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沒留乾隆在這裏夜話家常, 他是這麽說的:“宮外到底不安全, 回宮去吧。來日方長!有什麽想問,想說的,也不是非今天不可。”
乾隆應着,心裏卻知道,怕是皇阿瑪知道自己叫傅恒調了人馬将這裏圍住了。既然被挑破了, 他也就不藏着了,馬上換了一套說辭:“您在這裏,還是得有人護着的。出宮之時,兒臣已經調了人馬過來。您跟皇額娘隻管安心的住着。”
周圍這麽多人圍着,能不驚動人嗎?
林雨桐心說, 這是真傻還是假傻?這本可以不被人知道的事, 你這麽興師動衆的,這是怕人知道呢還是想叫人知道呢?京城裏,但凡有點風吹草動,就是大事。那鼻子靈的人多着呢。
不過,這對自己和四爺來說,也不是壞事。一則, 安全絕對沒有問題。反正是真沒打算走。真要是想走, 多少人也圍不住自己。兩包藥下去就都放倒了。不用有什麽顧慮。二則, 隻弘曆和弘晝知道的金四爺算什麽金四爺,等達官貴人們都隐隐知道金四爺是誰的時候,那金四爺可就不止是金四爺了。
挺好呀!
四爺果然就順水推舟,“想守着就守着吧。你看着安排便是了。”
一點戒心都沒有的樣子。
乾隆心裏稍微羞愧了一下, 就起身,“那兒臣告退先回宮,叫弘晝留下伺候?”
四爺擺手:“堂堂和親王守在這裏,這不還是惹眼嗎?你們隻管去忙你們的。得空了尋個合适的莊子,不用修的跟宮殿似的,就是莊戶人家住的地方就行。幹淨整潔即可。我們直接遷出去,老呆在城裏遲早是事端。”
乾隆應着:“兒子回去就安排。那您跟皇額娘歇着。”
去吧!
人從院子裏烏泱泱的退出去,才退出巷子,傅恒就迎了過來。那邊小路子也帶着自家的馬車等着弘晝呢,弘晝一看是傅恒,就捂着額頭,“皇兄,臣弟先走了。頭疼!”
額頭上有傷。
弘曆這才想起,弘晝這小子又挨打了,而自己并沒有。他難得的和顔悅色,“去吧,明兒進宮來,耿額娘那裏得你去一趟……”
弘晝愣了一下,才含混的應了。
對了喲!差點忘了。自家皇阿瑪還活着呢,那額娘想享清福好像不行了。
不過,這要是話本,到了現在該說是一個悲慘的故事了吧。皇阿瑪當年多寵年氏的,結果有辦法救且帶在身邊的還是結發妻子。如今是皇阿瑪看起來正是壯年,而宮裏那位太後和自家老額娘那年歲……咳咳咳!算了不提也罷。皇阿瑪活着,對額娘來說……是好消息嗎?
他是帶着這樣憂心忡忡的心情回家的,可回了家一個個就跟見了鬼似的,比活出喪那會子的表情可真實多了。若不是小路子跟着,門子差點以爲是王府的私生子找上門來了。
吳紮庫氏驚的連連後退,出去的時候皺巴巴的都不稀罕多看一眼,在外面呆了一日,這歲數就小了十歲不止啊,“爺……您這是?”她先盯着弘晝身後的影子,然後松了一口氣,還好是個活人,她差點以爲是魂比人先回來。
弘晝摸摸臉,沒法跟福晉說,隻道:“别怕,就是個郎中給紮的……”
騙鬼呢?哪個太醫有這個本事。
弘晝把吳紮庫氏伸過來的手拍開,“不是太醫。别鬧,爺真累了,你叫爺好好歇歇。有什麽話回頭再說。”然後挨着枕頭就睡。他真是好長時間沒睡過一個安穩覺了。可這出門一趟倒退十年的遭遇,卻把吳紮庫氏給吓的挑燈端詳了他一晚上。
如果說弘晝是累,那弘曆就是興奮的。皇阿瑪活着是吓人,可能叫活着的皇阿瑪看到他這樣的明君,他很自得。說實話,皇阿瑪的名聲實在是不怎麽樣,如今再看看自己受擁戴的程度,又怎是自得二字能解釋清楚的?
