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子看着一步一步走來的兩人, 睚眦欲裂。
騙子!
大騙子!
金家養出來的都是騙子!
他心裏這麽想的,也因着周遭的巨大壓力, 一時沒控制住, 徹底的給喊了出來。
騙子?
“嗯嗯嗯!”金仲威不住的點頭,“你這個評價很中肯。金家那就是一窩子騙子!從我家那個到現在還都沒死的老爺子開始, 那是騙術一代更比一代強了。他自己算是大周朝最大的奸臣……真的!我是親兒子我都這麽說。他那麽奸詐的德行, 我這親兒子都看不過眼的。可是怎麽着呢?我也就是在這裏敢這麽說老爺子……試着在京城這麽喊一嗓子試試……那我得被唾沫星子給淹死。他們不光說我不孝順, 還覺得我冤枉了我老子。一個個的都把我家那老不死的當成大周朝忠心耿耿的忠臣。您說說……我家那老子是多能忽悠多能裝相的……”說着, 他一邊朝金柳和李弩招手, 一邊朝那個被圍起來的小圈子靠近, “大王子, 你們北國朝廷裏有人跟我家那老爺子還有勾結呢……這話你别不信呀!我告訴你……你要是能回去, 你得好好查查,看看是不是你家老爺子也跟我們大周那皇帝一個尿性,一邊瞧着咱倆往死了的打, 一邊背後勾勾搭搭的, 若是兩敗俱傷了,人家就把酒言歡了。你說,我家老子都成了那德行了, 我成了人家的棋子就算了。你說你, 好歹你也是大皇子呀。是不是有點太悲催了!”
大王子剛開始還聽得挺得勁,差點都忘了所處的環境。心說身邊要是有這麽一個妙人整天的這個那個的胡說八道什麽都敢說,是不是日子過的也不會那麽無趣。但是這聽着聽着好像就有點不對了,後面這話怎麽聽着像是在挑撥離間和試探呢?
他瞬間清醒, 給此人貼上了一個‘心思深沉’的标簽,“金大都督這是何意?”
“啊?什麽何意?我有個什麽意思?”他毫不在意的擺手,然後抽空跟身邊的人道,“搬凳子來,沒瞧見呀!沒點眼力見。火盆點起來,給姑娘放到腳邊。叫廚房準備的飯菜都擺上來……”
等凳子搬來,他還親自放了一凳子在那個圈子外面,“不管怎麽說,您也是大王子,該有的禮遇都要有的。咱倆坐下說話……坐下說嘛!外面叫他們打他們的……你也别喪氣。這外面還真打着呢。要是你的人赢了,這府外就都是你的人。你此刻在我的手裏,等會就得成爲我的護身符,我想保住命,還得仰仗你……所以,我不會拿你如何的。”
大王子眯眼看他,金仲威就道:“你這心态不行。你覺得這是鑽了圈套了,就必輸無疑。這不行……獵人狩獵,那捕獵夾子裏常常是隻留下血迹,獵物卻不見了蹤影。你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人嘛,到啥時候都不能失去鬥志。隻要還有鬥志,就能絕地翻盤。”
竟然句句勸的都是實在話。不是良師益友,人家都不會這麽苦口婆心。
大王子坐下,“這麽說……如今勝負尚且未分!”
“嗐!”他擺手,“人這一輩子,不到你真正閉眼的時候,輸赢都難說呢。當年我還死過一次呢,你說,要不是實在沒法子,誰願意死去呀對不對?哪怕我名義上死了,可隻要肉身不滅,精神不損,我這也不站在你面前了嗎?所以說啊,哪怕是我最後真赢了,你成了俘虜,你也不要灰心。隻要活着,就有機會。要是真死了,那才是什麽都沒了。”
大王子哼笑一聲,“我還得謝謝你的安慰和鼓勵?”
“不客氣!”金仲威跟人家面對面的坐下,大有促膝長談的架勢。
大王子面帶嘲諷:“這話本王願意信。畢竟是金大都督的親身體會嘛!哦!差點忘了,大都督如今對外……是個死人?”
