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妃嫔四人第一天請求離開, 林雨桐很給乾隆親媽的面子, 沒把人撅回去反而把人留下了,“沒事,住着吧。想要什麽隻管找錢盛,不會叫你們受委屈的。”
劉氏被其他三人推搡出來,張着嘴還要說話, 那邊林雨桐已經客氣的問她:“油潑臊子荠菜面,要嘗嘗嗎?那要不……一塊吃?”
劉氏着急,她不是這個意思呀。正要解釋,那邊‘先帝’突然來了一句:“要蒜嗎?”問母後皇太後的。
這位母後皇太後扭臉:“沒蒜末嗎?”
“那你等一下,蒜末馬上來。”‘先帝’去一邊剝蒜去了。
劉氏左右看看, 不知道該怎麽辦?
林雨桐特别和氣:“要一起吃嗎?味道不錯。”
劉氏連忙搖頭, 吃先帝做的飯,折壽啊!她朝後退了兩步,就聽主子娘娘跟她道:“不吃啊!那後廚開飯了,叫下面的人去領。”說着喊錢盛,“去安排好了再過來伺候。”
錢盛就笑盈盈的将人給帶下去。
四人夜裏都睡的不安穩,哪哪都不得勁。
他們這種的在後宮十幾年了, 懶散慣了。雖然日子算不得好吧, 但吃喝啥的不愁。而且, 日子一天一天的就這麽過的,不用給誰請安,不用費心的巴結讨好誰,更不用爲了争寵使手段, 這日子雖說好似沒盼頭吧,但是還算是消停。也别說什麽死水無瀾的話了,這也就是在宮裏衣食無憂的,要是當年沒進宮,嫁去小戶人家,那日子未必好過呀!這見鬼的世道,能消停的活着就是福氣,還奢求啥呢?
這些年姐妹四個相互作伴,其實都挺滿足的。
這會子都這歲數了,就是那真是先帝,還去搶呀?搶來幹啥?先帝都不是先帝了,宮裏那位太後一直強調這位是金爺,連個正經的身份都沒有,還搶着去給他生個一兒半女嗎?
呵呵!也不看都啥歲數了!消停的活着不挺好嗎?反正怎麽說皇帝也算是她們的便宜兒子,怎麽着也不會少了她們一飯碗吃,将來死了還有人給披麻戴孝。再往後,她們陪葬皇陵,皇陵總是有人給祭掃呢。這麽一比,這有兒子跟沒兒子也沒差别呀!劉氏倒是有兒子,可先帝一走,她那兒子才幾歲大就被過繼出去了,一年到頭她連兒子一面都見不上。不過是偶爾會遞進來點東西,證明她還有個兒子罷了。
所以,巴着先帝得不着啥好,就更覺得沒必要在這地方呆着了。
可第二天還得早早起來請安去,這都叫什麽事。
四個人都算是起的早的了,到正院門口的時候才聽說兩位主子早起來了,往園子裏去了。
這裏哪有什麽園子?
緊趕慢趕的敢過去,發現這兩位主子在荒地上比劃,一人手裏拄着鋤頭,一人拿着鐵鍬。主子娘娘還在那裏抱怨,“這鋤頭太笨重了,一點都不好用。”
然後先帝就道:“鋼鐵煉不到家,這就算不錯了。”
林雨桐就把鋤頭給扔了,“那我還是蹲着拔草吧,鋤頭還費勁。”
“傷手!”四爺叫她讓開,“你去種花去,我一個人能開出來。”
“幹嘛你一個人幹呀?”林雨桐看着一圈伺候的,“嘛呢?找家夥幹活了。”然後朝新來的四人組,尤其重點關照安貴人,“你們身體弱,尤其是安貴人,身子更弱。這就是長期坐着不動的緣故。都來吧,搭把手,咱們今兒就是這一片,得有四五畝地吧,開出來。能拔草的拔草,嫌棄拔草傷手的就把别人鋤下來的給撿起來攏成堆放在地頭去……動一動對身體好……”說着又想起什麽,跟陳福道:“叫人去買幾隻羊來,這些草都可惜了的。”