交代了傅恒,千萬要把院子裏的人看護好,不許有任何人靠近。傅恒應着,心裏卻怪不是滋味的。
這就是一小門小戶的人家,這麽規格的保護,裏面住的能是誰?其實想來也不難猜,萬歲爺大晚上悄悄的出來,隻帶了和親王,一去就是半晚上,出來的時候身上還帶着一股子特别雅的香味。
那這裏面保護的能是誰呢?不外乎風流的帝王又惹下風流債罷了。這也就是姐姐過世了,要不然,宮裏一群,外面還要偷腥,這是想幹什麽呀?
可這是主子吩咐下來的,那就守着呗。主子說什麽就是什麽,隻滿口應着。
乾隆滿意了,啓程回宮了。一回宮吳書來就得了消息,“萬歲爺,去恂郡王府的奴才回來了,說是事兒沒辦成……恂郡王暈過去了。”
啊?
乾隆愣了一下:“真暈還是假暈?”
吳書來一臉的爲難,“就是假的奴才們也不敢說呀。”就是太醫去給瞧,也不敢笃定說一定就沒暈。
乾隆臉上帶着幾分玩味:“打發去的奴才是怎麽說的?”
“隻說是抓反賊,長相肖似先帝。”吳書來就道,“這也不是什麽大事,怎麽王爺就暈了呢?”
乾隆笑了一下,“朕這些皇叔們呐,哪個不是人精子。”一直就是閑人,突然秘密的找他,卻隻說是爲了反賊。十四叔要是信了才見了鬼了。一聽說像是先帝,他怕攪和到更深的事情裏,直接病遁了。
罷了!想躲就躲着吧。其實他真要是來了,自己這會子該爲難了,之前有點興師動衆了呀。
這會子隻搖搖頭,“算了,不用管了。明兒打發人賞些藥材去就罷了。”
還沒走回宮殿,就被太後宮裏的人攔了,乾隆這才想起皇額娘請了自己好幾次了,都沒過去。這會子再是推脫不得了,“擺駕慈甯宮。”
鈕钴祿太後靠在榻上叫丫頭給揉着肩膀,等着兒子回來。這兩天事情不對,先是張廷玉這樣的老臣被罵了,後是晚上吳書來這奴才查宮禁。雖說沒攪擾她吧,但這住在宮裏,宮裏的事情卻都不知道,這算怎麽着啊?今兒打發了幾次人去請皇帝,都沒有請到,之前又聽說是秘密出宮了。叫人心裏怪不安的。
這會子一聽禀報說人來了,趕緊叫奴才們倒熱茶來,坐好了等兒子進來。
乾隆一進來臉上就帶着笑,看起來精精神神的,一點也不像是發生了多糟糕的事。
鈕钴祿太後心裏一松,就見兒子作勢要見禮請安,她趕緊攔了,“母子倆哪裏那麽些虛禮。過來坐!”
乾隆應着,“皇額……”皇額娘都要出口了,突然覺得别扭,那位嫡母還在呢,别人稱太後還真叫人有點别扭。其實兩宮太後這也不是什麽稀罕事,但是吧,那得是先帝沒了的情況下吧。如今這種的,還是别扭。他輕咳一聲,‘皇’字到底是沒叫出口,隻道:“額娘,昨晚叫您受驚了。”
鈕钴祿太後暫時沒察覺到稱呼的變化,隻擺擺手,“受驚倒是不至于。隻這心裏不安的是壓根不知道出什麽事了。今兒各宮的都來請安,都跟哀家打聽呢。夜裏鬧了一宿,誰也不知道宮裏怎麽了。皇帝呀,這要是出什麽事了,也要跟後宮及時通通氣,要不然像是今天這樣,鬧的人心惶惶的,可如何是好?也是哀家老了,後宮的事料理的不明白了。哀家早就說了,這皇後的人選你還得好好斟酌。六宮無主,可不就亂嘛。”
“額娘,兒子最近顧不上這個事……”
“這有何顧上顧不上的?”鈕钴祿太後就道,“後宮橫豎就這麽些個人,瞧瞧出身瞧瞧模樣性格,大概齊差不多也就行了。男人家嘛,妾室再多,沒有妻也不成個家了。”
話是沒錯啦!
