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六爻進去的很快, 進去的快,意味着知道琳姐兒的事的時候并沒有猶豫, 就直接下了決定并且走了進來。
可也正因爲決定的快, 進來的時候琳姐兒正在看挂在内室門口的簾子。璇姐兒叽叽喳喳,“二姐, 好看不?這可是我挑了可長時間挑出來的石子兒……”
琳姐兒聽的心裏不是滋味, 以前璇姐兒最喜歡的就是玉石, 四叔和四嬸也慣着, 大玉石愣是給磨成小玉石, 叫她做玩意玩。現在沒有那樣的條件了, 竟是要在院子裏的小溪裏, 撿這樣的石子兒玩。于是她點頭, 伸手還摸了摸:“纏着石頭的絲線顔色搭的好看……”
正說着呢,簾子被撩起來了,走進一個人來。
兩人視線一對上, 琳姐兒先紅了臉, 然後大方的颔首,這才一撩簾子,匆忙避了進去。
可即便避的匆忙, 路六爻也看清了長相……
他此刻心裏想的是, 人家瞧得上自己不?
珅哥兒從内裏的廳堂迎進來,再進去的時候就不見她了。看着立在一邊的屏風,他心裏便明白,大約是躲在裏面去了吧。
他先給長輩行禮, 今兒在坐的除了四爺還有三爺,林雨桐叫金雙上菜,屏風後陪着琳姐兒的除了璇姐兒和文岚兒,還有姚氏。
琳姐兒再遲鈍,也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了。她紅着臉不肯擡頭,璇姐兒是妹妹,文岚兒是将來的弟妹,這倆是說什麽都不合适的,沒法子對姐夫品頭論足。倒是姚氏,這個嫂子,叫她來,也就是不抛開長房的意思。
其實姚氏并不是很清楚這個請來的少年的家世或是更多的信息,隻剛才在後面瞧着一眼長相,這個時候能聽見他在外面的應對之聲,便低聲道:“……是個俊秀的少年郎……1瞧着般配……年歲不大,聽着卻穩當。”
琳姐兒紅着臉,隻不言語。今兒炖的那什麽佛跳牆,味兒香成那般,她都不怎麽吃的出味道。
飯吃完,那個少年就起身告辭了。直到人出來,她才聽到父親的聲音,他在跟四叔說話,“是個穩妥的。人穩妥,比什麽都強。别的不說,隻說去年咱家的大姑爺那麽一來,我就心說,以後給琳姐兒找婚事,别的不看,隻看人就成。當年你給瓊姐兒是看對了,這回給琳姐兒瞧的,我瞅着錯不了。就他了!”
本是心裏懸着的,但一聽能跟大姐夫比,琳姐兒的心卻有些放下了。
經曆的事多了,所求的不外乎‘不離不棄’四個字。
她紅着臉不好意思在四房這邊呆着,等父親要告辭的時候,跟着父親要回去。
林雨桐也沒留,有些事,得父母跟孩子去說。
三爺走在前面,他都不知道多久沒跟閨女好好說話了。每天倒是見面,見了面,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這會子給閨女又定下人家……三爺心裏反倒更不是滋味起來。
那時候定的禦史家,好歹是大戶人家,那孩子讀書也好,也都中舉了。不是什麽勳貴人家,但這家祖上原本也是京郊人。有些官宦人家,這告老了,必是要還鄉的。兒孫們便是爲官,能不能做京官也說不準。當時就是千挑萬選……找勳貴人家,也能找到。可庶房的姑娘,便是嫡出,也就能配個庶房出身的小子。庶子庶媳,在家裏到底是得受委屈的。因此,他和孫氏,是很不願意。在官宦之家找吧,又怕以後得跟着回老家去。這才找了這麽一家,便是回鄉,也在京郊。就跟叫閨女住在京郊的莊子上是一樣的,這說見就能見到,有個事也能伸把手照應的到。
誰知道,就出了那事。
