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京城的時候, 天空飄起了雪花。這是今年京城的頭一場大雪。
文定侯府門前,烏泱泱的跪了一片的人。家裏的管事一個個衣衫齊整的跪着。後面的侯府, 大門是新刷的, 牌匾也已經挂上去了。紅燈籠從門口朝裏,挂的滿滿的哪兒都是。
瓊姐兒站在頭裏, 馬車一停下來她就朝前來, 眼淚不由的噗嗖嗖的往下落。這一年, 過的太難了。
出城接人的人, 将人接到進城, 就都散了。今兒沒法登門去做客的。唯一陪到底的就是賀知庭了。
賀知庭陪着琨哥兒和珅哥兒騎馬, 邊上跟着金逸。
這京城, 是金逸沒有見過的繁華。這一路上, 跟着兩個少爺,他才不至于露怯。
從正街上轉過去,沒走多遠, 就拐進了一條長長的巷子。這巷子有長長的甬道, 這甬道寬闊的可并行兩輛馬車。
甬道裏一側,裏面是連綿的房屋。
這宅子得有多大?
隻覺得走了很長的路,才到了大門口。大門口跪着一地衣衫齊整的人, 男女都有。隻站着一個少婦模樣的女子, 淚眼婆娑。
這應該就是家裏的大姑奶奶。
果然,就見琨哥兒和珅哥兒先跳下馬,二話不說的奔過來左右的拉着這少婦,叫了一聲“大姐!”
瓊姐兒看看兩弟弟, 打量了一下,這才笑了,“祖父祖母呢?爹娘呢?”
正說着呢,就見打頭的馬車上下來一男子,白衣黑氅,頭上隻一根古樸的木簪束着頭發,不是父親又是誰?
“爹!”瓊姐兒奔過去,“爹,你身體好了?”
四爺一瞧,皺了皺眉:“怎麽瘦成這樣了?”
賀知庭跟在邊上唯有諾諾,不敢說一句反駁的話來。見簾子動了,他主動伸手,把這位帝師又好好的扶下來。
四爺沒叫女眷在門口下車,連同瓊姐兒一起,塞進了桐桐的馬車,“進去再說。”
光是外院就有三進,走進去且得點時間呢。
大門開着,馬車順着大門進去。林雨桐拉着瓊姐兒的手順勢給診脈,倒是沒有大礙。隻不過,日子過的不大省心就是了。
瓊姐兒不知道那是把脈,這會子隻覺得娘的手暖乎乎的抓着她,卻不知道話從哪裏說起。
林雨桐拍她:“不急,回來了,咱娘兒們有的是時間說話。”
瓊姐兒這才道:“被抄的東西,能還的都已經還回來了。基本沒什麽損失,一直就那麽封存着,我看也不像是有人動過。既然又原封不動的拉回來了,一件件的又都有冊子。下人又還都是咱們家原本的下人,除了一些自己求去的,又無甚要緊的人,基本管家管事也都在。我又按照之前的,能布置回去的都布置回去的。實在瞧着不成的,換成新的都拾掇好了……”
果然,一進二門,下了馬車,這府裏還真就看不出多大的變化來。
草木修正的齊整,該刷漆的都刷漆了,紅燈籠沿着走廊挂了一大排。
林雨桐叫瓊姐兒去扶着她祖母,林雨桐自己去扶了老太太。瓊姐兒拉着要走的林雨桐,“娘,老太太那邊……安排到哪裏都不合适。不過曾祖父當年養病的院子,那裏清淨又敞亮,冬暖夏涼,我叫家裏的老人,按照曾祖父在世時候的樣子,拾掇出來了。”
辦的好!老太太才是正妻,當年這府裏的那位住過的地方叫老太太住都不合适。唯有老侯爺病了之後修養之所,才是最合适的去處。
那裏沒别的女人的痕迹,不鬧心。
老太太是第一次來京城,也是第一次來侯府。林雨桐過去把人扶出來,她邊上跟着姑太太,渾身局促的不行。一會子拽拽衣服,一會子拉拉袖子,很是無所适從。
老太太倒是淡然的多,“這就是他掙回來的家業?”
是!這是老侯爺掙回來的。
挺好!挺好!
