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死的是徐家人, 可這也說不通呀。按照許時忠信上說的,徐家當家的男人都死絕了, 剩下的男丁, 大的也就跟瑞哥兒琨哥兒差不多年紀,都還很年輕, 沒經過什麽事。還有女眷, 老的老小的小, 這抄家了, 走的又這麽匆忙。林雨桐不認爲他們一路往北路上會比當初金家好走。雖然如今天氣和暖, 比當時的環境要好上不少, 但他們家隻怕沒有像是李誠那樣的朋友。
當然了, 徐家的姻親故舊多, 可金家當初也不少呀。更何況,金家跟許時忠是什麽關系,徐家又是什麽關系。
這種種情況之下, 他們這一路走來, 身上有多少東西值得惦記?
因此,土匪搶他們爲了什麽?
女人?
有可能!
可這事情它得有個前因後果。清風寨的土匪被官府攆?這事是發生在殺了疑似徐家人之前還是之後。
到底是清風寨先殺了徐家那麽多人,被官府發現了, 然後發兵圍剿呢?
還是清風寨被官府圍剿, 逃竄的時候殺了那麽多人。
若是第一種,林雨桐就得問問,清風寨殺徐家人的目的是什麽?若是爲财,徐家人沒有。若是爲色, 殺男人就行,殺女人做什麽?
這要是先搶了女人回去,那官府圍剿的時候,他們還得想着先把搶來的女人殺了,然後再跑?
這不是扯淡嗎?這個邏輯上是說不通的。
若是第二種,清風寨被官府圍剿的四散逃竄,這一路逃命一路殺人?一百多号人呢!他們這是怎麽一種逃亡,好有閑情逸緻,碰上了什麽都不圖,然後就是殺了高興?
這個邏輯更扯淡!
四爺在書房裏寫下‘清風寨’三個字,又給挂起來。這才起身往出走,他得去金匡那裏,還得跟金伯儀說說這個事。
第一,徐家不管怎麽說,是舅家。知道了得通報一聲。
第二,迄今爲止,四爺隻知道金一錢跟酒館跟賭坊聯絡了,但并不知道傳遞出去的消息是什麽。這個消息,跟徐家的死是否有關?
第三,小徐氏和白氏,該怎麽處置。白氏是斷斷不會再叫回金家了,但是小徐氏,到底是瑞哥兒的親娘,應該怎麽處置,這該跟人家通報一聲的。
“死了?”金匡手裏拿着的刻刀瞬間掉了下去,他急忙用手去撈,鋒利的刀刃劃在手上鮮血直流,他卻隻盯着四爺,“消息确實嗎?”
四爺點頭,才提醒,“您的手破了。”
金匡這才擡手看,血已經滴答下來了。四爺将手絹遞過去,喊了外面的金守家一聲,叫他進來拿藥包紮一下。
隻是個小傷口,撒上金瘡藥包起來就好了。
金匡擺手叫金守家下去,又安穩的坐在椅子上,看起來很閑适的樣子:“……許時忠有麻煩了!”
隻說許時忠,卻避而不談徐家!
四爺隻順着他的話往下說:“是啊!許時忠有麻煩,有大麻煩了。徐家男人死的不明不白,可徐家其他人……在半路也被土匪給殺了……有沒有幸存者,這個現在還不好說……”
金匡擱在椅子扶手上的手一下子就抓緊了扶手,因爲太過用力,剛包紮過的傷口又迅速的滲出血迹。
四爺看出來,金匡很意外。但這種意外裏,又帶着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他沒有繼續打探,但是,他知道,他距離真相好似越來越近了。
外面傳來腳步聲,進來的是金伯儀,他疾步走來,有些微微喘氣,這在半年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他一進來就跟四爺點頭,一臉的歉意,“老四,大哥是真沒臉見你。”
四爺擺手,“咱不說這個。”他把事情又簡單的說了一遍,“大嫂那邊……大哥看着安排。”
金伯儀皺眉,第一時間卻是把擔心的視線投給金匡,然後才道:“兩個婦道人家,怎麽安排都好。鎮西不是有庵堂嗎?給庵堂送點銀錢,叫她們在庵堂裏過活就是了。再等等徐家的其他人,猜測是徐家人出事了,但隔着這麽遠,也未必就是真出事了。便是出事了,也許還有僥幸活着的呢。京城回不去,都到半路上了,唯一能投奔的也就是咱們家了。該派人去看看……若是還有活着的,帶回來安置在村子附近也行。叫她們都跟着徐家人過日子……您說呢?”說着,就盯着金匡,最後一句話音兒咬的很重。
是啊!得叫人去看看的。
四爺覺得這父子倆說話很有意思,就笑道:“那這好辦!叫金信帶着金逸和李弩跑一趟吧。帶着家裏的好手!”