陳福:“……”
四人:“……”
皇後娘娘這個畫風,招架不住。但她們感覺主子娘娘這種親力親爲說到底還是要專門在這事上堵着收拾她們呢。
陳福對曾經的女主子還是熟悉的,當年她可不是這樣。大概齊人越活越年輕之後,是會不一樣吧。他欠着身應了,然後快速的去了。
四個人今兒跟着在荒地裏轉了一圈,回去恨不能給累死過去。
第三天好容易起來了,可一起來就在荒地的附近發現了成十隻羊。要伺候的兩位主子在一邊像模像樣的商量,羊圈該蓋在什麽地方。
于是,今兒大家都忙着規整羊圈。因爲昨兒開出來的地澆灌了水,如今進不去。所以,大家圍着這幾隻羊開始忙活。
莊子裏的人不能出去,沒關系呀!四爺把觸角一點點的往外伸,叫張福再出去,找那些守在卡口的守軍,“瞧他們邊上有沒有荊棘條,弄兩車來。”
“多些也沒是,我還養幾隻雞。有的話隻管叫送來吧。”林雨桐又補充了一句。
于是,外面的守軍每一小隊貢獻了一車的荊棘條,都是新鮮的。然後送來之後,收拾齊整後編制。會編制的小太監都覺得有了用武之地。跟着編制羊圈的栅欄也行,用這荊棘條編制别的家夥什也行。
林雨桐就賞了一個小太監,這孩子編的簸籮和筐子像模像樣的,就值得賞。
海貴人讨巧,用柳條給林雨桐編了一頂帽子奉上。
林雨桐一臉的一言難盡,悠悠的道:“你這是打算送我一頂綠帽子呀?”
綠帽子?
海貴人臉一白,噗通一聲跪地上了,吓的話都不會說了:“娘娘……”妾不敢!妾還是知道自己的斤兩的。
林雨桐:“……”我其實就開開玩笑。她摸摸鼻子,幹咳一聲,“那什麽,起來吧!起來吧。逗你玩呢!”
然後休息的時候四爺折了幾枝迎春給桐桐戴在頭上,這才把綠帽子那一茬給忘了。她是忘了,可海貴人快吓死了。勉強支撐了一天,回去就躺下了,拉着劉氏的手哭了,“劉姐姐想想辦法,再這麽下去,真活不了了……”
四個人誰也受不了啊,太累人了。
第四天一早,劉氏覺得用一把兒子,求個情去。卻不想還沒開口呢,主子娘娘就誇了,“你們做的很好。那幾隻羊以後就靠你們了,園子荒的久了,這犄角旮旯的到處都是草。還有樹葉,羊也吃的。用幾個鐮刀,綁在竹竿上,順便也就把樹木修剪了……每天這麽圍着園子一圈一圈的轉,蹲下起來,起來蹲下的,最是能鍛煉身體。要不了三個月,你們也能健步如飛……”
不!臣妾并不想健步如飛。
可主子娘娘都這麽說了,她還能說啥。要不得又得支撐一天。之前是腿疼腳疼,今兒是胳膊舉着,哪哪都疼。
第五天四個人聰明了,花錢賄賂陳福去了,不論如何給宮裏遞個信,要是不能給宮裏遞消息,好歹跟弘瞻遞個信兒吧。這裏真是不能再呆着了。
陳福心裏贊一聲主子娘娘厲害,不說别的,隻憑着不管主子過什麽日子,主子娘娘都能不離不棄的勁兒,這就是一般人比不了的。幹活怎麽了?主子娘娘年歲更大,一個人幹的抵得上這四位幹的。結果幾個人沒一個人撐的住的。
他收了錢,然後就禀報給主子了。
林雨桐心裏搖頭,她随時有目的的折騰,爲的就是叫她們撐不住朝外求救,但是她們真要是忍下來了,那麽以後她自會想辦法安置。可現在這樣……這是徹底的把人養廢了。其實三十來歲怎麽了?還正當年呢!
