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好似在這一瞬間就降臨了!
林雨桐深深看了小徐氏一眼, 擡腳就往外走。
突聽得‘呱——呱——啞——啞——’的叫聲,一隻不知哪裏飛來的老鸹, 在院子上盤旋。
屋裏屋外的人, 都跑出來擡頭朝上看——這可不是吉兆!
自從金家出過事之後,誰的心不是緊繃着的?
林雨桐沒有擡頭, 手裏的匕首就扔了出去。緊跟着, 那鬧心的叫聲戛然而止, 砰的有什麽東西掉在地上。
剛巧, 那老鸹就掉在了小徐氏的身前。林雨桐回頭, 也不知道看的是小徐氏, 還是她腳邊的老鸹, 就聽她的聲音了幾乎是含着冰碴子, 說了兩個字:“聒噪!”
是說老鸹聒噪?還是說小徐氏聒噪?
小徐氏隻覺得連下人們都朝後退了好幾步。她回了金家,呆着這院子裏,然後老鸹這種隻能在野外看見的東西就那麽飛到了金家, 被林氏給射死了, 好死不死的,這老鸹還隻落在了她的腳邊。
金家衆人隻覺得心頭重新被陰霾覆蓋了。
林雨桐一步一步的往後走,在心裏一點一點的問自己, 是不是自己和四爺這次表現的太仁慈了。她想起白氏的話, 留着徐家後患無窮。
徐家人擅長蠅營狗苟,可偏偏的,他們又有變态一般的耐心。爲了一個計劃,能數十年的守候下去。就像是當初想着換孩子一樣, 這得是怎麽一種有耐心的人,才能做出這樣的事來。試想想這事其中的風險:孩子可能夭折?可能不成才?便是成才了也可能不按照他們的意志發展?
這些事情他們想過嗎?不信沒想過。可還是願意用這樣的方法。
這樣的人偏執的叫人覺得可怕。
林雨桐若是以一個大夫的心态去看,甚至覺得,徐家這種表現出來的東西,像是精神疾病,比如偏執狂。
偏執狂的概念便是:它是一種罕見的精神病,他的妄想系統化,不可動搖,且思維清晰有條理,不伴有幻覺或分裂症樣的思維紊亂。
偏偏的,這還是個跟遺傳因素有關的疾病。
徐家人表現出來的症狀,即便還不到偏執成狂的那種程度。但細觀察,已經很明顯有了這方面的征兆。
金家和徐家人比起來,金家算是在審時度勢。有機會我就沖。沒機會我就貓着。随時做好能沖上去的準備,但安安穩穩的小日子未必不能過。
徐家則不同,那是瞄準了一個目标就非奔着那個目标去的。其實,以徐家現在的狀态,不該悄悄的貓着,先保住命再說嘛。
可人家就是表現出悍不畏死一往直前無所畏懼的架勢來。
“精神病?”四爺非常驚訝桐桐會給出的這麽一個結論來,但想想,也覺得很又道理。精神病又不是癡傻病,相反,很多的精神病患者比正常人的智商都要高。且某些病,平時看着,跟正常人沒有不同。
林雨桐就道:“本身這種疾病就有遺傳的概率。隻是有些人表現的明顯,有些人表現的不明顯而已。但若是從小的成長環境,或是教育,給他長久的輸入一種理念。長此以往,執念越深……”
“這種被特殊教育的後輩,才是徐家選出來的下一代繼承人。一代又一代,如此的循環下去!”四爺馬上明白了桐桐所有表達的意思,也因此,眉頭越發的皺起來了。
這種人的危害,往往是叫人防不勝防的。
林雨桐甚至低頭看了看綏姐兒,這孩子身上也帶着徐家人的骨血。因此上,這孩子越發得精心教養。
四爺轉着手中的杯子,叫人去喊金逸過來,“去請誠二爺來。”
叫李誠嗎?
幹嘛?
