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枝巷附近的一片, 十多條街巷,都是夜裏京城最繁華的所在。這裏大大小小分布着上百家JI院, 因此, 來這裏的人成分最爲複雜。
從達官貴人到販夫走卒,隻要是男人就沒有不愛來的。
因此, 在這裏好像是看見誰, 都不會很奇怪。
當然了, 也不會無聊的去注意都有誰來。一半的官員夜裏的私下應酬, 不在這裏, 也會派人來這裏請某個色藝雙絕的姑娘。
各自尋着自己的歡, 找着自己的樂。
一條極小的胡同, 胡同口挂着一盞白日看, 是杏色的燈籠。但晚上看,這杏色的未免有些蒼白,在一水的紅燈綠招牌中, 顯得特别了一些。
這一點特别……除了那些沒怎麽在京城裏走動的生客會好奇之外, 常來常往的人是不會多看一眼的。因爲他們都知道,這一家做的是有些特殊癖好的人的生意。在這裏的女娘,都是半老徐娘。
個人的喜好不同嘛, 都是風月場中的人, 其實也沒什麽。
當然,也有不好意思的。這種癖好說出去叫人笑話,因此,好些進出裏面的人, 不是用袖子半遮着臉,就是幹脆帶着圍帽,亦或者還有直接穿着大鬥篷遮着頭臉進去的。有關注到的,不過是莞爾一笑就過去了。
今晚這邊,也還真有幾個生意。
倚門賣笑的大娘打扮的不錯,但比起大冷天依然敢輕衣薄裳的年輕過娘,這些大娘的打扮,就瞧着暖和多了。大毛的坎肩穿着,手裏抱着暖爐,還不時的用暖爐暖暖臉,看着閑适的很。
她在招攬客人,連着進去了好幾個爺們之後,她也就收了架勢,将那燈籠轉個方向。招牌朝着牆,就是說今晚客人滿了,請想來的見諒,今兒概不招待。
她一步一搖的往回走,關了大門。
院子裏所有的紅燈都亮了起來,她知道,她得在門房裏守着,主子正在裏面說話。
院子裏燈火通明,可屋子裏卻昏暗的很。兩個穿着大鬥篷的人,一個坐着,一個站着。坐着的那個手指在桌上輕輕的敲着,手指上有新的舊的好幾道刀口子,像是被某種刻刀劃傷的。
站着的那個,躬身站立着,等着坐着的那個說話。
坐着的這個有些疲憊的樣子,“有什麽特别緊急的事情?”
“是!”站着的那個輕聲道:“……師傅,皇後對武安……好似很特别。”
什麽意思?
坐着的站着的手一頓,等着對方繼續往下解釋。
站着的那個沒有猶豫,而是特别笃定的道:“……我敢肯定,那種特别,是女人對男人的那種特别。”
武安?
坐着的人輕笑一聲:“哦!是嗎?皇後想怎麽做?”
“徐家那小子留在了皇後身邊,現在不是皇後想怎麽做,而是那小子想利用皇後做什麽……師傅,也許,咱們久等不到的機會已經來了……隻是……這個過程變數可能會多……而且,時間會久一些……”
久一些……而已!
“我等的起!”坐着的這個聲音聽上去愉悅多了,“那個……有什麽你就配合配合……不需事事跟我彙報……”
“是!”這人就道,“……宮裏……還繼續叫按時服藥嗎?他現在好似能坐起來了……隻是腿還不能便利行走……”
坐着的這個‘哦’了一聲,“……藥……分量減半吧!得叫慢慢恢複,再看看,别急……”
是!
“另外……許時忠好似已經在疑心我了。”這人有些憂心,“我怕……他早晚會察覺的。”
“文氏……這個人其實有時候是可以用一用的……”
兩人在這裏低聲說話,聽起來不急不躁。
四爺這邊卻在書房裏等着,等到快子時了,才等回來了一身酒氣一身便服的金匡。
“您這是……去哪了?”看樣子,不像是出門了。
金匡在椅子上坐了,“我能去哪?在家裏呆着呢。”他看了小兒子一眼,“别懷疑你老子……那徐家能藏那麽多金子,我金家就沒個躲清靜的地方?你不是家主,也不是下一代家主,很多事情我不必要跟你交代,明白的吧?”
成!勉強算是一理由。
四爺也不戳破,“您心裏這是不痛快了還是如何?自己喝悶酒?”
“哦!”金匡隻這麽應了一聲,也聽不出來是不是敷衍,“剛才睡着了,他們在外面叫我也聽不見……”
說的像是他本在密室裏一樣。
四爺沒說話,金匡這才問:“這麽急……有事?”