隻要能過宮外的日子,林雨桐真想過如果有合适的人選,至少除開劉氏之外的人還是能選擇第二次人生的。結果都受不住!不是說不能安排富貴的人家,這世上的富貴哪有一成不變的。将金絲雀放飛出去,有時候真不是仁慈,而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殘忍。因爲離了鳥籠子,她們活不下去的。
滿打滿算幹了三天,受不住了,要走弘瞻的路子求助,這正是林雨桐的目的。
把這四個人再送到弘曆跟前,估計這孩子又有新的主意。
呵!等的就是他的新主意。
乾隆是有新的主意,但鈕钴祿氏還在原地打轉,沒挪動多少。
她到現在還覺得跟做夢似的。今兒起來,眼皮直跳,又叫人去請耿氏。耿氏多機靈的?直接稱病了。隻說是受了驚,夜裏噩夢連連,精神恍惚。她都這麽說了,太醫敢說不是嗎?于是太醫也說受驚了,開的也是好方子,但話卻是這麽說的:“若是心悸的厲害,便熬了濃濃的喝一碗。不過到底是藥,慎用!”
那隐含的意思就是:要是沒病,熬出味哄哄人算了,可千萬别真給喝了。
去宮裏探病的弘晝心知肚明,親自把太醫給送出去,再回來的時候自家那老額娘已經從床上起來,在榻上坐着了,還指揮丫頭,“把果子洗了端上來。”聞着藥味都苦,還是吃盤果子甜甜嘴吧。
弘晝無奈的很,自家這額娘比一般人的心都大。老太太一瞧就是長壽之相。他湊過去,“額娘,您這是賴在宮裏不打算走了。連園子也不想去?”
住園子當然是好了,但是太後一走,宮裏豈不是更自在。再熱能熱到哪兒去啊!
要是以往就罷了,估計這回是不行,“太後要去,您賴着合适嗎?”
耿氏看自家兒子,在果子沒上來之前先塞了一顆話梅到嘴裏,“太後才不去呢!”那位可一點也不傻。打了大半輩子交道了,她太清楚對方的脾性了。
弘晝低聲道:“此次不同以往,如今聖駕要去園子裏住,太後必是要跟着的。園子離那莊子也才大半個時辰的路……額娘啊,您是知道我四哥的,他有時候這想法跟咱們不太一樣。想起一出是一出。皇阿瑪和嫡額娘住那種地方,太後卻住在園子裏享清福嗎?”男尊女卑,夫爲妻綱,這三綱倫常豈不是要亂了。
更何況,自家那四哥隻怕還有别的打算。
耿氏就道:“不能叫外人知道,那當然還是越少的人去越好。”所以,你少忽悠你娘,“再說,宮裏能離了太後嗎?”
弘晝低聲道:“我皇阿瑪都能假死走了,還有什麽不能的。别人隻道太後在園子裏,不見人誰也不知道不在呀對吧?”
所以,人還得悄悄的給送去嗎?
耿氏覺得新送來的果子都不香了,“所以,額娘這消停日子過不成了,是吧?”
弘晝賠笑:“額娘啊,說不得去了那邊,咱們母子見面說話反而是方便了。”
不!爲娘并不是很想跟你說啥悄悄話。就想過點消停的日子,别的啥也不圖。
耿氏掙紮道:“說不得先帝就攔了呢?不是不想叫人知道嗎?能叫皇帝這麽鬧嗎?”
皇阿瑪縱着他這麽鬧才是對的!明面上當然不能承認先帝在,但該有數的人心裏得有數才對。皇阿瑪要真是縮在裏面伺弄幾畝菜地,那也不是皇阿瑪了。
弘晝不說話了,隻看着他額娘。耿氏便讪讪的,“知道了!知道了!太醫的醫術十分高明,我明兒一早就好還不成嗎?”
這就好。
耿氏決定明兒再好,因此,今兒鈕钴祿太後有請的時候她還是去不了。
弘晝卻起身得過去請安了,到了慈甯宮他一聲聲的皇額娘叫的好不親熱。
鈕钴祿太後急忙問:“你額娘如何了?”
“受了些驚,吃兩副藥怕是就不礙了,明兒來給皇額娘請安。”弘晝說着便笑道,“您可還好嗎?莫要怕,也不要擔心。皇阿瑪上了年紀了,待人不似從前了……”
鈕钴祿聲音依舊帶着幾分夢幻,“這幾天老感覺在做夢!”活了大半輩子了,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噩夢。
弘晝隻做不知道她的意思,順着話往下說,“是啊!兒子也覺得跟做夢似的。”
這邊兩人正說話呢,外面禀報說是萬歲爺朝這邊來了,弘晝趕緊起身迎了,卻沒想到,除了萬歲爺,後面還跟着弘瞻。
乾隆的面色不好看,帶了弘瞻見了禮就起身,“額娘當日決定做的太莽撞了,幾位太貴人在宮裏時日久了,出宮過日子哪裏能習慣?”說着就看走路還帶飄的弘瞻,“老六過來給他額娘求的請……”
弘瞻隻接到信兒,說請他進宮爲他額娘求求情。但其實具體的事情卻不知道。原以爲是自家額娘觸怒了太後,或是在宮裏做了什麽犯忌諱的事情。可現在聽自家皇兄這個意思,是說額娘不在宮裏。
不在宮裏能去哪裏?去園子裏住了?那這有什麽不好的?
