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冬天, 确實是挺漫長的。而且,京市的冬天, 在沒有暖氣的情況下, 确實是不怎麽舒服的。每周洗上兩次澡就不錯了,周三和周六晚上, 去外面的澡堂子, 要是遇到不好的天氣再另說。還有半夜上廁所……很不方便, 所以, 家裏有得有尿盆了……這還得是自己把生物鍾調的比較好的時候, 要是有人趕上晚上大号的習慣, 那就等着受罪吧。
不過好在, 眼看這學期就到底了。考試一結束, 就能放寒假。這一放假,過年就在跟前了。一到考試跟前,李慶生就抓瞎, 特别知道學。早上吃早飯的時候抓着書, 路上也抱着書都不放手。這大冷天的,手凍僵了都沒法寫字了,臨時抱佛腳的勁頭, 看的人好像都有點感動。
這孩子害怕呀, 下學期據說各班都要做一些調整。稍微跟不上班級進度的,都會被調整下去。他就屬于不停在被調整的邊緣試探的人物,要調整的話,他是稍微一個不小心, 就要被調整下去的,這多丢人呀。
這次考試,是全市統考。學校的重視程度可想而知,打從複習開始,老姚就每天晚自習都在。他也不隻講數學,人家是把每門課的老師都拉出來遛遛,要是實在排不開,四爺和林雨桐上去領着複習重點。
考試也相對嚴格,高一考試期間,高二放假。因此,騰出來的教室足夠單人單桌的。可能是因爲之前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學校,考的成績确實不錯。因此,這次考試,明顯感覺監考變的嚴格了。外校的老師,一進教室先叫學生調整課桌的距離,保證最前面一排頂着講台,最後一排人坐進去靠着牆才行。反正伸着腳的時候你休想夠到前面同學的凳子。
之前每次考試,考完了林雨桐就點點四爺的凳子,要出去一起出去呗。
這會子她坐在那,凳子放的距離桌子可近了,前胸都貼在桌子上了,腿繃直都休想點到。這麽遠的距離……連林雨桐都覺得這種不被信任的感覺尤其叫人不舒服。
考試的時候,你的卷子答完放在邊上,老師就敲桌子,示意你将卷子壓在下面摞着放。想要草稿紙,舉手就行,不允許站起來,應該是怕站起來能看到别人的卷子。
因此考了一門出來,大家就跟老姚各種抱怨。老姚是不是跟學校的老師說也要這麽嚴格的監考别人就不知道了。反正是因爲各種的較勁,氣氛特别嚴肅。凡是有左顧右盼的,都會被警告。
這種氛圍你就是想坐在教室裏等着時間過去也不成,答完了,檢查完了,就走吧。走廊裏不能留人,兩人隻能跑到教學樓的大廳等着下一門的開考時間。不過好處也有,那就是最後一門考完,早點走,就能早點回。而且,晚上沒有晚自習。都開始自由複習了。
如此一來,至少晚上可以在家看書。
如今複習都從蕭家轉站到林家了。蕭家地方大,但是蕭家不怎麽暖和,蕭澤忙着呢,常不常的都是蕭遙和蕭遠回家了,才把爐子捅開,屋裏暖起來沒那麽快。不像是林家,基本是家裏從來不離人的。而且林東來給家裏拉的炭,綽綽有餘,反正就是可着燒,一定得暖和。
老爺子又愛熬湯炖肉的,家裏沒人的時候,基本就不去廚房了,家裏的爐子上做呢,火就一直開着呢。
一回來,滿屋子的飯香。老爺子忙着竈上的事,老太太戴着老花鏡在那織毛衣呢,“買的毛衣是套頭的,我不愛套頭的,老胳膊老腿的,也擡不起來,就是對襟的衣服穿着方便。”
也有對襟的呀,“您跟我姑說呗,她挑的時候就回給您挑對襟的。”
“她買的?薄的很……”老太太搖頭,“哪裏有手織的厚實?”
李慶生拿了大蘋果就啃,“我媽都買的羊毛衫,又輕薄又軟和……您這重的……舒服?”
