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子人都璇姐兒一樣, 知道這個消息,先是變了臉色, 然後又露出幾分若有所思來。叫璇姐兒嫁給大皇子, 這不可能。
隻要金家不願意,皇家連提都不敢提。
老太太冷哼一聲看四爺:“知道是不成, 但這樣的話放出來, 是想幹什麽?人爲刀俎, 我爲魚肉的滋味……嘗過了就知道了。要是我啊, 我就甯願做這刀俎, 也不做魚肉……”
這是對四爺之前的決定不滿了, 能刺一下是一下。
然後就見老太太起身往出走, 路過璇姐兒的時候還拍了拍, “放心,你爹你娘又不是窩囊的,怎麽會舍得你嫁大皇子。别說是你了, 便是雙兒她們, 你爹你娘也舍不得呀!”說着還看向金雙她們,“都好好的,咱們家就喜歡本本分分的孩子。”
老太太這一走, 其他人跟着都走了, 最後隻剩下四房的人。
柳兒跪在地上,林雨桐沒叫起,她就那麽一直跪着。
四爺拉着桐桐起身,“咱也回吧, 你今兒起的早了……早早的歇了吧!”又說其他人,“行了,都散了,該幹什麽幹什麽去。”
林雨桐沒再看柳兒一眼,繞過去就跟着四爺出去了。
剩下的也都面面相觑,然後珅哥兒起身,文岚兒拉着璇姐兒就往出走,剩下的人才跟着依次出去了。
柳兒跪在當場,還沒有明白過來什麽意思。
舞兒落在最後,要邁出門檻了,到底是返回去了,她快步到了柳兒跟前,“六妹,别怪五姐。實在是你的想法太荒唐了……你是什麽出身你不知道呀?爹娘不嫌棄不等于别人不嫌棄。别說那大皇子還活着呢,就是人家是個死人,配陰婚咱們這樣的也不夠格。你還想當皇子妃,怎麽……你還想叫爹娘見了你拜你一拜是不是?你說說你,你這心也太毒……”
柳兒蹭一下站起來,“你胡說八道……”我什麽時候那麽想了?我是真以爲璇姐兒要去嫁給一個癱子,我是真想着替嫁報答爹娘的恩情。我又不圖什麽,嫁給大皇子,至少吃香的喝辣的,一輩子是不愁的。哪怕那是個死人,自己也嫁。自己就是圖了這榮華富貴了怎麽了?既能滿足自己的願望,又能替爹娘分憂。哪裏錯了?“倒是你……你就是個小人!好處沒少跟着占,到了要緊的時候你就反咬一口!面上乖巧,心裏歹毒……”
“你胡說!”金舞朝後退了好幾步,然後轉身邁出門檻,“我好心留下來勸你,你不領情就算了,何必攀三扯四……我走了……你好自爲之……”
久兒就站在窗外,聽了這麽一出戲。
等金舞走了,她才反身進去,看着癱軟在地上的金柳,愣愣的看着她。
金柳掃了久兒一眼,“我……我知道爹娘不會拿咱們去攀附高門……可在她們眼裏,那所謂不好的親事,在我眼裏,未必就不好。你們總說,爹娘會給咱們找個出身清白的人家,哪怕日子清貧……可如今的我最怕的就是清貧。三妻四妾,烏煙瘴氣,在他們看來是日子沒法過,可真正挨過餓的心裏都知道,這世上除了快被餓死的絕望,其他的都不算什麽。我喜歡現在的日子,哪怕是守着爹娘一輩子不嫁人,隻要叫我在家過的是不愁吃不愁穿的日子就成。可是,娘沒有這樣的想法,娘還是想把咱們給嫁人了。嫁人是什麽?嫁人是投胎!第一次投胎,我沒投好,沒的選擇。第二次,我希望把眼睛睜的大大的,選一個能叫我一輩子吃喝不盡的人家……我錯了嗎?”
“想過好日子,不算錯。”久兒蹲在她面前,“可你的好日子,就是好吃懶做,攀附别人。你把‘骨氣’丢了!沒了骨氣,剩下的就是一攤爛泥……對爛泥,該怎麽處理呢?”
