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叫篩子?
現在躺在手術台上的人就是個人肉篩子。
劉洋心道, 不用你林雨桐說不進ICU,就你把病人搗鼓出來的這個德行, ICU也不敢要啊。反正叫自己專職負責這麽一位, 他是不敢的。
而林雨桐膽大,竟然不看任何監測儀器, 就是靠着摸脈。一會子叫護士幫着去了手套摸一次。等會子再去了手套再摸一次。無菌環境懂的嗎?也就是今兒的情況特殊, 要不然你得被外面那群管着手術室的大媽罵到懷疑人生你知道嗎?
這位說起來也就跟過幾台手術, 親自上手的幾乎除了後續縫合, 連别的邊都夠不上的。可看她現在呢, 人身上的東西, 就沒有她不敢動的。心髒手術算是一般外科醫生都觸及不到的比較高大上的手術部位了, 這位一樣敢碰。肝髒那玩意的複雜程度, 其實比心髒有過之而無不及,但這位說動就動。就現在這種哪哪都敢碰的架勢,就像是解刨了成百上千, 成千上萬的人那種感覺是一樣的, 太他娘的熟悉了。
如今的‘大體老師’多難得呀?就算你有機會把一位‘老師’弄明白了,可人體跟人體絕對是不一樣的,便是生病, 同一種病……比如腫瘤吧, 他也沒規定你這種腫瘤怎麽長,因此,醫生每次遇到的問題都是新的。可這位……真不像個新手。
感覺接觸過成千上萬的人體似的,有時候他甚至都沒瞧明白, 她就粗魯而迅速的将東西給取出來了,判斷迅捷的很。這邊取那邊縫,手腳那叫一個利索。
手術室外面,人都圍滿了。
林忍讓跟林陽到醫院,然後再打聽了地方,奔過來的時候,也就是剛剛能出電梯,電梯口站的都是人了。
此時四爺卻是不在的,他給桐桐回家拿換洗的衣服去了。等會子叫人捎帶進去,保證她出來就能洗了澡換上。
林陽比較懵,這等人的陣仗也太大了吧。而且,都比較肅穆,顯然,正在搶救的那位怕是情況不容樂觀。
這會子她都不好跟人打聽了,低聲問林忍讓,“要不……咱們在樓下等等……”
“你今兒要上班?”林忍讓問道。
“不用!”林陽看他,“我不知道您是咋了,剛才請過假了。”
那就好!
林忍讓指了指樓梯間,“去那裏……”
去那兒等着。
台階上還有坐的地方。
過去的時候,那裏三五個三五個的,坐着人呢。說話的聲音也低的很。隻挨着扶手的一邊留出來能過人的通道。
坐下了,林忍讓才跟一個看起來很社會的青年,在裏面呆着沒人會待見的那種小夥子搭話,“打問一下,你們是等蘇南的吧?”
這夥子上下打量了林忍讓一眼,愛答不理的‘嗯’了一聲。
坐着這小夥子邊上一個脖子上有紋身的,将這小夥子拍了一下,瞪了一眼,轉臉又好聲好氣的跟林忍讓說話,“大叔,您是蘇南的……”
“我是……”林忍讓才要說啥,剛好林陽拉了拉他,也不知道啥意思,就先看了林陽一眼,才跟人家道,“就是個朋友……”
這人也就看了林陽一眼,然後一臉的若有所思,緊跟着就熱切起來,“……您坐您坐……”
林陽:“……”都看我是幾個意思,我這不是剛找了位置,還用衛生紙把台階上擦了一下請你坐嘛。
但林忍讓坐到别人暖熱的地方,然後就聽這人說了:“我知道的也不清楚,就是剛才聽了一耳朵。本來就是個簡單的任務,危險任務有武警,也用不上他們派出所呀。聽說那就是個詐騙犯,這種人……有啥危險的?那人在麻将館打麻将……本來是想在麻将館抓捕的,這才要麻将館的老闆娘協商配合。誰知道那老闆娘有個姘頭藏在裏面,這家夥正好是個通緝犯,殺過人的。蘇南一照面給認出來了,他要抓,那家夥要跑,結果那家夥手邊就一打兔的槍,一害怕就走火了,兩人沒間隔多遠,三五米的距離上被打中了……三槍……”
林忍讓攆兔子,那是用獵狗加網子,從來不敢用槍。那玩意犯法,偷着用也不敢呀。但也聽過那東西。其實用那種槍打來的兔子就沒法吃,肉吃到嘴裏,你得吐‘籽’,鋼彈鉛彈的不定在哪塊肉裏。
可這要換在人身上,林忍讓哆嗦了一下,心都揪成一團了。他急忙看林陽,“給你二姐打電話。”
想打聽也沒個打聽的人呀。
林陽打電話,常用的這個手機沒通。打另一部電話,結果是小四接的,“二姐的手機落在家裏了,我這正準備給送去呢。咋了,你找二姐有事?”