他左右看看,朝他五哥身邊蹭了蹭,皇兄的話他聽不懂就算了,爲什麽覺得太後好像不怎麽高興。
鈕钴祿不是不高興,是特别不高興。最近,她總覺得别扭,可一時也不知道到底是哪裏别扭。今兒在這裏一對比,她察覺了到了,這别扭來自親兒子的稱呼。以前皇帝兒子見了她都是稱呼皇額娘的,就是最近,突然那個‘皇’字就不見了,隻剩下額娘兩個字了。之前她還挺高興的,兒子偶爾叫一聲額娘,這也是親近的表現。但連着這麽些日子,一聲皇額娘都不叫。尤其是跟弘晝和弘瞻前後腳的來,這麽稱呼明顯的很,那一聲‘額娘’夾在其中,就顯得特别的刺耳。
那一瞬間,鈕钴祿太後真覺得心裏像是被什麽東西刺了一下一樣,尤其不舒服。因着老五和老六都在,她忍着沒發作。這會子聽着兒子的抱怨,她還是忍了,隻道:“當時事情來的太突然了,額娘也沒多想呀!”這兩天心裏已經有些後悔了!好像隐晦的提點兒子一句,先帝回來,你可别把戒心都給放下,皇家哪裏有什麽父子之情呢?可這些話當着老五老六她當然不好說了,隻怒道:“她們也太不懂事了,就是待她們太過仁慈的緣故。”
弘瞻臉都白了,他何嘗聽不出來這是斥責他的額娘。于是,他利索的跪下,想說點什麽吧,卻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嘴唇翕動了好幾下除了惶恐什麽也沒剩下。
乾隆歎氣:“額娘,這些話不該您說。”那邊有嫡母管着呢,您這話有些過了。
事實上,結發之妻地位是不一樣的。
鈕钴祿太後輕哼了一聲,到底是沒再說出其他來。
弘曆就道:“兒子覺得,您跟耿額娘最好還是去一趟。”吳書來那奴才回來傳話了,說是嫡額娘問了,說是母後皇太後請的動聖母皇太後不?
這哪裏是給額娘傳話呢?這是給他這個兒子傳話呢。
人嘛,親疏遠近誰都有。自己當然更親近自己的額娘,可是——禮法不能亂呀!
嫡庶、正統、綱常該守的就得守着。隻要有一個外人知道先帝活着真想的,他做樣子也得做出來,否則,别人眼裏怎麽看自己這個帝王呢?
鈕钴祿太後手都顫了,“你是說……叫額娘去莊子上……”
“額娘,嫡額娘是個有分寸的人。隻看兒子的面子,也斷斷不會讓您在莊子上伺候的。但她能說不讓您去伺候,您不能堅決不肯去呀!您這樣,叫兒子有何面目去見皇阿瑪……”
弘瞻睜着眼睛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這些話他有點聽不懂啊!
鈕钴祿太後眼淚都下來了,“哀家熬到如今,兒子做了皇帝了,卻又要去伺候人了。皇帝啊……哀家于大清有功啊!哀家爲先帝生下了你,哀家自問在誰的跟前都不會低一頭。您卻叫兒子去伏低做小。弘曆啊弘曆……你這是把你的親額娘往腳底下踩啊!”