“對呀!”金仲威一拍大腿,特别得意,“所以,這要是這一站輸了,我肯定會拿你做砝碼,叫你的人放了我的。我這一走,就朗闊天空了。戰敗的罪名能按到一個死人身上嗎?誰有錯我也沒錯……”
“不僅沒錯,你還是遼王了呢。”大王子是說之前剛接到的消息,其中就有這個冊封。說是給了一個遼王的谥封。要不是這個……他也不會那麽輕易的相信。
“遼王了?”金仲威一拍大腿,“看吧!我越發覺得戰敗于我而言無所謂了。我逍遙于江湖,我家裏呢……有我這個死了的遼王護着,怎麽着也能保三代衣食無憂吧。所以我說,你對金家的總結,簡直太精辟了。金家就是騙子!專出騙子!你想啊,一個老騙子養的兒子能有多純良?我家大哥……我跟你說,那長相,贊了去了。、誰見了都得說一聲仙人下凡間了……從小到大那個較弱喲!我當真以爲人家較弱呢?結果呢?你看人家從上次我死後,是不是越來越好了?呸!他哪裏是後來好的,那就是想靠着爹娘的憐惜叫爹娘多疼他幾分。有那麽瓷娃娃比着,我從小到大過的那叫一個水深火熱……這些都不能提的。再說我家那老三……庶子嘛,結果呢,人家開始老實忠厚了!老實忠厚的結果就是誰都不好欺負他了。一欺負他就成了欺負老實人了。我跟你說,自打家裏有個老實人之後,我看見老實人就生氣。還有我家老四,那最是藏的住的大尾巴狼了……賊的賊溜溜的,我上次死前,人家那孩子就是個好弟弟傻弟弟。結果我嘎嘣一死,上面沒人壓着了,人家蹭蹭蹭的冒頭了。到了下面這些小輩更不是東西……别的不看,你就說剛嫁進我家家門的兩個小媳婦吧……人家把嫁妝捐了。你說,這世上有那不稀罕錢的嗎?人家選了個好時機說捐就捐了,這是幹啥呢,這又是開始騙天下人了。這真是一代傳一代,騙子紮堆了! 你要是接觸過我們家的人……你就會發現,我……就我,才是其中最純良的一個。以後啊,他們跟你說的話,你是一句也别信……要不然得吃大虧的,千萬記着我說的這些話。”
說完,左右看看,大概是說渴了,跟邊上的人要茶喝:“沒眼力見的……茶葉不夠,倒杯涼水也行呀……”
邊上的小厮端了上來,“用手摳了最後的一點茶葉沫子隻夠沏一杯的。”
“這個惡心勁兒的。”他直接端起來就喝,“那我就不讓給客人了。”然後踹小厮,“給客人倒水呀。”
寒冬臘月的,大王子被送來一杯帶着冰岔子的冰水。
“快請!别客氣呀!”金仲威十分熱情。
金仲威身後,李弩跟金柳面上是小方桌,方桌下面是爐子,爐子上面是鴛鴦鍋。麻辣的味道沖的院子到處都是那個刺激的味道。熱氣蒸騰的鍋不停的翻滾着,牛羊肉豆腐白菜蘿蔔粉條粉皮的往上上,芝麻醬被香油點燃了香味,聞着香,吃起來更香。
這倆娃多久沒吃這個了,之前是擔心,後來是趕路,餓是真餓了。挨過餓的孩子,天大的事情,也沒吃飯的事大。如今,二伯擋在前面,天塌下來,他頂着呢。
吃啊!不吃等什麽呢?
可這味道再好的飯菜,那耳朵也沒法給堵上。李弩都有點聽不下去了!