等誠二爺來了,林雨桐不放心的跟四爺去了外院的書房。這裏還算是說話比較安全的地方。
“你們兩口子這匆匆忙忙的,有事?”李誠身上還帶着酒氣,應該是從某個應酬場上才被拉來的。
林雨桐親手去泡解酒茶,然後就聽四爺開口就問了一句:“咱們兄弟,我不繞圈子,就問一句……這個位子,你家要嗎?”
這話一說完,林雨桐隻覺得像是什麽東西鋪天蓋地的壓了下來,她扶着櫃子才不至于摔了。
她大汗瞬間便下來了,慌手慌腳的放下茶杯,扭臉去看四爺。
四爺不好受吧,他借着坐着凳子上的動作掩飾了這個失态,可李誠還是察覺到了異樣,臉色蒼白,頭上的汗止也止不住的,“這是怎麽了?你我兄弟,有事需要我出力,你盡管言語就是了。别這麽着吓唬人。”
這種泰山壓頂的感覺,叫四爺清晰的明白,跟皇位有關的謀劃,你最好别參與。他扭頭去看桐桐,桐桐一手扶着牆,沒有過來,不是她不想過來,是她此刻的感受不足以叫她走這麽幾步路。
好生厲害!
所以,這樣的念頭連動都不能動了。
不過,受也不算是白受了。至少說明,躲的遠了也未必能逃得過這一層威壓。
他壓下本來想要跟李誠說的話,隻道:“得麻煩你幫我跑一趟許家,兩件事。第一,徐家的人不能留……請許時忠查行宮,皇後身邊一定又許家的人。第二,珅哥兒已經定情了,我們沒有要悔婚的意思。英姐兒的婚事,至親的都會幫着相看,但不能由着皇後亂點鴛鴦譜。”
就這事啊!
就這事你也不至于的。
“還有呢?”李誠看着他越發蒼白的臉,“還有什麽别藏着掖着了,說出來我給你參詳呀!”
“告訴許時忠,徐家的人要往西北伸手,林家在那邊的境況不好!”四爺又補充了一句,“提醒他注意西北的動向。”
李誠被這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弄的有點摸不着北,這公的私的摻和在一起,怎麽那麽亂呢!
他先點頭應下來,“我這就去……”然後喊外面的金逸,“大郎,給你爹請太醫。”
金逸應着,但看着自家娘輕輕的搖頭,就什麽也不說,隻先替自家爹娘送走了客人,隻說是去請太醫,但轉了一圈卻又回來了。
回來的時候,爹娘已經不在外院了。問四郎,四郎隻說爹娘回去了,看着也不像是有事。
是!當四爺跟桐桐說:“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别摻和不該摻和的……”的時候,那股子威壓好似也消失了。
但兩人渾身就跟虛脫了一樣,汗已經把裏衣打濕完了。泡在澡盆裏,兩人相互檢查彼此的身體,看是不是多出了印記或是别的什麽……還别說,以前沒有在意,現在再細看,就會發現四爺的胸口位置和桐桐的胸口位置,都多了一個像是半拉子蘑菇形狀的印記來。這個印記特别淺,淺的都差點以爲是原身的身體上本就有的。有時候皮膚受傷,那傷口好了留下的印記都要比這個深。若不是形狀太奇怪,兩人都有,都差點給忽略過去。
如果說離鎮龍石太近,損害身體比較明顯的話。這玩意的發現,叫兩人明白,一定是有什麽東西給靈魂上留下烙印了。
這可不是好事!
以林雨桐的脾氣恨不能一把将那誰揪住摁在地上摩擦的他叫爸爸,但現在不能。尤其是看到四爺臉上的表情越來越豐富之後,她的心就更得靜下來:“很麻煩?”
問完都覺得問了一句廢話,這必然是很麻煩。
四爺伸手拉桐桐抱在懷裏,“别怕!”
這事上真的已經很少碰到叫人害怕和畏懼的東西了。
“這事上所有的事情都是相生相克的。”四爺在桐桐的耳邊道,“沒有誰是能離開制約的。哪怕是你我也不行。我們倆……缺的就是那股子平常心。明白這意思容易,想心平氣和的做到并不容易。”
嗯!四爺不用再多說,林雨桐便什麽都明白了,“我懂!我不怕!”