久兒盯着金柳的眼睛說了這麽一番話,然後轉身走了。
金柳一晚上都沒有動地方,就那麽在大廳裏坐着。
第二天林雨桐一起身,就聽下面的人禀報,說是金柳跪在院子裏。
林雨桐皺眉,“叫她進來吧。”
金柳低着頭進來,臉頰和眼睛紅腫,走路腳步虛浮,一進來就要跪,林雨桐擺手,“不用跪了……站着說吧。”
“娘!”金柳嗫嚅,“……我知道錯了……”
“不!你認爲你自己錯了。”林雨桐對着鏡子,“在你心裏,認錯隻是上嘴唇碰下嘴唇的事,很輕松。用這麽點代價換取能繼續衣食無憂,富貴榮華,這又算什麽呢?哪怕天天跪着,這點代價都是值得的……是嗎?”
金柳一瞬間的愕然,然後瞪大了眼睛,仿佛是不明白自己的想法對方爲什麽會知道。
林雨桐笑了一下,“從你的角度想問題,其實你的想法也不算是錯。每個人的經曆不同,在這一點上,不管是誰,都沒有指責你的權利,包括我跟你爹。”
金柳一愣,眼裏的淚一瞬間就湧了出來,愣愣的看着林雨桐,“娘……你還認我?”
“當爹娘的,哪裏能不認孩子呢?便是在外面殺人放火了,當爹媽的哪怕給别人賠命,可這孩子還是得認的。不是你們不好,是當爹媽的沒給教好。”林雨桐說着就轉過身去,“可是,怎麽辦呢?孩子碰上什麽樣的爹媽,這也得任命。我和你爹就是做不出來給你攀高親的事來……所以,昨晚上,我跟你爹商量了再商量……孩子,你得知道,咱們雖在侯府,但你爹本身是沒有官位爵位的。家裏如今最有本事能耐的就是你二伯……可你二伯在邊關……”
“我願意去邊關。”金柳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女兒願意去邊關……”
婚事叫二老爺安排,再不濟也是軍中将領。
金柳的眼淚刷一下就下來了,“女兒去了邊關,一定不會丢了爹娘的臉面。女兒沒出息,沒了骨氣,久兒罵的對……女兒就是一攤提不起來的爛泥……”
“胡說!”林雨桐笑了笑,“爛泥裏才能開出更美的花來。娘和你爹……就等着開花的那一天……”
金柳看着林雨桐的眼睛,“娘……我還有開花的一天?”
“有啊!”林雨桐肯定的點頭,“去吧!奔着你想要的日子去吧。别忘了給家裏寫信,省的我跟你爹記挂。回去慢慢收拾東西,想幾時走,就幾時走。想帶走什麽就帶走什麽……”
金柳的一顆心徹底的放下了,她跪下給林雨桐鄭重的磕頭,然後才起身,慢慢的退出去。
她一出去,璇姐兒和英姐兒就進來了。
璇姐兒嘟嘴,“娘怎麽跟她說話還好聲好氣?”
“你這脾氣!”林雨桐點她,“成不了骨肉至親的母女,但至少不能成了仇人。要送她走,也不能叫她帶着一腔的恨意走。我總跟你說,人活在世上,要多栽花少種刺。一句善意的話就是一粒花種子,一句惡言就是一枚刺種子。種子許是會發芽,許是不會發芽。但這若真的發芽了,你希望她開出的是善意的花,還是紮人的刺呢?”