他一眼一眼的看那邊,金仲威回頭就瞪了她一眼,轉眼就對金柳溫和的道:“叫人炖着梨湯,今年氣候幹,喝點梨湯下火。”
金柳在火鍋的熱騰氣裏,隐下了眼裏的淚意,隻‘嗯’了一聲,就埋頭吃她的去了。
然後就聽到好幾聲‘咕噜’聲,誰的肚子響了。
金仲威先看到的是那個小女人,“哎呦!看我,這就忘了,還有客人呢。我這人,喜歡江湖。也喜歡江湖人物!江湖人做事嘛,自有江湖人做事的規矩……不管你們幫誰,跟朝堂都沒關系。來人!再擡一桌來,請客人們吃飯呀,别愣着。”
于是,前一桌後一桌的吃飯,味道特别刺激人。但是呢,大王子自己,寒風裏坐着,渾身凍的僵硬。手裏半水半冰的喝的,這麽一會子工夫,上面都凍上了一層薄冰。
冷!餓!渴!
然後是更冷,更餓,更渴。
大王子冷冷的看着金仲威,不曾屈服。
誰知道人家金仲威一拍腦袋,“你看看我,話也不說清楚。冷水怎麽能待客呢?”他朝邊上的小厮呵斥,“還有别的吃的嗎?咱們能吃辣的,大王子又不習慣。”
邊上就有人應着,“還有粥……”
“連鍋端來。”金仲威不好意思的笑笑,“這種天,喝點熱乎的暖和。”
然後特别濃稠的五仁粥給端上來了,糯糯的香味充斥着味蕾。
金柳遞了碗給身邊的人,“也給我盛一碗粥。”
她不覺得二伯會用下毒這樣的手段,因爲沒必要。
她這邊一吃,大王子若有所思,接了一碗,也就開吃了。
金仲威一邊吃一邊道:“我就是喜歡跟你這樣的人打交道,特别敞亮。從不會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告訴你,我們大周的那位皇帝陛下就不行……那就是個面上君子心裏小人的玩意……虛僞的很!你是不是覺得我無恥……我跟你說,我不無恥不行呀。之前被李昭騙的團團轉,你說我不機靈點,這行嗎?人啊,别管人家怎麽看,得先把自己活好了,對吧!”
一邊說着,一邊給那邊盛粥。喝了半碗他就主動給添,再喝半碗,再主動給添。還主動跟人家說起這個五仁粥要熬的好吃有多費火候,“其實原本是給我家侄女準備的。熬到明早上,那滋味更好。一早起來,就有這麽一碗粥,兩碟小菜,那得多舒服,是不是?”
碎碎念到大王子都不知道他要幹什麽。
但是很快的,大王子察覺到不對了。這會子他是不那麽冷了,也不那麽餓了。可是有一種比冷和餓還叫人不能忍的,那便是尿急。
金仲威嘴上叨叨叨,沒完沒了,對對方的坐立難安整個兒的視而不見。邊上的人差不多忍不住都快笑場了,要麽說大都督損呢。
你看,跟哥倆似得跟你聊,什麽勁爆聊什麽,那個掏心掏肺的。可這遼東半夜三更的氣溫,叫你坐在室外這麽凍着,餓着。然後再給你喝上一肚子粥。這粥肯定是幹淨的不帶下藥的。但是你一肚子水,這麽冷着,你能不想撒尿嗎?
大王子是誰,再是鞑子,人家也是有身份的體面人。
他也不能當場便溺……你能尿褲子?今晚上,你不着急尿上十回八回吧,你那一肚子的水你都排不完。要是偶爾隻一次尿濕了就算了,這要是次數多了,那褲子都濕完了,結成冰了,擱在戶外半晚上,就能将人給凍死。便是死不了,估計老二和兩條腿也得被凍壞了。
這利害關系大王子不知道?正因爲知道,才越發覺得金仲威真TN的壞,真他N的損!
沒叫你屈服,我都不審你,但是你說你要不說點什麽,不屈服了,他能饒了你?