隻看自家皇阿瑪身邊帶着誰就知道了。剛才一心還想跟自家皇額娘說這個事的,現在不行了。張不了這個嘴啊!
他隻得摁下這個話題,低聲道:“兒子心裏有數了,等孝賢出了孝再定。”說着,他直接起身,“不早了,額娘先歇着吧。宮裏也沒甚要緊的事,隻是宮禁時不時的該查一查,如此才不容易出纰漏。并不是有什麽大事了。”
他這麽說,鈕钴祿太後就信了,然後點點頭,“那你也去歇着去吧。累了一天了。”
可乾隆哪裏睡得着,一晚上都在斟酌給自家皇阿瑪安排在哪裏才妥當。
第二天還要早朝,他早早的起了,吩咐吳書來,“等會子大朝會完了,将和親王帶到書房來。”
這事還真隻有弘晝能商量了。
弘晝今兒一進宮,就吓壞了不少人。臉年輕誰都瞧得見,但有一事轉移了打架的注意力,那就是弘晝今兒把胡子給剃掉了。
因而大家一時之間不知道是剃胡子叫人看起來年輕了十歲呢,還是本來就年輕了十歲。隻胤祹看見弘晝這樣不由的眉心一跳,他聽見劉統勳問和親王:“王爺這是?”
弘晝呵呵呵的笑,摸了摸鼻子下面,這裏原先蓄着漂亮的小胡子的,“快别提了,本王一個噴嚏打的,奴才手一偏,半拉子胡子不見了。這不……幹脆給剔了。”
原來是出了這樣的事故了,衆人紛紛打趣,隻說這般瞧着年輕多了。
弘晝就順勢吹噓他有多龍精虎猛,一時間大殿裏好不熱鬧。
這些話胤祹一個字都不信,他想起一句話,叫做:父在不蓄須。
這分明就是坐實了先帝還活着的事。他頓時心慌了起來:四哥難道真活着?活着如今也七十多了吧。
想到這個他心裏稍微安穩一點。大朝會本來有事要奏的,結果一走神給忘了。等回過神來了,朝後散了,皇上走了,大臣們也紛紛往出走。他想了想還是朝禦書房去,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得打探清楚。結果吳書來直接将人給攔了,“萬歲爺昨晚一宿沒歇息,這會子睡下了。王爺若是沒有急事,明兒進宮吧。”
胤祹還能說啥,怎麽來的怎麽往回退。出來了才發現和親王的貼身太監小路子在不遠處跟一個小太監說話,顯然,弘晝是在宮裏的。
他朝禦書房看了一眼,之前自诩了解這位皇帝侄子,這次卻有點看不懂了。荒誕事碰上是荒唐皇帝和糊塗王爺,叫他隻覺得眼前一團黑,壓根就看不明白。
裏面弘曆還處于興奮期,跟弘晝商量:“要說起來,鄭家莊倒是最便宜的。”
那是皇祖父安置理密親王建造的,弘晳犯事之前王府就設置在那裏。裏面要什麽有什麽,隻要簡單的修繕,就能住的很舒服。
但弘曆搖頭,“就是怕皇阿瑪誤會!”
這都不是誤會的事!反正自家四哥的腦子有時候抽上來你拉都拉不住,他不能說那地方犯忌諱,就隻道:“那裏再如何,也是王府。阿瑪既然說隻要百姓住的地方,那就按照皇阿瑪的意思辦吧,省的鬧的人心惶惶的。”
可真這麽着可就在城外了,“見面豈不是很不方便。”
弘晝心說,就跟你經常在京城一般?一年到頭你不是在路上飄呢,就是在園子裏住着呢,住哪有區别嗎?但這話是不敢說的,隻道,“……挨着園子不遠,這一片……”他的手在地圖上一圈,“這裏是幾個大臣的莊子,正好在臣弟和弘瞻的莊子的後面……”
乾隆看了一眼,嗯!距離園子近,自是方便的多。至少這一片是有駐軍的。
天意擦黑,哥倆又找他們皇阿瑪去了。說這個地方如何如何好。
也行!