“不用!”金匡緊跟着就擺手,“土匪四處逃竄,能往哪裏逃?自來是山林生匪患。他們奔着山林多的地方。咱們緊靠着山,又距離府城遠,山又大,咱們能看顧的,才多大的距離?不管從山的哪一面溜進去,藏起來咱們也未必就能發現。萬一真是如此……叫人家藏在咱們背後,不定什麽時候就冒出來咬一口……金信對周圍熟悉,他得留下來……别人家的事哪裏有自家的事要緊……這事你别管了,隻管把家守好……這事我打發别人去……也不是什麽大事……打聽清楚給你娘有個交代就行。”
還是咬死了不肯說呀!
行!
四爺幹脆起身告辭,“我這就安排人去,每天三班的輪值,出不了差錯。”
等四爺走了,金匡的表情一下子就嚴肅起來了。
金伯儀低聲問說:“是他做的嗎?”問這話的時候,他的聲音都有些發抖,“這要真是他……下手未免也太狠辣了一些。”
金匡閉了閉眼睛,長歎一聲,“我叫人送消息給他……告訴他徐家要出事……是叫他做防備的。”誰知道徐家倒的這麽快,徐家的當家人,死的那麽利索。隻是這徐家的其他人,又何必殺他們?
金伯儀跟着沉默,沉默了良久之後才道:“父親,您覺得瞞着四弟,還有必要嗎?他的消息現在比咱們都快,他想知道什麽……咱們瞞是瞞不住的……再則,若是家裏生出兩樣的心思來,這個家才真是毀了。父親,萬千的艱難,一家人同舟共濟才是……您這麽瞞着……”
金匡看他:“你以爲我原本就打算瞞着嗎?以前瞞着……那是不敢有絲毫大意,可這都回了老家了,我還有什麽不能說的。可你有沒有想過,老四跟……他……是有些相似的兩種人。兩種人嘛,要麽,各走各的道兒,這一輩子,誰也别碰上誰。要麽就是你死我活……這兩種人唯一相似的地方,就是氣魄,都有一種‘擋我者除之’的勁兒,叫他們碰撞在一起,你覺得,誰會滅了誰?誰滅了誰……是你想看到的?”
金伯儀皺眉,良久之後才道:“老四除掉他……是我樂意看到的。”
金匡愕然的看着長子,“你說什麽?”
“父親……他落在老四手裏,還能保住命。可若是落在别人的手裏……他便是死路一條!”金伯儀就道,“所以,我甯肯他撞到老四手裏。”說着,他就垂下眼睑,“我叫父親失望了吧!比起他的雄心壯志……我……我更想過安穩的日子。就像是現在這裏,清閑自在……這樣的日子,我過的安穩踏實。我不用在一晚上一晚上的睡不着覺,心裏老像是吊着個什麽似得,總是害怕不知道什麽時候鍘刀就落在了脖子上……父親,你能縱容他的選擇,爲何就不能縱容縱容兒子們的選擇……我們不懷念祖上,我們就想過我們的日子。我現在就盼着,瑞哥兒身體能康健,盼着瑞哥兒媳婦能給我們這一房填個一男半女。兒子年歲也不輕了,出門教教學生,回家含饴弄孫。若是遇到性情相合的,再交上幾個不論出身貴賤的朋友,逍遙于山水間,醒時高談闊論,醉後酣然而眠。今兒睡下,想的隻是明兒吃點什麽,去哪轉轉……父親……叫他收手吧!真等他跟老四碰上了……可就來不及了!”
