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低頭看看挎着他胳膊的桐桐, 有些無奈。人到底是給帶出來,爲了防止被認出來, 她戴上了口罩。
别問她爲啥到了三月裏身上還随時帶着口罩, 你得問問,她身上還有啥是不能戴的。
桐桐輕笑, “是覺得不方便你看小姑娘?”
那不是!堅決不能承認這個。
“你走出來, 不是小姑娘的樣兒?”四爺是這麽說的。
這些話幾乎是不用過腦子就能蹦跶出來的。
可真不是!
瞧瞧, 邊上過去的兩姑娘, 勾肩搭背, 一個跟另一個不知道說了個什麽, 兩人嘻嘻哈哈的大笑大鬧, 一個跑一個追, 然後跑遠了。
林雨桐還沒從這倆姑娘收回眼神,就又一個姑娘,甩着馬尾, 一蹦一跳的甩着胳膊從身邊路過。那種像是回到兒時的跑跳動作, 大學生做出來不違和……可叫她回到十幾歲,都未必做的出來了。
那不是看年紀的,那得看心境。
便是回到嬰孩時期, 自己就真的是嬰孩了嗎?
“花有重開日, 人無再少時。”林雨桐擡頭看四爺,眼裏帶上了幾分怅然。
那是你的心境修煉還不到家。
這般想着,四爺就微微一怔,腦子裏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像是抓住了, 又像是沒有抓住了。
按着指示牌的示意圖找到了三号樓,然後在一樓的大廳等着就行。
面試的地點就在一号大廳的對面。
四爺和桐桐是掐着點來了,大廳裏零零散散的坐着好幾個人。兩人當然會選擇距離出口比較近的地方,起身就能出門的那種,四爺坐了挨着過道的一邊,林雨桐隻在裏面坐着就行。
随時時間的臨近,之前零散的人都往這邊聚集,基本都是挨着過道坐的,一個個手裏都拿着講義,畫着重點的再看。
可能是專業的原因,女生隻三兩個,剩下的一水的男生。
而且,特别奇怪的是,一個個都是戴着一副眼鏡,裏面是格子襯衫,外面套一件暗顔色格子的夾克。夾克應該是兩件套,穿在身上不至于太冷。連女生都不例外,也是格子。一個是格子毛呢外套,一個是格子毛衣,搭着一條格子圍巾。
林雨桐就很奇怪,爲什麽擅長這一方面的人,審美趨向怎麽這麽一緻。
而且,這些人好似都不擅長跟陌生人搭話,這麽多人,除了原本就認識的人偶爾低聲說兩句,其他的人都不言不語。
四爺在這麽一群人裏明顯就不一樣,本來很正常的打扮,在這一堆人裏,卻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考試是按照分組的,四爺分在二組。人家連具體的時間都給貼出來了。每個人十五分鍾,八點半開始,到四爺的時候是九點,從九點到九點十五。
一般情況下,時間是準的,前面兩個同學,都沒超過十五分鍾。這種面試林雨桐知道,現實中文自我介紹,然後是英文。再下來就該老師英文提問,不一定跟專業有關。都是一些類似于你的家在哪裏,家裏有什麽人,爲什麽選這個專業等等。然後才是一些專業的基礎東西。你知道多少就說多少,别跟卷面似得,隻要有瓜葛的就往上答,這樣就很沒邏輯。再之後就看老師對你的興趣了。有興趣就會繼續問下去,從而打亂後面的時間。
八點五十九分,外面叫‘尹振’的名字,四爺起身,考試去了。
林雨桐就把水杯,桌上的東西都往包裏塞。等着就好了。
她一邊一邊的看手表,九點十分了,差不多快出來了。她起身,在門邊等,四爺一出來她就出去。越是鄰近,時間好似越是慢了。再看表,九點十二分。
還有三分鍾。
