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要告林雨桐這事, 鬧的沸沸揚揚。唐密出面跟媒體解釋的結果是,媒體在報道上, 支持的傾向上是偏向林雨桐的。但大量的篇幅上, 卻在寫唐家的事。
圈子裏的人看的是門道。而大衆更多看的卻是熱鬧。
唐家告林雨桐?那個林雨桐呀?醫德很好呀!
那個唐家?有了解的有不了解的,了解的也隻是知道唐家的收費高這些的事情。但這一回, 了解的和不了解的就都知道了, 哦!原來唐家還是那樣的唐家啊!
一直傳男不傳女?哪怕是孫子沒出息也給教, 孫女沒人教也能成爲那麽好的大夫。
都什麽年代了, 怎麽還有人抱着這樣的傳統不丢呢?孫女就不是唐家的種了?
中醫傳承真的是這樣的嗎?搞笑的好嗎?這麽下去, 中醫不死誰死?
至于家産大房沒份的事, 那就基本被歸爲大房沒兒子。
網上都炸鍋了, 對唐老爺子的謾罵反而是最多的。在大家看來, 這一切都是他造成了。而對唐傳卻又寬容的多。尤其是很多女網友,人家的認知是這樣的:在那樣一個家庭裏長大,沒重男輕女, 這多難得呀?背着他父親偷着教女兒, 至少在他心裏就不覺得傳給女兒有什麽不對。跟唐老比起來,這是不是唐家的一個進步。要是唐家按照長幼有序來,是不是也不會出事了。哪怕把唐家的孫輩男丁交給唐傳教唐傳管, 哪怕醫院不傳給唐密呢, 這是不是唐家的也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的。何況,那個大個家業擺在那裏,一般的男人遇到這種情況,老婆沒生下兒子會怎麽辦?不是繼續生, 就是離婚再娶接着生,要不然就是瞞着家裏在外面生。但是唐傳沒有啊,多大的家業也沒亂了心,錯了性情,守着老婆,盡力在給女兒創造好的條件,别對人要求太苛刻的話,是不是覺得這人還是很可以的。
再就是唐密,簡直就是逆境裏的光,是黑暗裏開出來的最耀眼的花。
然後唐密的各種履曆,就這樣的被曬在了網上。很勵志很争氣,三觀還超正的!瞬間收獲了一大波粉絲。連唐密那沒人關注的WB,都翻找出來,然後關注的人數蹭蹭蹭的往上漲。
可唐密哪裏有工夫管這些。她急匆匆的往回趕,可家裏的門是鎖着的,壓根就不在家。
她馬上就慌了,幸而宋恒斌還沒走:“我送你!”
好!
趕到唐家的時候,車燈能打到唐家的門前的時候,宋恒斌一下子就踩住了刹車。因爲車燈打過去,看見兩個人。一男一女,男人跪着,女人站着,兩人在拉扯着。燈光一亮,兩人都朝這邊看過來,能清晰的看見男人頭上都是血,已經幹涸的樣子。
“爸——”唐密開了車直接沖了下去。宋恒斌也趕緊下車,這唐家也是夠狠的。把人打的頭破血流然後跪在大門外面。就是時間倒退五十年七十年,也沒有這樣的家規呀。他就奇了怪了,這樣的封建大家長,當年鬧WG的時候就怎麽沒給打倒呢。
唐密過去拉唐傳,“爸,您起來。他要罰跪,我來!您起來呀!”
唐傳跪着沒動,反倒說唐密:“你也跪下。”
宋恒斌都愣住了,唐傳這是愚孝到底了嗎?
那邊唐傳說了閨女,又說老婆:“你也跪下。”
唐媽媽拍了拍閨女,然後跪下,交代了閨女一句:“跪下,聽你爸的。”
唐傳身體打晃,低聲呢喃:“還有五分鍾……”
什麽?
