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死!
那個李奴兒被誰攔了?看不清臉, 但是是有一隻手拉住了李奴兒的胳膊,死亡的氣息離她那麽近, 那麽近……到底是誰, 是誰救了她……
她拼命的想擡頭看清楚此人的臉,可夢裏太模糊了, 還是看不分明。他們在一起在說什麽, 她想聽, 但是壓根就聽不見。
然後他們像是都在看她, 然後也對她說着什麽……她就看到夢裏的自己急匆匆的跑到龍椅邊上, 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了玉玺, 然後捧着玉玺就那麽跪下, 高高舉起, 遞給了李奴兒……
不!不能!那是傳國玉玺!貴爲皇後的自己怎麽能把玉玺交給一個異族人呢!
不能!不能!
她瘋了似的嘶吼着,然後她看到一雙手臂牢牢的抱着那個年歲枯槁卻衣裳華麗的自己……
這是誰?
爲何一國皇後能跟一個年歲如此年輕的男子這般的親密?
她頭痛欲裂,滿腦子都是玉玺。仿佛時間扭曲了一般, 漩渦在不停的轉……場景換了, 不在皇宮……可這是哪裏……她看見李奴兒一身大紅的喜袍,站在金家的大門前……那個一身儒雅的白須老人……是金匡嗎?
金匡身後站着誰?看不清楚!
隻看見一個用大紅的鴛鴦戲水的蓋頭蓋着的新娘子,站在那人群中央……她看見, 李奴兒一手将玉玺扔到金匡懷裏, 一手拉過新娘子……風吹起了新娘子的蓋頭,她看不清新娘子的臉,但是她看見了新娘子頭上簪着的白菊。
這是個尚在孝期的姑娘。
李奴兒一臉的柔和,抱着新娘子如同抱着珍寶……
這姑娘是誰, 是金家的姑娘嗎?
是的!一定是的!
要不然,他能用誰家的姑娘給金家換玉玺。
等等!玉玺最後在金家?
玉玺在金家,這意味着什麽?
又是一陣天旋地轉,她又看到了金銮殿。龍椅上坐着誰,看不清臉,隻是一身龍袍顯示着這人是帝王。帝王的服飾是漢人的服飾,不是異族服飾……她松了一口氣。
可緊跟着,她聽到一個名字,太監尖利的嗓音劃過人的耳膜,“……冊立皇子金啓珅爲太子……昭告天地神明……欽此!”
金啓珅?
金啓珅是誰?
她刷的一下睜開眼睛,人從床上幾乎跳起來,脫口就問:“金啓珅是誰?”
“金啓珅?”床邊的男子聲音清越的道,“……金啓珅是金家的孫子……”
是了!是了!
金啓珅是金家的孫子。
哪一房的?
“四房的!”徐醇打量皇後,不知道她爲何午睡起來,就問了此人的名字,“他是金家四房的嫡次子,定下了文家的姑娘爲妻。”
四房的嫡次子?
文家的姑娘?
如果金啓珅是皇子還被冊封成了太子,那坐在龍椅上的那人是誰……這個答案在她看來,幾乎是肯定的,除了金老四還能又誰?
可如果是金老四,他不是有長子嗎?
爲何長子不冊立爲太子呢?
是了!文氏!文氏!