她放下手腕,然後那邊過道上就過來一男生,個子中等,一米七冒了一點點的樣子,站在林雨桐的邊上。林雨桐猜測,這小夥子是下一個。等在門口更方便。她往邊上讓了讓,把出口先讓給人家。想了想,幹脆去後門口等算了。在這裏到底是攔了人家的路了,緊張的時刻,看見這裏堵着個人,影響人的情緒。
她穿過走廊,走到後面,探頭往出看了看,九點十四分,差不多了。
可誰知道就是不見人。
九點十五分,沒人出來。
九點十八分,沒人出來。
九點二十一,還是沒人出來。
眼看過了九點半了,裏面還是沒有半點動靜。之前考完的那倆,都收拾了東西也溜達到後門了,這會子比較猶豫的地方也在于:我靠,這個第三個進去的時間未免太長了。
然後陷入了自我懷疑,是不是我剛才回答的太簡略了?完蛋了,肯定考官不滿意。于是在後面徘徊不去,等着出來看看情況。
這倆屬于比較緊張的那種,但他倆好歹是答完了,那個等着進去的,早早站在門邊已經在等着的那位仁兄,可就沒那麽好受了。他看時間的頻率最高,然後整個人都很不安。
等林雨桐再次看時間,都已經是九點四十八分的時候,大廳的前面傳來小小的驚呼之聲。林雨桐擡頭一看,就是這位等着的仁兄靠着門邊緩緩的往下滑……
壞了!緊張過渡了。
考完的二貨二人組,看見前面出了狀況,也急着往前走。可他們卻把過道占了。
大廳的過道都很窄,一個人能過,兩人得側身的那種。
林雨桐一着急,跳上桌子就奔着前面去了。
後面那兩人我靠了一聲,誰呀這是?
林雨桐喊那些圍攏過去的學生,“不要動他……我是醫生……讓讓……都讓讓……”
然後這些人就見後面沖過來一人,踩着桌子如履平地,轉眼就到了跟前。手裏的針刷刷刷三下,就刺在了人中和頭頂腦後的位置。
人的心理耐受力不行,太過緊張就會出現心跳過快,呼吸急促出冷汗,臉色蒼白渾身發抖,嚴重的就會出現暈厥。
這位就是一典型的例子。
她一邊給這位行針,一邊跟待考的考生道:“沒事……緊張過度了,馬上就好……”
外邊亂糟糟的,斜對面就是考場,能聽不見嗎?
有人暈過去了,還是考生。
四爺的考試告一段落,他往出走,老師們也緊張,跟着出來看看。
就看到圍了半圈的考生,一個也不知道是不是學生的人在給躺在地上的學生行針。老師怕出事呀,就有說:“打120吧……别出事了……”
話沒說完呢,躺在地上的這位醒來了。
林雨桐拍了拍他,“起來吧……沒事了……不耽擱考試,趕緊去吧……”
這位就覺得,剛才都快跳出胸腔的心,這會子規律的跳着,緊繃的肌肉,這會子也松弛了起來。
才說要感謝呢,林雨桐已經起身,看四爺站在最外圍,就朝後門指了指,意思是去後門彙合。
然後穿過人群,從過道跑出去,出了後門,拉着四爺就跑。
“那不是考生……”
“陪考來的……說是醫生……”
“現在的中醫都這麽神奇了嗎?網上說的那個省一的大夫好像也是個年輕女大夫……不是說中醫不好學嗎?”
“會不會是一個人?”
“怎麽可能?人家跑這裏來做什麽?”
“有人錄下來沒?”
“錄了!錄了!”回頭這話的正是考完二人組,兩人手裏拿着手機,林雨桐就在他們眼皮子底下,一躍上了桌面,然後跟電影上的動作一樣,一步跨幾排桌子,幾下就到了前面。然後立馬就救人,半點都不含糊。
誰說女人做這個動作粗魯!胡說!這一跳是最美的一跳。
其實考官裏有認識林雨桐的人,就是蘇南上次說的她媽媽朋友的丈夫,四爺考的就是那位袁教授的研究生。人家也是考官之一。
還有人說該叫120,可這考生不願意,這總不能棄考吧。準備考研的過程好受嗎?一點也不想再準備第二次。他一個勁保證:“我的身體沒有問題……”
袁教授才低聲道,“我知道那個醫生……就是那個年輕的中醫大夫……”
哦!