“還有最後五分鍾。”唐傳又說了這麽一句。
唐密不解,扭臉看她媽媽。
唐媽媽看看表,“老爺子讓你爸在外面跪兩個時辰……”
兩個時辰是老計時的法子了,但唐家偶爾會用。
兩個時辰就是四個小時。
唐密不可置信,“所以,還差五分鍾就四個小時了?”她氣紮了,“我們到底是幹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要這麽被對待。”
唐媽媽一把拉住她,硬叫她跪下,然後才看向唐傳。
唐傳沉默了一瞬,才道:“最後五分鍾……是給這父子之情最後一點機會。”
唐密一下子就愣住了,看着父親幾乎是哀求的眼睛,她跪着沒動,跪的端端正正的。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老款的機械表走動的聲音特别有節奏感,時間終是在這樣的節奏感裏一點一點流逝了。
五分鍾過去了,唐傳盯着大門沒動。
可在秒針跳過最後的刻度線的時候,唐傳打了一個晃。唐密一把扶住了,這回她沒催促。她也想,再給這段親情一分鍾,也許就會不一樣了。
唐傳給了親情一分鍾,然後他輕輕的推開閨女,對着大門的方向,重重的磕了三個頭。這才看向閨女:“扶爸起來,咱們回家!”上車前,他朝大門的方向看了一眼,便再也沒有猶豫的上了車。
宋恒斌将車退出去,然後等到唐密開着車從巷子裏出來,他才悄悄的跟在後面,直到唐家三口下車上了樓,他才離開。
唐密給父親處理了傷口,想問什麽,但到底是沒問出口。看着父親歇下,她才出來問母親:“怎麽回事?”
唐媽擺手:“被老爺子打成那樣的?”
“因爲我把唐家的事說出去了?”唐密皺眉,“在他看來,這世上就沒有是非對錯,隻看是不是在維護唐家,對吧?”
唐媽還是很客觀的道:“老爺子不是大是大非一點都不分的人。他是被二房給誤導了。你想啊,這麽長時間,他也不跟外面接觸,外面啥情況,都是那父子回去說的。老爺子自負,總絕覺得對兒孫是拿的住的。其實一直也就拿的住你爸。可在老爺子心裏,大概最拿不住的就是你爸了。”這些事她平時都不愛說,隻覺得鬧心的不行,然後這才說閨女:“怎麽就好好的京城醫院的工作不做了,去了林雨桐醫院那邊了?”說着就趕緊道,“你能回來我跟你爸當然高興,我就怕因爲家裏這事,對你有影響。”
沒事!總會過去的。
林雨桐一晚上,是接到了不知道多少人的電話。圈子裏認識的人,無一不是認爲唐家腦子發昏,走了一步臭棋。
其中不乏跟唐老關系好的,想着跟老友打個電話說一聲,這事怎麽就鬧到這一步了呢?林雨桐在唐家開業的時候,那是手下很留情面的。不管怎麽說,是替你兜住了呀。後面的事不能怪人家嘛,是你自家出了問題。人家好心幫你解圍,你倒是反咬人口一口。這事不地道呀。
可是電話打過去卻沒人接聽。
手機放在桌子上,一下接着一下的響着,這個打完那個打,直打的電話徹底沒電了,消停下來了,唐老才睜開了眼睛,一雙眼睛泛紅,布滿血絲,人仿佛也蒼老了許多。
地上跪着二房父子二人,跪的時間長了,都是半坐着的。
他看向二人:“我打了老大,你就當你們沒錯?他若是有一分的錯,那你們就有十分。”他努力擡起手,用手裏的拐棍指着老二,“你跟林雨桐打官司?你手裏有什麽呀?”
唐俊當然不可能說實話,隻道:“沒什麽,就是純碎的轉移視線。這次判了,還有下次。我不停的上訴,一級一級的往上告,不托個十年八年的不撒手……”
這是想耍無賴!
老爺子想一拐棍打過去,卻發現手拿着拐棍都是抖的,“你有撐十年八年的命嗎?你覺得你這麽下手無情,林雨桐還會再給你十年八年的機會?你當她真善人呐。我告訴你,她指不定就是盼着你先下手呢,否則,她就沒有理由下死手。你看着吧,她不将你折騰的傾家蕩産都不算完。”
傾家蕩産?
想的太簡單了!