金匡慢慢的閉上眼睛:“你當還來得及?!那孽障可是聽得進勸的性子?他向來是自作主張,要不然,文氏的事情也不會瞞着我跟你娘瞞的死死的……”
金伯儀便不再言語,沉默了良久之後,才道:“那兒子先去了……”
走的時候,腳步有些踉跄,出門的時候,金守家還扶了一把。
金匡眼裏的憂色一閃而過,想說句什麽,但到底是沒說出口。
當晚,家廟那邊來人,說是大爺有些發熱。沒有驚動老爺,老太太和太太,隻打發人來請四爺和林雨桐。
家裏是有太醫的。
林雨桐就問:“有人請太醫了嗎?”
這小子卻隻搖頭,看着四爺不言語。
四爺沉吟,叫林雨桐跟着起,“行了,誰也别驚動,我們過去看看。”
這病有點蹊跷啊!
半夜三更,黑燈瞎火的,金逸聽見響動已經起來了,四爺擺手不叫跟,“守着院子吧,無礙!”
他隻帶着桐桐過去,果然,金伯儀面色正常的坐在榻上,以桐桐的能力,并沒有看出有任何不妥當的地方。
四爺坐在他對面,“大哥有話要私下跟我說?”
金伯儀點頭:“我覺得我們兄弟之間該坦誠才是。有些事……越是瞞着越要壞事!我要再不說什麽……我怕終有一天,咱們會跟着萬劫不複!”
四爺挑眉,‘嗯’了一聲,“是二哥?”
果然!老四還是猜到了。
即便猜到的不是全部,估計距離真相已經不遠了。
金伯儀将茶杯裏的茶一口給悶了,這才道:“這一時間,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這麽說吧,我先問你一句,你信因果報應嗎?”
這個,怎麽說呢?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我願意去信。”四爺這麽答了一句。
這句話答的真好!願意去信!
是啊!善惡到頭終有報的。
金伯儀就道:“咱們家祖上的事,父親該跟你說過。有空你可以去看看那個天石……真真是天上飛來一個山頭,就那麽壓在七寸上……從此以後,金家起起落落,奮鬥不息,失敗不止……就像是一種命運的詛咒……祖父去時正值盛年,若是能活到現在,金家絕對不是如今這般……功臣名就了,他沒了……祖父臨終的時候,越發相信命運那一套……這些隻怕對父親是有很深的影響的。”
說着,他停頓了很長時間,“徐家确實是前朝的忠臣……父親知道了,沒有揭發……爲的什麽?當年大秦江山亡了,正是這些最後的忠臣,護住了劉家最後一條根,這才有了如今的金家……徐家打從一開始,将母親嫁給父親的時候就在算計了。那時候,祖父不知道徐家的根底,但徐家卻懷疑金家的來曆。畢竟,大燕滅了大秦。對徐家而言,如今的金家,曾經的劉家就是前朝餘孽。咱們老祖,哪怕是換了姓氏,可雁過留痕,有人懷疑大秦昏帝最後的下落,這也無可厚非。況且,天降隕石,這麽大的事,當時的縣衙府衙都有往上禀報,這天下懂風水的多了,隻要稍微一聯系,懷疑上這也沒什麽奇怪的。他們以他們的心思揣摩金家,認爲金家占據高位,未嘗不會因爲懷念着當日的榮光……而生出别的心思。于是,他們想李代桃僵。用大燕皇室的血脈,來替代我這個嫡長子。于是,就上演了荒唐的一幕。他們沒想殺我,隻是想把我帶回徐家,當徐家的兒郎養着。如此,神不知鬼不覺的。卻不想,被一小賊給壞了事了。當真是時也命也!父親知道這事,可母親已經生下了我……但母親畢竟不是小徐氏,她的心向着金家的多……是母親将徐家的隐秘告訴父親的……父親找了徐家,其實也是要個看的過去的說法。面上,他隻做不知道徐家背後那些事……父親不捅破這層窗戶紙,徐家便連接回那個孩子都不能了,父親隻說是處置了。但其實……父親并沒有處置……他覺得,當年老天給了大秦皇室一絲生機,如今他也當還了這一絲生機……他怕報應!”