是她呀!
“嫂夫人年輕了不止十歲,我家那位這段時間老跟我念叨……剛才那個考生是她……”
弟弟?
“男朋友!”
哦?
挺好!挺好!
大家心照不宣,繼續考試。
今兒四爺可以說是非常非常的出彩,别人十五分鍾,他在裏面差不多快一個小時了。然而……最後收尾的時候叫桐桐幫着收了。
考生們,不管是考完的還是待考的,說的都是那個救人的人。老師們也不談論那個資質特别好的大齡考生,反倒是關注起跟他來陪考的人。
四爺:“……”白出彩了!
沒有關注度呀!
唯一可喜可賀的是,考完了,應該是考上了。然後從現在到九月份,四爺有半年的時間基本沒正事幹。
兼職的兩家公司,偶爾有點事,忙也就是半天一天的。跟顧鑫的投資,這個需要關注,但不是你非得分分鍾都得盯着。所以,時間上,比較悠閑。
林雨桐呢,她發現現在也挺好的。關系放在廳裏了,醫院跟她重新簽了合同,是特聘的合同。待遇比之前好了很多,而且時間自由了。
别的醫院有特殊的病例,邀請了,她也會去大家一起會診。一天天的,雖然也忙,但是時間自由了。
時間自由了不是說給病人看診遲到,那是沒有的事。時間自由了是不用在醫院裏參加一些不必要的會議。遲到從來沒有,但是,早退由人。
癌症研究,很多都是在收集病人吃藥之後的情況。像是桂蘭的病,就是非常典型的一例。
到四十天了,那邊找了尹家兩口子。牛愛群又給四爺打了電話,把四爺的電話号碼給了大明子。叫他跟兒子聯系。
四爺選了個周六,周六周日桐桐基本是沒啥事的。除了突發情況。
桂蘭嬸子的情況,醫院挂号麻煩,叫他們直接到家裏來。說的是新房子所在的小區。車到了門口,四爺才出去接的。
這小區不錯,門禁特别嚴。大明子來帶的東西不少,土雞五隻,土雞蛋兩大籃子。
當然不會去林家,隻在樓下自家的新房待客。這邊不住人,但是如今真是基本沒啥味道了。
這一家子也不知道,隻誇,“家裏收拾的真幹淨。”
闊氣,利落,整齊,叫人沒處下腳去。
“還沒住進來。當婚房用的。”四爺說着,給客人倒水,“先喝點茶,桐桐馬上下來。”
下來?從哪下來。
林雨桐從樓下走樓梯下來,穿着拖鞋就進來了。雞和雞蛋就放在玄關,林雨桐哭笑不得,“大老遠的,怪沉的。又不是外人,太客氣了。”
桂蘭趕緊道,“這都是土雞,你們隔壁的老奶養的。老太太都不賣的,一說是買給你的,才賣的。沒收多少錢。土雞土雞蛋,隻老奶的是真土雞,真土雞下的蛋,一點飼料都沒用。老太太今年開春還抱了一窩雞崽子,說是給你養的。”
“老太太身體還好?”桐桐跟其他人打了招呼,就挨着桂蘭坐了。
桂蘭嬸子搭着話,“老太太利索着呢。看那勁頭,保不齊還能再說二十年。”心裏卻道,多少年輕的都熬不過人家。就像是她,估計是活不過老太太了。
林雨桐适時地打住了話題,轉臉從大明子要去了片子,“拍的片子我看看……”
其實這次的片子是樂觀的,病竈小了一圈,不僅沒有發展,還被控制住了勢頭。這就是好現象。縣醫院的大夫也說,可以繼續吃這個大夫的藥,人家看的很可以。
瞧病嘛,林雨桐起身,“嬸子,跟我到房間裏,我再細細的把個脈。”
家裏有一間診室。
林雨桐一邊把脈,一邊問一些病人的情況,最近什麽感覺等等。
外面大明子卻跟四爺說起了家裏的事,“……楊林那小子肯定是還不死心,一天到晚的往鎮子上跑,平時嬸子在店裏陪着你姐,這還沒啥,可這總那麽來來去去的也不像個樣子。我跟你說,前兒,楊林不知道被誰給打了,打的鼻青臉腫……昨兒我去鎮上買化肥,聽說是馬駒打的……”
