這出的多進的少,庫存也消耗的快。
弘晝就道:“内務府很快就沒時間管太後了,他們自己的屁股都擦不幹淨。”
查貪污呀?吳紮庫氏可不看好:“皇上又不是真傻,以前那還不含混着過去了?”
以前他有錢造,現在他愁沒錢花。那不可着老鼠洞裏積攢的那點銀子來用嘛。
所以,内務府要遭殃了。
動内務府的前奏,是林雨桐積攢下來的雞蛋。
四爺擺明的要種地,所以,這邊又是開田又是種菜的,還買了羊。林雨桐當然就叫人把雞鴨鵝這些家禽都給添置齊全了。攏共也就四五十隻母雞,可叫林雨桐喂的,一天至少三十七八個蛋。她養的雞生的蛋,下面的人也不敢吃呀。光是四爺和她自己吃,一天兩雞蛋也消耗不完的。有時候十四過來蹭飯吃,還能多消耗一個。于是,雞蛋就攢着了。
攢着的雞蛋幹嘛呢?
林雨桐叫了張保,“你跟内務府的人熟?”
熟啊!誰敢不給太後跟前的紅人面子。
林雨桐就指了指那幾筐子雞蛋,“把輝圖帶上,你倆去把雞蛋賣了。”
啊?
張保愣住了,“賣……雞蛋?”
“對啊!”林雨桐好整以暇,“聽說内務府那邊,雞蛋的價格最公道,十兩銀子一個,我這是八百個雞蛋,你帶八千兩銀子回來便是了。”
張保反應過來了,笑差點繃不住。
林雨桐又交代,“你也看見了,咱們這菜蔬果子都有種呢。雞鴨魚肉往後也不缺。等這些下市了,你們繼續給送。保證都是最新鮮的。就莊子跟圓明園這點的距離,廚子做飯現送蔥都來得及。特方便。”
然後内務府就被打了措手不及。
一般人敢跑到内務府撒野的話早被攆出去了,可眼前這兩人不一樣啊,張保服侍太後的,最近不知道什麽緣由不見蹤影,但也沒聽說犯事了。到底怎麽回事這個不好說呀!還有這個輝圖,大家也都熟,人家還屬于上虞備用處的。
這麽兩個人帶了幾筐子雞蛋,非賣給他們不可。十兩銀子一個,不二價。
那這就不是簡單的事了。下面的人小心的伺候着這二人,然後一層層的往上報,這事就推到了高斌身上。
高斌并不主理内務府,内務府的差事現在于他而言算是兼職。人家現在是大學士。
主管之人一直是來寶。此人乃是雍正十三年先帝駕崩之後,當今萬歲爺放進内務府的第一人。到現在在内務府已經主管了十五年了,屬當今陛下親信中的親信。
可這事此人卻躲了,直接把事情發到他的手裏。高斌年歲也不小了,不想管這事。他以爲是内務府裏的誰得罪宮裏的太監了,就道:“别管是八千兩,還是八萬兩,張保那人在太後跟前極有臉面。若是現在不将此人安撫住,将事情揭過去。就怕他的嘴歪一歪,在太後面前說點什麽。”太後非開口要點龍肝鳳腦這些稀罕的玩意,你就是拿着八萬兩銀子,這也沒地方給踅摸去不是?
找茬不外乎是要銀子,那給銀子便是。
可這不是給銀子的事。
過來找高斌的也不是無名之輩,他用極低的聲音道:“萬歲爺最近要了不少東西,可宮裏卻不曾見。這些東西去哪了?張保和輝圖消失的時間跟萬歲爺調撥東西的時間幾乎一緻……高大人呐,您看,要不然進宮禀告一聲?”
高斌放下手裏的筆,緊跟着皺眉,“這樣啊!你先将東西給收了,别管是十兩二十兩,隻管給。回頭叫人悄悄跟着……”總得知道背後是一尊什麽樣的神吧。
結果真給了八千兩銀子,可跟蹤的人一出城就被人給絆住了,把人給跟丢了。
林雨桐是真沒想到内務府真敢買。
張保回來的時候,林雨桐和四爺正跟十四一塊吃飯,給十四調養身體,除了用藥,還得食療。像是野菜之類的,不好吃,還發苦的這種,搭配着吃對身體肯定好。
張保将銀票遞過去的時候,她正給十四夾菜,隻掃了一眼那票子就呵呵的笑,“那……明兒再牽兩隻羊去賣!五千一隻,不還價!”
張保歡喜的應着,四爺還給桐桐夾了一筷子魚,就差沒明說:這事辦的好。
十四端着飯碗,左看看右看看:要麽說是心黑呢!兩口子這心黑的呀,如出一轍。
瞧瞧,這點野菜都敢訛爺兩百兩呢。
呵呵!
都照你們兩口子這麽做生意,國庫都不用收稅了,你倆開個黑店,多少銀子你們訛不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