老五拽了拽老六,傻孩子,還不走,呆在這裏聽什麽呀?再聽下去得要人命了。
弘瞻這才反應過來,麻溜的跟着溜出去了。
人一出去,弘曆一下子就跪下了,“額娘!”他伸手拉住親娘的手,“額娘啊,這世上若有一個肯定不會害兒臣的人,那就非額娘莫屬了。兒子難道連這點輕重也分不輕。額娘您幾次欲言又止,兒子知道您擔心什麽。皇阿瑪回來了,兒子做的好則罷了,做不好,隻怕是要出事端的。這也就是兒子爲何一定要将皇阿瑪留在京城的緣故。眼皮子底下才是爲安全的。從今往後,兒子做什麽,都不好再随心,蓋因皇阿瑪就睜着眼睛看着呢。何況,皇阿瑪何等手段,雖然誇兒子良多,可回頭兒子卻心裏發虛……一邊爲得了阿瑪的肯定而歡喜,一邊又警醒着,怕這樣的誇獎蒙蔽了兒子的雙眼。您以爲将皇阿瑪放在莊子上就安全了?就絕對沒有意外了?您想想陳福和張保二人,皇阿瑪的棋埋的深啊!如今看似兒子什麽都能掌控,可就怕這種什麽都能掌控但其實什麽都脫離掌控的感覺。之前責備您,兒子是專門在老五和老六面前如此說的。說到犯錯,其實兒子一開始就犯了緻命的錯了。”
哦?
鈕钴祿太後見說的是正事,将兒子一把扶起來,“起來說話。”
“皇阿瑪在世的事,弘晝知道就算了,要是沒錯,永璜也知道了。緊跟着是張廷玉,再下來是十二叔,十四叔,還有傅恒……如今又算上後宮的這幾位妃嫔……可額娘啊,這還不包括這麽主子跟前伺候的,以及那麽多守着哨卡的将士。額娘,一個人知道的秘密是秘密,那麽多人的知道的秘密,這還是秘密嗎?既然不是秘密了,那隻圈着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想用皇阿瑪生事的人很多……不過把皇阿瑪放在眼皮子底下,至少生事的時候咱們能第一個知道。可額娘啊,兒子如今還能全心全意的相信誰?父母、妻子,子女、兄弟,放在百姓人家,這便是最親近的人了。可是,兒子要防的是父親,是子女,是兄弟,倒是得了好妻子,可兒子跟孝賢夫妻緣淺,沒有了這個賢内助。因而,兒子唯一能托付的就唯有額娘了。”
鈕钴祿太後便明白了,“你叫額娘去……其實是想叫額娘盯着那邊的動向。”
對!除了您,還有誰呢?
鈕钴祿細細思量了一遍,好似還真沒合适的人選。
她長長的歎了一口氣,“你既然這麽說了,額娘還能說什麽呢?好在先帝年紀大了,怕是也撐不了幾年了。就這麽着吧,去了園子之後,哀家就過去。”
弘曆心裏松了一口氣,這些話也隻能對親額娘說,對别人是不能提的。之前一直處于興奮狀态,心也提着,但沒那麽深的戒備。可等那四個老貴人也知道了之後,他突然意識到,之前太樂觀了。實際上如今知道的,或是不知道而猜出一點端倪的人加起來絕對不是小數目。一有這種意識,他突然就覺得也許皇額娘錯有錯着了呢。幾個貴人前去,這是第一步。讓額娘幹脆也過去,不管從哪方面講都是百利而無一害的。
鈕钴祿太後的手放在兒子的肩膀上重重的摁了摁,說到底,兒子在面對先帝的時候,還是怯了!要不然一個帝王,何至于叫親生母親去做這樣的事。
但此刻他是最敏感的時期,能誇不能損,更不能刺激這孩子。她點頭說好,“咱們母子禍福一體,額娘去便是了。”
鈕钴祿太後來的時候,聲勢再小,也比林雨桐和四爺當初住進來的時候大。
馬車一輛接着一輛進了莊子,四爺和林雨桐就沒搭理。今兒得閑,又有那個小太監編簍子的技術不錯,編了幾個魚簍子,兩人在開挖的河裏下簍子逮魚去了。這魚都不大,一匝長算是大的,兩人沿着河繞圈,說是找魚,又何嘗不是把地形給看了一遍。順口又安排這個河該怎麽利用。是不要要開挖一個人工湖,湖裏是不是要種荷花養魚等等。
陳福禀報說,人已經朝這邊走了,兩人也沒搭理。四爺拎了一個簍子出來給桐桐看,“瞧瞧,這是逮住什麽了?”