“那你送來吧,到了地方給我打電話,我也在醫院。”林陽挂了電話,對林忍讓搖搖頭。
林忍讓氣道:“這丫頭去哪了?急匆匆的來……也不知道是哪個醫生做手術的?這醫生成嗎?”邊上的人知道啊,他馬上接話,“是個小林大夫,之前人都不行了,幸虧她來了,用的是中醫的針……那可真是好大夫,光着腳,穿着睡衣就跑出來了……”
“……”這怎麽有點像是我家的那個死丫頭呢。他心更慌了,“那麽多專家……怎麽就找了這麽個醫生呢?太年輕了!蘇南怎麽說也是因公負傷的……”他蹭一下站起來,都不給别人任何反應時間,就往手術室外的椅子邊擠去。
周圍有同事有親戚有朋友,但這位是誰,還真是沒人知道。
林忍讓會認人呀,他見過蘇南的直接領導,是一位所長。但這位所長卻恭敬的站在一個一身便服的五十多歲的男人身邊的時候,林忍讓認出來了,這肯定就是蘇南的上級領導。
他跟蘇南的關系好,但對蘇南的家庭情況了解的不多。就知道父母都是公職。但公職人員……你說能有多少錢?
要不然也不會扒拉着想把自家離婚帶孩子的女兒說給人家了。
因此,他現在特理直氣壯,直接就到了關廳面前,“這位領導,您是蘇南的領導嗎?”
關廳:“……”上下打量了林忍讓,然後看邊上的蘇南媽和蘇南繼父,這位繼父非一般公職人員,在局裏大小也是個領導,副處了都。這會子兩人都搖頭,不認識這位。
這急赤白臉的,把關廳都唬住了,他點頭,“……是吧!是領導……”也不光是領導。
林忍讓就憋氣,“那是給因公負傷的人員治療缺經費?”
那怎麽會?
關廳還從來沒遇到過這種問題,他遲疑了一下,想着該怎麽回答?
林忍讓就道:“缺錢你們說話呀?缺多少我出!最好的醫生,最好的專家,隻要能救人,多少錢我出呀!”
這又是個赤誠的人呀!
關廳趕緊起身,跟他握手,“我們用的是最好的醫生……”
“什麽最好的醫生?”不是當爹的小看她,林雨桐她真不到這份上。于是便問道,“是不是一個叫林雨桐的醫生給做手術呢?”
“是啊!”關廳點頭,“小林的醫術……”
“她就會點醫……什麽術不術的?”林忍讓直接揭老底,“不行,得找有經驗的!”
人家親媽在邊上剛才做了委托,你卻來拆台?
四爺一出電梯,就聽了這麽一出。現在躲是躲不了了,他叫了一聲:“林叔!”
啊?
林忍讓一扭頭,見是尹振。他才要說話,尹振就跟關廳邊上的顧鑫解釋,“這是桐桐的父親。”
顧鑫這才恍然,跟關廳以及邊上的人解釋,“這是小林大夫的父親,跟蘇南關系很好。”
跟蘇南關系好是真看出來了,但卻真不知道是小林大夫的父親。
于是,顧鑫才充當中間人,把兩邊都介紹了。包括林忍讓是誰,尹振是誰。
蘇南媽跟繼父跟兩人握手,林忍讓讓人印象深刻,可這個小夥子也是很早就趕來的那一撥呀。
都是實心人。
于是,林陽擠過來的時候,就看到自家爸在這邊混了一個座位,正跟人說話呢。
這些人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她就怕自家爸胡說八道,結果林忍讓這會子連尹振都顧不上,腦子裏懵的呀!這些人嘴裏說的牛氣哄哄,舍她其誰的人是自家二閨女嗎?怎麽這麽不真實呢?