網上到處都有那種求助帖,都是在患者或患者的家屬在唐家醫院沒有得到很好治療但花費了很多錢的那種帖子。四爺早就在搜集了,順着這些帖子找到發帖人,這很容易。
當然了,網上這些遠遠不是全部。但在網上搜了搜,能劃拉出一二百人。将這些人找出來,聯名告唐家。
案子越是鬧的大,就傳的越是廣。那麽更多的沒被四爺找出來的那些人,就會在全國各地發起訴訟。光是這些案子,就能叫唐家疲于奔命。而結果,也絕對不是傾家蕩産那麽簡單。那父子甚至是一家三口,都可能面臨牢獄之災。
宋恒斌将唐密送了一周就來了林雨桐這邊,他覺得有必要談談這個事情。結果看到了随手擺在茶幾上的這些資料。當時他身上的汗就下來了。
什麽是菩薩心腸霹靂手段?這就是了!
他現在擔心的是:“不知道對方有沒有什麽龌龊的手段,我覺得我們應該查查。”
林雨桐擺手:“不用!這事私下查,一旦跟相關的人有了過多的接觸,反倒是容易叫人産生誤會。那幹脆就不要動。等他亮出底牌咱們再動不遲。”
好吧,那能等的就隻有法院的傳票,然後就是開庭。
因爲四爺的操作,這件案子在網上一直保持着話題熱度。從廣度,牽扯到醫療監管,從深度上挖,一直往醫療監管上走。從大衆喜愛的角度,那些記者每天都能挖到點别的東西。比如,這種家族性質的醫院,到處都充斥着非專業人士。比如藥房的,是唐俊老婆的遠房親戚。比如采購的,是唐俊老婆的表弟。就連護士,也有唐俊表妹的夫家侄女。關系一環套着一環,大緻數了數,關系戶在其中占的比例在百分之五十以上。
而反觀林雨桐醫院,每個醫生都能說出來曆。要麽是學曆過硬,要麽就是醫學世家出來的。更有護士和護工,百分之八十以上是省一的合同工,曾在省一做過三年以上的超過百分之五十。合同工跟有編制的有多大的差别,大家心知肚明。編制這東西,很多時候真是沒關系你沒戲的,不是說人家的能耐不行。
那裏面的人員扒拉一遍,廚子都是省一出來的。就連保安,都是在業界很有名氣的保安公司出來的,一水的退伍軍人。私人紐帶進去的,找不見一個。
但也有人能挑出毛病來,比如說喬桂芝,那不就是林雨桐的徒弟。
中醫帶徒弟難道還不好?醫院裏來來去去的那麽多的進修醫生,哪個不是學生?不是徒弟?再說了,你找人家那個徒弟看過病嗎你就否定人家?人家那手藝能獨當一面了好嗎?尤其是止疼那方面,像是老年人的關節疼,到那邊先不說費用,過去就先給紮一針把疼止再說,最後結算的時候發現,人家紮針的錢是不算在裏面的。
哪怕大家都知道,這是練手呢,但更多的病患還是表示理解。就像是剛實習的護士總能碰見那種病人,說姑娘,沒事你紮吧,全當是練手了。
不練這不永遠都不能出師嗎?
可以說,這是庭還沒開,好像輸赢已經定了似的。
可能法院也是考慮到輿論這麽炒作下去,法庭的判決很可能就會被解讀爲受民意幹擾的嫌疑。因此,是在規定的範圍内,極可能快的就開庭了。
開庭的日子,哪裏瞞得過記者。
這一天,林家能去的都去了,可法院門口的時候,烏泱泱的好些個人。
林雨桐看四爺,“怎麽這麽大的陣仗?”
現在又不是古代衙門審案子,一個有意思的案子能驚動半拉子城去圍觀。現在大家的生活節奏快,大家也都挺忙的。再加上獲取信息渠道多,信息更新也快。想知道進展,稍後這些媒體記者就會報的。跑這裏來做什麽?
小四才在後面弱弱的道:“我婆婆聽了這事,氣的不行。帶了幾車的人過來,說要助威,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來了。”
啊?
齊芬芳又是感動,又是心疼錢,“不能白叫人家跟着的?”至少請吃飯,請旅遊的吧。
路天章能說啥?他也不知道自家爸媽那生意以前是怎麽做的。幫這邊的大姨子這當然是沒意見了,他的意思是家裏的錢要是不寬松,他跟小四墊付都行,“我媽說呀,每年都會抽空請客戶旅遊。鄉下人,所謂的旅遊就是在省城找個景點轉轉,找個大館子吃一頓。每年定的農資多的,關系好的,都順帶着來了。得有一二百人吧,估計是順便在這邊站站……”
法律也不會因爲外面站了多少人就偏向誰呀?