林雨桐也不是理解不了這種行爲,有時候人的腦子往那邊想的時候,就會覺得很多事情都像是冥冥中注定。
就是翻開史書,有時候也得歎一聲因果輪回,報應不爽。就像是宋朝那趙氏兄弟,對前朝那是極近羞辱,小周氏再落魄,也曾是國母,可結果呢?誰料想趙氏後人,從皇帝到皇後,從妃嫔到公主以及其他女眷,一樣被人淩|辱!
金匡怕的是報應。他願意還天道一份善。
“父親将那個孩子交給了當天的那個小賊,叫那個小賊代爲撫養,養在外頭。那小賊也知道闖了大禍,被裹到一件了不得的大事裏了。于是,帶着那個孩子,找了個道觀出家,在那裏安了身。我知道你懷疑什麽……但你想多了。你二哥是你親二哥……這個做不了假的。因着母親将家族秘密全部掏出來了,父親跟母親之間,不僅沒有疏遠,反而親近了起來……于是,就有了你二哥的出生。他是我們嫡親的兄弟……這個錯不了的……”
四爺就有點明白了,“那個養在外面的孩子……二哥這是在李代桃僵?”
金伯儀苦笑,“徐家這些年從沒有停止找過那個孩子……那麽些年……多少已經叫人聞出點味兒了。剛好,你二哥出事之前,父親接到當年那個小賊的信,說是有人已經在廟裏打探了……于是,你二哥剛好将計就計,脫身去了道觀。徐家到現在恐怕都不知道這個秘密。可笑,當年他們想李代桃僵将我換走……這可不是報應來了嗎?你二哥看似莽直,但莽直有莽直的好!所以,李昭想殺的是許時忠,卻不是他。可是……誰知道中間就出了差錯……皇後不知道怎麽就知道李昭的打算,反倒是臨時做了調換……”
四爺聽的心裏特别不得勁,“那就是說,二哥提前知道李昭要殺許時忠……”
“不知道!”金伯儀說完,又補充道,“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你二哥到底是什麽時候知道的。是提前知道的?還是當天察覺出什麽?亦或者是皇後的參與叫他看出了什麽……這都不得而知。你二哥卻确實是喝了那茶了……可入口就吐袖子裏了,但那點量,回來之後還是吐血……口鼻裏都是血……”
毒性和烈,就是要人命的毒|藥。金老二那是中|毒了。
“沒人想死!”金伯儀替老二說了一句公道話,“沒人願意死!他沒死,可他跟李昭和許時忠心結卻算是結下了。他的所有……也就因爲這一杯毒|茶給毀了……”
林雨桐心道:金老二能順利脫身,那就是說他心裏警醒的很。爲何警醒,金家人不知道,但他自己知道。李昭還想要回文氏,他金老二這一中DU,連個反抗的餘地都沒有。他能容忍一個假妻子,卻忍不了别人的視線……于是,他‘死’了。
‘死’的滿肚子的憤懑!
“這事老太太知道嗎?”四爺又問說。
金伯儀搖頭:“不知道!當初送你二哥的‘靈柩’回老家‘安葬’的時候,我也不知道家裏還有老太太。至于父親跟二哥是怎麽說的,我也不甚清楚。但我肯定的是,祖母以爲的秘密,跟父親瞞着的事是兩回事。老太太願意将手裏的人給父親用……我也很費解。不知道父親跟老太太是怎麽說的。或者……這些人原本也不是老太太的人……而是祖父當年預備下的後手……”
四爺更願意相信後者。
可林雨桐卻不明白了:“既然二爺還活着,那爲何……當初文氏走的時候,家裏沒人攔着?”
