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的醫院, 隻能說是比白天安靜些。這還得是遠看。
住院樓那邊消停了點了,急診卻從來是消停不了的, 打急診傳過去是捷徑, 但裏面喝醉的摔跤的,喝醉打架的, 喝醉酒精中毒的, 包括各種的車輛刮蹭小車禍來急診就醫的小傷号。再然後比較繁忙的就是急診兒科, 孩子發燒了, 孩子吐了, 孩子這個了那個了, 反正大人隻要不是特别難受, 那是能硬撐着都撐着呢, 孩子卻耽擱不得。尤其是年輕的沒有經驗的爸媽,孩子哭鬧的不行,不知道怎麽了, 直接給抱來醫院了。就跟林雨桐路過的那兩口子一樣, 寶媽抱着孩子一臉焦急,寶爸跑的渾身是汗,挂号排隊挺累人的。但其實, 林雨桐掃了一眼, 孩子就是身上的衣裳穿的不合适給勒的吧。非給孩子穿卡通動物的衣服,可愛是可愛了,但大夏天的不是舒服材質的衣服捆着孩子勒住小屁屁再加上大人老抱着把衣服不由的往上擁,孩子能舒服才怪了?
她看不過去, 順手把孩子的背後的扣子給解開兩個,“你看孩子大腿和屁股,勒青了都!他不疼呀?”
年輕寶媽‘啊’了一聲,反倒是朝後躲了一下。
然後主動給孩子把衣服松了,改了抱姿。聽了這話,但是顯然還是不信,還得排隊叫醫生再給看看才行。
行吧,病人不信你奈何?
四爺催桐桐趕緊去後面,過去還能睡一覺。在前面她就老想伸手管上一管,又沒穿白大褂,看把人家給吓的。
也是!
“你趕緊回去,我從急診就直接過去了。”夜裏的醫院,大部分情況是很安全的。而且,不屬于醫院的人,夜裏在醫院很容易迷路。因爲很多樓,夜裏都直接關門鎖門了,白天能直接過的通道,夜裏就走不通的。去後面保健樓,那地方不是從哪邊都能進去的。要不然也不會從後門繞到最前面,進了急診再又繞回去。走這麽一大圈。
跟四爺分開,她直接就往後頭去了。
卻說四爺往後門去,晚上内部的道路比較好走,他正考慮要不要弄倆自行車,騎自行車在裏面應該不會擁堵。尤其是夜裏,十分鍾的路,三兩分鍾說到也就到了。
正琢磨了,路燈下覺得迎面走來的這人有些熟悉。再往前兩步,見對方走的挺着急的,但一見自己,腳步稍微緩了緩。
是隔壁那個前任呀!
這小子上夜班?上夜班不是這個點。一半是下午三點到醫院,晚上就不回去了。不會叫你大晚上的往醫院趕,除非出現特别重大的緊急突發狀況。剛才醫院一切如常,就如同往常的大部分的急診一樣。那……排除了這兩種可能,隻能是奔着桐桐去的。
這個……好說!
感謝藍牙,哪怕沒拿着手機,沒有挂着線的兒子,他一手捏着耳朵,一手說話,别人也不會覺得你在假裝打電話。
但他就是在假裝打電話:“……明兒早飯想吃什麽……鍾鼓樓的包子?你可真會選……那地方得四點去排隊……你看看現在都幾點了?我回去睡不了一個小時就得起來往那邊趕……四點到哪兒,人家五點才開門。五點買好了,趕回來都六點了……今晚上我是别想睡了……不睡不行……明兒還有事呢……就想吃了?那明天,明天晚上我一晚上不睡給你買去……這總行了吧……乖!要聽話……趕緊值班去……”
然後兩個人就錯身而過了!