林雨桐先帶老太太去歸雲院,前面帶路的婆子瞧着眼熟……哦!是小徐氏身邊的婆子。
倒是會鑽營,不見小徐氏,就往自己身邊湊了。
林雨桐這會子沒工夫搭理這些人,隻安安穩穩的把人帶進來。這裏院子不大,但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兩小進的院子,姑太太住都是寬敞的。老太太來京,帶的人不多,可也帶了好幾個婆子下人。又有原本的護院,都是跟着回來了。這都屬于老太太的熟人。
裏裏外外的看了一遍,老太太就擺手:“你盡管忙去吧。我這邊不用照管。有我老婆子一口飯吃就得。”
這也就是那麽一說。剛才都看了,院子裏是自帶小廚房的。裏面是精米細面,這個米那個米,這個豆那個豆,光是各色的糖就有七八種。又是活雞活鴨的在籠子裏養着,還有個小石頭池子裏,各色的魚大的小的放着。各色安排的都是齊全的。
老太太的人馬都是原班子,各就各位就好。屋裏瓜果擺着,點心蜜餞在匣子放着,都是新鮮的,馬上就能吃。茶是溫熱的。
處處都體貼。
等沒人了,姑太太打開點心匣子給跟在後面的她的孫子孫女,然後抱怨老太太,“您當年怎麽不跟我爹到京城享福?”
老太太瞪了她一眼,“你要再這麽着,明兒就去城郊的莊子上去住。不叫你,你别過來了。”
姑太太這才不敢說話,低着頭擺弄她手上粗粗的金手镯。
侯府的下人多,毛病不少是實話。可要是說省心,還是整套的班子叫人省心。這就是一個團隊模式,跟主家疏遠了一年,這會子都縮着呢。所以,林雨桐隻要發下話去,金守家就知道怎麽辦。
他原本就是管家,又在遼東一年,也見識了這位四奶奶的本事。如今家裏的主子,從上到下,都待見這位。所以,下面最好别鬧騰,鬧騰了這位的脾氣上來不比原來的大奶奶好。那位是笑面虎,這位是真虎。
從老太太這裏出來,林雨桐又轉了徐氏那邊。徐氏現在精氣神好多了。路上是身體不咋舒服,這不是二兒子死而複生,大喜之下有些中風嗎?這又急着趕路,一路上都在修養呢。這會子回來了,人瞧着也靈泛起來了。見了林雨桐的第一件事就是:“明兒千萬打發人,把英姐兒給我接來。看見英姐兒,隻當是看見你大姐了。這一家子才算是團圓了,我這心裏才舒坦。”
好!
“明兒我們親自去接。”林雨桐應承着,又跟吳姨娘點點頭,這才出來。
吳姨娘也這把年紀了,知道金家的秘密多了,也不往金匡身邊去了。如今就隻陪着徐氏,妻妾倒是越發的和睦起來了。如今也不要她動手做活,隻專心的陪着徐氏。林雨桐瞧站在徐氏門邊的那老嬷嬷,心說,徐氏連曾經的貼心人都不怎麽貼着了,倒是更信吳姨娘一些。
共患難的情分,有時候比什麽都來的堅實可靠。
大房那邊,她去看了姚氏的屋子收拾的如何了。每一房的院子都是小三進。如今金伯儀都住大房的外院,林雨桐不好去看。不過琨哥兒肯定是敲過了的。
大房的内宅歸姚氏,她又叮囑了一翻,不外乎有什麽東西去哪裏領便是了。
回頭把這規矩重新訂一份。覺得部隊那一套挺好,發下來的東西,按月發放。你用完了,你毀壞了,要麽等着下次發,要麽就自己另外拿錢去買。
條條框框的都制定好了,各人自行其是便是了。是非自然就少了。她也就省心了。
三房那邊是不用操心的。唯一有争議的就是琅哥兒是住内宅還是住外院。外院收拾了院子,孫氏舍不得。琅哥兒卻更願意跟兄弟們住外面。母子倆争論不休,林雨桐才說,叫二姑爺先跟着琅哥兒住。一個住前面一個住後面。一聽有路六爻陪着,孫氏這才作罷。
轉了一圈,回屋的時候身上都出汗了。
四爺還沒回來,他在外院有個院子,怕是在安置金嗣和金逸。這兩孩子安排在他那邊,金石跟着暫住幾天,等這邊都安頓好,騰出手的時候,再叫金石搬過去住。
林雨桐一進院子,看到的都是記憶裏熟悉的臉,一個個的帶着笑意。一路朝裏走,就有一圓臉的婦人走過來,眼圈紅紅的,“姑娘……”
是了!這是原身從林家帶來的下人,後來嫁給金老四原身身邊的常随。
原本叫碧草,如今叫高平家的。
這兩口子是三房的管事。
林雨桐順手就拉了她::“委屈你們了。”
“哪裏就委屈了我們,我是心疼主子。”高平家的說着,就小心打量主子的神色。主子還是那個主子,又不像是那個主子。叫她想親近又怕親近。
一進院子,就有好幾個婦人圍上來。林雨桐頗有些煩。
進了屋子,正看到金雙幾個一臉的手足無措,璇兒氣鼓鼓的坐在邊上,還有幾個丫頭縮在門口,如鹌鹑一般。
“怎麽了?”林雨桐坐過去,看高平家的,“可是幾個姑娘有什麽不妥當?”