四爺交代,“找人想法子買下來吧。”
就是不讓他們自己出面的意思。
這個當然了。
“兒子去辦。誰家沒倆敗家子?找個賭坊将人壓着,叫他們拿地契贖人便是……”弘晝說着說着,就覺得不對。自家皇阿瑪看過來的眼神很有幾分恨鐵不成鋼,他幹咳一聲,呵呵一笑,“兒子說着玩的。”
弘曆就生硬的轉換話題,“皇阿瑪,兒子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
就是說對兩人的突然出現表示不解吧。
總得找個說辭的吧,但四爺沒先說,反而問弘曆,“有什麽不明白的?”
弘曆就道:“雍正七年到雍正九年,您的身體是大虧了吧?”
對!從史料上推測,那位四爺該是這兩年身體極度不好。
“可是真找到民間的神醫了?”從皇阿瑪的密旨上看,肯定是找過類似的人的,包括道士。可惜,當年接到密旨的人都已經作古了,沒處查去。
四爺還是點頭,他們是往這方面想的,怪不得接受起來不艱難。他還是不動聲色,“你們倒是查的細。”
弘曆看了一眼林雨桐,“雍正九年的時候恰好皇額娘也病的重了,兒臣就不明白,既然有好的大夫,爲何不請進宮診治……”
沒道理假死脫身啊!
這個慌還得四爺往下圓,“那一場大病,朕接連做一個夢。夢太真的,真的想當做假的都不成。”
夢?
爲了一個夢連皇位都不要了?
這得是個什麽樣的夢?能成仙得道嗎?
四爺一臉的沉重,“朕夢見——大清亡了!”
什麽?
弘曆蹭的一下站起來,“皇阿瑪,大清一定會相傳萬代……”怎麽能相信一個夢呢?簡直荒誕!
四爺擺手,“你翻遍史書,哪有千年萬年不滅的王朝呢?從王朝建立起,就注定遲早要滅亡的結局,有何不能接受的?相傳萬代,那是自己個哄自己的話。”
弘曆啞然,這是實話。
弘晝就道:“既然如此,那皇阿瑪又何必……耿耿于懷。”做好當下便是了。
他阿瑪就看了他一眼,“這個夢有點長,你們這是打算今晚就聽下去……”
那當然,這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夢,叫皇阿瑪這樣的人棄皇位于不顧。
林雨桐就起身出去,她去廚房弄吃的去了,四爺這是要上近代史的課呀。估計得從鴉|片戰争以及不平等的條約開始講起了。越是靠近乾隆年間的事,他是越不會說的。
四爺的夢沒有前因後果,陳述裏隻有堅船利炮的畫面,然後就是詳細的一條條條約,“……清英條約賠償白銀一千叁百萬兩 ……清俄條約割讓四十多萬方公裏……清日馬關條約賠償白銀二億兩,外送台彎島以及琉球屬國。清日遼南條約賠款叁千萬兩,清德簽訂了膠澳租借條約……跟英吉利簽訂展拓香GANG界址條約……八國聯軍,辛醜條約賠款十億二千二百七十萬兩……”
誰跟誰爲什麽這麽簽訂的不知道,但是每個條約的詳細條款,卻非常的詳盡。割地賠款開放口岸一條條算下來,弘曆頭上的汗都下來了。
林雨桐做的飯,沒人動一筷子,四爺說,弘曆和弘晝聽。說到天邊泛起了魚肚白,依舊沒有說完。
弘曆整個人腦子都是木的,如果說夢境荒誕的話,那麽誰的夢如果做得這般詳細,那也說不得是荒唐了。如果日日總是這麽一個夢,一日連着一日,很看戲似的,一折子後面續一折子,那誰能将他隻當做一個夢呢?
他突然就理解了自家皇阿瑪的行爲,怪不得當時皇阿瑪病的那麽重呢!爲這個天下累死累活,操碎了心,可結果卻是那般,誰能不心灰意冷呢?
剩下的事他就懂了,“所以,那個時候您就存了要出去看看的心?”