但是這心意難得不是?
可這不止是一二百人,烏泱泱一片不好估計。再近前點,還能看見打起的牌子,拉起的橫幅,上面的内容基本一緻:相信林大夫!支持林大夫!
突然的很,她的胸口又一股子熱流湧動,而四爺一把将暖暖先塞給齊芬芳了。那必然是四爺挨着桐桐,也感知到了。
齊芬芳眼眶都有點濕了:“這麽多人……都是自己來的?”
是!都是自己來的。
林雨桐看到了站在最前面的被救的幾個孩子的幾張,看好了幾個癌症病患……這些人有些人好有些印象,有些人早已經不記得了。
但他們卻記得她。
黃廣平帶着白老已經在裏面等着了,因着黃廣平的特殊身份,既是衛生部門的領導,醫院的上級單位,又是林雨桐的師父,這關系容易叫人聯想的多,因此,他人到了,他不好現身法庭。而白老一會子要去陪審席坐的。此刻兩人站在樓上,隔着窗戶玻璃朝外看。
白老爺子就笑:“這下面的人哪怕隻有一半是因着感激來的,那是了不起的成就。現在這醫患關系……”老爺子擺擺手,一副不說也罷的樣子。
黃廣平就笑,“以那丫頭的傲氣,也做不出來花錢請人的事。”
所以,白老爺子心裏更歡喜了,“也不是知道老唐會不會來,來了也該叫他看看,問他羞也不羞!”
唐老當然來了,這麽大的事,他不能不來。
案子已經遞上去了,撤訴嗎?開弓沒有回頭箭了!再說了,自家那兒子,自己也管不了了。當初答應的好好的,說是一定會争取個庭外和解,算是把這一碼事圓過去。然後幾天就不見兒子和孫子了,說是一直在忙這件事。直到今天早上,一位關系莫逆的老友才說,今兒開庭,又說,現在撤訴還來得及。何必呢?鬧到這個份上也太難看了。
他這才知道,這倆忤逆的竟然真敢這麽直接的陽奉陰違。
于是,他來了。早來了,就在路邊的面館裏。早前聽了多少病人對唐家的謾罵,就聽了多少對林雨桐的誇贊。
羞嗎?羞死人了!
他看見兒子的車,朝法院裏去,看見有人對着車扔爛菜葉然後被保安制止,他慢慢的往出走:是!現在撤訴,還來得及。
唐俊可不這麽覺得,他一看這陣仗就罵了一句:“無恥!”雇傭了這麽多人來,這是吓唬誰呢。
唐彥東拿着手機不停的跟誰在發消息,忙活的很,聽他爸罵了一句就接話,“這種事隻會叫法庭反感。”
嗯!他媽媽在後面冷哼一聲:“能在外面混的女人,果然都不是善茬子。等這事過了,我好好找幾個人找找她的晦氣。不是會治病了,這事上多的是沒法治的病。張狂的很,這就是沒碰上硬茬子收拾幾回。”
唐俊厭煩的看了她一眼,“你閉嘴吧。”說實話,林雨桐這一招,确實是給了他太多的壓力。
進了停車場,沒人騷擾,他打了電話過去:“你到了嗎?”
白小艾坐在法院裏一處樓梯間裏,‘嗯’了一聲就挂了電話。然後繼續發消息去了。
唐俊又打電話給律師,“您到了嗎?”