“她們拿雙姐姐她們當丫頭使喚!”璇姐兒氣的眼圈都紅了,然後又沖着那幾個丫頭,“想來你們也一個個的都大了,心野了。我這姑娘說的好也不好使了!告訴你們,雙姐姐她們是家裏的姑娘,不是伺候人的。要伺候人,那也是跟我和姐姐一般,伺候爹娘的……”
“喲!這是誰惹咱們三姑娘了?”瓊姐兒掀了簾子進來,“我才去安排點事,這怎麽就鬧起來了?”
說着,就拉金雙幾個手,“是妹妹們吧。娘寫信都說了的。”她朝後伸手,就有丫頭遞過來一個又一個匣子,裏面是首飾。簪子耳墜镯子玉佩。
“這個是給雙妹妹的……”首飾上都是成雙成隊的蝴蝶,很是精緻。準備的也用心。
金雙慌忙擺手,“大姑奶奶,這太貴重了,不敢收的。”
“當得!當得!這一年,幸虧有你們服侍在爹娘左右。說緻謝的話,那是白瞎了妹妹們的孝心,但這東西卻是我們姐妹的情分。”
話都這麽說了,隻得收了。
給每個準備的都用心,各人的又都不一樣,并沒有親疏遠近。
高平家的就擺手,叫站在門邊的丫頭們出去了,但各自的心裏多少都有數了……這還真就是不知道哪裏的野丫頭,有這樣的造化。
瓊姐兒就到:“跨院地方大,房舍也多。叫幾個妹妹跟以前一樣,還跟璇兒住着。這回,我專在外面買了幾個丫頭……”說着,就掏出身契,放到金雙她們手裏,“身邊沒個人,也不像樣。”
金雙越發的惶恐,跟來是想跟以前一樣,伺候在爹媽身邊的,誰知道卻平白抛費了這麽多。
金雙第一次覺得或許自己錯了。壓根就不敢堅持留下來。
璇姐兒卻高興了,拉着幾個人,“走走走,看咱們的屋子去。”
可林雨桐沒能歇着呀,外面遞帖子的特别多。但都比較懂事,說了,知道你們現在忙,等不忙了,咱們再說話。
林雨桐再不濟也得回人家,說好啊!等忙完了,我家設宴,一定給你們下帖子。
然後一家子,忙忙叨叨的,吃了一頓團圓飯,這才都歇下來了。一路上再是慢,再是住的好,但到底是在路上。出門一兩天回來都累的得緩好幾天,這在路上走了一個月,身上的勁兒都散了。
四爺回來也晚了,一身的酒氣。
回來先問綏姐兒呢,綏姐兒跟着奶娘,文岚兒一直就守在奶娘邊上,她也不往人前湊,隻顧着誰都顧不上的綏姐兒。一點岔子都沒出,林雨桐心裏都是安穩的。
好好泡了澡,林雨桐得先問:“回了京城,覺得哪兒不舒服?”
沒有!沒有明顯的不舒服。
沒有不舒服就好。
累了,挨着四爺林雨桐就有點迷迷糊糊的想睡。猛地聽見四爺問說:“你說,我們有沒有自以爲是過?”