看!傻孩子,你自己就順着這個給編下去了。
弘曆心裏把故事補充的很完整,這樣的夢太過真實,真實的叫皇阿瑪覺得一定是上天在示警。于是,他便有了退位遠走的心思。于是,皇額娘借着病重,先一步去找神醫調理也就說的過去。等皇額娘的病症好了,也确實驗證了這神醫确實是有些門道的,心力交瘁的皇阿瑪幹脆就走了。什麽也沒安排,那是皇阿瑪信他這個兒子呀。
要是往悲觀的想,反正大清最後不外如是,自己這個兒子做的好不好,可能在皇阿瑪看來都不是多重要的事了。
至于皇阿瑪去哪了?肯定是去海外了,去那些洋道士的老家看去了。從皇額娘‘薨逝’,到皇阿瑪‘駕崩’,皇阿瑪一直忙着秘密出海的事吧。
這些年,皇阿瑪一直在海外遊曆才對。
所以,這一切都合乎邏輯,變的可以理解了。
一晚上,皇阿瑪也沒把夢講完,而這些年在海外的見聞,更是一句沒提。但白日裏是無法在這裏耽擱的,他跟弘晝先回,晚上還得過來。
四爺沒應承,“宮外到底是危險。這些東西,朕會整理出來,留給子孫細看。你們隻管忙你們的正事去。要緊的是做好當下!就跟人一樣,生下來便知道會有一天要死,可也不能因爲會死,就不努力活着,去吧。”
但是心裏這麽吊着,誰能安穩的坐在宮裏。對于一個帝王來說,這樣的危機感太強了,強到幾乎是叫他坐立不安。
一直這麽堅持了十天,弘曆看上去瘦了一圈,而四爺和林雨桐也要搬家了,這才停了晚上的課。
這十天腦子裏塞的東西太多,有些消化不了。很多都覺得匪夷所思的事情,但從皇阿瑪嘴裏說出來,又不由的叫人不信。
最近這半個月實在是太累的,緊跟着又是忙給皇阿瑪搬家的事。莊子修的再好,那也是莊子。該添置和布置的太多了,這伺候的人,護衛的人都得重新安排。等真正搬過去的時候,又是幫個月之後了。
出了京城,下了官道。新修了一條路,能容兩輛馬車平行。路的兩邊,有一些鋪子,賣什麽的都有,就是沒有行人。鋪子後面還有些新蓋起來的茅草房,林雨桐隔着簾子往外看,便知道這是守衛的人。想來這裏的每個路口都設置着這樣僞裝起來的關卡。
沿着這條路往裏走了三四路,就是一處莊子。莊子的大門是新修的,看起來牢固的很。莊子的牆也加高了好幾尺,上面一圈明顯是新加上去的。整個圍牆得有三四米高。
近前了,才發現牆外面正在挖河溝,像是要做一圈護‘城’河一般。從大門進去,才發現牆内距離牆五尺左右的距離,依舊是河溝,河裏已經引來了水,此時水流潺潺,沿河栽種了兩排垂柳,這是移栽的大樹,應該是有專門維護,長的還算不錯。
林雨桐看了一下,這地方想要從牆上出去,一般人是真不行。再加上牆内隔上一段建一個瞭望台,想來在上面的瞧的見周圍方圓二裏地的動靜都瞧的見。
乾隆小心觀察四爺的神色,見其并沒有不滿,這才道:“皇阿瑪,兒子也是出于安全的考慮。”
四爺一臉的滿意之色,“做的好,也做的對。”
弘晝一臉便秘的表情,這地方是他想法子弄來的,對外查的話,跟皇家是一點關系也不沾的。隻弄到手之後自家四哥在圖紙上大筆了幾下,這會子反而得了誇贊了。
乾隆心裏落定了,留下弘晝聽使喚,他一國的事要忙呢,并不能在這裏多等。這一個月,有一件事他是真往心裏去了,那便是福|壽|膏,也就是鴉|片。這玩意得禁,得大力的禁。
而弘晝留下來,也是爲了徹底的戒掉那東西的。
這莊子其實建的不錯,許是都是爲了防災年的流民,莊子的房舍是‘回’字形的,裏裏外外的三圈呢,林雨桐和四爺當然是住在最中間的那一層。
伺候的人也是另外撥過來的,除了陳福和張保之外,基本都是新面孔。
護衛安全的處理弘曆的人,還有就是德海以及原來的粘杆處,乾隆全給打發過來了。
裏裏外外的看了,跟前沒人了,弘晝才道:“皇阿瑪,現在就隻能這樣了。”自由這事,暫時估計是沒戲。
不急,一點一點來嘛。
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弘晝還不好意思的跟林雨桐道:“皇額娘,吳紮庫氏整天的追着兒子問……您看,能不能哪天叫她來跟您請安呐。主要是怕您寂寞,叫她來跟您說說話。兒子的莊子就在前面,距離這裏也就四五裏的路……”
免了!至少現在免了!也别怕我寂寞,這裏啥都得熟悉,我也寂寞不了。
結果把弘晝打發了,卻又有人來了。
搬過來兩天了,四爺一早起來,跟桐桐布置院子呢。哪裏種什麽,這都得有講究的。以前這地方哪裏稱得上是布置?兩人這兩天,給這裏移栽一顆蘭草,給那個牆角移栽一株梅樹,日子過的不要太逍遙。
結果這天半晌午了,林雨桐剛撒下驅蚊草的種子,德海來報,有一串馬車奔着這邊來了。
圈在這裏本是不叫見人的,這怎麽就還來了一溜呢?