要不是看在錢的份上,誰樂意接這個見鬼的官司。雖然說是證人證詞提供的都挺全面,但這玩意經不住推敲的。不過要說拖住官司,不求勝,也勉強能過的去。他解決接了這個案子之後,周末就得拿錢去一趟孤兒院,做做善事,要不然他怕造報應。
他也已經到了,就在這裏,看着外面喊着‘林大夫’,那對面的那輛車裏,下來的那個一身正裝,氣質雍容幹練的女人就是林雨桐了。這個時候的林大夫,跟之前在網上搜到的照片上的都不一樣。
林雨桐下了車,暖暖覺得媽媽那個樣兒站着,真好看。她要下地,一手拉着爸爸一手拉着媽媽,然後也那樣,那樣昂着頭挺着胸的不緊不慢的走路。
這麽多的□□短炮對着,林雨桐以爲會問一些譬如:這個官司怎麽看?覺得有幾成勝算……等等這樣的問題。
卻沒想到,一個軟萌軟萌的記者妹子彪悍的擠在前面,張口就問:“這是暖暖吧?都這麽大了嗎?長的真好看!請問林大夫,您是怎麽養孩子的?當時聽說您和孩子都在危重病房搶救過,但現在看,孩子的身體很好,小臉蛋紅撲撲的……”
“啊?”饒是林雨桐見多識廣,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跟官司和不相幹的問題給帶的分不清東西南北。
誰知道暖暖倒是自如,小臉想揚起個四十五度,結果人太小了,她得把整個臉九十度的仰着才能看見上面。于是伸着手求爸爸抱,抱上了才好叫人家拍到最完美的角度。
四爺伸手将閨女抱起來,人家那小嘴就吧嗒吧嗒的,“不挑食,愛鍛煉,還要好好睡覺覺,就能長的美美哒!阿姨你也好看,你也是個好好吃飯愛鍛煉的漂亮阿姨。”
一本正經接受采訪的模樣。
林雨桐和四爺笑,記者也笑。但這兩口子相視一笑,就叫敏銳的記者有抓到了點,原來林大夫的老公這麽帥,這麽有氣質呀。像是豪門公子!
凡是跟大亨豪門這樣的家世有牽扯的,啥時候拿出來都能是話題呀。沒見那些嫁入豪門的女明星,從來就不缺乏話題的。
于是問孩子的方向又變了:“暖暖喜歡吃誰做的飯?是爸爸還是媽媽呀?”
暖暖抿嘴笑:“我和爸爸都喜歡吃媽媽做的,媽媽做的是最好吃的。爸爸給我們什麽,我和媽媽都很高興……”卻聰明的沒說他爸幾乎不做飯的事。
林家人跟在後面啧啧啧的,林雨苗更是:“這小丫頭了不得了,你瞧瞧。”人多了自己都不敢說話,結果她倒是不怯場,瞧那話說的。
再如何歡快的氣氛,這到底是在法院門口,是要打官司的。這麽多人在外面吆喝着,林雨桐走到了法院的台階上,鄭重的朝外面的人鞠躬緻謝。
唐密還在車上,她怕記者追堵,因此想等人散了在上去。
林家人被記者簇擁着進去了,唐家的人從邊上的側門進去了,免得受幹擾。等人确實是散了,她才戴上口罩往裏面去。法院的台階一階一階又一階,她小跑着往上走,看着前面一老者,戴着口罩,拄着拐杖,吃力的朝上走,腳下一個凜冽差點摔了。她趕緊過去扶住,“您老悠着點呀!走,我扶着您。”
她一直朝上看着,這老者卻瞧見了這姑娘戴着口罩的側臉,他的身子微微顫了顫,沒言語。
唐密見老者不動,一扭臉跟老者的眼神對上了。他眼神複雜,上下的打量。
唐密心裏一顫,好些年好些年沒見這位老人的面了,她放開了手,點點頭,然後直接朝上跑去。
唐老站在那裏,愣在了當場。孫女見了陌生的老人,都能停下腳步扶上一程。可認出了是親祖父,竟然撒手,就這麽走了。
這得是多大的恨!
他此刻站的台階上,就如他現在的處境,上不去,下不來。他慢慢的蹲坐下去,坐在台階上,早上□□點的太陽,也驅趕不走他的落寞。
唐密上到了頂端,俯視着下面,老人佝偻着,不是她印象裏那個人了。
老了!真的是老了!
她蹭蹭蹭又跑下去,站在他邊上,唐老仰頭看她,孫女出落的比照片裏要好看的多。就見她倔強的看着他,依舊沒有叫爺爺,隻聽她道:“腐肉長了,就得剃掉。你瞧不上我,但我還是想有一天你能真心實意的瞧的上。所以,你得好好的活着,我叫得叫看看,我能一手毀了唐家,我也能一手再立起唐家的招牌,我發誓!”
唐老沒說話,唐密卻已經轉身,她快速的朝上跑着,紮起來的馬尾在身後一甩一甩的,太陽光照在她的背影上,竟是有些刺的叫人睜不開眼。
難道真是我老了?