三爺就把當初給她擇婿這些前前後後的思量都說了,“……我跟你娘,都不是那有野心想上進的……你娘雖是念叨我沒出息,但這樣安穩的日子,你娘就挺知足,我也挺知足。以後咱們家好不好的,我也說不好……但我笨心思想着,将來你祖父便是起複,咱們家也不跟着回去了。這裏……說真的,也挺好的。安安穩穩的,我這心裏踏實。”
琳姐兒‘嗯’了一聲,祖父到底是年歲大了,就是起複,這爵位最終還是得傳下去了。給了大伯之後,自家不能跟着大伯再過日子。那倒是不如留在老家看着祖業。這裏都是族人,隻要關系處的好,那就算是頂頂省心的日子。
三爺聽見閨女肯定的聲音,便笑了:“……這個路六爻,家裏特别簡單……”細細的把他的情況跟閨女說了,“……爹原本想給你尋的斯文老實的……可想想,你四叔說的也對,如今咱家這情況,光是老實沒用,得找個能護得住你的……這小子成!你在閨閣長着,外面的世道也不知道……能在衙門裏胥吏裏出頭的,那個個比都泥鳅還滑溜……精明、幹練、善交際應酬。你四叔說,咱家若是往後就是這般了,那他能護着你一生衣食無憂……若是咱家有幸,将來還能乘風而起,那他就能借風上青雲……孩子,爹這心裏也是左右的尋思,覺得你四叔給你定下的這個親事……是以咱家現在的情況,能找到的最合适的親事了。”
琳姐兒心裏酸酸的,這些日子,因爲兩個妾的事跟父親生出的隔閡在這一刻煙消雲散了,又‘嗯’了一聲,一口應承了下來。
這都定下來了,四爺才去找了金匡,說了這事。
金匡有些驚訝,“定下來了?”
“很合适。”四爺回答的也簡單。
金匡‘嗯’了一聲,“趕明帶過來我見見。”
有了意向了,路六爻就告假了,得回州府一趟,這得請官媒上門提親的。這原本也是說好的事,但路六爻出于謹慎,還是找了個口風緊的媒婆,給了封口費,這事沒定下來之前,不許宣揚。萬事都有變故,若真有萬一,自己這邊無所謂,但對女方的傷害便大了。以後再想找親事,那稍微有點門第的家裏,都不會再上門了。
這媒婆一再的應承,再者,她也不敢得罪路六爻。都是外面混飯吃的,都得給他這個面子的。
這一提親,一應親,說快那是非常快的。
路六爻也見了那個帝師,他說話就非常的謹慎,怎麽夾着尾巴都不過分,如此,倒是瞧着有些拘謹。
這一拘謹,倒是叫金匡沒怎麽往心裏去。大部分少年見了他都是如此,不壞……但也未必就出色。
琪哥兒回家都跟他爹說了:“我這二姐夫跟我們在一塊的時候,倒是不卑不亢,談笑随意。什麽市井見聞,也是說的繪聲繪色的。怎麽到了祖父跟前,反倒是拘謹了?”
拘謹了,就說明在意了。表現的随意了,他怕金匡覺得對金家沒有敬畏。表現的鄭重些,不出彩,但肯定不出錯。
一個人能時刻記着不犯錯,這就是大能爲。
四爺把這道理說給琪哥兒聽,“……他是在摸爬滾打中學乖了,領悟到的道理。而你們……是在家族的庇護之下,過的太順心了。因此,才越是要從他們的身上學長處……别看出身,出身有時候反而是限制……”
琪哥兒若有所思的‘唔’了一聲,心裏卻翻騰的厲害。
祖父的教導跟父親完全是兩個極點,祖父沒有明言,但話裏話外的意思,自家是跟别人家不一樣的。
他說不上來那種感覺,他試着将他放在心裏,得空了再思量思量。
婚事定下來了,這姑爺的待遇就不一樣了。以前在學館住,如今萬萬沒有叫在學館住的道理,距離學館最近的客院給收拾了出來,叫姑爺暫且住過去。吃飯的話叫跟珅哥兒一塊。
直到這個時候,大家才知道,路六爻好運道,竟是被金家瞧上,結了親事。
好些人一聽結親,第一反應也是那幾個義女。結果再一細說,才知道不是。是三房的嫡女!金家正兒八經的千金小姐。
這可是大喜事。
路六爻跟大家的關系不錯,都吵着嚷着要請客。當然得請客,大喜事嘛!