金啓珅的定下的媳婦,說什麽是文家的姑娘,那分明就是……就是如今這位大皇子的胞妹,是李昭和文氏的親生女兒。
冊立前朝的後妃或是公主爲妃,這不是什麽新鮮事。相反,反倒是可以拉攏前朝舊臣。如果是出于這種考量的話,那個文家的姑娘就是前朝公主的身份……這一切的一切都解釋的通了。
自己拼命的想要改變,以爲叫金老二替哥哥死了,一切就都不一樣了。可惜錯了錯了……金老二沒死,不知道爲什麽,反正是活着回來了。李昭成了那樣躺在床上了,可文氏還是成了貴妃,成功的留在了宮裏。宮裏大皇子廢了,可多了公主和二皇子。她在一步一步的扭轉前世的命運,可該死的命運一點一點的,也在修複這個被她好似扭轉過的世界。
這段時間,她是滿身的疲憊。
也正是這麽一股子沒來由的疲憊,她躲了,逃了出來,躲在了行宮。
沒想到,夢又爲自己開啓了一扇門。
其實……人生還有另一條路可以選。
許時念重回坐回榻上:“這些年,我對宮外,都開始陌生了……好些人家哪怕是姻親,印象都已經淡的我想不起來了……”
“您……想要詳細的知道現在的金家?”徐醇敏銳的捕捉到了他想表達的意思,“金家的每個人,您都要了解……”
他把‘每個人’咬的非常重,然後頗有深意的看着許時念。
“你很聰明!”許時念拍了拍徐醇,“你是貴公子,有你的尊嚴。這個我明白!以後不用把自己放在寵物的位子上,我身邊需要個能辦事替我籌謀的人……”
“是!”徐醇垂下眼睑,“在行宮,臣行動還算是方便。隻是這将來,回宮了……”
“回宮啊!”許時念輕笑一聲,“回宮且不急。玩意真要回宮……”她一邊說着,一邊上下的打量徐醇,“你扮作宮娥吧,你扮作宮娥的長相也是極美的!”
徐醇臉上沒有絲毫多餘的表情,男兒大丈夫,尚且得受得住胯下之辱,如今隻是做钗環婦人扮相,有何不可的?沒有絲毫爲難的應了一聲,然後才道:“……金家的籬笆牢,那位四奶奶治家異常嚴瑾,隻怕能打探來的消息也是有點的很。其實,臣的姑母還活着,她本就是金家的大奶奶……”
許時念看他:“最了解金家的,還得是金家自己人,是嗎?”
“不管怎麽說,姑母爲金家誕下了嫡長孫。”徐醇說着,就長歎一聲,“不過金家……怕是不樂意姑母回去……”
“哦!”許時念又是一笑,“那就打發人,去請徐氏嘛。就說……英姐兒不小了,國舅大人又忙着國事,無暇分身,這孩子的婚事隻得我這個當姑姑的和她那個當外祖母的來操持了。”
徐醇不由的想起那個叫人看不清深淺的姑娘。但還是沒有猶豫,轉身就出去安排了。
四爺和林雨桐剛到家,行宮那邊就來人了。來了個嬷嬷,把人都打發了,在裏面說話。等人都走了,林雨桐就去了三房,等了不大工夫,吳姨娘就來了:“……是爲了英姐兒的婚事……”
這……倒也是合情合理。
林雨桐也沒多想,孫氏還接話:“英姐兒什麽都好,要是能留在咱們家,那是最好沒有了。可惜咱家沒有年齡合适的小子了……”
吳姨娘看了孫氏一眼,示意她少說話。以她敏銳的直覺看,這家裏其實是暗潮洶湧,不定哪裏藏着什麽呢。
她跟林雨桐道:“之前老三還說,在遼東那邊一年,别的倒是罷了。就是喜歡上莊稼了。跟鄉下的漢子蹲在地頭,倒是覺得渾身精神。如今回了,渾身都不得勁!”
孫氏心裏冷哼,哪裏是他感覺是這樣,分明是剛生了兩個姑娘的那兩房小妾在這家裏擺布不開,撺掇着自家爺往莊子上去呢。
這會子吳姨娘卻當個正事來說,她還真不好駁了對方的話。
林雨桐也沒在意兩人的眉眼官司,“這一開春,天就暖和了。三哥三嫂要是想去莊子上住,隻管去便是了。想帶琅哥兒出去也行……孩子要是不願意去,留在家裏也是一樣的……”
孫氏隻得笑着應着,“回頭我們再商量商量。”
林雨桐沒有多呆,起身就回院子了。因着白氏說皇後要害自己,對行宮那邊的消息,林雨桐難免就多在意幾分。
回去的時候,琨哥兒正抱着綏姐兒跟四爺說話,看琨哥兒的表情,想來四爺已經将白氏的事跟他說了。
這孩子現在愈發的沉穩端肅了,等閑也不跟誰玩笑,别人也不敢跟他玩笑。這段不成功的婚姻,多少對他都有些影響。
林雨桐坐過去,叫乳母進去,把快睡着的綏姐兒叫她抱出去,這才挨着四爺坐了,跟琨哥兒說話,“我跟你爹什麽事都不瞞你。白氏現在的情況就是那麽個情況……隻要人活着,指不定什麽時候,就又見到了。與其那個時候你沒有準備,不如我們就如實的告訴你……”
“我沒别的想法。”琨哥兒看到了母親的不安,“娘,兒子做事不是個拖泥帶水的人。白氏……我們夫妻緣分盡了,往後娘若是碰上寬和本分的姑娘,不拘出身,隻管做主便是。”
第一次主動提出再娶。
“至于那藥,母親給我吧。我明兒親自送去。有些事,我不出面,别人永遠都有念想。”
也好!