金伯儀看了林雨桐一眼,“問了……這從說要走,到真的要走……中間隔了那麽長時間……叫文氏走,也是他的意思。”
林雨桐就看四爺,這個金家老二,很叫人摸不着頭腦。
不過這徐家的死,林雨桐大緻上是有點明白他的打算了。徐家跟他太熟悉了,徐家沒了,那些以徐家爲首腦的枝枝蔓蔓,才能圍繞着他轉。
可便是如此,他怎麽隐藏他那張臉呢?
除非始終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四爺問金伯儀:“他現在在哪?”
金伯儀搖頭:“我不知,父親跟他有聯絡……途徑我卻不知。”
“那大哥将這些告訴我,是想要如何?”
金伯儀良久沒有說話,沉默了半晌,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之後,才道:“提心吊膽的日子我過夠了……打從生下來,就被算計……好容易長大成親……怎麽就突然重到要沖喜的地步,偏還是父親不在的時候……母親在我去娶小徐氏的事上,并不無辜……”
所以,徐氏很看重大兒子大孫子,但是大兒子卻從不親近她。
“我這半生,所遇大事,無一不是被算計。哪怕是在瑞哥兒的婚事上,也是一般無二……本來小徐氏還是想再娶個徐家的姑娘回來的,可惜,年歲上不相當,相當的隻有養女,這才娶了她的外甥女……所幸,姚氏不是小徐氏那般,要不然,你說我這半輩子,意義在哪?”說着,臉上多了幾分嘲諷的笑意,“從今往後,沒有什麽姓劉的,願意死後姓劉的,都徹底埋葬在這裏算了。我姓金,從此之後祖祖輩輩都隻姓金。從咱們這一輩兒人分宗不大現實。等着吧……等到綏姐兒那一輩人……等到咱們兄弟都作古了,就叫分宗吧。從此以後,哪怕是耕地經商,不論貴賤,隻要能自己掙一碗飯吃的都行。不必抱着非得讀書入仕的想法,恢複什麽榮光!别爲了祖宗先人活,各自把自己過好了,先人就算是瞑目了。要真是先人有靈,就該知道,活着就是奢侈,還是别太貪心的好。”
這是身體漸漸好了之後,他做出的深思熟慮的決定。
雖然沒有更多的有用的信息,但至少事情的來龍去脈也算是說清楚了。
現在要想的是,金老二到底是想幹什麽?
謀朝篡位?
要真是這樣,這幾年也不會毫無動靜呀!
可要不是謀朝篡位,他這又是想幹什麽?
四爺覺得,首要的就是要找到他。
“想找人可不容易。”尤其是咱們在沒人可用的情況下。消息最靈通的是路六爻,這事不能輕易被人知道這的前提且不說,隻說路六爻的消息渠道,都是市井江湖。這就是探消息成,做緊要的事絕對不成。至于金逸他們,太嫩了。
因此上,除非金匡願意配合,否則,現在要找金仲威,那無疑是癡人說夢。
四爺卻道:“咱們找不見他,可以讓他來找咱們。”徐家人被殺,就說明他手裏攥着人手呢。且他現在距離這裏并沒有那麽遠。金匡來往的給他送消息,真要往南邊送,這就得小半年一個來回。可隻要在遼東地界,一般就三五天,再遠也就是十天半月的。
既然他人還在遼東,那就有辦法。
不是說清風寨的土匪逃了嗎?成啊!這消息就得散出去,散的人盡皆知。
林雨桐就問:“這清風寨的土匪是真的逃了?還是早被收編了,亦或者是被殺了?”他們沒殺徐家的人,官府剿匪的能力又在那裏擺着呢,這土匪往山裏一鑽,茫茫大山,你上哪找去?