四爺走他的了,李典走了幾步腳步停下來了。等看到前女友的現任打着哈欠真是回了家屬院,他腳步一轉,打算去買包子。
誰對你好,誰對你不好,你自己掂量掂量,再選擇選擇。
林雨桐不知道四爺‘打發’人給她買百年老字号的包子去了,她是直接去了保健樓,一樓早有人等着呢,就是昨天那個不知道是秘書還是司機的徐鴻飛。
“林大夫。”他很客氣,“大半夜的,辛苦了。”
“應該的。”林雨桐跟他搭話,“叫徐主任久等了。”不管是秘書還是司機,領導身邊的叫主任總沒錯的。這徐鴻飛是秘書的可能性大一些,一般都兼任着辦公室主任或是副主任。這麽稱呼不會出錯。
徐鴻飛還愣了一下,這小大夫倒是對官場上這一套很了解。他将這些歸爲對方的老師黃廣平,對方是常在後衙走動的那一類人,半個官場中人,熟悉這些也不奇怪。
因此,也客氣的回了一句,“也沒久等,剛到。”
等的再久,也隻會說剛到。
他在前面帶路,林雨桐跟在後面,沒有去什麽辦公室,而是直接去了病房。晚上的病房,人比白天少,四個人。一個還是白天見過的中年小鍾,一個是個中年美婦,她此刻正陪一頭發花白的老太太在沙發上坐着呢。對面坐着個五十歲上下,已經秃頂的很明顯的矮胖男人,穿着白大褂,白大褂上挂着個姓名牌,隻有姓名沒有職稱。
林雨桐瞥了一眼,看見那姓名牌上三個字是——杜仁傑。
這個年紀了,又能守在這裏,那在醫院至少也是副主任醫師了吧。她主動問好:“杜主任。”
杜仁傑上下打量了林雨桐一眼,“是小林啊!”語氣熟稔的就像是早就熟悉一樣。
中年小鍾也客氣,“小林坐,勞煩你跟着熬。”
熬熬沒關系,老人家是當年在戰場立下戰功的英雄,熬夜是應該的。
她客氣的笑笑,朝裏面指了指,“鍾老中途有沒有醒來過?”
“這一覺睡的沉,到現在都沒醒過。”美婦人接過話來。
老太太就嘟囔,“這老東西,要麽不睡,要麽狠睡。”
林雨桐看了看時間,“那就備點吃的,别的不要,一碗熬出米油的粥,估計是快醒了。趁着醒了叫老人家吃點。”
連幾時會醒都知道?
中年小鍾也沒問,醒不醒的等會子就知道了。他看徐鴻飛,“去安排吧。”
杜仁傑忙起身,“哪裏用徐主任再跑一趟,我去安排,這些都是常備着的。”
“那就有勞杜主任了。”他嘴上說着,但卻并未曾起身。
杜仁傑又叫了林雨桐到邊上,“……守在這裏……有處理不了的,要馬上彙報,不能有絲毫馬虎……”
這就是擺個姿态。
林雨桐滿嘴應着,就坐在距離最遠的小闆凳上。
老太太倒是和藹,叫林雨桐往身邊坐,“瞧着年紀也不大,竟是學了一身好本事。過來嘛,過來坐在我邊上,咱們說說話就不困了。”
可老太太明顯是很疲憊了,顯然是好長時間沒休息好了。這個狀态不是很對。
林雨桐坐過去,老太太就拉她的手,“多大了?聽說才畢業呀?有對象沒有?”