璇姐兒不言語了,好半晌才道:“可能做到這一點,得多不容易。”
沒有好的涵養,真做到這一點。
英姐兒想的卻更多一些,上輩子金家對自己的好,在自己的心裏其實就是埋下了花的種子,上輩子不能報,這輩子依舊不能忘懷。隻想把最好的拿出來捧到金家的面前,如此,才對的起當年的好。
這便是小舅母說的栽花之道。
就跟文氏不管心裏怎麽想,對自己始終是和善的,以一個親和的長輩的形象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從來不帶絲毫的惡語。于是,自己對她,對文岚兒,就怎麽也升不起更多的惡念是一樣的。
而徐醇對自己的惡,終究是長成了刺,不紮回去,也同樣是過不了自己心裏這一關的。
她就想,自己現在有沒有因着重生的緣故,又不知不覺的種下了刺。這次,是自己幸運。那下次,若是旁人也重生,那自己種下的刺,是否又會是另一個輪回的惡果。
英姐兒從裏面領悟了什麽,這個姑且不去管。隻說柳兒回去真就收拾東西,準備走了。
舞兒吓壞了,沒想到真的會将柳兒打發走。她到底還是忍不住,去了柳兒屋裏,“……真送你走呀!”這也太絕情了。她嘟着嘴,“你一走,二姐三姐她們都不搭理我……久兒更恨不能吃了我……我一個人在府裏,肯定會想你的……”
“不是送我走!”柳兒一邊收拾衣服一邊道,“我是去二老爺那邊。二老爺是大官,沒聽說嘛,族裏那些姑娘,現在都嫁的可好了。嫁出去的,都是诰命……娘說的也有道理,京城的規矩太重,想嫁到高門大戶沒有不受委屈的。反倒是在邊陲,規矩松,不說三品四品的诰命,六品五品卻是輕而易舉的。我也聽人說,那些打仗的官老爺其實也有錢,隻要有銀子,在哪裏過的都是好日子。你要願意,你跟我作伴,咱們一起回遼東……”
遼東再好,不也是戰亂不斷嗎?
才不要去。
舞兒心裏自有打算的,回去取了兩件大毛衣裳,“那邊冷,這個給你帶上吧。以後有難處了,你就給我寫信。”
柳兒就不解,“你不是說二姐她們都不愛理你!”
愛不愛理的,有什麽關系,“你收拾吧。我這邊你别操心……”
三天後,正好許時忠要打發人去遼東,帶了不少慰軍的物資,派兵押送的。正好,叫把柳兒順道給帶去。
府裏都知道,柳兒不是被攆走了。是這姑娘野心大,自求去邊關的。要留,林雨桐肯定留的,給她找個殷實的人家,說嫁也就嫁了。不過,也給了第二選擇,那就是去邊關……誰知道她選了去邊關。那誰也不會攔着!
走的時候林雨桐叫幾個孩子都去送了,“這一走,這一輩子相見的機會就不多了。兄弟姐妹一場,去送送……”
到底是去送了。
金柳坐在馬車裏,看着巍峨的城池被遠遠的甩在身後,眼淚到底是下來了。但随即,又擦了個幹淨:來的時候,是爲了過好日子。今日這一走,爲的也是過好日子。等過的好了,我一定年年叫人進京來,給爹娘送更多的好東西。得叫爹娘知道,爛泥裏不僅能開出花,還能結出果呢。總不會叫人說,爹娘白疼了自己一場。
家裏走了一人,影響到底還是有一些的。四爺怕金雙和金傘多想,專門從順王府裏弄了不少的名品菊花苗,叫兩人在府裏侍弄。
家裏人不再提那婚事,但心裏還是提着的。珅哥兒專門叫人盯着呢,看有什麽風向。結果外面那股風來的快去的也快。
珅哥兒打聽了才知道,康親王連着幾天想進宮,牌子都沒遞進去,就被擋在外面了。好些個慣常進宮的,如今也是徹底的進不去了。
說是皇上不見!
沒這道理呀!
這要是再反應不過來這是金家不高興了,那就真是蠢到家了。
于是,之前的風聲沒人敢傳了,倒是隐隐的聽說,大皇子妃是長公主的哪個孫女。宗室内部聯姻,大家背後嘀咕嘀咕就算了,再不敢跟之前一樣,說的人盡皆知的。
老太太跟桐桐說的時候,就冷笑:“看見了嗎?皇室成了那樣,可百姓依舊是敬畏宗室。金家付出的再多,在大家的嘴裏依舊是能成爲談資的人家……這差别你們再心裏可明白?”