這還不算,他吃完了,起身還去方便了方便。方便回來一路上,口哨輕輕吹着,吹着在坐的,都有了一些尿意了。
别人還能輪換着上了廁所,隻中間那一桌火鍋連同大皇子,是不能上廁所的。
那一說火鍋,之前享受的是跟金柳一樣的待遇,梨湯的鍋就在邊上放着呢,小爐子燒着,咕嘟咕嘟的,想喝有人給你添呀。那些可都是精通毒Y的,因此上,金仲威給的吃的喝的,有沒有問題,聞聞就知道了。也正是因爲知道沒下毒,所以之前還覺得這金仲威有時候腦子就跟抽了一樣,竟然如此的善待。
這會子反應過來了,這哪裏是善待?竟是從沒見過如此無恥……如此卑鄙……如此不要臉……如此下作之人。
小女人先忍不住了,“夠了,别吹了!”
“不好聽?”金仲威特别好脾氣,“我換個曲子?你不知道,我會的曲子可多了。北國的也會……要不我給大王子換一個……”
越是想尿越是着急啊!
腿夾緊,“你到底想怎麽樣?”小女人幾乎都要蹲下了,但是不敢。一蹲下就怕身體接收了錯誤的訊息,直接給尿了。
金仲威啧啧有聲,“不是……我這好心好意的……我什麽都不想啊……反倒是你……你想怎樣?你想怎麽樣你就說出來……說出來我滿足你呀……”
那老漢先起身,“……出恭……出恭……”
“出恭呀?”好說好說!
叫人擡出屏風帷帳,在他們邊上設置個私密的小空間,放個恭桶進去,尿吧!我可好說話了!
有人噓噓,等着的人更心焦。
大王子終于是憋不住了,“你到底要如何?”
“你先去……先去方便。方便完咱再說……”金仲威特别大度。真等一個個的上完了,這才又重新歸位,抱着手爐,跟大王子低聲道:“……那什麽……你能不能給我做一回軍師,我有點事情,得問你。”
大王子重新坐下,可就沒那麽好說話,“如今勝負未分……”
“這話你怎麽還當真呢?”金仲威一副熟稔的語氣,“之前我就說了,金家上上下下,都是騙子。你怎麽還信我的話?人啊,能絕處逢生,必是謹慎的先留夠回頭的餘地了……就像是那掙脫的獵物……它必是謹慎的先試探,特别小心,發現中招了,這才能輕易的脫身。可一腳踩紮實的,你見過誰逃過去了?我是把你最後一個人都放進城裏之後才關的門。你們太相信我死了,太相信自己的眼睛,認爲李弩一箭射死了那個先鋒……因此,你們被馬上要得到的勝利沖昏了頭腦,一頭紮了進來。這叫文中捉鼈,也叫關門打狗。都不是什麽好詞!你細想想,你的人不熟悉地形,而我卻早已經是等着你入彀了。我不設埋伏嗎?滿城都是小巷子,你的騎兵根本就沒有用武之地,隻這一點,就相當于折損了你一半的兵力。更何況,我是以逸待勞,在天擦黑的時候,每個人小兵還分了兩斤的肉幹補充體力。而你們呢?這種天,長途奔襲……再者,你的糧草也就撐到這幾天了……你的人爲何這麽着急進城。一進城都奔着糧倉那個方向去了……因爲餓!單兵體力對比,你又折算了一半的一半。這麽算下來,你想想,你到底有沒有勝算?我要是你,我現在就不想其他。我就想着,得先活着。沒什麽比活着更重要了。是!現在是俘虜,短時間内可能你是沒翻身的法子。可是……萬一我要打去你們的大都,将你們的皇室都屠殺殆盡……然後你們所有的部族都恨我,不服我的管束。他們渴望一位王者,而恰好,那個時候的你還活着……那時候,說不定你我還能再較量一場……我這樣吧,雖然愛騙人,但是騙人騙的多了吧,信我的人就不多了。爲了取信别人,這種情況下,我一般都是說真話的。”
“那也就是說……你要攻打大都?”大王子的面色冷凝起來。
金仲威身子前傾,“若是我真的死了,遼東真像是你們預想的一樣,輕而易舉的就被占領了……那個時候你會怎麽做呢?你不會想着,趁着大周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直襲京城?”