林雨桐反手拉了老太太的手,“……也不小了,三十了。學醫耗時間,剛談了個對象……”說着她,她就輕柔的反拉了老太太的手。然後輕輕的揉着。
老太太一聽有對象,就順着話往下問,“是嗎?誰娶個醫生回家,那是娶了個女菩薩。好福氣……對象是做什麽的……”
“做網絡的……網絡安全……主要鑽研這個的。”她說着話,手就在老太太的穴位上稍微用了兩分力氣。
“網絡……安全是幹啥的……”說着話,聲音就輕了起來,說話也含混了,“人老了……好些都不懂了……”
“網絡安全啊,就是網絡上的俠客,誰幹壞事,他都能發現……”她說着話,老太太就不由的靠在她身上,呼吸綿長起來。
中年小鍾夫妻對視了一眼,剛才這小林摁老太太他們都看見了,也看見老太太的眼皮越來越重,這才幾句話的工夫,連着幾天沒怎麽好好睡覺的老太太就這麽睡着了。
林雨桐示意兩人幫忙,将老太太放在沙發上,然後給蓋上薄毯子。
中年小鍾渾身都像是松了一下,美婦才拉着林雨桐的收:“謝謝……老太太這三天都是偶爾打個盹就醒了。”
“明白。兩老人走過了半個世紀,那種擔心,别人理解不了。”她說着話,就指了指裏面,“我先進去看看。”
進出的都輕手輕腳起來,徐鴻飛趕緊出去催米粥了。
等米粥溫了,剛能入口了,中年小鍾看了一下時間,兩點三十分。此時,就見這個小林已經将針準備好了。
再過了有半分鍾,就發現老爺子的眼皮一動一動的,這是要醒來的征兆。等人醒來,再看時間,時間剛跳到兩點三十二分。
這下,知情人都帶着幾分心驚,說幾點幾分就幾點幾分,能将針灸的火候拿捏的這般準的,他們還沒見過。當然了,沒見過,他們不認爲是那些大師級别的人物做不到,隻以爲人家是年齡大,做事留着餘地。而這姑娘年輕,年輕人想出頭,不能不亮幾分本事出來。
林雨桐一邊行針一邊問,“老爺子,醒了?是不是腿有點麻了,現在呢?”
“現在……舒服……像是涼腳泡在溫水裏。”老人還有剛睡醒的惺忪,一看見林雨桐就笑了一下,“這個小大夫我記得……”
“以後叫我小林,恐怕您以後幾天還得再見見我。”說着話,針就走了一遍,時間比白天用的要短,“您先喝點熱粥,再美美的睡上一覺,早上八點,我準點過來給您老問早安。”
“你這小林……”老爺子嘀咕了一聲,“少見才是安,一見醫生……這鐵定是安不了的。”
還有精神跟小輩說笑,這就證明好了。
林雨桐就告辭,中年小鍾出門來送,林雨桐客氣,“您留步,我今晚就不走了,有事您叫徐主任給我打電話,我馬上就過來。我把時間調整,八點之前我就過來。”
早八點晚八點這個時間,能叫老人作息正常。
“好!不是外人,老爺子就拜托給你了。”
說是以白老跟鍾家的關系,她不算外人。鍾家一客氣,林雨桐的待遇馬上就上來了,出去護士就等着了,這個病區每個病房都配有獨立的護士。林雨桐被帶到辦公室,這裏所謂的辦公室都是酒店模式的。每天定期有人打掃,床單被罩也總是換。今兒在這一層樓爲這個領導服務,就在這邊休息。明兒去另一層,那就在那邊就近休息。
看看時間,還能睡三四個小時。
定了鬧鍾就躺下了,這一覺起來收拾好過去,老太太還沒醒,她進去花了十五分鍾行了針就告辭出來了。雖說老左說不去身外那邊也行,但這要真不去了,也就太托大了。不管有事沒事的,過去溜一圈是态度。
結果去了以後,該上手術的都在手術呢。隻她的辦公桌上放着個食品包裝袋,當然裏,裏面肯定是有東西的。一看袋子上的商标,這一家很有名的包子鋪的。
這家鋪子在原主的記憶裏有,人家在老城區的老街上,不開分店,還是老鋪子,純手工的。每天賣到十點,每天就那麽些量,多的一個都沒有。記憶裏倒是吃過兩回,都是林忍讓喝酒喝到半夜也不睡了,跟狐朋狗友橫穿半個城區,跑去買包子帶回來。
誰的呀?怎麽放在自己桌上?
外面路過的護士才道:“是給您的?”
“誰給的?咱們科室現在的福利這麽好了?”林雨桐跟她說笑。
一早上,護士站忙的要死,小護士就笑,“要真這麽好的福利,我不拿工資也願意來。是别人送您的,您猜猜是誰。”
誰啊?
四爺嗎?