四爺皺眉,好些人隻能從原主的記憶裏去飯。
馬駒子是誰?馬駒子是在鎮上開飯館的,原先是飯館。後來,他家那院子位置不錯,正在鎮子的正街上,幹飯館發起來之後,人家從前院蓋到後院,蓋了兩層,帶包間的。平時三五個人小聚,相對私密。
人家又在緊靠着鎮子的邊上,弄了一馬家飯莊,專門承包宴席。誰家有紅白喜事,隻要是周圍村子的,來這邊就行。這裏帶着大廳,還專門爲婚姻搭建了舞台,弄了大屏幕,舉行儀式都舉行的開。要是不想過來吃也行,咱們有流動餐廳,從桌椅闆凳到帳篷這些東西,都不用主家管,我們一次性給你送到門口擺好,吃完我們收拾了再給拉回去。保證叫大家省時省力。
如此一來,幾乎是鎮上的一大半生意都壟斷了。
這個人是個很難判斷好壞的人,熟悉的人都說,這人仗義。但是吧,這家夥做事,不算啥正派人。早前他才開飯館的時候,對門也開了一個。本來也不妨礙什麽,人家就是賣拉面的,也隻賣牛肉拉面,各幹各的呗。可這家夥的理論是,鎮子就這麽大,沒有拉面館這個選擇,那是不是得上我家來吃飯來。說到底,還是搶了我的生意。剛好,開面館的是外地人,兩口子。因着店面有限,都是把爐子砌在店面外,占了一點路牙子。結果這貨半夜就叫人把對面的爐子給拆了,折騰了幾回,人家面館幹不下去了。像是流動餐車,其他人也弄過,或是過事的主家想請别的地方的流動餐車,他也不言語。隻等開席的時候,叫一鏟土車,轟隆隆的開過去,弄的塵土飛揚的,還吃個屁呀。
一來二去的,人也都不願意得罪他。倒是叫他給開紅火了。但這人有一樣好處,那就是别管抱着什麽心态跟這家夥打交道的,打上交道之後就沒有不誇的。然後,人家越做越好,越做越大,後來也沒有這些欺行霸市的手段了,也用不上這樣的手段了。倒是成了鎮上的企業家了。跟鎮上這個那個的關系都處的好。
過年的時候聽人聊起這人,給他的評價是:江湖人物,腳跨黑白兩道。
大明子的意思是馬駒子八成是看上尹麗了。
此人的年歲,應該在三十五六歲了吧。比尹麗大七八歲。
這人二十歲的時候就娶過媳婦,那時候是隻辦婚禮,沒有結婚證。可二十歲的馬駒子那是正兒八經的窮的叮當響,又是個地痞混混。吃了上頓沒下頓的,他出去跟人混去了,家裏的老婆咋活壓根就不管。他的媳婦是外地領來的,這邊說是結婚,那邊人家爹媽壓根就不知道。後來找閨女找來了,一看閨女過的日子,人家當爹媽的死活不願意,非得帶着閨女走。那時候馬駒子媳婦都懷上孩子了,五個月的肚子了。人家爹媽是拉着堕胎去都行,就是不能跟着這種混賬東西過日子。
馬駒子的爹好賭,整日介不在家。馬駒子的媽也不是也明白人,對兒媳婦也不心疼,有口好吃的,先可着自己吃。爲一口吃的,跟懷孕的兒媳婦都能打起來。人家兒媳婦的娘家人來了,要帶閨女走。她也不說攔着,做坐在門口跟瞧人家的熱鬧似得看呢。
那媳婦的爹媽在大街上打親閨女,一個巴掌一個巴掌的掄,說甯肯現在疼你,也不叫你在這邊過這種日子。
後來就強給帶回去了。據說是馬駒子去找過,孩子都打了,也另外嫁人了。
打那之後,也沒聽誰說過馬駒子張羅婚事。他爹媽在随後的幾年就先後沒了,不知道是沒人催還是咋的了,反正也沒聽說瞧上誰家的姑娘了。
四爺回憶了一圈,聽說過這人早前欺行霸市的,但卻沒聽說欺男霸女的。
突然看上尹麗?