什麽意思?
林雨桐翻了個身,“我自以爲是的時候多,你不多。”
别老吹噓我,吹的我都快習慣了。
他倒騰的睡到桐桐這邊,又跟她臉對臉,然後捏她的鼻子,“佞臣!”
林雨桐累成狗了,好容易在這深宅大院裏,安安心心的睡個安穩覺,“别鬧。”她又翻身翻過來,背對四爺,“睡吧!不累呀?”
四爺這會子翻到裏面了,想想桐桐不習慣睡外面,但又一直有靠着他的習慣。半夜裏挨不住人能一直往過靠。順着一個方向靠習慣了,猛地換個方向,她再給摔下去。算了,他又從桐桐身上翻過去,擋在她的外面。
林雨桐都沒脾氣了,這被窩裏能有多少熱乎氣?人睡的好好的,你從我身上翻過來倒過去的,她以爲他精力旺盛,不得不睜開眼,“明早吧……早上狀态好……”
四爺算了算,哪怕在路上,也沒空了她呀。三天前在驿站還折騰了半宿呢!
想完了,又不由的就想笑,“跟你說正事呢?”
林雨桐睜着眼睛看着帳子頂,再聽聽外面呼呼呼的風聲,“換個地方睡不着嗎?”
你在我就睡的着。不是這個事!“我就是問你,說良心話,我有沒有自以爲是的時候?”
這怎麽還開始反思起自己了?
這一日三省吾身的毛病,他當年也沒有過呀。錯了那一直是别人的錯,怎麽可能是四爺的錯。大部分壞事不用問都是八爺幹的,關爺什麽事?大部分的蠢事都是十四幹的,跟爺有什麽想幹。
怎麽過去這麽多年了,他添了這個毛病了。
一日三省吾身呀!林雨桐撓頭,“沒有啊!我真沒有覺得咱們自以爲是呀。”
這就是問題了。
這就證明連你也添了自以爲是的毛病了。不光添了這毛病,更要命的是咱還不自知。
當然了,這話四爺心裏就罷了,不能說的。說出來就惹炸毛了。他特誠懇的說,“那是你覺得我好!”
“那當然,你最好!天皇老子也比不上。”她一臉的自得。
天皇老子:……他一小小的紫微星,人間帝王而已,焉能跟本君相提并論。本君好不好,那得問王母娘娘。你……一介凡夫俗子……懂個P!
當然了,以上純屬四爺腦補。
腦子裏活動很豐富,心裏卻還是很受用這一介凡夫俗子的吹捧外加表白。
享受完了,就換了個姿勢,頭枕着胳膊眼神放空的看着帳子頂,“你說,一個知曉未來的穿越者,帶給這個時空的,一定都是好處嗎?”
不全是吧!
社會的發展有其自身的規律。需要逐步的成熟。這個成熟是指方方面面的。
這個話四爺認可,“我是問……咱有過出格的地方嗎?”
應該是有的吧。
你認爲沒有,未必别人也認爲沒有?
四爺就道:“這個别人是誰?你也認爲有個神秘的像是神明一樣存在的‘他’,是吧?問題是,咱們跟這個他某些看法不可能完全一緻。咱們認爲沒問題的問題,在他那裏也許就覺得是個問題。雖然……他的有些想法未必是對的,咱們未必是錯的。但現在……咱們卻不得不面對一個現實……那就是如果真有這個他……那一定是他強,咱們弱。所以,那塊石頭就是個限制。若是咱們做事出格了,咱們的神魂未必不會受損。受損多了……一輩子兩輩子三輩子過去……一點一點,抹去的或許先是我們的記憶,然後再是我們本身……”
可怎麽才算是不出格?
有标準嗎?
沒有!
“順着他來嗎?”林雨桐皺眉,總覺得這種感覺很古怪。人要是不能的随意灑脫,便是活萬年到永生不老,意義又在哪裏?