“還就是重的舒服……”老爺子都搭話,“壓在身上,覺得實在。”
這理論,你說這上哪說理去。
愛那麽穿就穿呗。
進門一碗熱滾滾的辣魚湯,馬上就是一身白毛汗。
四爺那邊現在也還行,家裏不能說暖和吧,但肯定不是冰鍋冷竈的了。金紅勝和宋蘭蘭常不常的是早上十點十一點才起床,晚上十二點之後才回家。因此,四爺感覺好長時間不見這兩人了。金奶奶出院了,家裏這不是就有人照看了。回來沒那麽些好吃的,但家常飯是有的。金奶奶的手藝也不咋好,但冬天這飯也好做,林家常不常的都有各種的高湯,隻要從林家要點高湯,回來炖上白菜豆腐粉條之類的,味道不會太差。搭上餅子或是饅頭吃,熱熱乎乎的也算是一頓飯了。那輛出租車也徹底的不開了,老爺子提前辦了退休,但這不是閑不住嗎?跑附近一個加油站找了個活,工資另外拿一份,這兩月,日子還挺寬裕的。金紅勝也給家裏錢的,但錢拿到手裏,兩老人也舍不得花,都知道兒子還欠着外債的,想替孩子攢着将來好還債。你說這兩口子在外面,天天醉醺醺的回家,錢賺了多少不知道,但這開銷……着實叫過慣了小門小戶小日子的老兩口膽戰心驚。這樣導緻的結果就是四爺除了在學校的食堂能吃到肉之外,在家裏是很難見到葷腥的。
這人多眼雜的,林雨桐也不能總偷着給四爺拿吃的。要是在廚房做飯還好點,但在屋裏,基本是沒機會的。林爺爺那是做廚子的,一鍋出多少飯多少菜這都是有數的,況且,外面冷的很。飯放到外面就涼了,冰涼涼的吃進去還不如熱乎乎的喝完米湯面湯養人,隻能這樣了。
林雨桐還說,這一放假,四爺才是要過苦日子了,以前還能在食堂吃點好的,放假了天天在家,豈不是要粗茶淡飯,吃到假期結束。
“放假我就去那邊幫忙了。”四爺低聲道,“我還賣了兩張字畫!”
其實你要是仿造雍正的字畫一定挺賣錢的,可惜無奈呀,如今的四爺不是當年的四爺了,人的心性不一樣了,這字當然就變了一些。再想‘僞造’那真是模仿的僞造了。四爺不屑幹這種沒品的事,他是說,在裝裱店他夾帶了私貨,有人願意花錢買名不見經傳的人的字畫。看四爺這表情,隻怕錢還不少。
行啊!在那邊掙點,在那邊吃,這錢等到過年的時候,也好買年貨補貼兩老人。
林雨桐松了一口氣,好歹回老家的時候心裏能放心點。
考完了,放假了。但是假期也不是那麽好過的,卷子一張一張的,每門課三套卷子,一共二十七張卷子。每張卷子便是一個小時能做完,這也得二十七個小時。
所以放假之後的前兩天,林雨桐啥事也沒幹,在家刷卷子呢。
四爺人家掙錢去了,晚上回來要桐桐做好的,“……晚上加會班有兩個晚上的空檔就抄出來了。”
哦哦哦!你抄作業呀!
做完就直接給他了。而林雨桐,收拾行李,再跟林東來出去采買,打算回蘇家村了。
老太太有點不願意,“要是年三十能回來就叫你爸接你去……”這麽說完了,好像又覺得不好,“哪怕大年初二再回去,給你姥姥拜年去。”
意思就是想叫在家過個年。
林雨桐還真不知道該怎麽應承這話,她得顧慮蘇家的感受。這邊她還沒說呢,林東來就說了,“這得看天氣,要是天氣好,上山下山都容易……那想怎麽着都行。要是落點雪,山上就不好走,那倒不如叫她老實呆着,省的跟着操心……”
這就有了推脫的說辭。
老太太點頭:“也是!”然後叮囑桐桐,“在家呆着就乖乖的,别滿山去跑去。這冰天雪地的,多危險呀。别仗着熟悉地方……知道沒?”
好!知道呢。
各種的年貨拉了半車,林東來将閨女給送到了鎮子上。走之前給蘇寶鳳打電話了,蘇寶鳳還是沒有親自來接,林東來也隻笑笑,知道她是不會來的,隻把孩子交給蘇寶山,“……叫她玩吧,作業在家都寫完了的……考試成績出來我去拿,回頭給你姐打電話……要是孩子想回家了,就提前給我打個電話……”
蘇寶山點頭應着,但對那些東西:“不能要了……”
“拿着吧,都不是我花錢買的。頂多就是我捎帶來的……”林東來就說,“是桐桐買的。她在報紙雜志上投稿,稿費還不少……”
就是總結的那些個各科知識點,然後編成順口溜,早就寄出去了,結果學期底的時候才有了回複,錢不多,一千來塊錢吧。但兩家的年貨都是孩子的錢買的,“隻管拿着。”
蘇寶山不信,看桐桐确認。
林雨桐指了指包:“雜志在包裏放着呢,回去給我媽看看您不就知道了。”
那行吧!