在金家肯定不合适,那就去鎮上。
路六爻找同窗,這不正好有個叫齊全的人,家裏就是在鎮上開飯館的。他主動找人家,叫幫着定席面,“我也不确定能去多少桌,你看着給安排。菜色我就不定,你看着家裏有的材料拾掇就行。”
齊全承情,這也是照顧生意的意思。當天中午會抽空回去。
飯館的人挺多,都是送野菜野物或是藥草的,祖父幫着收了,都在後院放着呢。下半晌的時候有人給收。
齊全瞅了兩眼就明白祖父這生意是怎麽做的了。挖這些野菜的多是不大的孩子,那菜能換幾個銅闆,可孩子們辛苦做的,不就是爲了吃點好的嗎?順手就拿這銅闆買了包子了。十個裏有兩三個買的,這一天家裏的開銷啥都有了。大堂裏還有炖的大骨湯,不買東西喝碗肉湯也行啊。可也有那大人不好意思的,買上一個素菜包子,才好意思要一碗湯。
打眼一瞧,就明白說是幫了金家的忙。可這金家的這個活兒,也是提攜了自家的生意。
他随便抓了兩包子,舀了碗湯,就把事情給說了:“……他人緣好,估計人不得少。前面後面都用上,也未必夠。”
齊掌櫃做熟了生意的,“這要你小子說?這鎮上有一家算一家,哪次包場你爺爺我沒給人兜住了?放你的心吧,一定給整治的體體面面的……”說着又問說,“啥喜事呀,這麽大動幹戈的?”
齊全一邊吃着一邊就低聲說了,齊掌櫃一聽,有些怔愣,這金家人選女婿也不看家世呀。
他就心熱,千金小姐不敢高攀,但人家那養的義女,那養的是真好。就說現在在自己這邊常進常出的傘姑娘,誰家的閨女比的上?
自家這孫子不說多俊俏吧,但也是五官端正,相貌堂堂,也不知道人家能不能瞧的上。
卻說婚事定下來了,不等林雨桐找吳姨娘,吳姨娘倒是先找來了。肯定是聽到了林雨桐籌備着給琳姐兒假裝的事。
到底是吳姨娘,她是有體己的。
她從身上掏出整整五千兩的銀票:“三奶奶是個心裏藏不住事的,隻能勞煩四奶奶了。這些銀錢,别過三奶奶的手,拜托您幫着置辦,不求華麗,隻要實在就行。剩下的銀錢,或是給琳姐兒置辦鋪面,或是叫她留在手裏做體己,全由着四奶奶安排。”
這也就是吳姨娘了。到底是幹那一行的,這财産都是随身帶的。這些東西,金家誰知道?
拿出五千兩,不敢叫三奶奶知道。因爲什麽?因爲她手裏隻怕不止五千兩。等琅哥兒說親的時候再看,她必是還能拿的出來的。
林雨桐拿着銀票看了一眼,問說:“隻怕吳姨娘這些年都沒動過這些錢吧?”
進了府裏,又不出門。不想引人注意,當然是不敢動的。
她詫異的看了林雨桐一眼,心裏明白,自己的身份,四房是知道的。
吳姨娘垂下眼睑:“四奶奶要說什麽?”
“這銀票……有記号!”她指給吳姨娘看。
有嗎?
吳姨娘沒看出來。
林雨桐對着窗戶,将銀票舉起來,緊跟着,就看見幾個非常細小的針孔。
這是?