會!當然會!
原本的計劃就是這樣的。
金仲威攤手,“看!換誰都一樣。所以,我要攻打大都,這奇怪嗎?”
大王子沉默,易地而處,自己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是不奇怪,“所以,接下來,你要拿我當人質……”
金仲威擺手,笑的有幾分尴尬,“你别嫌我說話不好聽啊!拿你做人質,你覺得你的性命在你父汗的心裏比江山更重?”
大王子又沉默了,誰在父汗的心裏也沒江山重要。他露出幾分自嘲的笑意,“所以,你還是要殺了我?”
“哎呀呀!你看這話說的,沒有的事!”金仲威就道,“連我家六姑娘都知道仁者無敵的道理,難道我會不知道。殺人……不不不!這是下下之策!”
“那你想如何?”關着嗎?
金仲威嘿嘿嘿的笑,“您怎麽忘了,我現在是個死人呀!我的位置應該在棺材裏,對吧?接下來呢,我還會繼續死着……不過呢,我還得以你的名義辦幾件事。第一,你占領了銀州,住進了大都督府。下令厚葬我這個大都督,同時下令你的兵秋毫無犯,還要善待百姓,包括金家族人在内的所有的百姓。第二呢,得以你的名義,給北國,也就是你的父汗,寫一封折子,禀報此次大捷。第三呢,私下命令李奴兒,率軍繼續南下,奇襲大周京城……”
大王子愕然的擡眼,“你……你這是要騙盡天下人!”
不要這麽說嘛,我本來就告訴你,我就是個騙子嘛,何必再強調?
金仲威一臉的爲難,“其實呢……你要是按照計劃真赢了,你是不是會這麽做?”
是!
大王子臉色難看的看向金仲威,沉默了良久之後還是點頭。沒錯,他确實會那麽做。
金仲威一臉的遺憾,“我猜,你占了銀州這消息要是禀報上去,你的父汗一定會招你回大都……他也怕養大了你的野心,因此,回去會賞你,會晉封你,但是,占領銀州的将領,攻打大周的大元帥,就得換人喽!今生,你的功勞也僅限于此。你得了這樣的旨意,不回去不行,回去又不甘心。因此……勇武又隻認你的李弩,就成了你的首選之人。你會将大事托付給他……他做成了,那麽,你的位置将是誰也取代不了的……”
當然了,這有個前提,那便是李弩對他始終忠心,不因任何因素而改變。若是改變了,将到手的東西給放棄了,那這位大王子也就完蛋了。李弩這小子的執念是什麽呢?
是璇姐兒。
要是真到了那一步,跟北國的大漢聯絡,用美人計牽住了李弩,大周的難可解,北國的困局也迎刃而解。
這會子說着,不由的順着這個思路想下來。然後發現,這大王子是個悲催的。就算是真做成了,也難成最後的赢家。
這種想法也就是一閃而過,他馬上收斂了心神,看向大王子,“我說的可對?”
全中!
金仲威就道:“所以,我打算陪着殿下一起……回大都……而李弩,會遵照殿下的旨意,‘奇襲’京城。”
如此,大都那邊消息,一定是大周要亂,而大都太平無事。豈不知,要亂的大周是假象,騙過所有的探子……隻爲了叫大都麻痹大意,不做防備。
這麽下去,結局如何,根本就不用猜測,那就是注定的。
金仲威是把一切的細節都想好了。
大王子咬牙,“你想的太過簡單了!我雖不舍死,但該死的時候,我也不會猶豫……”
金仲威搖搖頭,“那就太遺憾了。到那個時候,我正好借用您這張臉……”說着,他朝那小女人那一夥人看去,“他們有辦法将你的臉炮制的栩栩如生的。至于無法掩蓋的聲音……這個好辦,天寒地凍的,着涼了,風寒了,嗓子啞了,鼻子囊了……聲音變一點也很正常。若是能如此的話……那當然是最好不過了!咱們倆這身形,看上去差不多。我保證,隻要換一張臉,我能做的連你的王妃都認不出來……”
之前還嬉笑怒罵的人,轉臉冷厲起來,竟是這般的殘酷!“可大王子也不是那麽好做的?”