“明兒你過來拿!”
都說從一段感情走出來的最好方式,就是盡快的走進另一端感情。既然琨哥兒提了,林雨桐留道:“有個人選,過年的時候岑氏提過,當時沒問琨哥兒的意思,我也沒敢都應下。如今這孩子提了,我倒是覺得,岑氏提的人許是能考慮考慮。”
岑氏裏李誠老婆,兩邊的關系,鐵打的一般。早前就有提過将瓊姐兒嫁到岑家去的事,這事當時沒成,但隻聽起來,岑家各方面是不錯的。
岑氏這次提的,還是岑家嫡枝的姑娘,隻是這孩子時運十分不濟。十三歲上定了親,是岑家的學生。那孩子家寒,但人上進。家裏瞧着好,給孩子定下了。結果小定才過,那孩子回了一趟老家,染了時疫,人沒了。隔年事情淡了,家裏又給定了個武将出身家的孩子,壯實的很,結果訂了親沒多久,壯實的跟牛犢子的小夥子愣是病了,病的都起不了床了。人家那邊就求神拜佛的,不知道哪裏來的混賬道士,愣是說是婚事有妨礙,這可倒是好,那邊家裏來了好些長輩,不求别的,隻求退婚。有啥條件盡管提!本也是相好的人家,要不然也不會想着結親。這麽一說,還叫人怎麽說,那邊眼看就咽氣的樣子。這姑娘倒是好氣性,言說強扭的瓜不甜,要退就給退吧。這親事一退,那邊人家的身體也好了。可這一好,越發說明岑家姑娘克夫了。
桐桐跟四爺說這情況,“……是岑氏隔房的堂侄女。關系瞧着很融洽。跟我說的時候也沒敢直接說要說給琨哥兒,隻問說西北那邊有沒有好兒郎……可話裏的意思,還是想叫我考慮考慮……”
那些克夫不克夫的,四爺和林雨桐不在意這些流言。隻是孩子好不好的,這個得見了才知道。
不過要是岑家這個門第和姑娘的教養,其實也是合适的。
四爺就說:“趕明你去順王府探探音兒,我寫信給七郎和十一郎,叫他們問問。”
也隻能如此了。
第二天一大早,琨哥兒取了藥,抱了抱綏姐兒,就直接去了。四爺叫人給七郎和十一郎送了信兒,還得去一趟許家。林雨桐呢,早上先遞了帖子去順王府,那邊說在家等着呢,她中午才過去。
世子妃不在家,是岑氏将林雨桐接進去的。她親熱的拉着林雨桐的手,“我們家這位爺如今跟着你們家那位,整日裏神神秘秘的……以前好歹我還知道他忙什麽,現在你就不能問……”
“誰知道一天一天的都忙什麽……”林雨桐順着她的話往下說,“聽說許家那位二爺的情況不咋好,估計我們家那位大姐夫逼着找解藥呢……”
“他也是該!”岑氏說着聲音就低下來了,“那時候落井下石,哪裏會想到他也有靠着你們家那位的一天。”
好像四爺是故意不給人家找到解藥似得。
林雨桐就道:“天地良心,我們家那位不至于那麽蠢。”
岑氏哈哈大笑,“男人小心眼起來,不比女人的心眼大多少。”
兩人在内裏的小廳說話,岑氏把人都打發了,“我知道你忙,無事都不登門。說吧,今兒來是有什麽由頭?”