四爺就笑,笑裏帶着幾分嘲諷,“順着他?”做夢!“不過……若真是這樣,咱們還是需要點策略的。”他的語氣甚至變的亢奮起來,像是又重新找到了對手一樣,他附在桐桐的耳邊,低聲道:“他在威懾咱們,恐吓咱們……若是不乖覺,那玩意就能給咱們沉重的一擊來警告咱們……你想想這輩子,自打咱們來了,金家就被發配。一件事一件事,鬼使神差的,都往一塊湊。叫咱們的發現了那塊石頭,然後發現了金家許多的隐秘事……”
這……像不像是一場擺在眼前的試探。
帝王路,順着金匡和金仲威,以及趁着邊關的不穩,真的走不到頂峰嗎?
能的!
如果這是那個他設置的第一波坑,那四爺其實已經跳過去了。他并沒有帝王的執念,這是真的。不管誰當權,隻有沒有橫征暴斂,百姓日子依舊可以過,有什麽非要搶那把椅子的必要呢?
就聽四爺又道:“我把這種試探,叫做觀其行!”
第一波算是過關了。
林雨桐又問:“還有第二波?”
“第二波,觀其心!”四爺看眯眼,“審視一個人的帝王心。”
可人心都難測,更何況是測帝王心?
再說了,帝王心是什麽?你說四爺的心是帝王心還是匹夫心?
胸懷天下,難道隻有帝王能有此心?
那還有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話呢!
所以,要真是這樣,那就太扯了!
四爺就說:“他想測,我就叫他測?”說完又搖頭,像是想到了什麽可樂的事情:“……我還真叫他測^”
然後呢?
然後?四爺就笑,像是個做了什麽有趣遊戲的孩子,嘴上卻隻道:“鬼知道呢!”
這是賣關子。
林雨桐不掃他的興緻,聽他繼續往下白話,“你知道當年二哥當太子的時候,那種感覺嗎?”他的手在空裏比劃着,“那就是一種……你怎麽都跨越不過的高山……連皇孫們說起皇阿瑪和太子,也敬畏的如同面對神明……可是後來呢?”
高山可以跨過去,神祇也有隻能做雕塑牌位的一天。四爺一路忍者,一路沖着,然後他赢了。
就聽四爺道:“如今……差不多就是那個道理吧。咱們來做個假設……假設咱們兩個作爲意外的闖入者,進入了一個咱們都不知道的領域。這個領域也有高高在上的王……剛開始,我們倆就如同兩個蝼蟻,在艱難而行。後來,這倆蝼蟻一步步變的不一樣了……積攢下的功德,足以叫人側目……這個時候,這個王……記着,他是個王,你不要将他想成一個公正無私的神明,你隻将他當做一個王。一個帝王!一個帝王……下面若是有兩個這樣的臣子,怎麽辦呢?”
第一,得叫他們聽話。
第二,還是叫他們聽話。
若是不聽話,那會收拾你到聽話爲止。
就跟武則天馴馬的道理是一樣的,先是鐵鞭,再是鐵錘,最後就是匕首。
這個鎮龍石,就是已經舉起來的鐵鞭,要是不聽,估計是會抽過來的。
林雨桐有點明白四爺的意思了,“他強咱們弱……因此,咱就得先順着。”
對了!先得順着。
緊跟着林雨桐腦子裏靈光一閃,“……之前咱們是胡亂的撞,撞到哪裏算哪裏,如今……隻怕不是!”
又說對了!咱們距離真相又近了一點點。
林雨桐腦子轉的飛快,“如果來這裏,是有意安排的……那這裏一定是有什麽打破了這個時空平衡的人和事……咱們其實是替人家補漏洞的。”要不然,叫自家來幹啥來的?
差不多就是如此了!
以前懵懵懂懂的,卻從來沒往這方面想過。
她不由的輕聲罵了一聲,“……有事明說呀。”
四爺搖頭:“咱們是意料之外的存在。若是聰明,留用便是。若是愚笨,還是胡亂沖撞,那大概說了……抹殺也不過輕輕揮手的事……”
還是那句話,别管是啥存在,你得先有價值。
林雨桐哭笑不得,“鬧了成千年,咱們都是不合法的偷渡者……”
意思大概就是這麽個意思。
四爺安慰說:“現在好了……現在是臨時工,還在試用期。”
所以,路漫漫兮!