不能!四爺知道自己絕對不可能幹巴巴的吃包子,哪怕包子再好。它再是百年老鋪子的手藝,可老的禦廚的手藝那是常吃的。吃包子須得配菜,而且,得吃剛出鍋的,再熱了的,味道就差了。
大熱天的,不吃了壞了就可惜了。林雨桐幹脆拿到護士站,“你們誰沒來得及吃早飯,趁着還是溫的,趕緊吃了。”
一般是八點半才換班,就是有沒吃早飯的。
零零散散的聽見道謝聲,林雨桐回家吃飯。四爺也才起,問說:“你在外面沒吃?”
沒有!“你肯定也沒吃。小米粥配上炸饅頭片怎麽樣?”
小米最好爛,省時間。饅頭片蘸着雞蛋液,偶爾吃一頓油的也沒事。
四爺白天要去買電腦,“……配置要求高,估計想組裝好,得花半天時間……”中午就不回來吃了。
“我吃完也得馬上去醫院。我估摸着白老今兒得來醫院……”鍾老那個腿不能一直那麽一個姿勢吧。
但林雨桐去醫院之前,還是先給齊芬芳打了電話,問大寶的事,“昨晚去診所了嗎?”
“來了。”齊芬芳正在診所呢,“一般都是兩天換一次藥,你怎麽讓人家當天再來。我替你圓過去了,隻說大夏天的,怕孩子出汗傷口感染,幫着換了紗布,又打發走了。”
也行!這事不那麽着急。
“媽,你去我床頭……我枕頭下面有個白色的小瓷瓶。那裏面有藥,碧綠色的……”本來是林雨桐見原身身上有傷疤,弄了一點自己塗的。“您取了那個,等錢家孩子再換藥來,您隻挑出黃豆那麽大小的給在傷口上淺淺的塗抹一層,然後直接給包紮上就好。那東西挺貴的,多用了也沒用處。連着塗抹七天就行了,千萬記得。”
記得了!記得了!
齊芬芳應着,就問林雨桐:“你真那麽忙呀!”
“嗯!”林雨桐低聲道,“我告訴您,您跟誰也别聲張,就是我爸也不行,我爸嘴上沒把門的。”
胡說!隻要是正事,你爸嘴上特别把門。家裏有多少錢你爸說走過嘴嗎?
“我在保健區這邊幫忙……您懂的吧。”
家裏以前有在醫院工作的前女婿,醫院的事知道一些。
“高|幹區!”齊芬芳眼裏馬上就有了喜色,這按摩的手藝對老年人來說确實是能緩解很多痛苦。這是啥?這是人脈!有錢也買不來的!因此,掙錢的迫切心願瞬間壓下去了,“家裏的事不用管,你隻管忙你的去。”
“我這邊可得沒日沒夜的待崗。”晚上怕是回不去了。
“沒事,正事要緊。”
好了,安排妥當了,她直接去了中西醫樓。
樓很老舊,裏面也超級樸素,當然了,辦公家具都是中式的,桌上還都擺着脈診。
她才說在外面等呢,看白老什麽時間過來。卻見杜仁傑從電梯裏出來,看見她也不意外,“在二樓窗戶就看見你來了。白老已經等着了,快上去吧。”
林雨桐應着,這才上了二樓。電梯出來是大廳,大廳裏是等着的患者。正對着大廳的門診室門是開着的,能看見白老在裏面,對面還坐着個人,不知道是不是患者。
她進去,白老就招手,“關了門,進來。”
林雨桐順手關了門,有不知名的人在,她也不好貿然說話,隻站在白老身側聽吩咐。
誰知道白老卻起身了,“你坐在這裏……把把脈。”
給眼前這個人嗎?