明白!太明白了!
林雨桐就說:“咱們做的,不是爲了叫人看的。若是隻爲了好看,那咱們家跟現在的李家一樣,還想什麽以後呢?您隻想着,我做的這件事,是不是讓更多的人受益了,這就行了。這天道即人心,人心可變,則天道可變。這話的意思您再思量思量。”
老太太閉着眼睛沒有言語,由着林雨桐又走了,良久,她才睜開眼,她其實沒那麽些大才,也不知道那麽多的大道理,她這一輩子所走的方向,就是一條在老四兩口子眼裏看起來大概是特别愚昧的方向。一個出身,一句箴言,就是她這輩子堅持到如今所有的力量來源。這叫什麽,林氏說自己這是信仰。大概是吧!自己的信仰跟他們不一樣,他們很難說服自己,自己當然是更難說服他們的。
她長歎一聲,就這樣了!就這樣吧!好好的吃飯,好好的活着,且要看看按照他們堅持的路走,未來的金家會變成何種模樣。
才說要去歇着呢,身邊伺候的就進來低聲道:“姑太太來了,正在門口下馬車呢。”
老太太提着這個女兒就頭疼:“大熱天的,不在莊子呆着,瞎跑什麽呀?”嘴上嫌棄,但還是叫人趕緊準備熱水熱帕子,溫熱的酸梅湯都備好,再取些冰塊來給屋裏堆着,隻怕把閨女給熱壞了。
邊上的人忙說:“您别忙着了,姑太太說是先不過來,直接去找四奶奶去了。”
去找老四家的了?
幹啥去了?
這人搖頭:“不知道……想着該不是壞事!”
那可保不定,自家那閨女向來不怎麽拎得清的。她擡腳就往出走,“過去看看!過去看看!”
林雨桐正在翻看門上送來的帖子,誰家的孩子滿月了,誰家給孩子定親了,誰家又怎麽着了。雖說在家裏祈福暫時不能出門去做客,但是人不到禮得到呀。
正安排這事了,毫無征兆的,姑太太上門了。雖說不接待客人吧,但這得分誰,出嫁的姑娘要是都不叫登門,這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一些。
再說這大熱天的,悶在車裏可不熱壞了嗎?她趕緊叫人準備酸梅湯和熱水熱帕子,人一進了門端着酸梅湯就灌。才放下碗。然後朝左右看看,問林雨桐:“這個點還有人來不?”
這是花廳,除了仆婦也沒人來了。
金氏一聽,就站在冰山邊上脫身上的衣裳。
“成個什麽樣子?”老太太一進來就看見自家閨女那樣,氣的就将拐棍磕在地上咚咚咚的響,“快穿好!”
“又沒外人!”外衣脫了,大裙子脫了,這才舒服了,隻站在冰山的邊上叫小丫頭使勁的用扇子扇着,“使點勁,差點熱死個人。”
一熱一冷,這是要激出病的。
“進去洗洗,洗個熱水澡,出來就涼快了。”老太太說着,就指了邊上的角房,好說歹說的,把人送進去了。
洗澡出來,再吃了一個冰碗,人這才緩和下來了。
老太太心裏不耐,“有什麽事,先說事。這大熱天的,你不會平白無故的來。你這不說什麽事,我這心裏都不踏實!”
林雨桐給老太太倒了去暑茶:“不用着急,總得叫人緩緩!”
就是!
金氏将碗遞給邊上伺候的,“再給我弄一碗來!”說完,這才看林雨桐,“侄媳婦,我是來問問,舞兒那丫頭你跟老四家兩口子給定親了沒有?”她一邊說着,一邊禁不住的就笑,“我家那傻孫子,我還當跟她老子一樣是個愣頭,誰知道竟是開竅了……”說着,就一臉的笑意,“上個月也出JING了,是個男人了。我昨兒就問說想找個什麽樣兒的,我好相看媳婦呀。誰知道這小子吭哧了半天,卻說瞧着舞兒那丫頭好……那丫頭模樣倒是生的好,身段是幾個丫頭裏頂好的了。性子如何我還真不知道……不過以前在遼東的時候,見過她幹活,這幾個丫頭幹活是頂頂好的……我知道,璇姐兒我們家那小子是娶不上的。雖說我爹好歹也是侯爺,但這邊府裏還是看不起我那一家子,我心裏都清白的很。”
這話說的,把人給逼到了死角了不是。
說起來,嫡親的骨肉,璇姐兒配不上,難道你家這種收的養女我家孩子也配不上?