卸下來吧。
東西卸在豬肉攤子上,今兒還是那個姑娘,忙活的很呢。蘇寶山說放一下東西,人家可熱情了。見了林東來還叫姑父,硬是兜了幾個豬蹄豬尾巴給林東來塞。
這姑父當的不清不楚的,林東來又摸出一百塊錢來,“拿着吧……長輩給的壓歲錢……”
然後真不敢呆了,上車就走。
林雨桐逗的就笑,跟林東來擺擺手:“到家了打個電話報平安。”
知道了!
這麽些東西也運不到山上去,蘇寶山得去郵局給蘇寶鳳打電話,叫蘇寶鳳打發蘇南下山來接才行。打了電話,他帶着外甥女逛街,鎮上就半條街道,街道還是老街道。不過是年跟前了,都要置辦年貨,街上做小生意的多了起來而已。
林雨桐見蘇寶山在看對聯,就笑道:“不是婚事在年前嘛,咱家一副對子都不夠。要不買筆買紙,咱們回家去自己寫呗。”
那能成嘛。
能成!
本娘娘字是賣不出四爺的價的,但是寫副對聯自己挂還是成的。
逛了兩小時,蘇北和蘇寶根都下山來了:“不是說不拿人家的東西嗎?這好些個的……”
林雨桐留蘇寶山給他們解釋,自己拿了擦臉油,還取了一件黑色的長款羽絨服,這個羽絨服是最大的碼,穿上挺顯瘦的,她把這個給應了蘇家親事的姑娘,她也不知道人家叫什麽,反正是把心意送到了。
那姑娘不好意思:“你看……肉也賣完了……我都沒啥給你拿的……要不,這個豬闆油給你拿去……”
閨女的爹就臉紅,“胡說,明兒給送半片子豬肉去……”
“不用!”林雨桐忙道,“大叔,您這樣我都不好意思常來常往了,這豬油我覺得好,做糕點離不了這個……怪稀罕的……”
然後帶回去的東西又有好大一塊豬油。
山上的人過年其實不咋缺豬肉吃的,這會子還沒到村裏,就聽到慘烈的嚎叫聲,這是各家各戶殺豬呢。
蘇家不管是蘇姥姥這邊,還是蘇寶根家,都是養着豬的。
“咱家的豬是要留着辦喜事的時候殺呀?”林雨桐就問。
“明兒就殺,也不能缺了你一頓殺豬飯。”蘇寶根說着就笑,“饞了一年了,就盼着這一天了。”
是!各家養的豬都跟山上的野豬似得,半散養的,出欄慢,但是沒用飼料,是挺好吃的。
快到家了,遠遠的看見站在村口的人影,林雨桐就朝上跑,蘇寶鳳站在風口等着呢。
本以爲回蘇家,可實際上沒有,東西直接被帶到了學校,學校門口的門房,蘇寶鳳将門給推開了,不敢正在裏面看電視,黑白的電視十四寸大,他搬着闆凳坐在爐子邊上,一邊烤火一邊看電視。見林雨桐回來了,驚喜了一下:“姐!”一下子給蹦起來了。
林雨桐把兜裏的巧克力都塞給他:“還有不少東西,等會給你拿。”
他坐在那吃,拉着林雨桐去烤火。
這個門房不大,小小的,靠着最裏面,是一鋪炕,炕四四方方的,也就是兩米半見方的樣子,上面鋪着被窩,伸手摸了摸,熱乎的。炕上靠裏面還放着大門箱子,箱子裏應該是放衣服的,箱子上面是放着電視,還有鏡子梳子之類的東西。
再就是兩張桌子一把椅子,一個闆凳,一個炕桌。
兩張桌子,一張放在窗台下面,配着一把修補痕迹明顯的椅子,桌上鋪着碎花布,上面很整齊的放着卷子作業本書本墨水和筆筒之類的東西,另一張放在挨着炕靠着牆的一角落,上面鋪着塑料布,桌子上放着幾個碗,幾個碟子,油鹽醬醋之類的瓶子,桌子下面有竹筐,面袋子米袋子,還有白菜蘿蔔土豆大蔥的,就那麽放着。
屋子當中是爐子,朝外通着煙囪,燒的是蜂窩煤,許是房間小,屋裏倒是不冷。
不過,怎麽住到門房了?看這樣子,住了有段時間了吧。
林雨桐面色一變,“您跟盧……”
“挺好的。”蘇寶鳳就笑,“别多想,這也沒什麽瞞你的。是小勇要定親的,定的是柳葉那姑娘。我對這親事沒啥意見……不過人家說要蓋磚瓦房……”她說着就笑了一下,“你上次給媽那兩千塊錢,媽拿去給小勇蓋新房了。”
啊?