林雨桐被說的也興奮起來,“你說……我們會成神仙嗎?站在浩瀚的宇宙上方……那時候,就不是山河大地本是微塵了……而是宇宙萬物皆爲微塵……”
四爺失笑,要麽是兩口子呢,他剛才還想着,是不是真有一天能做到‘手可摘星辰’。
他伸手把她圈在懷裏,“……那是很遠很遠的事了……”
遠不怕呀!有你怕什麽遠呢。
桐桐問說:“聽說神仙都絕情絕愛。”
“那做的什麽神仙……放心,咱到時候不升職。咱就在人間做最平凡的夫妻。”
嗯!這話愛聽。
兩口子像是在迷茫中找到了方向,之前一直模模糊糊的,順着本能做事,隻覺得煩亂中就是抽不出那一根線頭在哪。如今知道了,那就好辦了。
事情得解決,但日子咱就是得好好的過。
事情是解決給背後的人看的。但日子是過給自己的。
早上起來,林雨桐精神飽滿。她這才想起問四爺:“這事你是怎麽想通的?”
哦!
四爺吐出兩個字:“金匡!”
嗯?
四爺又補充:“漏洞!”
金匡就是這個時空的漏洞?
林雨桐狠狠的松了一口氣,隻要發現目标,那就好辦了。
随後四爺又提醒,“可誰知道這種漏洞有幾個。”
啊?
四爺點頭:“注意着點吧。”
這話說的,林雨桐先把身邊的人過了一遍,沒問題。接觸到的人裏面,迄今爲止,她沒發現誰有問題。
唯一覺得可疑的就是小徐氏。小徐氏腦子跟抽了一樣,兒子都不要了,隻爲了娘家。
這種人吧……也不能簡單就說這人一定有問題,是要注意的那種漏洞。
這種漏洞的修補,也不是一時一刻就能修補完的。她不樂觀的想,許是随時都有新漏洞出現呢。說不準的事。
所以,好好的過,留心點就行了。也别真就草木皆兵了。
金匡并不知道四爺給他打上了漏洞的标簽,這爵位恢複了,這得去宮裏謝恩去的吧。
四爺沒跟着,跟李誠出去了,說是中午不回來吃飯了。
林雨桐呢,本來是打算去許家接英姐兒的,誰知道一大早許家就來人了,說是下午的時候,英姐兒過來。那也行!她正好有空,下人一個都沒叫,管事也不急着見。她叫璇兒過來,叫她拿筆記着,她得一一的把家裏的規矩重新給定了。每個下人上崗的時間都定好,私下調換的章程是什麽,這都得列好。
她一個人寫不過來,再加上文岚兒。邊上金雙她們隻聽着就罷了。
正寫着呢,高平家的進來禀報,“表姑娘來了。”
不是說下午嗎?
高平家這才低聲道:“想是怕叫人沖撞了姑娘。”
這說的隐晦的,不就是怕人對英姐兒不利嗎?要是這樣,是得小心點。可别在金家給出了岔子。
林雨桐起身就要過去,金雙忙道:“娘,我們就不去了。”
很是局促的樣子。
林雨桐明白這種感覺,就是處處都在提醒她們,她們是外人。
這就是林雨桐當初要安排她們的原因。就是帶着出去了,也少不得别人輕看幾分。
這事還得再想法子,她拍了拍幾個丫頭,“你爹今兒出去怕就是看宅子去了……那邊的小物件還得你們做。褥子墊子的,趕緊都收拾起來……晚上我跟你們說話。”然後看高平家的,“幾個姑娘你要照看好,不能有一絲馬虎。”
高平家的連忙應承着,要出門了,偏房裏等着一排的丫頭,早前林雨桐沒叫人道跟前來,這會子指了兩個原本就在原身身邊伺候的,出門總是要帶着的。
出了門,就見三房母女倆在前面慢悠悠的走着,這是有意等着林雨桐趕上來呢。
孫氏見了林雨桐就誇瓊姐兒,“……我那邊那兩姨娘的事,原本也沒跟誰說。咱們大姑娘事先不知道,沒給安排住處……昨兒一聽說,愣是過來又給安排了一回……真真是妥妥當當。你也是,怎麽不把孩子留下多住幾天。”
“她也當娘了,昨兒那樣忙亂,過來沒帶孩子。昨兒夜裏又一場雪,今兒不能出門。一早上姑爺家來了,隻說那娘倆今兒且來不了。等天晴了路開了,他親自送回來住上一個月。”
那敢情好。
兩人說着話,去了正院。正院裏,徐氏拉着個十四五歲的姑娘,這姑娘長的甜甜的軟軟的,見了孫氏和林雨桐忙起身:“三舅母,四舅母。”
孫氏就道:“這才一年不見,竟是長高了這麽些。以前還一團孩子氣,如今可都是大姑娘了。”
英姐兒便羞紅了臉,往徐氏身邊躲。
徐氏忙道:“别羞她。可憐見的,這才一年不見,都瘦成什麽樣兒了?”