金仲威哈哈一笑,“殿下,您不覺得我的聲音有些熟悉嗎?”
什麽?
大王子不解,皺眉看向金仲威。
緊跟着,金仲威用北國話叽裏咕噜的說了好長一段。
大王子面色一變,“青面!你是青面!”
青面根據他戴的面具的顔色定的名字。
金仲威一笑,“我死過,這個您知道。但您不知道的是,我死了的那幾年,人到底在哪?那幾年,我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北國。甚至在您的身邊,做了一整年的護衛!偶爾,在您遇到刺殺的時候,還充當您的替身。您當初爲何選我做替身……那是因爲隻看背影,隻聽我模仿你說話,叫人會有七八成的感覺,覺得我就是你!大王子,爲了今日,我隐姓埋名,在北國遊蕩了好幾年。我熟悉北國,就像是熟悉大周一樣。如此,你還覺得,我來做這個大王子,是特别困難的一件事嗎?我甚至知道您放您所有印章的習慣……您跟每個女人說話的語氣……”
而這件事,在這裏旁聽的,卻沒有一個人聽過。都不知道,金仲威再次之前,曾經做了那麽多鋪墊。
這就如同壓倒大王子心理防線的最後一根稻草,所有的堅持,頃刻間就轟塌了。
金仲威倒了一杯茶遞過去,“喝點吧!緩一緩,回頭再說。”
大王子幾乎是顫抖着手接過茶,然後想都沒想直接喝下去了,可這次,他又大意了。喝下去之後,人瞬間就倒了。然後被扶下去。
在意識消失的前一瞬間,他腦子裏隻有一句話:防不勝防啊!
金柳看着他對擡下去,不由的站起身來,問金仲威,“您……您回帶他回北國?”
不會!
“他得在京城。他是最好的戰利品!”金仲威說着,就看金柳,“或者,他死了……很多事都随着他一起埋進了塵土……再也不會被翻出來了……”
是說金柳失身給大王子的事。
“您是說……他不會死?”金柳不确定的道。
“不會!”金仲威面色有些複雜,“随着事态的發展,他不僅不會死。在大周……不管是哪個帝王,都會善待他。給他給安樂侯或是其他……”
爲什麽?
金仲威沒隐瞞,直言道:“我若占了北國……大周皇族難道不該留一張底牌牽制我?我若不聽話,或者說,我若與大周爲難,他們難道不會想着扶持大王子,重新奪回失地?這就是制衡!而我,爲了穩大家的心,自然會安然的将他送回京城去……”
“那您……之前說如果我想,會殺了他?”金柳固執的看着金仲威,大膽的問出這句話。
金仲威朗聲一笑,“你要是現在想他死,殺了也就是了。他不是唯一,不是不可替代的。等拿下大都,再送個小王子回去,作用是一樣的。況且,你之前的勸谏很好,隻有忍着才能無敵。因此,我又怎麽會在北國大開殺戒呢?百姓都是一樣的,所有的皇族,隻要自己不尋死的,我會送到銀州,在文定山建一座特别的别院。他們會在裏面生活,到老,到死!”
金柳這才綻開了笑顔,“這麽說,我救了很多人!”
對!你救了很多人!
金柳朝金仲威福了福身,“二伯,我想回去守着他,一直陪伴在他的身邊。”
是說大王子!