林雨桐就說起了琨哥兒的婚事,不能直說把你侄女說給我兒子,防着誤解了人家的意思,到時候尴尬。她就隻說她的态度,“……當時這親事,也是不挑門第隻挑人。可誰知道,千算萬算的,沒算到金家和徐家都出了這麽大的變故,這不,琨哥兒這婚事實在是意料之外。這孩子你也是看着長大,性子太端,白氏的事,到底是叫孩子心裏留了影兒了。再說親,我們就得慎重。再加上有綏姐兒這麽個孩子……你知道的,我這心裏的顧慮就更多了……就想着,别的都不挑,要找得找個心眼端正,明白事理的孩子。可話說回來了,一聽說還有一孩子,一進門就做後娘,這不知道多少姑娘都打了退堂鼓。”
岑氏就明白了林雨桐的意思了,這還是考慮自家侄女的事了。
可淑雅那孩子,自己是知道的。當真是個穩妥的孩子!況且,便是有個孩子,那也是個姑娘家。祖父母又年輕康健,這孩子麻煩後母的機會并不多。不說多親熱吧,和和睦睦的相處這有什麽難的。再則,琨哥兒是跟白氏和離了,剛生了孩子就和離。那這兩人的情分能有多少?這跟死了老婆的續弦還不一樣,如此進門,前面沒有牌位擋着,這就是嫡妻原配。人說活人比不過死人,後娶的跟前頭的比,要真遇上那長情的,你一輩子都活着牌位的陰影裏。這個則沒有那樣的顧慮。何況,林氏這個婆婆是極好的。隻看在是怎麽對待那個文岚兒的就知道了。女人要是遇上個好婆婆,比遇上個好夫婿還重要。
自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李誠不着調,但是家裏公婆疼愛,就是上面的妯娌也是對她多有包容。如此,她才能過的順心如意。
岑氏就道:“王爺這六十大壽就在眼跟前了。我哥哥嫂子之前還來信說,給王爺拜壽是必到的。回頭啊,等我嫂子來了,我單請你過來……我娘家很有幾個恰好在婚齡的小子姑娘,說不得還得請你給保媒呢。”
是說到時候請你過來相看。
事說了,岑氏還留了林雨桐吃飯。剛好世子妃也回來了,三個女人擺了一桌,吃了頓飯林雨桐就起身告辭了。
等人走了,世子妃就問岑氏:“可是應了?”
岑氏便樂:“八|九不離十。”
世子妃點了點岑氏,“你倒是搶了先機了。本我還想着求娶她們嫁的璇姐兒呢。那孩子活潑,做不了長媳,做小兒媳婦卻是讨人喜歡的。”
岑氏搖頭,“你别小看她,她挑媳婦挑,挑女婿就更挑了。咱家的孩子太跳脫了,人家還未必瞧得上。你看看人家給三房找的那女婿,上次來請安您可見着了?”
可要照着那個标準照女婿,可着滿京城挑去,能挑出幾個來?
那邊在行宮裏,皇後說起給英姐兒挑女婿,也是差不多這麽說的,“咱們家孩子的人品相貌家世,能挑出幾個匹配?可我尋思着……孩子放在哪裏也不如放在您的眼皮下面叫人安心。您說呢?”
徐氏沒太明白這話:“娘娘這是……說哪個?琨哥兒?可琨哥兒頭裏娶過一個……”
“長媳太累。”許時念就說,“四房不是還有次子沒成親嗎?那孩子叫什麽來着?以前我還聽英姐兒念叨過……說是她的三表哥是最最會體貼人的,跟她一塊玩,處處都讓着她。您想想……這女人過日子,可不就是要找個處處都得包容着她讓着她的人嗎?親上加親,再好沒有的事。”
徐氏就是糊塗,這個時候也聽出點意思了:英姐兒是皇後的侄女,文岚兒名義上是文氏的侄女,而文氏現在是貴妃。
一個皇後的侄女,一個貴妃的侄女,你怎麽選?