蹊跷的很。
四爺明白桐桐的懷疑,她是覺得金老二怕是已經把清風寨的土匪給料理了。然後很多事情都是借着清風寨的名義行事的。
如今自己說清風寨的土匪可能朝鎮子這邊流竄,是想把金家有危險的消息傳遞出去。可金老二要是真假借了清風寨的名義,就知道這消息鐵定是假的,怎麽可能入套?
四爺就說:“……别低估了人性的惡……”
金老二能冒充清風寨,那便有的是人想冒充清風寨,四爺就道:“明兒叫金信帶着人先去尋小徐氏和白氏……不用接回來……然後,叫金雙金傘,盡快去采買,糧食堆的足足的。三天後,莊子隻許進不許出……”
林雨桐沉沉的點頭,如此,也正好看看這村子裏,到底有多少人,多少鬼。
可怎麽也沒想到,金信和金逸回來說,壓根就沒找到小徐氏和白氏,隻知道兩人在鎮子上買了幹糧,雇了馬車,然後出了鎮子……可出了鎮子之後,再沒人見過。這兩人是帶着人騎馬追了兩天,等到第四天才折返回來的。
沿途的客棧驿站農家,都去問了,都是說沒見着。
按說,快馬去追兩個坐着老馬破車的女人,怎麽也該找到了。可就是不見了,銷聲匿迹。
林雨桐和四爺對視一眼:是他!
隻能是他,他現在是徐家要效忠的那個人。他伸手救徐家的人……不該嗎?
小徐氏不知道自己身在哪裏,反正是出了鎮子一路往前走,到了晌午的時候,在路邊碰上個茶竂子。讓雇來的趕車的下去買了一回熱水,喝了水,就有些迷糊,然後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等醒來的時候,她的手腳被綁着,眼睛都蒙着。
害怕嗎?
害怕了!
她後悔不該這麽沖動,要走也該叫金家的人護送一程。現在,兩個女人,白氏也不知道還在不在。
很不舒服!特别不舒服。
一路颠簸,像是在走山路。走了不知道有多久,反正是餓了就睡,睡了就餓,昏昏沉沉之間,這次醒來,好似地方有點不一樣。平穩了很多。
身體動了動,沒人綁着手腳了。人也不在車上,這是哪裏……身上鋪着錦緞,身上蓋着裘皮。
她起身,撩開帳子,眼裏卻閃過一絲愕然。
這裏……怎麽的會跟她未出閣的時候住過的閨房一樣。一樣的擺設……一樣的用具,連點着的香也一模一樣。
這是回了徐家了嗎?
她從床上下去,伸手拿了喜歡的雲片糕。
嗯!是後廚李嬷嬷的手藝。
可不對!李嬷嬷不是已經死了嗎?死了好幾年了。
這一口雲片糕怎麽也咽不下去了,任由糕點的渣屑沾的滿嘴都是,她急切的推開房門……天黑着,院子裏挂着燈籠。是她出閣以前住的院子。小小巧巧,精緻非常。
可還是不對!
院子裏靜悄悄的,沒有絲毫的人聲。遠處傳來的,隻有動物的嚎叫聲,這是位于京城繁華地段的徐家絕對不會有的聲音。
她的面色慘白慘白的,好歹在山上的莊子住了小半年了,她知道,這還是在山上。
可是山上爲什麽會有一個這樣的莊子?莊子裏還有自己的院子。
是誰将自己帶來的?
她一步一步退回自己的卧室,然後将燈提了,再出去。穿過院子,大門是關着的。緊閉的大門輕輕一拉,就拉開了。她一腳邁出去,左右看看……這院子的布局,還是跟徐家一樣。一樣一樣的!
院子門口的石榴樹……有些年頭了,石榴樹正是開花的時節,也正開着花。
她舉着燈細看……家裏的石榴樹上,有她小時候用簪子刻下的痕迹。那是第一次見到表哥的時候她畫下的。可這棵樹上……沒有!