而林陽站在後面,發現能放心自家老爸了,可一轉眼,看見邊上站着這個人……有點眼熟。
一眼一眼又一眼……尹振?
他怎麽在這裏?
等等,他手裏拎的包怎麽那麽熟悉,好像是二姐的包吧?
她不由的縮了縮肩膀,覺得她發現了了不得的大事。這事要叫自家老媽知道了,估計家裏得地震。
醫院的領導陪着的好幾個,吃飯喝水都有人給安排,甚至是休息的地方也能就近安排,還是關廳跟蘇南媽發話了,大家都都到醫院騰出來的大廳裏等着。
等待的時間過的慢的很,把人急的一會子看看大廳裏挂着的表,一會子看看手機上顯示的時間,一會子看看手腕上的表,好像每時每刻,都有人在盯着時間一樣。
以往的手術,還有人出來說一聲,進行到哪一步了。可現在呢,沒一個出來告知一聲的。
關廳都急了,起身轉來轉去。
倒是蘇南的媽媽坐的住,“到現在都沒有消息,這就是最好的消息。”
外面人隻覺得時間慢,可裏面的人,隻覺得時間緊張。直到半夜,才把腹腔内清理完,修補好,然後關上腹腔。可身體的表皮傷你也得翻騰一遍。林雨桐就叫姜敏,“我說,你記!”
姜敏放下手裏的助手的活,拿筆。
林雨桐手上沒閑着,嘴上開始報一串的藥名和劑量,姜敏以爲這是熬藥喝的,誰知道再往下記。她說的好像是外服的藥膏。
記了兩大張之後,才聽林雨桐又道:“你給我念一遍。”
姜敏一一念了一遍。
林雨桐點頭,“你把這個送出去,交給杜院長。别人制作不了這個,讓他請我師父來一趟……若是我師父不在,務必請白老……若是兩人都不在,要馬上告訴我……另外,這不是秘方,隻是手法稍微不到,藥性便不夠……出不得差錯。”
姜敏鄭重的記着,其實觀摩大廳的人都聽了一遍。
這邊醫院的領導陪着家屬,可算是出來一個人了。
家屬沒問呢,領導先問:“怎麽樣?”
我哪知道怎麽樣?
姜敏一臉的高冷,怕領導記住她的臉,連口罩都沒摘,隻将藥方遞過去,“林大夫說了,請她師傅或是白老來,除此二人的手法能信之外,别人怕是不行。若是兩人都不能在一個小時之内到的話,一定馬上告知她,她另外想辦法。”
能開出藥方,那就說明手術是樂觀的。人活着下了手術台了!
杜仁傑拿着藥方卻苦笑,林雨桐主持這麽大的事,他哪能放心?早就聯系白老和黃廣平了。黃廣平跟着那位領導下基層去了,白老被邀請去了京城。
别人林雨桐又說不行。
他頓時苦着臉,“肯定回不來。”
姜敏接了藥方,“我進去說。”
誰知道林雨桐隻說了一句:“知道了!”然後便道,“叫個懂藥的老大夫,先把藥抓出來,給我放在保健科,煎藥制藥的那一套東西,都準備齊全,馬上……準備的那間病房,就放在哪間病房的外間,人送過去就得用……”
劉洋提醒一句,“隻外敷?”
林雨桐‘嗯’了一聲,“你覺得他現在能内服?”
不是!
劉洋低聲道:“我是問要不要挂上針,畢竟西醫在這方面還是……”
林雨桐擺手,“不是我不用,而是哪種更可控我選哪種?”