尹麗那蛋糕店就在鎮上,買的那個院子就在馬駒子家的正對面。他們家的老宅子蓋飯館了,以前湊活着住,後來就不住人了。鎮子外圍那個飯莊,地方大,但他隻爲做生意,蓋的是簡易房。如今住的院子,是後來買的,前院到後院蓋的也挺齊整的,就在尹麗的蛋糕店對面。
這樣的人物,四爺在記憶裏能翻到很多。原主初中在鎮上上學的,馬駒子的名聲那是相當的響亮。
但原主這種老實甚至于是怯懦的孩子,跟那樣的人是沒打過什麽交道的。就上回尹麗訂婚,本來訂好的酒席最後改成桐桐上男方相看的宴席了……當時的酒席就是馬駒子家的。這算是兩人唯一一次接觸。
這是大事。
四爺記在心上,又問那個楊林的情況,“……家裏還是那個樣子?”
可不還是那個樣子?
“他倒是能幹,人也實誠,給誰家幹活那都是不惜力氣,可就是被家裏給拖累了。”
說着閑話,桐桐就帶着桂蘭出來了,拿了方子給大明子,“這個方子不是在醫院開的,沒法去醫院抓藥。你去小區門口,有個藥店,緊挨着小區大門那個就是。那裏的重要跟醫院是一個供貨商,藥是一樣的,去那裏抓藥,跟醫院的價格是一樣的。”
是林家的藥鋪,因爲林雨桐,這裏的西藥就是附帶的,主要成了重要。雇一個人不夠,前後雇了三個人,裏面還有一個老中醫負責抓藥,後面有個小學徒在熬藥。
生意好的不得了。
“這藥也是十副,吃二十天。然後中間停四十天再拍片子再來,其他的都跟之前一樣。沒什麽特别要叮囑的。情況不錯,控制的很好,病竈在減小,下次再來,差不多病竈能縮小一半,趕在年底,咱們争取找不到病竈。以後一年也就是一兩副藥吃着,應該就沒事了。”
病人和家屬就愛聽這個話。
大明子媳婦今兒一直跟着婆婆,但卻跟隐形人一樣,不多話了。
等這邊完了,才低聲跟林雨桐道,“那個……我結婚都兩年了……那個……還沒孩子……能不能幫我看看……”
行啊!
林雨桐伸手搭脈,“你是貪涼,愛吃冷硬的東西,有些宮寒,沒什麽大問題。吃上三服藥,就調理的差不多了。要孩子不能心急……”
大明子媳婦嗯嗯嗯的點頭,是愛吃冷硬的東西。大冷天的都愛把煮了的粉條子用涼水過了,涼拌了吃。一個人晚上随便吃也能吃半盆子。
老家來人了,林雨桐沒跟着送,隻四爺送出去了,還管了一頓飯。在小區邊上的館子裏,叫了辣子雞塘壩魚的,花了不到兩百塊錢,吃了頓飯。
吃飯前叫抓藥,然後叫店裏給熬着,吃了飯取了藥,才把人給送走了。
就要錢花了一千塊錢,熬藥是免費的。别的開銷基本是沒有。
下次複查再兩月之後,也就是兩月才花一千,真心不貴。
一家子在路上就說這個尹家,說尹家老運道,兒子出息了,找這麽個财神媳婦。别的不說,隻說以後的孩子跟着學手藝,這是不是祖祖輩輩不怕沒飯吃呀?