徐家煊赫了三百年,那宅子到現在已經很老了。可看這邊這個跟自家的宅子幾乎一樣的宅子,也算是老宅子,幾乎跟徐家的宅子相差無幾。
院子外面黑漆漆的,甬道幽深……在徐家,曾經這樣的甬道,也是光亮如晝,且來往的下人穿梭不絕。可如今,這如同一隻怪獸,長着大嘴,呲着獠牙……她一時之間,隻覺得這是在陰間穿行,從心底漫出無盡的恐懼來。
她想退回去,守在屋子裏等待天亮,可外面這情景,真要縮回去了,無異于掩耳盜鈴。
其實有人不可怕,可怕的就是沒人!
不!還有人的!還有的!
白氏!她一定也在宅子裏!
自己能在自己的閨房裏醒來,那白氏隻怕也在她住過的地方。
可白氏曾經住在哪裏?
對了對了!她肯定是住在她的閨房裏。
可她的閨房在哪?養女住在西北角,隻要去那裏,亮着燈的地方就是了。
她提着燈,熟悉的在宅子裏穿行着,四周隻有自己的腳步聲,繞了大半個宅子……終于看到一點燈光了。
可是……這不到西北角吧,要是沒記錯,這是徐家的祠堂。
祠堂裏亮着燈,裏面有人吧!
她疾步走過去,祠堂所在院子大門洞開。院子裏的角燈亮着,昏黃的發出一些光線來。借着這點光線,她看見光潔的地面。跟一路走來踩着枯枝爛葉的感覺完全不一樣。那就是說,這裏是有人打掃的。
她一步一步走進去,上了台階,推開祠堂的大門。
裏面一排排的蒲團擺在地上,都是半舊的。嬰兒手臂粗的蠟燭點了兩排,明晃晃的照着。隻是裏面不知道爲什麽的,多了一股子新刷的油漆的味道。
一排排的牌位,她也不害怕。三百年了,徐家去了的人多了去了。有這麽多牌位一點也不奇怪。在老宅子裏,年年都見。
她松了一口氣,才說要揚聲喊人,卻突然意識到不對。牌位這東西,沒有老宅已經有供奉了,還要供奉在這裏的道理。
她擡頭細看,這放牌位的台面是新的,可牌位是舊的……不!也不是全是舊的,那後頭那些,不是嶄新的嗎?
她踉跄着過去,看着一個個的名字,眼睛越瞪越大。
不!不!不可能!
怎麽會呢!
本該在徐家宅子裏安睡着的人,他們的牌位怎麽都列在這裏。
她腦子裏重複着一句話:徐家出事了!徐家出事了!
一瞬間,所有的力氣和支柱都消失了,她頹然的倒在地上:“怎麽會呢?怎麽會呢?”
“怎麽不會呢?”身後突然傳來這麽一聲,聲音低低的,小徐氏一時沒聽出來是誰。
她回頭看去,然後睜大眼睛:“醇哥兒?”
隻見從黑暗裏走來一個少年單薄的身影,可不正是徐家小一輩的芝蘭玉樹,徐醇!
看到這孩子的這一瞬,小徐氏重新找回了自己,一臉的驚喜,“你……你還活着?”
少年面無表情,“是!還活着。”
小徐氏起身一步一步走過去,隻到手搭在少年的肩膀上,感覺到溫度,才算醒過神來:“你……你……你真活着!可到底發生了什麽?爲什麽會這樣?你怎麽到這裏的?這裏是哪裏?我又是怎麽來的?!”
她一句趕着一句的問,眼裏都是急切。
少年看着這些牌位:“是主公救了我……這裏躺着的都是大燕的忠臣呐……”
主公?
徐氏從來沒見過主公,“主公在哪?徐家的人不能這麽白死!是不是許時忠?是不是他!”
除了他還能有誰?
“徐家這個仇得報!”小徐氏放開她侄兒,跪在蒲團上,看着這一個個的牌位,“不能白死……不能白死……我要見主公……我要見主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