一點也不!
四爺就笑了,果然還是桐桐。天塌下來,她都覺得能跟他一起撐着。
第二天,李誠一大早就過來了,“你昨晚上吓死我了!怎麽樣?好點了嗎?”
“氣急攻心罷了!”四爺笑的跟以往一樣,“沒什麽大事。”
金家對李誠來說,沒啥秘密。四爺也交代過了金逸金嗣,别人問不能說的,李誠要是問,隻管說便是了。
李誠私下問金逸了,說是家裏出啥事了。金逸就說了:太太從行宮裏把大奶奶帶回來了,安排在外面都不願意,家裏的大爺本來身體都好些了,如今都氣不了床了。回來的當晚,不知道從哪飛了老鸹,偏偏是太太定下的事,非不答應太太就要出去住。這事心裏吃了氣了。
遇上糊塗的老子娘,那真是誰遇上誰知道,連個說理的地方都沒有。
“你交代我的事,我辦了。許時忠當時沒說話,可瞧着臉色不好。叫我捎話給你,說他知道了,叫你放心便是。昨晚我就留了人注意着許家的動靜呢,一會子要是有消息了,自是會來禀報。”李誠說着,自己給自己倒茶,然後低聲道,“昨晚那話可不敢再說了……你的心意我領了……”
四爺笑笑沒說話,跟着就轉移了話題,說起了家常小事,“琨哥兒的婚事叫你們費心了。”
是說跟岑家結親的事。
李誠擺手,“咱們之間說這個就多餘。我跟你說,那姑娘真是不錯的姑娘,嫡枝的,教養上不差。岑家的老太太親自寫信過來,叫幫着尋親的。那是家裏真不舍得委屈的孩子。”
四爺點頭,就說起了琨哥兒:“這要說親了,說起來我們是氣虛呢。這孩子到現在還沒考下功名,跟岑家那樣的人家,底氣不足呀。”
李誠擺手:“岑家沒那麽些窮講究。我跟你說,這孩子也不小了,你就不想給他安排個差事。至于功名的事,咱們家這樣的孩子,很是不必太過嚴苛了。”
兩人說着話,四郎就進來禀報:“外面有人來尋二爺。”
李誠忙道:“快!叫進來。必是許家有消息了。”
果然,得來的消息是,許家有好幾輛不起來的馬車出城去了。
好幾輛車都往城外去了?
李誠擺手叫人下去,然後問四爺:“他這麽大膽?”
許家出去這麽多車,隻要盯着的人就都會知道,他出城了。想殺他的人可多了去了,真不要命了。
四爺卻皺眉,然後歎氣:“走吧!咱倆今兒也是非出城一趟了。”
出城幹嘛?
四爺還沒解釋呢,金嗣又進來了,“爹,有個給表小姐送東西的丫頭,給了我這個。”
是一封信!
信封壓根就沒有密封,裏面隻一行字,“正陽大街路口。”
李誠恍然,“他壓根就沒有出城。”
“嗯!”等着咱們送他出城呢。
李誠不由的罵了一聲,“我卻成了給他保駕護航的了。”
是!李誠是宗室,誰能想到,一個宗室裏這麽張揚的爺們,會護送許時忠呢?
之前兩人就去行宮查過案子,現在兩人繼續結伴而行,有什麽奇怪的?
正陽大街上,一個一身短葛帶着草帽的人蹲在拐角,馬車一轉彎,他就過來了。車夫跳下去,他直接跳上車,就坐在車夫的位子,然後揚着馬鞭‘駕’了一聲,馬車瞬間就往前奔去。
金逸跟李誠的護衛騎馬在邊上跟着,裏面四爺将馬車上的簾子都撩起來,叫人一看就知道裏面坐着的人是誰。出城的時候,守城的過來跟李誠請安,“您跟金四爺這是去哪啊?”
“許家老二還跟死人一樣躺着呢,人家哥哥在上面催着呢,二爺我淪落到位那種玩意奔波賣命的份上了,還問?問個P呀!”