你不答應,就是當真看不起我們了。
要是放在以前,林雨桐說怼也就怼回去了。但如今……什麽事都得看看人家當事人怎麽想。姑太太家的孫子,腼腆的很。以前倒是在府裏住過,後來偶爾來府裏,也是被姑太太帶着給這邊請安,順便請教請教學問的。跟金舞有沒有見過,林雨桐還真說不好。但這麽一個腼腆的孩子,不會主動去後院見姑娘們。這見是怎麽見到的?況且,金雙她們才住進來幾日?以前是在外面住着的。在外面住的時候有沒有見過,這就不好說了。
這邊的情況,叫林雨桐看,是一萬個不妥當。但叫金舞看呢,怕是未必不能從中看到許多的好處。
這邊說着話,林雨桐給門口的婆子使了個眼色,叫她去探探金舞的态度。
直接問小姑娘不好,就找了年歲大的金雙,這麽那麽一說。金雙眉頭都皺起來,“這可不是好親事!”
可問金舞的時候,金舞紅着臉,“哪有不好?姑太太家可是金家正經的親戚。”
金雙一愣:“我沒說姑太太家不好,我是說……”做她們家的媳婦難。姑太太此人太強勢。
金舞将從花園子裏剪來的鮮花慢悠悠的插在花瓶裏,小心的看着這個強勢的二姐,“……那個……姑太太家富貴,光是補給姑太太的嫁妝,就不是小數目。京郊的莊子……怎麽着,兩個孫子,一家總得分一個吧,這就是三五百畝上好的田地。要田有田,要屋有屋……若是進了門,那婆婆好擺弄,不過是佃戶出身的,還不如我呢!隻要恭敬着給碗飯吃,難道還能難爲我。我好歹是姓金,跟姑太太是一個姓,一個娘家……姑太太想着她将來沒了,怕她的孫子們跟金家關系疏遠,尤其是跟四房關系疏遠……她想着靠我拉近跟咱們家這邊的關系呢……又怎麽會難爲我?如此,我這一進門,就是當家的少奶奶,一輩子雖然不能富貴榮華,但也衣食無憂呀。話說到這裏了,我也不瞞二姐說,一進京城我就尋思将來的事了。姑娘總是要嫁人的。如今在府裏,在爹娘跟前,情分自然就深些。可若是将來嫁的遠了,感情總是會淡的……”況且,這裏面還有個遠近親疏呢。爹娘明顯喜歡二姐三姐和久兒更多些,對自己和柳兒都很淡。要是自己跟她們三個一個得寵,也就不會早早的替自己謀劃這些了,“姑太太家……親戚,血脈相連,這總是遠不了的吧!本來,我還想着,姑太太倆孫兒,我跟柳兒要是能做妯娌就好了,誰知道柳兒的心比我大……她想做诰命夫人!我沒她的志向,我是小富即安!她爲了做诰命夫人,竟是去了最苦寒的地方……打仗的男人,誰知道将來能不能活着回來……我不敢去冒險,就在天下腳下,大樹底下,乘我的涼就好了。”說着,就苦笑一聲,“二姐,别攔着我。這親事是我自己謀劃來了……您放心,我嫁出去,肯定能過好的!”
金雙看着金舞目瞪口呆,轉身之後也隻說了一句:“……也是我眼瞎,竟是在我眼皮子底下鬧鬼我都沒發現。爹娘将你們教給我,我竟是不知道,原來你們心思都比我活!”
呵呵!
挺好!
真挺好!