就是有尹麗的孩子,虎子的孩子,想學也跟着受益呀。
大明子媳婦羨慕人家那大房子,“……我表弟在西郊交了首付……花了十三萬,沒把家裏給累的吐血……看看人家那房子……桐桐娘家就在樓上……”
你這個就羨慕不來了。
一說買房子,一家子誰也不說話,這媳婦心裏撇嘴,她其實是憋着勁想在縣城買房的。别的不說,有了孩子将來要上學,不得爲孩子考慮呀。
家裏沒錢,婆婆還有病,這個确實不适合提。見冷了場,她就挑起話頭,說起了尹麗,“……是不是跟那個馬駒子呀?别的不說,那馬駒子比起楊林,條件好多了……”
其實馬駒子那樣的人,挺招女人喜歡的。壞是壞點,但是很有男子氣概。在外面能吆五喝六,回家來能拿不少錢,長的也人五人六的,很有幾分派頭。
這種男人咋了嘛?能叫女人過上好日子的男人,就是好男人。
“聽說人家在省城有房子,在縣城還有鋪面。”她繼續八卦,“那尹麗也是好運道!”
啥好運道?
桂蘭嬸子不愛聽兒媳婦說話,“你問問尹家你叔你嬸子,看他們覺不覺的是好運道。”
找女婿,人得本分。本分人不出大折子。
人家尹家現在不缺錢,不奔着馬駒子的條件,就想找個能過日子的人家。其實打從去年入了冬,到今年開春,上尹家門提親的不少,怎麽就摻和進一個馬駒子呢。
這小子邪乎!
再說了,跟頭一個媳婦别管有沒有結婚證吧,他也屬于二婚。
二婚……人家尹家願意才怪。
尹寶山是不同意,鎮子隻那麽大,有點風吹草動的他能不知道嗎?
可這事他一當爸的還沒法跟閨女談,隻在外面守着店,牛愛群在裏面跟閨女說話呢。烤箱裏散發出蛋糕坯子特有的香甜味兒,尹麗低頭忙活她的。
牛愛群就道,“當年他那媳婦爲啥跑了的?還不是他……不是正經的過日子的人……”
“我又沒咋?就是那天……稅務的工商的衛生防疫的都來檢查,這個那個的,我也沒經過這個事呀!剛好駒子哥瞧見了,就進來了。他跟那些人熟,就把人請他那邊坐了一會子,然後啥手續都給一次到位,還是人家親自給送來的。連街上那些混混,他也打招呼了,不許在我這邊亂騷擾……現在這就是門對門,我還能見了人家不搭理呀?也沒說看上他要嫁給他吧。”
“那誰打的楊林?”牛愛群又問。
叫楊林他媽那個混賬玩意在巷子裏指桑罵槐的罵了半天。
啊?
“楊林被打了?”尹麗真不知道。她手一頓,好像不在意的問,“打的怎麽樣?重嗎?傷哪了?”
牛愛群又不愛聽閨女關心另一個,“沒啥大事。就問你馬駒子這事呢。”
“沒事!有啥事呀?”心裏卻亂糟糟的,是馬駒子打了楊林不?
得了!死活是問不出啥了。
兩口子面面相觑,不知道該說啥。
尹寶山正歎氣呢,門外就來一小夥子,“尹叔——尹叔——你是要黑山羊嗎?有個才一個月的小羊崽子,你要不要?”
尹寶山是想養着到了秋裏殺肉給林家送去。
一聽就起身,“要啊!是公的還是母的?”
“母的!”外面吆喝着,“要的話留趕緊走,有幾個羊販子都過去看去了。”
牛愛群趕緊把身上的錢全塞給尹寶山,“你趕緊去!”
尹寶山走了還沒五分鍾,外面又有一小子進來,“嬸子,不是說要雞蛋嗎?養雞場那邊,自己去拉,一盤蛋少一塊三,嬸兒要不要?”