這麽個語氣,人家拱手賠笑,将這位大爺給送出城去了。
出城一上了官道,李誠就道:“我說大姐夫,進來坐呗。”
“勞動二爺你跑一趟,哪裏還敢進去坐?”許時忠輕哼一聲,“這麽着挺好!就這麽着吧!”
被怼回來李誠也不以爲意,連扭到一邊看風景去了。
許時忠這才問四爺:“昨晚你怎麽不上門?”
“太太把大嫂子又請回去了。”四爺給了一個理由。
許時忠卻哼笑:“你是不好意思說不答應英姐兒跟珅哥兒的婚事吧!”
四爺沒言語,算是默認。
許時忠就道:“我跟你二哥之前還說起了他的婚事,說是給他找個合适的姑娘,生兒育女……你二哥隻說以後遇到了合适的再說,卻不熱心的樣子。我說這不孝有三無後爲大,總得有個兒子……你二哥說,你的兒子多,不行給他過繼一個。我前幾年,恍惚聽着是說要把珅哥兒過繼給你二哥的……”
“他生他的兒子去!”四爺直接就道,“我的兒子再多,也沒多餘的。這是别提!誰提也沒用!”
許時忠就回頭看了一眼四爺:“老四,英姐兒是你的親外甥女,我一直覺得你疼她……”
“疼她跟疼璇姐兒是一樣的。”四爺回他一句,“但這婚姻大事,定下的豈能随便毀諾?文家那孩子不管是什麽身份,既然應下了這婚事,我們總要庇護這孩子一輩子的……”
正是知道這個,自己這獨女才越發的想找個妥當人家。
許時忠不再繼續說跟珅哥兒的婚事,隻道:“像是六爻那樣的女婿,照着再給英姐兒尋一個。”
英姐兒那孩子……她的事她心裏有數呢,且看吧。
四爺含混的應了一聲,心裏卻想着皇後的事。皇後爲何會對桐桐有那麽深仇恨,恨不能除之而後快。
兩人幾乎連個交集都沒有,這份恨從哪裏來?
除非皇後也是個漏洞?
那桐桐原身得成爲什麽樣的存在,才能叫一國之後忌諱呢?
四爺深吸一口氣——皇後?或是太後?
可不就是太後!
英姐兒站在花園裏,看着文岚兒,心道:這真是個好命的女人。公主身,大周沒了,異族滅了大周,可金家卻用璇姐兒翻盤,将還在爲小舅和小舅母守孝的璇姐兒從靈堂裏拉出去,許配了殺父殺母的仇人李奴兒,京城用一女子換了回來……在遭受了異族荼毒之後的京城,金家就是希望,就是一切。
于是,金家成了驅逐異族的英雄。然後外祖父登基了……再然後,二舅回來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二舅回來的第三天,宣布外祖父退位,二舅登基了。再後來……四房的三表哥過繼給了二舅,被立爲太子,文岚兒爲太子妃。宮裏的那個文氏……她卻真不知道這個女人如何了,那個時候,她渾渾噩噩,因爲姑姑死了,丈夫卻活着回來了。她是金家的外甥女,外祖冊封她爲縣主,二舅冊封她爲郡主,到了三表哥的時候,甚至給了她封地,叫她做了個有封邑的地位超然的郡主。可她過的并不快活,一方面,她怕徐醇的過往說出去,會叫徐醇丢了命。一方面,她又忘不了徐醇和許時念做下的那些惡心事。
徐醇後半輩子都沒有消停,不知怎麽的,反倒是給文岚兒做了謀士一般,三表哥的皇子,除了文岚兒生的那兩個,剩下的都死絕了。
金家護她一生,可她呢?她一輩子渾渾噩噩的,到底都沒放下對璇姐兒的仇恨。隻爲一個男人。
三表哥登基之後力排衆議冊封了小舅和小舅母,可是璇姐兒……璇姐兒卻再也回不來了。
這些話說出來不過是三言兩語,可其中的酸甜苦辣,苦痛掙紮,不經曆過又怎麽會明白?