林雨桐見打發去的人回來了,朝着自己微微點頭,便知道金舞果然是願意的。
之前也做好了這樣的心理準備。因此,這會子,她也隻圍着姑太太的大孫子各種的問,始終沒說答應還是不答應。但問的仔細了,叫人就覺得鄭重,這是要答應的意思。
因此,她這會子點頭了,說了一句:“真挺好的!”
這孩子,真挺好的!
然後才去看老太太,意思是,你要是不答應,這親事就作罷!
别人不知道金舞的事,老太太是知道的。但老太太沉默了一瞬,還是點點頭,罷了:“有心眼的總比沒心眼的強!”自家閨女這一家子,除了閨女一動心眼都是歪心眼之外,還真就沒個長心眼的人。一家子老實頭,舞兒那丫頭小心思不少,人也自私些……但這樣的人容易滿足,卻什麽樣的日子都能過的好。心思活泛,偏還拉的下臉!再則,她也知道自家閨女的意思,說到底,還是想跟金家捆綁的更緊一些。之前想着把她的孫女說給這邊的幾個養子中的哪個,哪怕是金嗣也行。可老太太早前就給攔了,這娶媳婦跟嫁閨女還不一樣。娶媳婦是得進門來的,得能當家立事過日子的。嫁閨女,圖的就是個人好,不受欺負,能保證一輩子衣食無憂嘛。在心裏來回的颠了一遍,竟是好處比弊端多的一門親事。
她點點頭,“那就這麽着。親上做親是好親事!你們也别坐着商量了,好歹得有個媒人呀!這麽坐着說這事不像話!”
“聽老太太的。”林雨桐一口應下來,說姑太太,“改明兒打發媒人來提親便好。”
姑太太大概真怕林雨桐反悔,一天都不在金家多住,當天就趕回去,尋思着請媒人的事去了。
這事應下了,府裏都知道,但沒定下來,林雨桐總沒正兒八經的說。
晚上吃飯的時候,金舞小心的打量林雨桐的表情,一頓飯吃的心不在焉,她以爲會問的,結果沒問。吃完飯,别人都走了。隻金雙留下來了。
沒人了,她才跪下,“爹娘,我沒把妹妹們看顧好……都是我的錯!”
“起來!”林雨桐伸手拉她,“一人一個性情,一人一個選擇,這本就是最正常不過的事了。我跟你們爹收了你們十一個,加上李弩,十二個。就是撞大運也不能說個個都能順着我們的心意來。别說你們各自本來就有不同的爹娘,不同的家庭,不同的遭遇……就是一個娘生了一母同胞十二個,那也不能是個個孝順聽話的。你往世上看去,有幾家不出不肖子的?”
金雙固執的不起來,“娘,我知道您一直在給我相看……我都知道!可是娘,我真沒想嫁人!我都想好了,娘說的善堂的事,我去辦。”說着,就直接将散着的頭發攏起來,一般挽起來用簪子簪住,一半那麽垂着。
這是自梳的意思!
四爺皺眉:“胡鬧!”
金雙砰砰砰的磕頭,“我知道,爹娘是擔心我老了,孤單寂寞。可是娘啊……我本就是庵堂裏長大,看多了世态炎涼。若說出家,這是對不住爹娘的教養。再說了,自從進了咱家門,我也知道,拜菩薩是一點用也沒有的。原本,我也想着,連菩薩都解不開這樣的苦噩,那人活着該怎麽辦呢?現在我知道……廟裏的泥菩薩不行,那我就去做個活菩薩。爹娘收了我們十二個,我就想辦法養活一百二十個,一千兩百個……我就不信,這麽多的孩子裏,沒有成才的,沒有一個有良心的,在我老了之後不肯給我一碗飯吃。如果真沒有……”她一臉溫和的看着在炕角睜着懵懂的雙眼朝這邊看的綏姐兒,“我這不是還有綏姐兒嗎?将來還會有更多的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我不怕老無所依!”
态度異常的堅決!