要啊!蛋糕店最廢的就是雞蛋。
尹麗拿錢,“我去……”
“我去!”牛愛群現在不愛叫閨女抛頭露面,“要多少?我都給拉回來……”
“先弄五十盤呗。要是還能便宜,就多要上二三十盤的也行。現在放不壞。”
牛愛群要走的時候有些不放心了,“你一個人行不?要不等你爸回來……”
“青天白日的!來來往往的都是人!”大玻璃門開着,有啥不放心的。
牛愛群見對門的門鎖着,蹬着門口的三輪車買雞蛋去了。
都走了,邊上的巷子背後才溜溜達達出來一人,然後進了蛋糕店,“麗麗,忙着呢?”
啊?
尹麗撩開簾子一看,是馬駒子。她表情有些不自然,任誰跟别人言語中的暧昧對象在一塊,也不會很自在。
她應了一聲,“駒子哥,有啥事?”
“來你這裏能有啥事?”他站在櫃台邊,看幾個蛋糕模子,“我那邊有人訂席面,給老人做壽的。我說了順便送個蛋糕……就在你這邊預定吧。明兒是正日子,要這個最大的三層的,明兒中午十二點要,能來得及不?”
能!
一個得八百多,淨利潤更大。
馬駒子直接先按照标價給了錢,一本正經的跟尹麗談生意上的事,“咱這邊的席面,都講究幾涼幾熱幾個甜的幾個鹹的。以前的老席面,就是油糕。後來油糕沒人愛吃的,我又給改了泡泡油糕,可現在,大家都吃的好的,嫌棄這東西油大……雖然也吃,但老嫌棄是老三樣,不好吃。我就尋思,能不能換個甜點。你說弄個小個的西點行不行,我從你這邊定……”
按照馬駒子每天承接的席面的量,這是大買賣。
但是,“席面上上西點,不倫不類的,不像回事。你要真想換,我做幾樣中式糕點你嘗嘗。平時不賣,那東西得新鮮的才好吃,又挺費事。所以我也不做。要是你要上席面,那就劃得來做一次,我一次少做點,你拿去嘗嘗。給老客戶免費上,叫人家品品,要是說行,那你再定……你放心,價兒肯定是最合适的價兒。”
馬駒子心裏一喜,面上不顯,隻問道:“你還會做中式糕點呢?現在學這個的可不多。我也找了這種糕點師傅,不是做老婆餅就是做綠豆糕月餅,一點新意也沒有。誰老吃那個?”
“嗯!其實中式糕點能上席面的多了,不過是正經的師傅不好找。”尹麗說着,就補充道,“今晚我就做出來。明兒你拿蛋糕的時候,過來嘗嘗看。”
别的就再不多話。
馬駒子也不糾纏,起身就告辭,“那你忙!明兒我十點半過來。”
一點也不像是人家私下說的,這是個壞人。
這人走到門口,就又回頭:“……妹子,在街面上做生意,要是有不長眼的老騷擾,你就不用客氣。要是拿他沒辦法,你告訴我……麻煩我幫你處理……”
尹麗擡起頭想追問一句:楊林是不是你打的。
可跟這人的眼神碰上,她突然就沒了這樣的勇氣,隻點了點頭,掀了簾子去後頭忙去了。
馬駒子從裏面出來臉上就帶了幾分笑,一會子兩個騎着電瓶車子的小夥子就湊過來,“人都帶走了。”
馬駒子一人拍了一下,“離老子遠點,别叫老丈人跟丈母娘看出來……”
調虎離山這一招,以後還得用呢。
隻是想把這兩認調開,非是得找到誘人又合理的誘餌不可,有點費事呀。
這姑娘是好姑娘,可要是這姑娘都不點頭,估計她家裏有點懸。
他不是個好人,可他最怕好人。因爲對好人,他一般是下不去手下套的。這就叫人恨爲難了。尹家這兩口子吧,真是老實本分的人。兩個小舅子呢,印象裏也都很好欺負。雖然說一個在省城,好像掙的不少。一個好像也在市裏,雖然不知道幹啥工作。但在市裏混,掙再多的錢,老實人不會因此而變的奸猾不好對付。所以,給的定義也還隻是老實人!而這姑娘也憨憨的,實誠的不行。
你說,這麽一家子,使壞手段的話有點虧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