這就是記号。
吳姨娘皺眉,從身上又掏出幾張來,果然,每一張上面都有細小的針孔。這些針孔的位置一模一樣。
她明白,這銀票一旦拿去兌換,很快就能查到是她動用了大筆的錢。她動錢做什麽的?是嫁孫女的。
幹一行的,恨不能叫上面徹底的忘了她,怎麽敢把兒孫都擺在人家面前。要真是這樣,恐怕這一生都不能擺脫對方的禁锢。因爲他們會想辦法把自己的軟肋攥在手裏,自己不聽都不成。
她的手不由的攥緊,卻聽這位四奶奶道:“……跟您聯系的人是誰……我幫您除掉他!”
吳姨娘愕然:“你?”
林雨桐笑了笑,“我在邊陲長大,邊陲最不缺的就是奸細探子……見的多了,聽的多了,會應付這些人有什麽奇怪的……這裏偏僻的很,天高皇帝遠的,又深山茂林的,叫一個人消息……并不是太難的事。你不願意被人盯着,金家上下沒有一個願意被人盯着的……你不試着掙脫,怎麽能完全掙脫?”
這事可沒那麽輕巧。
殺人容易,殺了人之後,留下的後遺症也很麻煩。
況且,老爺還在用那邊,是不會願意殺人的。
吳姨娘搖頭:“這事我得想想……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
“老爺不想?”林雨桐輕笑,“對您來說,兒孫重要。對他來說,金家重要……”
“四奶奶到底想說什麽?”能幹這一行的,都不是笨蛋。吳姨娘已經聽出來了,她甚至有種圖窮匕見的感覺。
林雨桐面色一下就正了起來,“我想幹什麽?我想過清平安泰的日子,想要安安穩穩的活着,将來好含饴弄孫……我想,我這個想法,跟吳姨娘對兒孫的期許是一樣的……”
所以呢?
林雨桐看她:“這些年,你當真是在府裏生兒育女,本事都忘幹淨了吧?以前在府裏,你知道老家的情況嗎?”
吳姨娘搖頭,不知道這邊還有個老太太。
林雨桐攤手:“你看……這也算不得什麽秘密……你怎麽都不知道呢?”
吳姨娘面色一變:“四奶奶……還是把話往清楚的說……”
林雨桐看她:“金家是大家的金家,血脈相連,誰也撕扯不開誰。其實說實話,要是能分家,我們都想分家了。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清清靜靜的過一輩子……可是不能呀!别說老爺不答應,便是答應了,我們也不敢走……就怕被什麽人什麽事給連累了……”
吳姨娘的心砰砰亂跳:“四奶奶說的人和事,到底是什麽人什麽事……你又怎麽這麽笃定,金家是有秘密的……”
林雨桐沉默了片刻,問說:“吳姨娘可記得二爺去時的情景?”
吳姨娘皺眉,似是在回憶什麽:“……二爺去的時候……琅哥兒突然就出水痘了……根本就沒顧得上……”
是!事情突然,誰都沒反應過來。
林雨桐就道:“我們家爺也沒見二爺的遺容……老爺說不好看,不叫看,說記着好的時候就行了!後來,他還想送二爺的靈柩回老家……可你說奇怪不奇怪,老爺也沒答應。隻叫金守家送了一趟。兄弟子侄,沒一個護送的人……”
吳姨娘的眼睛一縮,似乎有點明白了什麽。
林雨桐又道:“以姨娘對老爺的了解,你覺得那是死了親兒子能咽的下這口氣的人?可是就巧了,老爺還真就把那口氣咽下去了,隻說是病了,誰也不見,得有兩三個月沒出院子吧……姨娘可在跟前侍疾了……”
沒有!緊跟着大姑奶奶也去了,老爺才出門了,去了許家,恨不能生吃了許時忠。許時忠在金家門口跪了三天三夜,暈倒了,是皇後打發人将他擡回去了。
吳姨娘心裏劇震,那時候都以爲是二爺的事帶着姑奶奶的事,叫老爺痛上加痛,才如此遷怒的。如今再看……那個對着許時忠的怒,是真的。因爲舍不得女兒,白發人送黑發人……可在二爺的事上……事後……都沒見老爺的怒,他傳遞出來的信息,是他傷心,他憤怒……甚至緊跟着,都不怎麽上朝了……
沒人懷疑過,因爲老爺氣病了。因爲老爺借着姑太太的事發洩了怒火了,因爲老爺對着皇上擺臉子罷朝了,後來,還是皇上親自上門了,關着門跟老爺說了大半天的話,後來,老爺這才偶爾去上朝,皇上宣的時候才進宮議事的……
可再反過來細細思量那些細節的時候,你會發現,很不對勁,特别不對勁。
吳姨娘不解:“……二爺沒死?”