啊!
林雨桐笑了一下,“給您的,那就是給這個家的,這個家裏用錢,怎麽用都行。還分什麽給誰用……”
蘇寶鳳點頭:“……在外面,不管誰問起來,都得這麽說。”
兩千塊錢,是一筆大錢。就是得用的人盡皆知!
林雨桐看看這簡陋的環境,掏了五百塊錢塞過去:“您拿着……”
蘇寶鳳這次不要了,“工資沒欠我的,年底的時候都給我發了。雖然不多,可這一學期也給了我八百了。如今也正式轉正了,以後每月都有三百多,在村子裏,我跟不敢,怎麽用都是夠的。”
自己過了明路賺的錢都買成東西了,這五百還是林東來給的。
蘇寶鳳不用,林雨桐就先裝上了:“可蓋房就蓋房,也不用住到這裏吧。”
蘇寶鳳還沒說話呢,不敢一邊吃巧克力,一邊眼圈就紅了:“給我哥蓋房子,我哥他姥姥家,他舅他舅媽,他大姨,他姨媽,親戚都來了。還都是來幫忙的,住在家裏就不走了。男一間女一間,他姥姥還罵咱媽了……大舅媽跟他姥姥和舅媽幹了一仗,媽就帶着我住到學校了……”
林雨桐有點含糊起來了:“小勇哥的外家?”記憶裏這家人住在更山裏的地方,往年也都接濟一些,可什麽時候這麽親近了?
原配的娘家各種的親戚,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叫蘇寶鳳跟這些人住一起,伺候這些人吃喝,還得受他們的話,憑啥呀!
不敢就說:“我爸說,給我哥蓋房說親,他這邊拿了主意,萬一不好,怕娘舅家那邊來鬧。倒不如早早的就叫我哥的外家來看看,說是娘舅比天大,要是我哥的外家願意,那這啥事都好辦。然後那邊就來人了,來了說隻見了柳葉姐一面也看不出好歹……又說幫忙起地基,這都住了快一個月了……”
所以,寒冬臘月的,你們搬出來在這門房住了快一個月了?
蘇寶鳳便道:“錢就那麽些,那幾家子在這邊住着,吃吃喝喝的,不要錢呀?我估摸着,那兩千塊,啥正事還沒辦呢,就把五六百給花了……你盧叔那人性子倔,這些道理我都跟他說了,我說我當這個惡人,我把人給攆出去,結果他說不成,說人家不能住那麽長時間,都是小勇的至親,住個三五天的事,好茶好飯招待幾天,人家肯定就走了。他拿那家人當蘇家人呢。以爲你姥姥你舅舅們怎麽對你,那邊就能怎麽對小勇。這次,褶子了吧!非得吃虧才能長記性!”她不是很想說這些糟心事,隻一邊看閨女帶回來的東西,一邊道,“你媽也不是吃虧的性子,那兩千足夠把小勇的婚事給辦下來,到時候結婚的時候,我就不拿了,要是還不夠,他打哪損失的,他自己找補去。我手裏的錢……年後我想在鎮子上買個院子,現在,隻要不買街面上的院子,巷子裏那種農家小院,我打聽了,才一千一二。”
原先她不知道鎮上的院子這麽便宜,也沒那兩千塊錢做打算,後來,她都打算用那兩千再加上這個學期的工資,兩千七八,在鎮子上的街面上,買個小院子。鎮子上的門面房,那也是門面房呀。小勇會木匠活,在自家做點家具,修修農具,在鎮子上也能過的不差。以後那院子直接給小勇都行,小兩口經營去呗。可這柳垂的媳婦、柳葉的媽,這女人是短見又自私,不想叫閨女去鎮上,怕沒人照顧她,怕家裏的重活沒人幹。所以,這給閨女找對象,人家就隻在村裏找。村裏就這麽點人口,年紀合适,長相合适,家庭條件合适的,也就那麽三兩個。之前看上蘇南,大嫂不樂意。後來看上另一家的小夥子,可提出蓋房的條件那邊沒辦法答應。最後才找到小勇,小勇那孩子實心眼,就看上柳葉了,除了她誰都不樂意。家裏又正好有這二千塊,她的意思蓋房子沒意思,不如在鎮子上。可柳垂媳婦不樂意,這事就作罷了。盧大頭說婚姻大事,得叫孩子滿意,得叫孩子的親媽在那頭能瞑目,得叫孩子的親娘舅滿意……那他就去滿意去。
林雨桐聽的别扭極了,在不敢面前,兩人打住了話題。說起了帶回來的這些東西都給誰什麽之類,分派嘛。
正說着話呢,大舅媽來了,“快開門……趕緊的……”
端了一砂鍋毛血旺進來。
“老張家今兒殺豬,我去接豬血了,桐桐愛吃,我給端來了……”說着話,就直接放在了爐子上,能一直熱乎。林雨桐叫了舅媽,就去抓筷子,坐在闆凳上吃起來。不敢是不吃這個的,他不吃辣。
舅媽就逗桐桐:“今晚是過你姥姥那邊去,還是在這邊跟你媽睡?”