林雨桐不能推測,這該是白老的考校,她坐下,朝對方示意。
對方看了白老一眼,伸出胳膊放在脈診上。
林雨桐手沒急着搭上去,掃了這人的臉一眼就先道,“您的氣色很好,就是有些思慮過度了。适當的做運動,緩解情緒,對身體有好處。”
白老拿着噴壺真準備澆窗台上的花呢,手不由的就頓住了。中醫講究的望聞問切,但真憑着‘望’能看出道道的卻當真不多。便是黃廣平他便是看出來了,也不敢笃定的說出來。
對面這人又擡頭看了白老一眼,心裏卻詫異。他自己的情況,他自己清楚。這段時間确實是思慮多了一些。到了要緊的時候,不加把勁,錯過了這次的機會,下次的機會還不定在哪裏呢。焉能不思慮。
他當然沒有否認,“是!最近事多,有些睡不好……”
林雨桐點頭,這才去搭脈,從左手換到右手,然後挑眉,馬上就收了收,說了一句:“恭喜,怕是您有大喜臨門。”
對方心裏一驚,他暗地裏活動,被提拔的事他也是來前才知道的。消息還在上面,壓根就沒傳出來,白老都不可能知道。
可他到底是有城府之人,面上隻不動聲色,“你這個小大夫,都能改行做算命先生了。”
林雨桐隻笑,卻不接話。對這個診斷結果并不更改。
這人卻起身,跟白老告辭,“白老,我先過去等您。”
好!
白老點頭,等人出去了,這才問林雨桐,“診出人家有喜事?”
“心主喜,肝主怒,肺主悲,脾主思,腎主恐……”人的五髒和情緒關系密切,“盛喜傷心,人要是處于極度喜悅的狀态,就會導緻心竅開張而無法複合,然後在脈象和身體上有所表現……此人該是官場中人,情緒内斂,喜怒不形于色。情緒掩藏,憋着憋着就憋出病來了。失眠多夢,自然是睡不好的。讓這樣的人物喜難自抑,還不能與人分享的,那隻有升官了。他升遷就在眼前。我當着他的面點破了這一層,受驚之後,這病便好了一大半。事多一忙,再打上兩場籃球,早晚跑跑步。這毛病也就好了。”
太高興,興奮的睡不着,憋出了毛病,好容易睡着了,腦子裏過的還都是這不能跟說的喜事。一整晚都是似睡非睡,似夢非夢的,可不就精神不振,白日裏會覺得身體沉,疲憊不堪嗎?
理論是這麽個理論,但真能在實踐裏用,這就難了。
白老心裏暗暗點頭,幹這一行,光有勤奮還不夠。尤其是把脈,沒有天賦真不行。他是見過這種弟子的,當然了,他收徒,不是确實天賦出衆的,也不可能收下。
心裏知道這個半路認回來的,純野生的弟子是啥水平了,也就放心了,“跟我過去吧。昨晚鍾老的情況怎麽樣……”
其實具體的情況,杜仁傑之前過來已經說過了。把這姑娘誇了又誇,當然了,也是恭維自己和廣平呢,說這個用針用的出神入化了,說是兩點三十二分用針,那就準準的兩點三分十二分,一分鍾都不帶差的。鍾老今早起來,精神很好。
隻靠着這一手,就足以入他的門下了。
再看望診切脈,已經非常見功底了。
他很滿意,兩人一路說着話,今兒治療林雨桐是助手,力氣活是他的。
到了病房,也不用客套。行針隻一方面,要想将腿恢複到原來的位置上,手法複位很費力氣。
白老站在邊上看林雨桐,“準備吧!”