林雨桐搖頭:“不知道!”
吳姨娘就看向後山方向:“想要驗證,很容易。”
林雨桐搖頭:“那裏一定躺着一位的……這個時候也早是屍骨一堆了,看不出什麽的。”
吳姨娘點頭,“可二奶奶去了京城……”
“那才對了。不管是皇位上坐的,還是監國的那位,都不會把往他沒死的方向上想。”林雨桐看她,“姨娘……這個家水很深呐。可惜的事,咱們就站在水邊,一腳都泡進水裏了,可咱們卻當真看不到湖底是别有洞天,還是污泥滿塘……你不怕,難道不替三爺三奶奶害怕?”
怕!怎麽會不怕?
人好端端的不會假死,可既然假死,那必然是有所圖謀的。可笑自己在這府裏三十多年,竟是什麽也不知道。
就聽這位四奶奶道:“也沒想幹什麽,就是想着,哪怕是死,也要做個明白鬼。要是上天有眼,說不定還能從這深潭裏脫身……以後海闊天空呢!”
吳姨娘看她:“你……是想叫我做什麽吧?”
“話不是這麽說的!”林雨桐就道,“三房和四房的利益一緻,可這樣的事情,三爺和三奶奶卻不适合知道。”
意思是兩房合作。
吳姨娘苦笑一聲,“當年生下三爺……爲了他我收手了,不想過那種日子……可如今,爲了三爺,我卻不能不再過這樣的日子……我知道了……我會留心的。”她将銀票都收起來,“琳姐兒的婚事,就拜托給四奶奶了。”
林雨桐應承,但還是問了一句:“我想問問,姨娘給你們的上面送信,是送到哪裏的……此人是誰……”
吳姨娘腳步一頓,“鎮上的綢緞鋪子的掌櫃,新納了一位侍妾……”
可你也沒機會出莊子呀。
吳姨娘笑了一下,“那家開始收荷包……手藝好的,縫制一個荷包倒是能賺幾個銀錢。家裏的婆子大房那邊的幾個丫頭,都挺喜歡賺這一份錢的……”
明白了,不拘是放在誰的要往出賣的荷包裏,也就順手送出去了。
吳姨娘提醒說:“如今這些事是老爺在處理……”
林雨桐點頭:“我曉得了。以後……還請姨娘多費心。”
是說幫着打探的事。
“三房以後……拜托了。”吳姨娘鄭重托付,兩人的協議就算是達成了。
這些事都是背後的事,沒幾個人知道。大面上,林雨桐還有不少的事情要忙。
這工部來人了,四爺得去招呼。
給老太太踅摸的莊子也找到了,在鎮子的另一邊,地沒有這邊肥,但買的大,足有兩百畝。這次,四爺問過老太太,老太太歎氣,叫直接寫在姑太太名下。
姑太太最近正鬧脾氣,嫌三房把琳姐兒說給一個沒爹沒媽沒根基的野小子,卻不肯說給他們家。據說在老太太那邊鬧了好大的脾氣,被老太太壓服了,這才沒鬧騰起來。
這會子得了這麽大一個莊子,人家還不在金家的莊子上住了。鎮子上的院子她陪孫子孫女住,孫子白天過來上學,晚上回家住。兒子媳婦則到新莊子上去,照看着春耕的事。
她自己陪着孫子上下學,白天在這邊陪老太太。
林雨桐把這老姑奶奶的房子還給留着,還留了人打掃着。這一點,她還挺滿意的,對林雨桐比對孫氏要和藹的多。
可她和藹了,林雨桐反倒要躲着她。她是看上金逸了,也看上金雙和金傘了。覺得這些孩子能幹……可林雨桐可舍不得這些孩子去她們家。因此,幹脆連老太太那邊也去的晚了。
四爺忙他的去了,林雨桐則收拾了收拾,今兒她要去鎮裏,去那個綢緞鋪子看看。畢竟要給侄女置辦嫁妝,出去看看總是沒錯的。雖然小地方東西不好,但他們總有渠道買來好的。隻當是找個采買的人。
金雙要在家安排飯食,金傘也是忙的腳不沾地。林雨桐叫了連氏和曲氏一起,妯娌三個,溜溜達達的往出走。
一路走一路聊,說起琳姐兒的婚事,兩人都眼熱。連氏是有大閨女待嫁,曲氏三個閨女沒兒子,誰家有個好姑爺心裏多少也有個比對。