林雨桐湊過去,簍子太密,看不甚清楚,“是黃鳝吧?”說着就道,“還真想吃爆黃鳝了。”
四爺就叫張保,“出去看看挖渠的工匠,誰摸到泥鳅黃鳝了。有了隻管買了……”
乾隆扶着自家額娘朝這邊走,遠遠的就聽見自家皇阿瑪的聲音了。他笑道:“皇阿瑪和皇額娘好雅興,看來兒子來的巧了。”
林雨桐這才笑道:“那就吃了飯再走。”說着,臉徹底的扭過去,然後就看到一身華服前來的鈕钴祿氏。她身後跟着耿氏和弘晝,再後面是個十七八的少年。
她看過去,鈕钴祿和耿氏也看見她了。
兩人之前遠遠就看見一對中年夫妻。女子站在岸邊提着裙擺指着河裏,男子在河邊像是撈什麽,兩人都帶着笑。男子起身的時候,很自然的将手伸過來,然後女子一把就抓住了,而且,到現在還都沒有分開。
等到了跟前了,真的看真切了,鈕钴祿和耿氏都恍惚了。
她們當年入府的時候,四爺也都是三十多歲的年紀了,就如同現在一般。如今,他們覺得大半輩子過去了,結果眼前的男人還如同當年一般。甚至比當年看起來更有威儀。
兩人是做夢也沒想到,見到的先帝是這樣的。看到他的那一刻,時光仿佛倒流,那時候青春年少,她們也都美貌,也都曾經對眼前這個男人有過期待。他的喜怒哀樂主導着她們的一切,他是主子,他是她們的一切。
一個人一生的跌宕起伏,都跟這個男人綁在一起。不知道爲什麽,兩人的眼淚都下來了。她們雙雙跪下去,喊了一聲:“爺——”
這一聲叫的,林雨桐感覺四爺甚至朝她身後微微的躲了躲。這兩人不同于海貴人她們,也不同于劉氏。
四爺淡淡的叫了一聲起,就說弘曆:“胡鬧!折騰你額娘做什麽?命婦的事也是大事,一國太後豈可随意出宮?”
這話說的,鈕钴祿的心不由的揪了一下,她一輩子都沒被先帝關心過。沒想到到如今了,四爺倒是疼了她一回。她鼻子一酸,忙道:“夫爲妻綱,您在這裏,臣妾怎麽敢高坐宮中呢?”
四爺臉上的笑收了,‘呵’了一聲,“夫爲妻綱?嗯?誰是妻?”
鈕钴祿一梗,她是太後啊!她是能随先帝陪葬的。她當然是妻了!
弘曆看林雨桐,林雨桐臉上露出幾分譏诮的神色,“看來,這是沒有本宮的容身之地了!”
“皇額娘,您這是要折煞兒臣們。”乾隆趕緊過去,直接跪在林雨桐面前,“您這麽說,兒子們在這世上無立足之地矣!”
林雨桐的手就放在弘曆的頭上,“弘曆呀,我跟你皇阿瑪留下來那是我們願意留下來。并不是你能将我們留下來。你得記住這話呀!”她說着就歎氣,“其實,要說養兒子,我還是更喜歡魯鈍些的……”
四爺接了話,“嗯!太聰明的,容易反被聰明誤!”說着,就牽了桐桐的手,“走吧,不是要吃黃鳝嗎?”
兩人說着走遠了,帶着奴才們都走了。
剩下一隊人進退不得,就是弘曆也面色陰晴不定。他知道,他跟自家額娘的打算被皇阿瑪知道了,那句‘聰明反被聰明誤’便是警告。
久不跪人的鈕钴祿氏,這會子搖搖欲墜,咬着牙很有些陰晴不定。
一行人沒耽擱,追着先帝和娘娘去了,看着兩人進了主屋,裏面沒聲音,他們就都在外面跪着。錢盛守在外面跟乾隆道:“萬歲爺,主子說了,您看着随意安排便是,很不必在這裏跪着。”
弘晝心疼他額娘,就低聲道:“四哥,皇阿瑪這麽說,必然是這麽想的。。皇額娘和額娘都上了年歲了,這麽跪不得的。”他說着就起來了,“您要不起來,臣弟就進去請旨去。”
弘曆緊喊慢喊,弘晝在外面揚聲說了一句:“皇阿瑪皇額娘,兒子進來了。”
錢盛也不攔,然後弘晝就将門給推開了。
結果推開就愣住了:“人呢?”