“可病人短時間内水米都無法進……更沒法喝中藥……”消炎藥和葡萄糖哪怕挂上呢。
林雨桐抽空掃了他一眼,“出了事我負責。”
竟是誰也不聽的架勢。
這種狀況林雨桐隻能用熟悉和最有把握的那一套。她從不懷疑西醫的手段介入對傷者是有益處的,但這中間也給自己造成了很多不必要的變量。蘇南現在的情況,經不起這般折騰。
好吧!劉洋聳聳肩,不再多話。
早上七點整,林雨桐宣告手術結束。而此刻,蘇南是活着的。
渾身布滿傷口,可林雨桐卻誰都不叫動,沒有藥膏連包紮都沒有。
這怎麽出去?
床兩邊是扶手,四個角都是能放輸液架的。現在,多找幾個輸液架,四角支起來。然後用床單被罩綁上去,就成了一個帳篷。人在裏面風吹不到,也不會叫别的東西挨着傷口。
人要出來了,路障都清理幹淨了。不管是家屬還是誰都不許靠近。
林雨桐還是手術服,直接從裏面出來。
邊上的人能從身形判斷出她,但沒人敢問。她跟誰也沒說,先去病房。人在病房裏,她蹲在外間制藥,黑不黑灰不灰的藥膏,散發出來的味道确實是不怎麽樣,藥抹在身上,上半身裹的跟木乃伊似的。
劉洋幫着包紮好,再問一遍:“你不挂針,不能吃藥,這這内裏的傷怎麽辦?”
林雨桐指了指外間的小缽子,“去取一下。”
姜敏馬上就遞了過來。就見林雨桐将這藥膏做成黃豆大小的顆粒,不規則,順手團的。然後要了一點點紗布,将藥裹起來,塞在鼻孔裏。
然後就在邊上,摸幾下脈搏,然後用針在頭部,手上,腿上,腳上,在所有能裸露的皮膚上,這裏紮紮,那裏戳戳……直到一個小時之後,時間顯示八點三十五分,她才再度摸脈,然後摘了口罩,狠狠的松了一口氣,“好了……這條命算是撿回來了?”
她是松了一口氣了,但是大家心裏不是很有譜的。這邊的儀器很多都沒法用,所以這個好壞的判斷,隻能她說什麽是什麽了。
不過,唯一能判斷的是,人真的還活着呢。沒給折騰的當場死在手術台上,劉洋就覺得已經是奇迹了。
不過,外面已經請來了好幾位中醫上算的上是小有名氣的專家來,林雨桐也請人家進來,一個挨着一個進去,摸了脈之後出來給的答案都是,脈象上的表現,是樂觀的。
阿彌陀佛了!
隻要人還活着,哪怕是後續中醫的法子不行,西醫也是有法子幹預治療的。
但顯然,家屬沒有這個意願。蘇南媽拉着林雨桐的手,“都交給小林大夫了。”
林雨桐點頭,“您放心,我會一直在醫院守着。這裏留這麽多人也沒什麽用,都回去歇着吧。要進去看看也行,一個人一個人進,記着,千萬别碰他。”
好!好!
能看一眼也好!