第一次,他有了這樣的懷疑。
今兒來聽審的,比想象的多,但顯然,唐家有些孤單。
唐俊不怵,自家老婆是個糙人,但有些話是對的:隻要這一盆髒水潑出去了,她就是洗幹淨了身上也還沾着味兒呢。這一輩子隻怕都是去不掉的。
他看林雨桐,林雨桐卻沒有看他,她在低聲告訴孩子,那個高高挂在上面的是國|徽,國|徽上圖案象征着什麽意思。又問她剛才注意看了嗎?這法庭的格局像個什麽。
暖暖眼睛一亮,“天平!”
對!天平代表什麽呢?
公平公正。
來這裏,就是爲了尋求公平公正的。
說實話,這麽多輩子了,自己真正的走上法庭,這還是第一次,尤其是坐在被告席上。
律師是顧鑫介紹了,是輝煌集團顧森禦常用的,四十多人,人很幹練。這段時間,跟林同意也逐漸熟悉起來。他還跟林雨桐低聲說對方的律師,“對方官司的勝出率極高,但人品還過得去。”
林雨桐明白這話的意思,律師會根據唐家提供的東西幫他們打官司,但如果是僞造的東西的話,對方隻怕也不會主動去堵這個漏洞。
這麽一說,林雨桐知道,這個官司應該不難打赢。
唐家告林雨桐惡意競争,但這怎麽一個惡意陷害法了。一開庭,林雨桐才算是聽明白了,對方提到了一個人:白小艾。
說自己指使白小艾,故意去唐家骨科,制造事端,煽動病人,爲此,唐家名譽遭到損失之外,爲此還被訛詐了一百多萬。
他們有病人的各種資料,這個人入院是什麽情況,出院是什麽情況,最後爲什麽不肯出院,然後于那一日給對方轉了多少錢之後,對方辦的出院手續等等。
前後加起來,一共四十多人。每個人平均四五萬的樣子,确實是花了一百多萬了。
這裏面有個重要的前提,那就是這些資料都是真實的。這當然是真實的,這些病人覺得在唐家花錢花的多了,趁機能叫對方退回多少是多少。大部分未必将這個錢當做是訛詐來了。甚至是覺得對方因爲怕事情鬧大,想把錢退一部分,息事甯人。
當時那錢給出去了,确實解決了鬧事的問題。但同時也給唐家留下了把柄。唐家若是想告,這些人一個也跑不了。
還有白小艾,這個人林雨桐是真沒想到。便是四爺,那天晚上也隻以爲白小艾是去找書生的。誰能想到,她會牽扯到其中。
她說自己指使的?可空口無憑啊!
有!
四爺給林雨桐發了個短信:當時借給書生的錢。
四爺自己名下沒錢,開戶的是林雨桐的賬号。林雨桐的錢直接轉在了書生的賬号上,而書生那個時候可不僅僅是戀人的關系。
你說這錢還了?
但還錢的是書生的母親。書生和白小艾也分手了?爲什麽分手的?白小艾一口咬定是因爲她不願意退林雨桐給的錢就是個理由。你說書生願意給你作證,證明不是那麽一碼事。可是别忘了,書生是四爺手底下的人,這裏面很多事情說不清的。就算是法院判了,但因爲關系錯綜複雜,各種的謠言般的猜測也不會停。反正是怎麽補都是各執一詞的事。
你要說這個錢時間不對,那個時候還沒有林雨桐醫院呢。那個時候人家下手害你?
可有人就要反問一句:醫院是一拍腦袋就能決定開的嗎?那不得早早的準備,未雨綢缪嗎?
這世上有人信你,就有人不信你。
你罵唐家,但唐家到底是老字号了,唐家收費高,是治壞過人。但治好的時候更多。這些人即便也覺得唐家有瑕疵,但也不會說唐家就真壞的無可救藥。有了這樣的想法,那對她林雨桐的懷疑是不是就多一分。
更何況,現在好些人都會覺得,官司赢了就一定代表是占理的一端嗎?