徐氏輕輕的搖搖頭:“我年紀大了,不管事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這孫子父母俱在,外孫女雖然是沒有親娘了,但這親爹總在的,哪裏有我這老婆子越俎代庖的道理?”
不接這個話!
許時念好似也不怎麽在意一般,輕笑了一聲,“罷了!既然夫人都這麽說了……那有件事,還真就得您來做主了……”說着,就看了身邊的宮女一眼,“把人請上來吧!”
誰?
等徐氏一扭臉看到被帶上來的人,頓時就愣在了當場:侄女,也是大兒媳婦。
“姑媽!”小徐氏噗通一聲跪下了。
徐氏看着黑瘦黑瘦,頭發幾乎是已經半白的侄女,眼淚到底是下來了:“……你……你怎麽在這兒?你怎麽成了這般模樣……”
“姑媽,咱家的人都沒了!”小徐氏膝行到徐氏面前,“姑媽,徐家就剩下咱們娘兒倆了……姑媽,不是我心狠……是在是家裏遭難,不管怎麽說,我也得親自去看看……我得看看我爹我娘是不是被安葬了……”
這一聲聲哭的,徐氏隻覺得心都被揉爛了。這裏是行宮,再哭下去就是失禮了。
那邊許時念端着茶,有幾分送客的意思,“她誤闖誤撞的,叫我身邊的人給救了撿回來的。可這是行宮,怎麽着也不合适留她下來……您是她的姑母,也是她的婆母……要是徐家還在,她也求不到您身上……這會子徐家沒人了,便是跟您的兒子和離了,可您到底是他的親生母親……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麽安置她,全看您的。不過,我這裏就不留了,先帶走吧……”
徐氏除了把小徐氏帶回家,還能帶去哪?
林雨桐沒想到一回來就有這麽大的驚喜在等着她。
一進門就被等在二門的孫氏給攔住了,這話還沒說呢,瓊姐兒和琳姐兒急匆匆的就都來了。
什麽情況這事?
“你倆咋這個點回來了?”林雨桐還問這姐倆。
琳姐兒先看孫氏:“我娘捎話了,說是家裏出了大事了,我哪裏還敢耽擱。相公還沒在家,我叫人去找了,一會子他就到。”
瓊姐兒攙林雨桐,“三嬸也叫人給我送信兒了。您女婿當差去了,不到點也回不了。我這着急出門,茂哥兒還睡着呢。沒法子,我叫人把雙娘妹妹喊過去幫我照看家裏,才趕過來的。”
啥事啊!
“走走走!”孫氏拉着林雨桐就走,“太太把大嫂都帶回來了……你說這事鬧的。大爺剛才發了好大的脾氣,氣病了,琨哥兒去請大夫去了……瑞哥兒不能氣他爹,也不能看着他娘不管,正帶着他媳婦在他爹門外跪着呢。老太太是閉門不見人,說大爺是太太和老爺的兒子,她這個做祖母的管不了。可老爺偏不在家……你三個去莊子上去了,想去找四弟吧,他還在許家沒回來……我想着你去順王府也該回來了,就沒去催。一時沒了主意,就把這倆丫頭給叫回來了。”
這事是夠鬧的。
林雨桐皺眉:“太太不是去行宮了嗎?”天不亮就走了,後半晌就到家可見沒在行宮多呆,“可這怎麽就帶了個人回來?”
誰說不是呢!
“這會子太太說了,說那人她便不是大奶奶,也是她的侄女,咱家沒一間屋子給她住?沒一碗飯給她吃?好歹還生了瑞哥兒了呢!”
林雨桐腳步就不由的快了幾步,“瑞哥兒怎麽說?”
“瑞哥兒說,他手裏有體己銀子。能在城裏給買個小院,說那是她娘,他在府外給他娘養老。再買上兩房下人伺候……以後他娘的供奉,不走家裏,都他自己負責……可太太不答應。說是一個婦道人家沒法過日子,她要留侄女在身邊伺候……這事不就這麽僵住了嗎?”