人躺在那裏,下身蓋着被子,上身裹着紗布,臉蒼白的一點血色也沒有,鼻孔裏不知道塞着什麽。若不是醫生說躺在這裏的是個活人,說實話,這看起來,真不怎麽像個活人。
誰最心疼,當媽的嘴心疼,疼的心都抽抽起來了。但出去的時候,還盡量保持言語平和,“不知道……多久能醒來……”說着,就趕緊解釋,“小林啊,你别有壓力,隻要人有口氣,哪怕是醒不來……”
“明早這個點吧!”林雨桐給個了準确的時間,“明早這個點您再來。他現在躺在那裏是不能吃也不能喝,守着也沒意義。明早這點,人能醒來,您能跟他說句話……”
如此笃定的語氣,叫人不由的就信服了起來。
蘇南媽朝外看了一眼,等着的人太多了,自己不走,這些人大概都不放心走。她點頭,“拜托了……”
林雨桐跟她握手,然後跟等着的這些一一握手,蘇南的繼父,關廳,其他公安系統的領導和蘇南的同志,再是蘇南的親戚朋友,這些人從這裏出去,那邊還有醫院的領導,很多話叫領導去說吧。
烏泱泱的,十來分鍾人才退出去。
四爺這才過去,林雨桐都快累癱了,體力還是不行。四爺一過來,她就不顧形象的順着牆往下一坐,伸着腿坐在地闆上。四爺蹲下來,她就伸手一拉,四爺順勢坐在她邊上,她直接往四爺身上一靠,自己摁了穴位,迅速入睡,睡前隻交代了一句:“兩個小時之後叫我……”
四爺當即就看了表,兩個小時就是兩個小時,遲一分鍾都不行。
醫院的領導把那邊送走了,這邊回來說看看的,結果就看到這麽一幕。都是醫生,知道累慘了是什麽感覺。杜仁傑招手叫護士,幫着拿被子過來,然後才跟四爺示意一下,叫他好好照顧,他們就不打攪了。
醫療組的人撤出去就都睡了,不知道是在哪個犄角旮旯縮着補覺呢。這邊隻林雨桐守在外面,誰都沒叫進去,也不用誰管。
等該走的都走完了,林忍讓才閃身出來,身後跟着林陽。可隔着幾步看見閨女那慘樣,他啥也沒說,轉身就往回走。
林陽小心看着自家爸的臉色,見他一切如常,還以爲他沒認出來那人是誰,因此也把嘴巴閉的緊緊的,這事還是過段時間跟二姐說一聲吧。
把林忍讓送進電梯,林陽才假裝忘了東西,“我去去就來。”
然後跑回來,主要是她二姐的手機還在她手裏呢。
結果過來才發現,尹振自己坐在地上,腿蹬直,卻怕地上涼,把自家二姐抱在懷裏,跟抱着孩子似的,除了腳在地上蹭着,哪裏都沒挨着地,還用被子裹的嚴嚴實實的。
見她過來,手裏拿着手機。四爺就點頭,示意她放下,又囑咐一句,“調成靜音。”
可不知道密碼呀!
四爺就說了一個,然後手機打開了,設置靜音,放在他眼前。這才打手勢表示自己走了。
四爺點了點頭,叫她隻管走。可林陽走的一步三回頭,怎麽說了,眼前這個尹振,跟之前的尹振真不像是一個人。可就是現在不一樣了,估計叫自家媽知道了,得先瘋了。
下樓去,小心的看自家爸的神色:毫無異色。
她再次笃定:沒認出來。
林忍讓卻瞪了眼三閨女:“今兒不上課?”
“今兒周六!”林陽說着,小心的開她的車,“您睡吧,到地方了我叫您。”
嗯!是得睡,明早還得去醫院再看看,看看蘇南這小子,是不是真沒事了。
看見在邊上閉上眼睛的父親,林陽狠狠的松了一口氣。千萬别鬧,在二姐忙着救人命的時候千萬别鬧起來。
她覺得她不說就沒事了,可卻不知道,電視台,報紙還有用手機拍攝視頻的愛好者,把今兒這一幕都拍進去了。有警察受傷了,這是要報道的,媒體追到醫院,把林雨桐一身狼狽的跑進醫院,卻跟英雄似的拯救了傷者的情況都給拍下來了,隻等着剪輯就好。大些的媒體,他們還在等明早醫院的消息,等人确實醒了,卻确實是脫離危險了,合起來報道效果才更好。但是,個人手機拍攝的畫面,卻沒人能限制。網上的視頻直播雖然還沒那麽火,但有個小姐姐将拍攝的剪輯之後放上去,經過一晚上的發酵,點擊量成幾何倍數增長。
林雨蘋睜開眼習慣性的先開機,去平台上溜一圈,誰知道一眼就看到一個突然間蹿紅的房間?除非大尺度的露了……否則……咋火?
她嘴上啧啧啧的,想看看人家的尺度是怎麽掌握的,卻沒想到看到一條了不得的視頻。
“二姐?”我的天啊!