以前嬰兒肥,現在抽條了,圓臉成鵝蛋臉了,但也沒說的那麽厲害。
徐氏叫外孫女跟孫女們去暖閣說話,她留了兩個兒媳婦,“我如今身體不行了,也不能出門做客了。再加上徐家出事了,我這再去上門,就有點讨人嫌了。但是你們呢,外面還得走動起來。該把老太太請上的就把老太太請上。咱家得抓緊辦這幾件事。頭一件,你們大哥的婚事。這才三十來歲的人,難不成就真鳏夫到底了?身邊沒個知冷知熱的人,不成!我知道,你們做小嬸子的,沒法幫着相看……我呢,也不方便出門。可老太太行!老太太是祖母,她老人家活了那麽大歲數,經的事多了,這看人自是就不一樣了。這是咱家的宗婦,得老太太幫着相看……”
林雨桐早料到會如此。她點頭先應下,“回頭我就去跟祖母說。”
徐氏點頭,“至于你二哥的婚事……這事不用咱們操心。宮裏和你們大姐夫那邊,比咱們上心的多。且看他們看中了什麽人,再說這事吧。”
聽起來沒啥毛病,就這麽着吧。
徐氏跟着又歎氣,“再有就是琨哥兒的婚事。老四家的,這孩子是被我耽擱了……千萬得求娶個門當戶對的。我知道你養着的那幾個丫頭極好,可是當咱家的媳婦……還不成。”
是說把金雙她們中的一個許配給琨哥兒。
天地良心,并沒有這樣的事。
林雨桐正色道:“娘,誰又嚼舌根了?那幾個丫頭是跟咱們打遼東回來的。我早前就說過,那是養的閨女,不攀富貴不求榮華,隻要有知冷知熱的人,家世清白,人口簡單,家裏的哥兒懂禮知進退,人上進就行,我們要好好的發嫁……雖不是親生的,但誰要是敢薄待了她們,我就敢提QIANG打上門去。至于說的那些個,更是沒有的。這不光是要毀了姑娘家的名節,這也是要毀了琨哥兒的名聲呀。娘要是再聽誰說這些話,隻管給我送來,我倒是要摘一摘她的肚腸,看到底是黑的還是紅的?”
說着,就看那些在邊上伺候的,眼裏的厲色一閃而過。緊跟着便是冷哼一聲,“我這事兒忙,還沒顧上料理呢。這一個個的神神鬼鬼的就給我冒出來了是吧?要是懂事呢,就去院子裏跪着去,要是不懂事的,那且等着。大雪裏放上瓷片子,扒拉了衣服叫跪在上面,再沒有不招的。”
話才一說完,噗通跪下三個婆子。
都是原來小徐氏身邊的,小徐氏以前管家,慣得她們也是眼裏沒人。這會子不見小徐氏,又仗着是徐家的人跑到徐氏這裏調三斡四了。
徐氏就這麽愣愣的看着四兒媳婦一招手,幾個婆子就這麽被拉了下去。沒一個人問一聲她。良久,她才反應過來,看着兩個兒媳婦。那庶子媳婦就看戲似得饒有興緻,可這林氏一臉怒氣,端是威嚴。隻一變臉,這些積年的老人便怕了她。
她擺擺手,“也是我老糊塗了。确實是管不得事了。你們忙去吧,我留幾個孩子說說話。”
林雨桐欠身,就率先往出走,孫氏跟在後面還朝前追了幾步。
都快出院子了,聽見後面有急促的腳步聲,“四舅母,請留步!”
林雨桐轉頭看去,就看到一雙滿是探究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