弘曆這腦回路一般是整不明白的。
結果到了跟前了,人家拿着宮裏的牌子進來,林雨桐才知道來的是什麽人。
弘曆這腦袋不知道咋想的,把雍正爺後宮那些尚且還活着的妃嫔給送來了,除了鈕钴祿氏和耿氏。
林雨桐當時都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啥樣的,該擺出啥樣的。
四爺自己都懵了,有時候你遇上一腦子太正常的兒子,那真真是沒法的很。
将人打發回去?回不去了!因爲這些人都知道先帝爺還活着。出宮的時候,鈕钴祿給交代過。
林雨桐都給氣笑了,弘曆的嘴怎麽就那麽快,就這麽孝順,非得事事跟你額娘報備一聲呗。
可弘曆也冤枉。
真都快冤死了!因着這一個月都在皇阿瑪這邊忙,晚上就出宮,也不臨幸後宮了,結果不知道從哪來的流言,說是自己在外面養着個外室,傳的有鼻子有眼的,說是此女子不僅是漢女,還是罪臣之女,是流落在煙花地的歌妓。
皇額娘在宮裏是大發雷霆,不僅是對着他這個皇帝,還把傅恒叫進宮來,隻差沒以死相逼的叫自己把那金屋藏嬌的女子交代出來,她要打發嬷嬷出去,這樣的禍害留不得。
可這上哪給弄這麽一女人去。
這怎麽解釋都不行,竟是要吵着嚷着去哭奉先殿,去哭先帝,叫先帝看看這個不孝子。
他急了,就順嘴說了一句:“您要找我皇阿瑪管教?還别說,您要真去找我皇阿瑪……”
這話一出口,壞了。不等他把後面的話說完,鈕钴祿是要死要活:你這當兒子的是啥意思呀?叫我找先帝去?是嫌我活着礙眼,盼着我死呀。
這下誤會大了,然後乾隆把屋裏伺候的打發了,這才把事情大緻說了。反正就是先帝和皇額娘都活着呢,且都挺好的。
然後鈕钴祿給吓住了。好半天緩不過來。
乾隆忙他的去了,想着這事就過去了。可鈕钴祿反應過來的時候第一件事竟是趕緊将先帝的妃嫔都召集起來,因着她是太後,不好出宮。但你們得出去,替我伺候先帝,侍奉主子娘娘去呀。
其實這幾個女人打從被宣召到被送來,都是懵的。腦子迷瞪着呢,一時覺得這個夢好長,一時覺得這麽夢可真荒誕的可以。
等弘曆知道的時候,才發現這些妃嫔們都知道這秘事了。那這宮裏不能放了,就是暢春園圓明園也不能放了,因爲人多嘴雜,消息說漏就漏了,想來想去,哪裏最保險,還就是他阿瑪身邊最保險。所以,錯了就幹脆一錯到底,人給您送來,您看着安排。
林雨桐看着一溜四個女人,都是三十來歲的年紀,此刻一臉或是驚恐或是夢幻的表情站在對面,她心裏狠狠的罵了一句。
她看向一直低着頭恨不能找條地縫鑽進去的吳書來,“你回去就說,本宮還真就是想念昔日的老人兒了。你回去問問聖母皇太後,就說也不知道本宮這個母後皇太後能不能勞動她的大駕。”
不是要來嘛!都來才好呢!多熱鬧的。
吳書來隻敢應聲,不敢做答。
而這下面站着的四個,這會子也還沒明白過來。坐在上首的兩人,她們都不熟,真的。
當年他們入宮的時候,十六歲不到。而那時候的先帝都已經年過五十了。而此刻的男人,三十來歲的樣子,看起來比她們可都年輕的多。說實話,先帝年輕的時候她們可都沒出生呢,更不可能見到了。便是皇後……當年大選,該是隐隐見過的。但那時候的皇後也已經是五十上下的人了。可眼前這個自稱是母後皇太後的女子,看起來也就是二十□□歲的樣子。這要不是做夢,這是怎麽着了?