“我大嫂……在行宮附近出現了。”他平鋪直叙的說了這麽一句話。
金匡正倒茶呢,才半杯就放下了茶壺,“随她去吧!許時忠隻要不趕盡殺絕,咱們跟她還牽扯着瑞哥兒呢。你大哥你侄兒等閑都不出門……這些事,你不說,他們也無從知道。就這麽着吧!”
我要隻爲說私事,何必等到現在?
顧左右而言他,一點坦誠的意思也沒有。四爺徹底的沒有再說話的欲望,他起身的時候再提醒了一句:“有句話叫做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又有句話說,天時地利人和。所以啊,這人謀事想百分百的成功,隻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順應天時。您飽讀詩書,何爲天時,您自然比誰都明白。”
金匡靠在椅背上,也說了一句話:“你知道……子不肖父是何種感覺嗎?老四……你叫爲父心涼啊!”
四爺回頭看他:“……人活着,爲列祖列宗,爲子孫後代。可您活着……說是爲列祖列宗吧……往上倒騰幾代,真追朔到了大秦的開國帝王身上,他要是知道他的子孫後代都幹了些什麽,他羞也羞死了。您做的是他希望的?說您是爲了子孫後代?可您的兒子就站在眼前,一次兩次三次告訴你,想要的是什麽,可你願意給我們想要的嗎?父親……收手吧!非得叫父子站在對立面上,才算對得起列祖列宗嗎?”
金匡沒有回答,四爺也沒等他回答。這是他最後一次勸說了。實在不聽……實在不聽,那麽……他也許是該病幾年了……
對四爺來說,頂了人家的兒子,要對人家的父親出手,從心理上來說,這個障礙還是不小的。
林雨桐特别理解他這種感覺,就低聲道:“或許,不該那麽着急。英姐兒明顯是有問題,這丫頭親近太太,卻不親近老爺……你說,這是爲什麽?”
嫡親的外祖父母,何以差别這麽大?
還有,英姐兒跟瓊姐兒琳姐兒更親近,甚至還出手幫了瓊姐兒。可對璇姐兒表面熱情之下,其實平淡的很。對于文岚兒,不知道爲何,更多的則是一種隐隐的幾乎是要藏不住的敵意。
同在一個屋檐下,身份差不多的人,爲何情感傾向這麽明顯呢?
而對金匡,她又是想幹什麽呢?
好吧!
四爺看桐桐,“這次是我焦躁了。”這段時間隻知道忙這些狗屁倒竈的事,陪她的時間反而更少了,“明兒沒事……出去轉轉。”
這個京城,還是比較陌生的。
林雨桐歡天喜地的應了,吹了燈睡覺!
這邊的燈熄了,可外院書房的燈,整晚都亮着。
金匡一晚上都在想着一句話:父子對立!
父子對立……其實,父子可以不對立的!爲父可以不爲帝,隻要子孫能恢複祖上的榮耀也行。老四最不想走這一步,可架不住有人希望他走這一步呢。
他緩緩的放下手裏的刻刀,然後倒在榻上蜷縮成一團睡着了。
早上起來吃了飯,林雨桐收拾齊整,準備跟四爺去逛逛。天大的事情,日子得過。林雨桐還說,“開了春,有幾家賞花會,我去再看看,琨哥兒的婚事是得趕緊操辦了。”
四爺一邊應着,一邊選了一隻桃花簪給桐桐插上,拉了她起身,就要出門。
誰知道四郎此時急匆匆的跑進來:“爹!娘!信!”
誰給的信?
四郎搖頭,“是個乞兒給門房的,我剛好再門房,就接了,也問了,人家隻說是個小姑子給他的……别的一概不知。”
四爺伸手要接,林雨桐先給攔了,“我來!”
她接過來親自拆開,信裏隻一頁信紙,紙上隻一行字——彙慈庵了緣。
“彙慈庵?”林雨桐的記憶裏還真有這個庵堂,“了緣?”
是主持師父吧?
這是叫自己去此地見此人,還是有旁的什麽意思?
将信紙抖了再抖,裏面也沒掉落下别的東西來。
得!逛街的計劃直接取消,得先去彙慈庵會一會這個了緣。
“我送你過去。”四爺照舊拉着桐桐往出走。庵堂裏一般不招待男客,去了也進不了門,“我在外面轉轉……”
有那個邪門的石頭,叫桐桐跟以前那樣随便的浪,他還真就不放心。
行吧!那咱就出城。
城外彙慈庵,還不到庵堂的門口,就見那裏遠遠的站着一個人。這人……林雨桐的印象裏有過:“了緣?”
“了緣見過四奶奶。”這中年姑子見禮,聲音帶着沙啞,“四奶奶,冒昧去請,隻爲請您來見一位故人最後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