四爺看了桐桐一眼,然後點頭。
桐桐扶這孩子起來,“爹和娘不是非得覺得你們成親生子或者作出多大的事情就是争氣就是出息……說到底,不過是想叫你們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既然你心裏有決定,那就去吧!先想想怎麽做,等祈福結束了,隻管去着手辦吧。你的婚事娘和你爹都不說什麽了。不過,将來,要是遇上想嫁的人了。别掰不開面子死擰着不說……順心就好,别人怎麽看都是次要的,你可明白?”
明白!
金雙這才破涕爲笑,“明白的!”說着,又有些猶豫的看四爺,“爹……您還記得咱們鎮子上那個齊家的小飯館……”
記得!自然記得!
金雙臉上就有了笑意,“齊家上京來了,是找了二姑爺幫着安置的。”
路六爻給安置的?
怎麽說也是故人!
四爺就說:“那明兒叫琨哥兒琪哥兒跟四郎十郎去看看,有什麽需要幫襯的,也好大把手。”
老家的人,那家的孩子又是金家的弟子。
金雙就說:“爹,您說……齊家那樣的配三妹妹好不好?”
這麽着急?
什麽意思?
金柳的事叫這些孩子心裏還是不自在了?
林雨桐就皺眉:“你們要是這樣,可真就傷了爹娘的心了。”
“不是!”金雙趕緊擺手,“其實齊家早來了……以前住在外面的時候,二姑爺還叫二姑奶奶過來問過我,叫我探探三妹妹的口風的……這不是還沒顧得上,就被接進來了。這一回來,就成了正兒八經的金家小姐了……人家知道攀不起也不提了。三妹妹之前不是老在齊家飯館嗎?跟齊家的小東家,倒是熟悉的很。”
意思是,金傘不反感這親事。
這樣啊,“那也不急于一時,明兒叫琨哥兒先去看看,再把那孩子帶過來給你看看。要是合适,我跟你爹不在乎這門第……”
金雙大大的松了一口氣,這才歡喜的下去了。
等人走了,四爺才說:“我對那家的孩子,還真有些印象。”
讷言,但勤奮。不多話,心思卻亮。難得的是這家人……遼東眼看不穩了,家業賣了投奔來了。借着那點香火情就能在京城立足。四爺從來不會瞧不起借勢的人。隻要心思正,借了也就借了。
“那你的意思,這親事能成?”林雨桐問了才又說,“那家的老東家我倒是見過,很懂分寸,知道進退的一個人。”
四爺低聲道:“咱們也該有咱們自己的消息渠道。這親事要是成,不如陪嫁一個酒樓出去……”
把收集消息的事,交給金傘去管。
不顯山不漏水的,最是妥當不過。
第二天,四爺見了齊家那孩子,挺滿意的。林雨桐這才去問金傘,看她對這親事怎麽看。金傘先是紅了臉,“……靠手藝吃飯掙銀子,我覺得挺好。靠什麽都不如靠手藝傍身……走到哪也餓不死手藝人……叫我到高門大戶去做少奶奶,我憋的……也受不了那個管束……”
果然是願意的!
林雨桐這才跟她單獨談了不少,但不強迫,“……不管你能不能做,酒樓都是要給你陪嫁的……”
誰知道金傘眼睛都亮了,“娘,我能幹的!我就怕自己沒用……娘,您想啊,我要是成了萬事通……這滿京城的,就沒有我不知道的事,這是多了不起的事。娘,這事您别管,您跟我爹說,不要交給别人了。隻管叫我做就好了……說定了!不許再改了!”一邊說着,一邊蹦跶的往遠處跑,自打進了府之後,所有的拘謹之氣都沒有了。這件事的本身竟比給她定親還要叫她歡喜!
林雨桐也不由的就笑出了聲,果然,這野生野長的你就得順着自然規律叫她在外面野着去,圈養在錦繡之地,确實不是好主意。
金雙的事情林雨桐沒怎麽在意,隻要她高興就好。金傘的事情隻能說叫她去試試,卻不知道這一試,當真就成了提前布好的最高明的棋子,爲金家的子子孫孫留下了一筆無可替代的無形财富。當然,這都是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