連氏更是道:“咱家這個姑爺,我們在州府的時候就聽聞過……倒是好名聲。”
林雨桐安慰:“學館裏那麽多好小子,多留意留意,總能碰上合适的。”
連氏和曲氏倒是不好說了,四房能操心三房,他們去不好意思叫人家幫着瞅人家。
連氏知趣的就轉移話題,“不知道這嫁妝是個什麽章程?”
林雨桐還真計劃着呢,“六十四台,不能比這個更少。”
這麽多!
曲氏就道:“那怕綢緞鋪那邊的貨色,您瞧不上。”
先去問問。
果然,那料子頂好的也就是中等的料子。而且顔色豔俗,并不合适。
林雨桐就看那掌櫃,四十歲上下,留着笑八字胡,他小心的伺候着:“……您需要什麽樣兒的,小的去采買給送到府上也成……”
“我跟你說不明白!”林雨桐坐在店裏,“不光是要料子的好壞,還得要顔色花色,得清雅不俗……你家可有女人,我瞅一眼,就知道你們能不能幫我辦這差事……”
是怕選的貨不好吧!
這掌櫃連連應聲:“有的!有的!小的這就給您叫來……”
新納的妾可是京城裏大戶人家出身的,之前也是姨娘,隻是因爲那戶人家被滿門抄斬了,這才被發賣了,流落到自己手裏。
她那做派,可比這位四奶奶身邊的兩位奶奶都氣派。
不大功夫,果然就帶進來一個女人。
這女人……原身的記憶裏有。
記憶裏,她還是姑娘的打扮,跟在文家太太身後。
這是文家的女人。
對方視線落在林雨桐身上的時候也明顯愣了一下,然後噗通一聲就跪下,眼淚嘩啦啦的往下掉:“是……是您……沒想到真能碰見您……”
其他幾人都愣住了,林雨桐的眼睛微微眯了眯,擡手将人扶起來:“可憐見的!過的可還好?”
她眼淚又下來了,“主子都去了,我被他給買了……”她指了指這掌櫃的,“他願意花錢給主子們立個墓碑,叫後人有祭奠的地方……本想着能見姑奶奶,誰知道到了才知道姑奶奶沒了……我家姑娘……她可還好?”
是說文岚兒。
好!都挺好的。
林雨桐安慰了幾句,還道:“以後要是想見你們姑娘,隻管去遞帖子便是。既然是你們家的生意,那我就放心了。十車的上等綢緞,花色你挑,回頭我叫人把定錢給送來……”
這女人連聲應了,林雨桐就不多呆,帶着連氏和曲氏就出來了。
她心裏裝着事,路上沒耽擱,叫了文岚兒來,把見到文家故人的事告訴她:“……我不記得叫什麽名字,隻知道她跟在文太太身邊,是個姑娘打扮的丫頭……好似每次出門都帶着她……長相嘛……鼻翼有一顆很小的紅痣……”
“是紅豆!”文岚兒先是激動,急切的想問什麽,可緊跟着就皺眉:“她怎麽在這裏?文家上下死絕了……下人們都該是官奴……她那樣的長相,等閑是絕對不會賣的,賣也不會在外面随意發賣,都是會帶到西北邊陲之地,那裏駐軍頗多,八成都沒有成家……若是有運道,被那些人賣去,也能過正頭夫妻的日子……”若是沒造化,隻怕結局不會太好。
這是她被關在牢裏,聽那些看押她們的婆子說的。
也許人家有運道,沒被發賣的那麽遠。可這麽巧,就在金家的眼皮底下,這就絕對不對。
文岚兒皺眉,“紅豆……是個穩妥的人……言語倒是不多……她是被撿回文家的,她家投親,半路上遇到山匪,她父母都被殺了,隻她藏起來躲過去了,一路讨飯……”
那些話她早年也信,可從京城回老家,這一路上多少艱難,她全看在眼裏。如今再想那些話,隻覺得荒唐。也就是内宅婦人會信,稍微有點見識的,都會察覺到不對。真要是這樣,她一個小丫頭,斷斷是沒有這樣的運道的。
越想越是蹊跷,文岚兒搖頭:“這個人……我不見!”