林雨桐先去大房,把瑞哥兒兩口子給扶起來,“跪着把身子糟蹋壞了,你爹就能好?事情就能解決?你們哪也不許去,就在這邊伺候着。等琨哥兒帶了太醫來,再叫太醫給診脈。之前給的方子,還是按方抓藥,熬了先給喂吧。”
瑞哥兒白着臉咳嗽了一聲,一邊應着一邊看姚氏。姚氏馬上就道:“我這就去煎藥。”
把這邊安頓妥當了,又往太太那邊去。
幾個孩子都在這邊聚着,在回廊裏站着不敢說話。見了林雨桐和林雨桐來了,都行了禮朝後退了幾步。瓊姐兒跟琳姐兒暫時就不跟了,站在外面聽着裏面的動靜。
林雨桐一掀開簾子進去,就看見小徐氏在窗下給燕窩挑毛,特别的仔細。細看,确實是老了許多一般。見林雨桐進來,她還讨好的笑了笑……這跟當年的小徐氏簡直判若兩難。
外面的瓊姐兒透過窗戶的縫隙看到這一幕,想起以前的大伯娘,不由的鼻子一酸。緊跟着,她就有點明白太太了。連自己看到一個熟悉親近的人變成這樣心裏都難受,更何況是太太。
大伯娘從十幾歲嫁進來,到如今已經是抱孫子的年紀,在這家裏生活了二十年。這二十年陪伴在太太身邊,不是女兒,也親似女兒了。誰能做到無動于衷呢?
徐氏一見小兒媳,果然就哭出來了:“你看看她……你看看她再說話……她是瑞哥兒的親娘,你也跟她在一個屋檐下生活了快二十年了……咱們今兒将人趕出去,明兒滿大街都在說金家……這不是我偏侄女,你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我沒叫她跟老大兩口子複合,就當這是個投奔來的親戚,難道金家給不得一碗飯?況且,這是皇後開口叫帶回來的……這個皇後,我是看不明白的。也不知道心裏打的是什麽主意……”說着,就看孫氏,“老三家的,你先帶着你表姐下去歇着,我跟老四家的說會子話,吳姨娘留下伺候,剩下的都出去吧!告訴外面的幾個孩子,怪冷的,該幹什麽幹什麽去……别在這裏守着了!”
孫氏給林雨桐打了個顔色,就皮笑肉不笑的沖着小徐氏喊了一聲:“徐家表姐,您跟我來!”
小徐氏對這個稱呼面無異色,還是謙卑的笑了笑,就塌了肩膀跟着出去了。
吳姨娘能氣死:那位再不濟,也輪不到你一庶子媳婦給臉色。這真是……不怪徐氏不喜歡她,要是換做自己是徐氏,自己也難喜歡這樣的庶子媳婦。
她心裏一遍歎氣,一遍将門窗都給關了。然後親手去泡茶,耳朵支棱着聽那邊婆媳倆的對話。
“……我本也糊塗,皇後呢……我瞅着更糊塗。”徐氏靠在榻上,面沉如水,“她之前跟我提,要把英姐兒許給珅哥兒……”
什麽?
徐氏點頭:“我不信她不知道珅哥兒已經定親的事。她對你大姐算不上好,但是對英姐兒,她這個姑姑還是在心的。這事絕不是開玩笑說出來的。要是爲了英姐兒想,嫁到咱們家,上面的公婆是舅舅舅媽,女婿是脾氣好性子好的親表哥……往後受不了委屈。可這裏面牽扯到文岚兒,牽扯到文氏,我就知道事情不簡單。但是……我看她的意思,對撮合英姐兒和珅哥兒的事,不像是心血來潮……這個時候又巴巴的把她送到我手裏……我先是沒應承英姐兒和琨哥兒的婚事,那這件事我能不應嗎?”
别管怎麽說,那是皇後呀!
林雨桐就看她:“您說的都有道理!我按着瑞哥兒的安排不成嗎?哪怕是您拿體己銀子,在外面置辦宅子置辦鋪子田地,買上幾房下人安頓她呢,想來家裏都沒人會說一個不字。我就不明白了,您怎麽就非得把人留在身邊呢?大哥那邊……太太,您是不打算要這兒子了嗎?您沒看見,大哥這段日子過的有多痛快!每日裏跟着名士逍遙自在……自打我進了金家門,我都沒見過大哥那邊高興的笑過。您說,他的身體才好些,您非得這麽着嗎?”