她原地蹦起來:“媽……媽……在哪呢?快過來……快過來……”
上面的人是二姐,視頻挺長的,她打算跟自家老媽一起看。
而此時的林忍讓,早已經在醫院了。林陽不放心,跟着呢。
今兒等在裏面的人不多了,好些都在樓外面等消息,裏面不許進去那麽多人。要不是林忍讓是林雨桐的親爹,他一樣進不去。
又是一天一夜,林雨桐兩小時起來一次,給行針換鼻孔的藥,二十四個小時之後,用金針再行一次針提陽氣,一過八點半,蘇南的眼皮就不停的輕顫,感覺人就在蘇醒的邊緣。
林雨桐一邊行針一邊示意蘇南媽:“阿姨,您叫他。”
“蘇南!”當媽的一叫出口,眼淚就下來了,“蘇南……媽把你爸送走了,你也要扔下媽自己走了……你叫我一個人怎麽辦……”
昨兒能控制出情緒,這會子眼看能醒了,危險期過去了,她控制不住了,害怕起來了,差一點點,差一點點就沒了這個兒子了,“蘇南……你起來,再不起來我掀被子了……”
一聲聲的,仿佛在無窮無盡的黑暗裏行走的人,終于看到了一陣曙光。他想奔着有光的地方去,可感覺明明伸手就夠得到,但卻怎麽着也到不了地方。頭腦昏昏沉沉的,焦灼異常,猛的,像是什麽東西刺了過來,針紮一般的疼,疼過之後,腦子一瞬間便清明了起來,他慢慢的睜開眼睛,看到的是……“媽?”
這一聲‘媽’更是叫當媽的人喜極而泣,“媽在呢!媽在呢!”
緊跟着,病房裏湧進來十多個人,每個人都問了一句:“醒了?”
聲音參差不齊,但臉上的驚喜是一模一樣的。
蘇南這會子才清明起來,腦子裏是那三聲槍響……想起來了,都想起來。他以爲是活不成了,沒想到等睜開眼,還能再見到親人。
他笑了笑,再想說話,卻覺得嗓子幹的不行。勉強說了一句:“水……”
“不能喝水!”林雨桐才從邊上閃入他的視線,“忍忍,後天開始,給你水喝。大後天,你能喝點牛奶,喝點小米湯。連着喝三天,等你能靠坐起來了,給你喝粥。連着喝七天。之後,也就能勉強下床活動活動了……能自己扶着人能上廁所了,吃的不用太忌口,隻要清淡點的就行。所以,忍忍,很快就能好起來。”
蘇南看向林雨桐:“你……治……”
“什麽治?”蘇南媽道,“那是救,要不是小林,你媽我得給你籌備追悼會!還不謝謝小林……”
蘇南看着林雨桐笑:“……她……我朋友……不用說謝……”
林雨桐也笑:“還真是,要不是我同學在樓下見過你,知道你是我朋友,趕緊通知了我……我能早到一會子,要不然等醫院想起來通知我了……那時候我就是飛來,都晚了。歇着吧,不能多說話。這裏留一個人照顧就行。再渴不要給水喝,隻用棉簽沾水潤潤唇就行。我去抓緊熬藥膏子去……每隔四個小時,我過來一次,行針……鼻孔裏的藥不要往出取,我過來的時候給他換……”
靠呼吸将藥吸進去,加速内髒器官傷口愈合。
這一串話,叫人心裏一下子就放下了。這意思就是半個月左右,人就能下床活動了。這就是好了的迹象。看看那些在身上做了一次大手術的,半個月下得了床嗎?
林雨桐從裏面出來,剛好碰見林忍讓和林陽,“爸……你們怎麽來了?”
“看看!”林忍讓朝裏看,“人醒了?”
“醒了!半個月之後,他能在病床上跟你下棋。沒事了,别擔心。”
那就好!那就好!吓死老子了!