他說,林雨桐做。
林雨桐愣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她也不多做,那邊說怎麽做,她就怎麽做,隻不過是做的更幹淨更利落罷了。
疼肯定是疼,但還沒等疼勁兒蔓延出去,她手裏的針飛快的就下去了,猛地一疼一松,反倒是跟按摩一樣,疼完了渾身都舒坦。
原身的身體不行,這三兩下下來,林雨桐頭上都見汗了,這還是在空調屋裏。
白老不滿意,“每日早起練練氣力。”
“是!”林雨桐應着。白老說着就過去檢查,沒有問題。再去摸脈,心裏有數了,這比預想要做的好得多,放在自己年輕的時候,也未必有這般利索。他要了紙筆拟方子,筆都拿在手裏了,卻看了林雨桐一眼,示意徐飛鴻,“給她也拿一份。”
邊上的杜仁傑從白大褂裏摸出處方本,将别在兜上的筆取了一根遞過去。心裏知道,這是要考校弟子。
學醫就是這樣,做的好了怎麽都好。做的不好了,師父才不管你在哪,當着多少人的面,直接就開罵了。
林雨桐接過來拟方子,一邊的張仁傑瞧了一眼,倒是驚訝,着實是一筆好字。
方子拟定了,林雨桐順手就劃拉上名字,中醫開方,老規矩是這樣的。
拟定了,白老伸手要了,從頭看到尾,眼裏時而多出幾分斟酌的表情來,随即就在方子後面寫了起來。
别人都以爲是要訂正,誰知道白老直接寫了八個字——增無可增,減無可減。然後在後面綴上了他的名字:白靖河。
有了這個評價,并且願意在方子的下面署名作保,這個提攜的力度不可謂不低。
但白老是名醫,他的醫術醫德都是叫人信得過的。這萬萬不是一個隻爲了提攜晚輩就說瞎話的,更不會拿病人,尤其是鍾老這樣的病人的身體開玩笑。
他說這個方子增無可增,減無可減,那必然就是最恰當沒有的方子了。
而能拟出這樣方子的人,其遣方用藥的能力,已經早非一般的中醫大夫可比。
一時間,杜仁傑像是看到又一個黃廣平一般,當年,黃廣平也是籍籍無名,一朝出山,就在圈子中得來了偌大的名聲。白老如今年紀大了,黃廣平又是負責省裏保健的專家。他負責的那位領導,上升趨勢明顯。鬧不好,過幾年,那就是一位禦醫。
沒想到,黃廣平之後,白老門下的下一輩,又出了這麽一個驚才絕豔之輩。
就是之前被林雨桐診出有喜事的那位‘病人’,此刻也站在邊上帶着幾分驚奇在打量。
白老卻将方子遞給中年小鍾,“明兒我要去京城一趟,幾時回來尚且不好說。廣平他的時間最是沒準,若是有變故,你找廣平,再緊也會抽出時間過來。平日裏,你隻管叫小林就好。這方子按方子上的醫囑使用,應該不會有變故。”然後又說林雨桐,“這七天,你就在醫院附近,不要遠離。一日過來兩日,早晚一次平安脈……”
“是!若是脈象有了變化,我會打電話告知您。”林雨桐知道對方的意思,她是怕自己擅自做主。
白老‘嗯’了一聲,那邊中年小鍾就急忙道謝,“回頭等您老從京城回來,我給您接風。”
從病房出來,林雨桐陪着白老往出走。
白老就點林雨桐,“你用方好用險。有些藥,我用尚且需要謹慎。你就膽敢往出開……做大夫的,敬畏和謹慎,什麽時候都不能丢。”
“是!”這也是好話,若不是敢笃定,她當然也不敢那麽用藥的。
不過整個表現,白老很滿意,他就提點林雨桐,“鍾老是在正廳上退下來的老幹部了,享受副部的待遇。一輩子硬氣,我們也是幾十年的交情了。他那個兒子,現在在市政|府工作,很務實的一個人。還有剛才你給診脈的,他是市衛生局的領導,你說人家要高升,估計是要去廳裏了。”初出茅廬不怕虎,什麽話都敢往明處說,“還有那個杜主任……你怕是也不知道人家到底是誰吧?”
真不知道。
白老就笑,“醫院的保健他再管,擔着保健委的主任,可人家還是省一院的副院長。”
啊?