如果可以,這輩子,她希望武安帝不再是被三表哥冊封的武安帝,武安太後不再是被追封的武安太後。
她的嘴角勾起笑意,這件事……還得許時念這個姑姑和徐醇這個曾經的丈夫……完成起來才算順利。
隻是那李奴兒……那邊怎麽還沒有消息傳回來。
這會子馬車到了山腳下,有一輛青篷馬車在山下等着呢。許時忠扔了鞭子,直接上了那輛馬車,“你們别走遠了,今晚我必須趕回去。”
看着許時忠離開,四爺還回過神來。
再怎麽想,皇後對桐桐的殺意也隻能來自于這裏。
要真是這樣……那這還真有意思了:這就是一個你不想當也不能當皇帝,别人非推着你當皇帝的人生嗎?
皇後要真是爲了維護李家的皇權,要殺也該是把最危險的金家給殺了呀!對的!她想殺老二沒殺了,人家活着呢。因此,她覺得,那條路不通,就換了一個思路。殺了桐桐……還想再當一次皇後?
這個猜想,可把四爺惡心的不輕。
不過卻越想越覺得這事有點靠近真相:比如金匡,做兒子的都不願意奔着那邊去,他非去。真要叫他幹成了……也輪不到四房呀!
不過,這種奪江山的事,危險重重,什麽意外都可能有,也不能說全無可能。
還有一個英姐兒,這孩子很奇怪,但肯定對金家的大部分人都沒有惡意的。但她到底是個變數,且不好說呢!
要真都是重新來過的人,他們的作用未必都是積極的。每個人都從自己的角度去想問題,去分辨善惡,都很容易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
怪不得,總覺得事情亂呢。七手八腳的,都在裏面攪和,這可真是一加一絕對大于二的一個效果。
李誠看他出神,就問說:“想什麽呢?”
想怎麽才能不當皇帝,努力做個普通人過點太平日子。
想到這裏,他不由的一愣,這要是真把自己再放回去,自己是安心做自己的雍親王呢,還是安心做自己的雍親王呢?
這好像還真是個問題了!
許時念不知道她心裏那點想法,差不多真被四爺猜到了。她此時面對許時忠這個大哥,表情也不怎麽好:“大哥來怎麽不叫人說一聲?”
許時忠事多着呢,跟誰客套都不會跟她客套,開門見山就問:“你二哥的事你怎麽說?”
許時念眼神微閃:“我在宮裏,我二哥的事我怎麽會知道?”
撒謊!
許時忠氣哼哼的坐在許時念對面,“你打小撒謊的時候都不敢看我。告訴我,你二哥的事,你知道多少?”
許時念低下頭掰着手指,“我二哥那樣……躺着,不惹是生非,不好嗎?”
許時忠愕然的看向妹妹:“那是你二哥!”
“我還是你妹妹呢!”許時念眼裏一下有了淚意,“我說的話你從來不信……”
許時忠看她:“是徐家的人對你二哥下手的?解藥呢?”
“扔了!”許時念扔出這兩字之後,就道:“在這一點上,你就是不如金老二。金老二能将他弟弟送到西北……你看,金家出事的時候,要是沒有四房,金家早死絕了。可你呢?怎麽嬌慣我二哥的,如今都抱孫子了,還是不着調。大哥很清楚,二哥是死不了的,既然死不了,怎麽活不是活。”
聽聽,這說的是人話嗎?
許時忠看着妹妹,以前雖然也蠢,但絕對沒有這麽歹毒。甚至文氏一成了貴妃,她反倒是吓的出了宮跑行宮裏來了。
可如今呢,對自己的親哥哥都能狠下這樣的心腸。
許時忠看看宮内外伺候的人,再看看這妹妹,他拍了拍手,“來人!伺候娘娘的這些個……有一個算一個,都拉出去……砍了!”
許時念頓時面色蒼白,不由的朝一個角落看了過去。
許時忠也看過去,那是個模樣還很清麗的姑娘,他皺眉,剛要上前,外面的人就沖了進來。
“哥哥!”許時念手抓着扶手,指節都泛白了。
許時忠叫沖進來的人出去,這才指了指那清麗的姑娘,“你……過來!”