紛紛擾擾的,說什麽的都會有。
而唐家要的就是這個。更會有人想,林雨桐赢了官司奇怪嗎?畢竟她的背景那麽深。
一旦跟背景深聯系上,就有很多仇富仇權貴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得叫罵了。這就不是說你能解釋就能解釋的清的。
所以,唐家這麽算計,還真未必就沒一點作用。
書生在下面都傻了,直到白小艾出庭作證,他才恍惚意識到了什麽。他蹭一下的站起來,卻被黑子他們給拉住了,幾個面色都不好。
小幺在四爺的後一排坐着呢,他前傾問四爺:“頭兒,别着急,污水不是想潑就潑的,逼急了我把唐家醫院和附近的網絡監控都搜一遍,我還就不信找不出把柄來。”
四爺也沒急,他跟桐桐都不是太在乎被人說是非的人。活在世上,誰人背後不說人,誰人背後無人說。他和桐桐活成精了,背後還說人呢,你能指望别人真活成聖人嗎?
不外乎走一步看一步,先看對方怎麽說的,再找去漏洞而已。
白小艾站在上面,看着下面烏泱泱的人頭。這是嚴肅的地方,這是個叫她不用害怕惶恐的地方。因此她站在這裏,看着林雨桐笑了笑,然後面向審判席,“在問話之前,我有話要說。”
證人的證詞很關鍵,她被允許說話。
白小艾看着下面烏泱泱的人群,“我叫白小艾,我站在這裏,對着國|徽發誓,我今兒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若有半句不實,我願意承擔任何法律責任。”
唐家二房三口對視一眼,眼裏都有了些笑意。
白小艾一身白裙,幹幹淨淨的站在那裏,很容易就能叫人又好感。
唐俊對林雨桐挑眉,林雨桐沒搭理她,隻看着白小艾,等着她說話。她倒是想聽聽,她是怎麽指使她的。
白小艾看着下面的人,不怕記者拍,她自嘲的笑了笑,“我是個犯了錯的人,我承認,我在唐家骨科醫院,煽動了很多病人想叫他們從唐家醫院索賠。我的目的是想渾水摸魚,因爲那個時候,我身上幾乎沒有錢了,我支付不起唐家九萬七千八百三十二塊的醫藥費。這個數字比我預想的要多,但不管多少,我當時是拿不住那麽多錢的。而我也在唐家的治療之下康複了,需要出院。這筆錢我借不到,手裏也沒有。我不知道該怎麽辦?這個時候我動了歪心思……”
說到這裏,唐家人就變了臉色。
而林雨桐是真的很詫異,這姑娘并不是給唐家作證的。
白小艾誰也沒看,她從兜裏掏出一張卡,看向法官,“當時唐家免了我醫藥費,現在我籌措到這筆錢了,請法庭幫我轉交給唐俊唐先生。因煽動鬧事給唐先生帶來的損失,我願意承擔一切法律後果。另外,本人鄭重說明,此事從頭到尾,都跟林大夫沒有絲毫瓜葛。”說着,又從兜裏掏出一個信封,“這裏還有一張卡,裏面有二十萬,是唐先生叫我上庭作證的時候給我的定金。現在,如數奉還!也請法庭代爲轉交。”
唐彥東氣炸了:“你胡說八道!你收了林雨桐多少錢你自己心裏清楚。要不然你拿小十萬的醫療費用怎麽湊齊的。别忘了,之前你是出院也出不起的。當時借不到錢,開庭了你借到錢了……”
肅靜!
白小艾不懼,主動說明:“我的資金往來是透明的,随時可以查證。我也可以說明情況,這錢是一個我認爲關系不怎麽好的朋友借給我的。人啊,有時候總是要經過一些事才能看明白一些人和一些事,我很感激我這位朋友。”
林雨桐掃了下面一眼,她在最後一排看到了帶着口罩的張欣。
張欣朝林雨桐比了一個‘愛心’的手勢,林雨桐的眼裏瞬間就有了笑意。
這一笑,暖暖跟着笑了,低聲跟她爸說:“媽媽這麽笑起來真好看。”
四爺摸摸孩子的腦袋,這樣的桐桐是發着光的,“那就多跟媽媽學學……善和寬容,或早或晚,終是會開花的。”
暖暖眼裏還是迷蒙的,她擡眼看爸爸:“爸爸也學!”
四爺笑了,爸爸是學不了了:任何善和寬容都是有底線的,我替你媽媽守着那條底線,不叫人傷害她。
他告訴孩子:“媽媽撒下了花種子,将來暖暖就能收獲一個花園。而爸爸就是圍着花園的荊棘……”
有我在,誰也休想踐踏這花園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