金仲威收了臉上的笑意,“若隻是爲了貞潔……大可不必。二伯保證,會拿下大都。北國會是金家的天下。你在北國,有位如公主一般的尊貴。北國本也不看貞潔與否,更何況,貴族女子,更不用在意。好兒郎多的是,隻要你喜歡的,二伯打也要打的他喜歡你。叫你無憂無慮,富貴尊榮的過一輩子。”
這個保證,叫金柳鼻子一澀,這一切在一刻都覺得特别值得,不是因爲那位比公主的保證,而是因爲……她這一刻,真覺得她就是金家人。金家的長輩像是疼愛每一個後輩一樣,将疼愛也給了她。
“但是我還是要去!”她的眼睛亮晶晶,“二伯也說了,那是制衡。”
是制衡,就有失衡的一天。如果某天失衡了,自己這個棋子就又有用了。我守着他,是陪伴,又何嘗不是監視。
說完,她福了福身,轉身邁開輕快的步子走了。
隻留下當場的人,心裏酸酸的澀澀的,滿不是滋味。
金仲威笑了笑,看李弩,“你師娘是會教孩子……你小子不錯,這丫頭比你可更有一股子牛勁兒?”說着,就拉他,“叫我看看,身上的傷可好徹底了?”
“好了!”李弩不習慣被拉扯,這麽多人呢。
“你說好就好了?”金仲威白眼一翻,朝人群後面的廂房看,“……江湖騙子!江湖騙子你出來……看看這小子到底好的怎麽樣了?”
神醫耷拉着臉,身上沾着血就出來了,“不用看,暫時死不了。裏面這個今晚再不好好看着,那就真得死。”
哦!還有那小子呢?
本來趾高氣昂的,這會子點頭哈腰的:“神醫,您忙!您忙着。那小子就托付給您了。有您在,我放心呀!”
前倨後恭那臭德行!
神醫罵罵咧咧的進去了,金仲威這才直起腰,跟李弩解釋,“家裏老爺子不是病了嗎?家裏送消息,說是找個好大夫……我就想起上次死了之後到處遊曆遇到的江湖郎中了。打發人将他找來了……想想又算了……”
幹嘛算了?你親爹不是還躺在病床嗎?
金仲威一拍李弩,“有時候病着挺好。剛好我也要用這江湖騙子,就留在身邊了。”說着,就打發他,“外面的事不用你管。你去歇着去,養精蓄銳,接下裏的戲,還得你唱主角。”
這邊打發了李弩,這才回頭朝幾個會易容的看過去,“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你們是大周的敵人,我以後隻怕也會成爲大周的敵人……不是敵人,至少也屬于被防備的一類,我覺得,我們可以放下成見,好好聊一聊……”
“可你現在是大周的大都督。”小女人這麽道。
金仲威指了指棺材,“大都督過幾日就下葬了,哪裏還有什麽大都督。我金仲威的名字再響起的時候,那一定是吃下北國的時候。不要有這麽大的戒心嗎?”說着,還主動坐過去,挨着小女人,“妹子,瞧着你比我小不少,你叫我一聲大哥,我叫你一聲妹子……西南部族的聖女什麽的,到底是認可的不多。可北國則不同……将來,咱們建立一個大金國,你就是長公主了。這樣的身份,不算辱沒了妹子你吧。之前我聽見你喊大王子什麽……什麽什麽主子?哼!妹子天生麗質,姿容天成……怎能如此辱沒!”
小女子被人誇的臉紅,但心裏還清明:“金家當真是騙子窩,你堂堂男子漢,謀劃起天下來好一副英雄模樣。怎麽轉臉,算計欺騙起小女子,也是一樣的慷慨激昂振振有詞?當真是長了見識了!”
“男人對男人,那才是騙。男人對女人,那是哄。妹子,這哄跟騙可不一樣。”金仲威一副自來熟的模樣,“男人嘴裏的話,你别管是真話還是假話。當然了,大部分好聽的話,那一般都是假話……這哥哥的提醒你,别輕易相信。但是了,這哄你的假話若是說的動聽了,其實聽聽也無妨。男人對女人用情不用情,這個無所謂。但隻要用心,還肯用心哄你……那這種男人其實也還算過的去。你說呢?”
我說?
我說啥?好的壞的全叫你一張嘴給說了,我還說個屁啊!
如今,不過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罷了。自己的藥毒不死人家,自己就不占優勢。别說他說的動聽,就算他是胡說八道,這該聽的時候不還得聽嘛。
趁着這人這時候看着還像個人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