這個真不知道。
林雨桐也跟着笑,“我就實習了一年,醫院的人多了,領導長啥樣也沒看見過,真沒認出來。以那年紀,我還以爲是那個科室的主任呢。”
所以,此主任而非彼主任。但他喜歡别人叫他主任,也不願意别人叫他院長……這也是那個圈子的常态,保健委的主任,接觸的是什麽人?從這方面來說,比副院長這個職位可叫人尊敬多了。官不用多大,能接觸到真神就成呗。
但……好歹是沒叫錯。對方也不知道自己不知道他的根底呀。
白老便笑:“工作的事,不用管。怎麽安排你怎麽來吧。”
這就是找個師門的後遺症了。
有了師門,就跟有了陣營一樣。怎麽走,長輩有考量。不是你想怎麽發展,就想怎麽發展的。
嗯!林雨桐先點頭,大不了之前的想法都先擱置擱置再說。也沒那麽着急。
白老低聲道:“至于考試的事情,你也不用管。這事跟你的老師已經說了……”
林雨桐就露出幾分不好意思來,“我這個學生,還沒正式拜訪老師呢。”
白老擺擺手,“他忙……不用管,你的聯系方式我給他了。他有時間會叫你的……你不用管……”
林雨桐替黃廣平委屈,從來隻聽過徒弟代師收徒的,從來沒見過師父代徒弟收徒的。
不用問都知道黃廣平現在有多莫名其妙。
他是真莫名其妙,昨兒晚上,八點了,師傅打電話來,隻是通知他,你有徒弟了。
這我得知道給我收了個什麽徒弟吧,然後師傅隻說,八點了,到我睡覺時間了。明兒再說吧。
然後今兒就接到電話,先是省一的杜仁傑,他在那邊笑的那個叫一個歡唱,“黃主任,您說您,這麽一個高徒,您愣是藏着掖着。放在咱們醫院實習,也是一點風聲都不透。您說,我這裏哪裏得罪您了,您這麽把我當外人……”
黃廣平打哈哈,“年輕人,多練練……自己的路自己走,這才踏實。”
“您也真是心大……這好好的中醫苗子,怎麽叫放在西醫科室那邊去了……”這邊歎着氣,“您别管,這事我給辦了,放在中西醫那邊,挂在保健科……”
西醫?
我并不知道。
黃廣平都不知道怎麽繼續往下說了,隻道:“多見識見識,才知道如今的醫療現狀。”
那是!那是!
杜仁傑就問說:“那這調動的事……”
“唔……”語氣很含混,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處置,隻轉移話題,“現在還真有點忙,回頭一塊吃飯。”
杜仁傑認爲的意思就是:請你吃飯謝謝你爲我徒弟調動的事費心。
他連忙說:“您忙,您忙!”
好容易搪塞過去一個,這電話又響了,是市衛生局的一位副局,人不錯,兩人有些交情,“張局,您好啊!可有些日子沒見了,怪想你的。”
這位張局就笑,這就是黃廣平能在半官方的位置上混的好的原因了,“……想我好啊,我這不是馬上就要過去了嗎?以後是要經常見的。”
黃廣平一愣,這是說高升了,“那可得恭喜呀!”沒聽說,但人家能這麽坦然的告知自己,這還真叫他有一瞬間覺得跟此人的關系好的很鐵了。
結果那邊就道:“還給我來這一手。我這還是修煉工夫不到家,叫你的徒弟把我這要升遷的脈給把出來了……我要正式的跟你說一聲,你不得怪我不地道呀。”
黃廣平:“……”那我這徒弟本事可真不小。但是,我并不知道我徒弟還有這種本事。
那邊還繼續說着呢:“你有這本事,怎麽不早早拿出來。要不然,這上上下下找你号脈的多了去了,到時候,你的消息隻怕比組|織部還靈通呀……”
黃廣平呵呵呵,“張局可真是會擠兌人……回頭設宴,賀一賀張局,叫晚輩給您敬個酒,賠個不是。年輕,不懂事,莽撞的很。”
“這話就言重了。”
如此這般的客套完。
然後電話響不停,省一的領導,覺得能拉的上關系的,排着隊的打電話,這個那個的,說的都是你這個徒弟的事。話裏話外吧,還帶着幾分要賠罪的意思。
言下之意,你要是早說,這編制能不給嗎?
人家又不是隻靠着關系,人家本事那麽硬,老左也說了,西醫上的基本技能絕對是過硬的。結果因爲關系戶把關系更硬的給踢出去了,這就很尴尬了。
黃廣平這才知道:感情師傅您給我找回來的徒弟,還是個合同工。
這邊好容易應付完了,然後師傅的電話來了,他才想問幾句呢,結果人家說:“考證的事你給那孩子安排一下。”
不是!感情您帶着新給我找的徒弟,在無證行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