四個女人,一個是劉氏,生了弘瞻的就是她。
剩下的三個,一個郭貴人,一個安貴人,還有一個海貴人。看起來三十七八歲的樣子,很有些老相,面容枯槁。想來在宮裏的日子也隻能說是能過。
四爺看劉氏,給了她兩個選擇,“你是留下來安分的過日子,還是跟着弘瞻?”
劉氏愣愣的看着四爺,有些臉紅,也有些自慚形穢。讷讷半日才道:“王府尚且有老福晉在,臣妾去了隻怕不合适。”是說禮親王福晉,弘瞻的嗣母。
這麽說,是去了不合适。
四爺皺眉才要說話,林雨桐給攔了,“那就留下!”她看向其他三個忐忑的女人,“都留下。”說着就喊芳嬷嬷,“給安排屋子去。”
正院肯定是住不進來,外圍後面那邊空院子有幾個,一個占一個,去住去吧。
四爺心虛到不行,雖然真不是他的女人,但是吧,這會子感覺真跟做了對不起人的事似的。他轉移話題,帶着幾分讨好的先問桐桐:“今兒想吃什麽?”
哼!吃個屁!氣都氣飽了。
“荠菜面好不好?今兒瞧見院子裏那空地上荠菜長的好……”
累了,不想去挖,也不想去做。
錢盛在邊上道:“奴才這就去吩咐……”
“不愛吃!”林雨桐回了一句。
“你肯定愛吃!”四爺說着就起身躲風暴去了,順便挖荠菜,然後擇菜清洗,自己溜溜達達的去廚房做飯去了。
四個女人在門邊還惶恐着呢,林雨桐揮手叫走人,“不是跟你們生氣,走你們的。”
四個人面面相觑,傳言當年的皇後賢良淑德,可這位皇後明顯不是這樣啊!先帝爺也不是先帝爺的樣子。
所以,四個人被安排走之後,湊在一起嘀咕了:該不是弄錯了。
是啊!說那是咱的男人,可那明顯就不是嘛。
人家那是兩口子,把人家兩口子攪和的日子沒法過,像是有外人摻和似的。可叫她們幾個來說,心裏更害怕,感覺像是出來偷人,紅杏出牆似的,更不自在。
安貴人弱弱的,一臉的營養不良,她撺掇劉氏,這位好歹是六阿哥的額娘呀,“劉姐姐想法子給宮裏遞個信兒,咱還是回宮裏待着去吧。一定是弄錯了。”
是啊!誰說不是呢。
劉氏都快哭了,“我找誰遞信兒去?進了這裏,像是進了活死人墓似的,可憐弘瞻連額娘一面也見不上……”
郭貴人就道:“要不,咱再回去求求?”趁着行禮還在馬車上。
然後四個人原路返回,在門口就見人家兩口子在院子裏說話呢。據說是先帝爺的男人把小面盆放在院子裏的石桌上,手擱在面盆裏和面呢。那據說是主子娘娘的婦人也不見惱色了,拿着水瓢再給面盆裏一點點倒水,嘴上還不停的嫌棄:“……不對……先打成面絮……你這麽着得費勁揉了……”
四個人:“……”這要是先帝跟娘娘,她們自戳雙目!現在這位萬歲爺,眼神是不怎麽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