裏外間拉通了,一眼能看到底。裏面并沒有人呀!
明明看着進來的,可這怎麽就不見了呢?
弘曆蹭的一下起來,“皇阿瑪……”
裏面果真沒人。
弘晝看錢盛,錢盛噗通一下跪下,“奴才不知。”
不知?
弘晝才說要呵斥,弘曆一把給抓住了,“你去看看那個……”
桌子上放着一張紙壓在茶杯下面,是皇阿瑪的手筆。上面的大緻内容是,他們出去一趟,你們皇額娘想吃京城的小吃了,晚上就回來,不用大驚小怪。
弘曆拿着紙張細細的看了一遍,臉上陰晴不定。他這些日子做的所有的安排在這一瞬間就成了笑話。他以爲将人圈住了,可實際上能圈住是因爲他們願意被他圈。而不是他又能耐圈住他們。
弘晝跟在弘曆身邊,低聲問說:“四哥,那現在怎麽辦?”把人惹惱了!
怎麽辦?
弘曆低聲道:“将人都撤走。不必守着了。”根本就守不住,守着也失去了意義。他說着就看親額娘,“額娘您和耿額娘去暢春園安置吧,至于幾位太貴人,一并帶走。但是不能去園子……”他看向弘瞻,“你的莊子就在附近,朕将幾位貴人交給你侍奉。就在莊子上吧,該怎麽做,心裏有數的吧?”
弘瞻忙不得的點頭,這會子叫他答應啥都行的。他的記憶裏是沒有親爹的,但是親爹突然給冒出來的,這種沖擊,叫小少年一直處于飄的狀态。
分頭安置下去了,弘曆喊了弘晝,“快!你跟朕走。”
趕回京城,說不定還能碰上。
此時四爺和林雨桐都在去進城的路上了。牆高得看是對誰呢?兩人如今這個年紀,身手都還算利索。這麽個院子就能将兩人給困住?四爺再如何不濟,那也是幹過特務的。自由出入這裏?隻要想,就一定能。
京城還是那個繁華的京城,兩人就在市井中随便轉轉。
過了飯晌了,也真餓了。四爺找了一家老館子,這館子幾代人了,口味很是不錯。他帶了桐桐進去,要了一間臨街的包間,吃頓飯,也等着弘曆找過來。
結果才一落定,就瞟見對面戲樓上一人怔怔的朝這邊看。林雨桐扭臉看過去,愣了一下——十四!
林雨桐就看四爺:“對面是十四的産業?”
四爺瞟了一眼匾額,“嗯!帶着十四府的印記。沒想碰他,卻偏給碰上了。點菜吧,多點些。”
林雨桐點了一桌子菜,才打發走小兒,門就被敲響了,不等裏面應答,門被從外面推開,然後面容蒼老,頭發花白,幹柴枯瘦的十四就跌跌撞撞的進來,誰也不看,就隻盯着四爺的臉。
四爺拍了拍身邊的位子,“過來坐。”
十四沒動地方,隻上下的打量四爺,然後不停的搖頭“不可能!不可能啊!這怎麽可能呢?”說着,面色一冷,言語裏多了幾分殺伐之氣,“别看我老十四老了,但我可不糊塗。你到底是誰?最好老老實實的跟爺說清楚。”
四爺瞥了他一眼,“你屁股上的紅痣想來如今也沒幾個人對它有興趣了吧?”
十四面色一僵,朝後退了兩步。
四爺又哼笑一聲:“紅痣……你可不光是後面有。”
十四面色更窘迫,厲聲道:“你倒是打聽的詳細,下了血本了!”他就要朝外喊人,四爺就又說了一聲:“五歲了在永和宮還穿着開裆褲,前面那紅痣是被刺玫的刺紮了之後才留下的,不是生下來就有的……”
十四臉上的表情就更精彩了,不停的朝後退:“你到底是人是還是鬼?皇阿瑪叫你來接我的?”這麽說,爺要死了嗎?他一步一步又朝前,把手放在四爺的鼻子下面:竟然是有熱乎氣的!
他愕然的睜大眼睛,然後露出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來:“果然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四爺:“……”爺果然就不該對老十四抱有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