等這個那個陸陸續續的出來了,林忍讓才進去。
蘇南一看見林忍讓就又笑,無聲的叫了一聲‘叔’。
“你吓死叔了。”林忍讓坐在邊上,“不行就别幹警察了。你說你……幹點啥不行啊?沒活幹跟叔說呀。我那幾台工程車,你可别小看,不少掙錢的。一年掙的比你這小警察十年的工資都多。你說你怎麽就想不開呢。”
“叔……”蘇南強撐着再叫了一聲。
林忍讓應了一聲。
蘇南掙紮着道,“……我用我這條剛撿回來的小命跟你發誓……尹振……很好……桐桐救了我的命……若人不好,我第一個反對……”
這是還記着出任務之前,兩人通的電話。
林忍讓拍了拍蘇南的手:“叔……知道了!叔信不過别人還信不過你嘛!等好了,一塊來家裏吃飯。”
蘇南點點頭,眼皮才沉重起來。
林忍讓悄悄起身,蘇南媽就往外送:“他叔,謝謝你。”都不知道自家孩子咋認識這麽一個叔的,看關系親的不行。人家也是實心實意的都自家兒子好。兒子要真有個難處,人家這是毫不猶豫的就往出拿錢的主兒。
“謝啥呀?”林忍讓憐惜的看蘇南,“多好一孩子。受這罪!”他一邊往外走就一邊道,“蘇南那裏有我的電話。有難處就給我打電話,要錢咱拿的出來,要人随便一喊,多的沒有,三五十個搭手的人是有的。有事你隻管叫桐桐,壓根不用客氣!都是自家的孩子,不說兩家話。”
這個爽氣勁兒,叫人該說啥。
林忍讓出來,還說再找自家二閨女呢,可人家現在是大忙人呀,問護士她去哪了,說是去藥房了。找到藥房,人家說是去熬藥去了……在哪熬藥呢?人家說了老長一串,他第一次知道,這醫院還有這麽九曲十八拐的地方,算了,我還不費勁給找了。直接就往回走,老三還在車裏等着呢。
這個時候的醫院,地上地下的停車場都滿了,停在路邊要貼罰單。老三坐在車裏壓根就沒下來。
他找了車上去,林陽問:“醒了?”
嗯!醒了!
林陽很驚訝,“我二姐這醫術可以啊……”
還不是一般的可以!他這會子正後悔呢,當初就該賣了房子鋪子也該支持二閨女弄個中醫診所的!你看現在,這得耽擱掙多少錢呀!
正後悔呢,手機響了,接起來,四個閨女的媽那聲音從那邊傳過來,但這陰沉勁兒,“你在哪?馬上回來!”
然後電話挂了。
這種語氣好長時間沒出現了……上次出現的時候還是老大跟女婿要離婚的時候。
他腦子裏迅速做出判斷,能叫她如此的有兩件事:第一:大閨女剛複婚又鬧離婚。第二,二閨女以她如今這樣的條件偏找了個叫别人看着條件實在不怎麽樣個人。
一進小區,看見大女婿的車出小區,錯身而過的時候那邊搖下車窗,他沒搭理,但卻看見了,兩口子都在車上。那就肯定不是第一件事。
那麽,隻剩下第二件事了。
門一推開,齊芬芳就從裏面迎到玄關:“你知不知道,老二找的男朋友是誰?”
“知道!”林忍讓一邊換鞋,一邊應道,“我當多大的事呢,就這事啊,我早知道了。”
早知道了?
這話吓的林陽一個哆嗦,原來自家爸是知道的!
她盡量降低存在感,結果還是被老媽給盯上了,“你也知道?”
我……我……我……“其實吧……我就是……”
“你就說知道不知道!”這一聲吼的林陽差點又打一個哆嗦。
“知道!知道!”也就是才知道!
結果齊芬芳炸了:“好啊!合着你們都知道,就我不知道!你們知道不知道那個小子是什麽條件呀?你們這是看着老二往火坑裏跳啊……老二人呢?叫回來!必須回來……”
她回來了,蘇南得沒命!
啥事要緊不知道嗎?
林忍讓呵斥一聲,“你給我閉嘴!小聲說話行不行!爲啥不告訴你?爲啥我們都知道就你不知道?要不是你老是對人家小夥子有偏見,我們能瞞着你嗎?”說着就看林陽,“是不是?老三?”
林陽:“……啊?啊!”我其實半知道半不知道的,我啥時候成了您嘴裏的‘我們’中的一份子,我都不知道呢!您說,我還能知道點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