這姑娘一步一步過來,許時忠卻冷笑一聲,看向許時念:“這是宮娥?”
扮相再像,這走路的姿态卻難改。這武夫走路跟士子走路都是有區别的,怎麽走才能走的好,走的有儀态氣勢,這是需要學,且要一日一日的去堅持他,慢慢的就養成了習慣。
這姑娘一步一步走來,分明就士子的走法,一步一步邁着方步,這可不是短時間就能改過來的毛病。
許時念看他哥,知道這是騙不過去了,隻紅着臉道:“是我物色的人怎麽了?他躺在那裏,就活該我在這裏守活寡。”
許時忠幾乎是臉都氣青了,擡手就是一巴掌過去:“不知廉恥!”
“我就不知廉恥怎麽了?”許時念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娘活着的時候就說,女人這一輩子,最不能缺少的就是陪伴。小時候有父母兄弟姐妹陪着,嫁人了得有丈夫陪着,膝下得有孩子養着,如此,老了,等到閉眼的時候,身邊才不至于沒人陪。可我呢?我呢?爹娘死的早,沒陪我。你忙着陪李昭,二哥隻知道玩,也沒人陪我。等嫁給了李昭了,連見他一面都難。到現在,膝下連個孩子都沒有,哪怕是個公主也好啊!我說了,我不喜歡皇後,你能叫我做成公主也成啊!公主死了丈夫,我願意找驸馬就找驸馬,我願意找面首就找面首,誰也管不着。什麽廉恥……到那個時候誰敢跟我說廉恥!可你呢?李昭你都舍不得殺……留着幹嘛!你怪我不把二哥當手足,你又何曾把我當手足。我跟李昭,誰重要?你說啊!”
許時忠捏住許時念的下巴:“我不是不殺李昭,是現在還得李昭活着,懂嗎?”
不懂!也不想懂!
許時忠看向跪下一邊的‘姑娘’,“徐家的誰?”
“徐醇!”瞞不過去了,就得認。
許時忠皺眉,仔細的打量了他幾眼,面帶嘲諷,“這就是所謂的芝蘭玉樹,可别糟蹋這麽個好詞了!”
徐醇低下頭來,不做辯解。
許時忠問說:“想活嗎?”
“想!”徐醇擡起頭看着許時忠,“怎麽才能活?您吩咐便是。”
“第一,交出徐家藏着的那些人……”這些人鑽到老鼠洞裏一樣,隐藏的深,找起來也麻煩,費時費力,“第二,看着皇後。别叫她犯蠢!”
徐醇擡起頭來,“我知道的有限……這得找姑母才行……父母他們走的太快太急,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人就沒了……其實他們什麽沒交到我的手裏……這話是實話,我以後會在您的眼皮底下,所以,我便是還藏了什麽,您總會發現的。在這事上,我對您撒謊需要冒很大的風險。我不會那麽做。”
許時忠‘嗯’了一聲,說沒說信沒信,隻示意他往下說。
“不過……徐家向來有準備後手的習慣……姑母就是這個後手……”
小徐氏!
許時忠倒是起身站在徐醇的面前,徐醇跪着,隻能看見一雙半舊的靴子,然後聽到淩冽的聲音:“你……所做所說的一切,都在我的眼皮底下,所以,收起你的小心思。我現在不會殺你,知道原因嗎?”
“知道!”徐醇淡然的道,“我活着,我姑姑才會配合。我死了,她會反撲。你怕惹來不必要的麻煩。您留着我,就是想看看,我姑姑會交代的有多幹淨。萬一還有藏着的,那麽就會有人再來聯系我,我是您攥在手裏的餌料,這個道理我明白。”
許時忠點頭,倒也算是有幾分悟性,“可惜了的!”