林雨桐一把摁住她不安的手:“不!這個人你得見!”
文岚兒不解,但卻沒問,隻皺眉應了一聲:“是!”特别溫順。
林雨桐歎氣,擡手摸了摸她的頭,“我知道你擔心什麽……我也不瞞着你……她的身份确實是有問題……”接着,她在這姑娘耳邊低聲說了一句,然後看她:“可明白了?”
文岚兒深吸一口氣,手奇迹般的竟然不抖了,“明白了……我知道怎麽做。”
不過這紅豆很能沉得住氣,以爲很快就會來,誰知道,人家一直沒來。林雨桐尋思,估計是想等綢緞采買好了再給送來。
她得空跟吳姨娘說了這個事情,吳姨娘卻沒想到會是文家的故人,她皺眉,“我也不清楚上面到底盯着金家想幹什麽……這幾天我也一直很注意……老太太那邊我接近不了,金一錢家的女人不簡單,我不能操之過急打草驚蛇……”她說着,就有些欲言又止,“接下來的話,可能有些不大好聽……”
“嗯!”林雨桐無所謂,“現在顧不上好聽不好聽,有什麽說什麽……”
文姨娘就問說:“其實太太是個糊塗人……也是個很奇怪的糊塗人。你說,這當了祖母了,真就不能孫子輩操心了?我做不到,九成九的祖母都做不到,就是老太太那麽個明白人,不也做不到嗎?可奇怪就奇怪在,太太做到了。孫輩的婚事……大奶奶上蹿下跳的時候多,可太太卻一直沒怎麽摻和。大奶奶提的,她也就準了。但從沒有哪件事,是她主動提出來的。琳姐兒不是她的親孫女也就罷了,可璇姐兒卻是親孫女……這些年,除了親近瓊姐兒以外,别的孫子孫女她瞧見也高興,但你見她接哪個過去養了?就是白天叫過去說笑解悶的時候也沒有……”不奇怪嗎?
整日裏就一個人呆着,也不怎麽出門。去請安了她見見,不請安了,她也從不出來走走。之前是天冷,如今是天氣和暖了,正是出來賞景的好時候,可人家還是不出來。
日日的那麽過,她是宅呢,還是……有别的原因。
吳姨娘搖頭:“我拿不準!但作爲妾室,這麽說主母,确實是逾矩了。”何況,人家是四房的親娘。
林雨桐皺眉,許真就是四爺原身親娘的緣故,她還真從沒怎麽關注過這個婆婆。
這不能怪人家吳姨娘,她就是說了心裏的疑惑而已,林雨桐搖頭表示不介意,然後才道:“還有大奶奶……這個人,怎麽看,怎麽擰巴。短時間内,我其實是查不出什麽的……其實,倒是有一個人,四奶奶或許可以一用。”
不用吳姨娘說,林雨桐都知道這個人是誰,“姚氏?”
吳姨娘點頭:“四奶奶跟大少奶奶接觸的不多,您接觸接觸……她其實也是個妙人!”
林雨桐卻想着,徐氏奇怪的不是許是和小徐氏,真正有問題的是徐家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