徐氏閉了閉眼睛:“你們不明白……她擱在家裏,放在我眼皮底下,對你們才是最好的。要不然……”她的聲音變的輕不可聞,“要不然……什麽時候在背後捅你們一刀,那才是最緻命的。她是我侄女,可你們才是我的兒孫……我希望你們好好的,希望能看住她叫她好好的……不管你應不應,該說的話我都說完了。你們要是容不下她,那幹脆連我一起敢出去得了……”
你這就是不講道理了!
趕不走婆婆,就得留下小徐氏。
林雨桐啥話也懶的多說了,直接起身往出走。小徐氏正在遊廊便的石凳上坐着,看見林雨桐出來也沒起來。孫氏在英姐兒那邊的屋裏朝這邊看,見了林雨桐還不停的朝林雨桐招手。
林雨桐沒急着過去,而是站在小徐氏邊上,問說:“聽說你要殺我?”
小徐氏愕然的擡頭,一雙眼睛黑黝黝暗沉沉的朝林雨桐臉上看過去,“你聽誰說的?”
“聽誰說的不要緊……”林雨桐在她的邊上坐下,一副談心的架勢,“我就想知道,你爲什麽要殺我?你的兒子是我想辦法治好的,在我看來,我是與你有大恩的人。咱倆之間,除了白氏那些不愉快之外,我不覺得我有對不住你的地方。那些年在府裏,你是大嫂,我們處處以你爲尊……後來,家裏遭難了,我才臨危受命。如果……如果當初你跟着我們從遼東回來,這家裏還是你大奶奶的,這一點永遠都不會變的。到現在爲止,我的心态都是替别人保管鑰匙的。大哥終究還是要娶親的,也還會有新的大嫂。我還不瞞您,您喜歡這管家之權,我還真不稀罕。等到新大嫂進門,我第一時間把掌家權交出去。不信,咱們就打賭。我敢,你敢嗎?”
小徐氏怔怔的看林雨桐,然後笑了:“弟妹,你啊……就是個普通的婦人,你壓根就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到底有多大。這世上,其實有許多事是女人能做的。女人也跟男人一樣,能左右很多很多的事。男人總是小看女人,可卻不知道,往往影響大局的都是小人物。跟你說這些幹什麽?你呢,是男人兒子女兒,那就是你的全部。我曾經也想像你一樣……爲了他我甘願折斷自己的翅膀。可惜,他不懂珍惜!”
林雨桐眉頭一挑:“那我可不可以理解爲,你這次回金家,是有大事要忙的。”
小徐氏眉頭一皺,重新去打量林雨桐:“你詐我?”
林雨桐撫了撫袖子,搖搖頭,“沒人告訴過你,徐家人都太自以爲是了嗎?從一開始做出投誠的假象開始,就在自以爲是。”說着,她身子朝前,附在小徐氏耳邊,“我能将瑞哥兒治好,我就能不知不覺間叫你病死還沒人懷疑。你要是識趣,就盡早自己滾蛋。否則,别怪我不客氣。”
說着,她就直接站起身來,轉身要走。
“等等!”
小徐氏跟着站起來,“……金家我必須得留下,否則,沒有價值的我隻有死路一條。我可以跟你合作……有什麽消息,我會提前告知你……”
林雨桐沒回頭,擡腳就要走,小徐氏一把抓住了她的袖子,“我是認真的!我們合作,你不會吃虧的。你剛才說的沒錯……我确實是要殺你!我沒有殺你的動機,但或許站在我身後的皇後有……你得想想,你是怎麽得罪了她,叫她非置你于死地!我要是你,我就不會在這裏跟我浪費時間,我得趕緊打發人,給娘家送消息去,叫他們小心提防,省的被人鑽了空子。”
有時候殺人不一定是直接要你的命!
這話一出,林雨桐蓦然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