說着,就看向在一邊驚疑不定的許時念,“英姐兒的婚事,你最好少插手。”
許時念看着他準備走,沒有拿徐醇如何,便也收回了利爪,溫順的‘嗯’了一聲,“可你得提防文氏那個女人……她畢竟是……”
許時忠沒有聽她啰嗦,直接就出去了。臨走吩咐了一聲,“除了皇後貼身的,剩下的都換了吧。”
然後人家就那麽走了。
好不容易收攬的人脈,瞬間就沒有了。
許時念面色青白,要追出去問問,卻被徐醇硬拉住了,他在她耳邊低聲道:“看!這就是我告訴給娘娘您的,沒有權利,所有的一切都是虛的。您想要做的事情很多,可其實連身邊的人都護不住。您現在需要的是權利!”
權利!
一個女人從哪裏來的權利?
徐醇聲音低低的,“皇家的女人,權利要麽來自于丈夫,要麽來自于兒子。皇上的權利,您給了您哥哥……”
再想要權利,除非來自于兒子。
大皇子本來是她的養子,後來被自己親手廢了。
二皇子歸文氏,文氏那個女人又怎麽會撒手?
“你叫本宮從哪裏弄個兒子來?”許時念一把推開徐醇,“你還是操心操心,本宮讓你辦的事怎麽樣了!”
人手都被查了,事情自然也辦不成了。
“這次不成,總有下次。隻要有權利,就永遠不缺人用。”徐醇跟着許時念往裏面去,“娘娘,權利才是一切。您若有皇子,您就能替皇子說話,便是許大人這個國舅,也再不能像是這般對您……”
“可你叫本宮從哪弄一兒子?”
“隻要您肚子裏出來的,沒人會懷疑他不是皇子?”
什麽?
徐醇噗通一下跪下許時念面前,拉住許時念的手,然後手放在了她的肚子上,“娘娘……隻要懷上胎,怎麽可能不是龍胎?”
許時念的手也不由的放在肚子上,“懷上……孩子?”
徐醇點頭,眼裏藏着一股子暗芒。
許時念臉上泛起了一絲潮紅:“……可怎麽才能叫他留在行宮,順利的懷上孩子?”
徐醇臉上的表情一僵,随即恢複正常,“娘娘想将人留在行宮?”
自然是要将最終會勝利的那個人留在行宮……如此,以後才名正言順。
她低低的,幾乎是呢喃一般的說了一個名字,“……你可有辦法?”
徐醇的手慢慢的攥緊,面上卻不動聲色,“……有!小的自是有辦法讓娘娘心想事成的。”
許時念這才滿意的笑了,“……若是事成,我自是會将徐家還給你,讓你徐家再興盛三百年……”
徐醇點頭應諾,感激不盡的樣子。
他低頭退出去,站在門口回頭看那個陷入某種幻覺的女人,嘴角露出幾分嘲諷的笑意。
再給徐家三百年?
呵!徐家要的向來也不是這個。
他往出走,心想,姑姑大概再也出不了了。如此也好,少了個人,少了份牽絆。沒有姑姑,他也一樣有個合作者。
那個英姐兒,許家的大小姐。
她是個不二的合作人選。
他走到走廊上,外面站着個平時在外面伺候的小太監,在小太監跟前,他停下腳步,沒看對方,卻說了一句:告訴你家小姐,我需要金四爺一件貼身的東西,在順王生辰之日就要。切記!
小太監站着沒動,等人走了好長時間,才慢慢朝外面走去。
英姐兒此時正陪着徐氏在正廳裏,許時忠到底是登了金家的門。請了金匡過來,家裏的大小主子都在,許時忠跪在徐氏的面前:“嶽母,師娘……這件事是國事,是朝事,不是家事,私事,小徐氏她您讓帶也得帶,不讓帶還得帶!不是我不講情面,實在是講不得情面。不過您放心,不管她做過什麽,看在瑞哥兒的面上,我會叫她安享餘生的!”
徐氏冷哼一聲:“當初,你帶我閨女走的時候,也說會叫她餘生安享富貴尊榮,可結果呢?”
這是許時忠在金家說不起話的原因!
“要問,你隻管問。人卻不能帶走。要帶走,我先死給你看!”徐氏冷笑,“不信你試試看。”
這誰也沒法說試一試。
許時忠看林雨桐,“弟妹,怕是還得勞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