“跟我媽睡。”才應了一聲,電話就響了,辦公室的方向,出了門二十米遠之外而已。
蘇寶鳳就催桐桐:“是你爸吧,大概是安全到了。”
還真是,“安全到了,跟你媽說别擔心。”
“哦!”林雨桐看看表,“那您抓緊吃飯吧,吃了飯再出去忙。”
“好!”林東來說着就問:“你今兒晌午吃什麽?”嘴裏吸溜吸溜的。
“我舅媽給送了毛血旺,正吃着呢。”林雨桐說着就朝窗外看,蘇姥姥不知道端着啥過來了,“我姥也送東西來了……”
嗯?
桐桐不可能去盧家,盧家也不能有學校電話的分機。也就是說:“你跟你媽在學校住?”
“嗯!”林雨桐把話往回兜,“門房有炕有爐子,不冷。”
才怪!
挂了電話回到前面,蘇姥姥正在裏面說話:“……這豬皮凍分一半給大頭那邊,到底是一家人,你生氣可也不能不管那邊……再者,就不信那小勇的外家還能在這邊過年?所以啊,大過年的,别鬧脾氣。那邊一走,你就回去。這事從你這裏想,那是鑽到牛角尖那也是想不通的。可要是站在大頭的立場上想,孩子沒媽了,這婚事叫娘舅來商量,本就是應該的。他一是爲了小勇,二呢,也是怕人家戳他的脊梁骨,覺得他娶了後老婆生了孩子,就虧待了小勇。三嘛,也想叫大家都知道,你這個後媽當的不錯。你要是這麽想,是不是心裏就能過得去了。再要不然,你就想,将來要是林家給桐桐找了對象,他林家要是不找咱們家提前說一聲,咱們家能應嗎?這是一個道理,你不能一個道理隻朝着自己想。”
大舅媽卻不認同,接話就道:“他商量讓他商量去呗,沒叫他不跟人家孩子的親娘舅商量。但這娶兒媳婦,憑啥把咱寶鳳當外人呀?哦!拿錢的時候知道錢進了家門,那就是一家子的。給誰用都是應該應份的。那這決定兒媳婦,決定蓋房還是買房的時候,咋就不把寶鳳當自家人呢?寶鳳的話他們聽了嗎?但凡用心聽一句,他盧大頭就不能幹這麽蠢的事。今兒我出去接豬血的時候,還聽人家說了。小勇的姥姥和舅媽,圍着豬圈轉悠了。這豬不殺,不分他們大半回去,你以爲人家就不會留在盧家過年了?這人要是不要臉了,任誰都沒法子。這事……他盧大頭跟寶鳳說了嗎?那豬不是寶鳳喂的,豬草不是不敢幫着打回來的?”
蘇寶鳳的表情就有些隐忍,但還是道:“不會……之前我跟大頭說好了,殺一頭留一頭。年前殺大點的,自家留上四五斤豬肉包餃子,把豬下水留下,這年也就過了。剩下的分兩半,一半給寶山結婚做席面用。另一半給桐桐帶回去,咱山裏的豬肉城裏人稀罕,不說給不給林家,關鍵是蕭校長那邊,得走禮,還有孩子的各門課的老師,給老師拜年去,拿點這個,是咱的心意……”小的那頭自家蓋房子的時候殺……
林雨桐掀了簾子進去:“我帶不帶都行,去了另外買也行。”
不另外買也不行了,第二天一早,盧家那邊殺豬了,豬都被刀子捅進去了,不敢才跑回來說的,說是那邊正架着大鍋做殺豬菜呢。
蘇寶鳳直揉額頭,擺擺手說不敢:“行了,你也别去,你爸愛怎麽着怎麽着,愛給誰給誰去……”想想也是可笑,一頭豬而已,爲這個過去大吵一架,不像樣!
林雨桐揉了揉不敢的頭,“咱以後是幹大事的人,這些小事上别計較。”
可我想吃肉!
不敢‘哇’的一聲給哭出來了。
還是蘇南拎了一扇子排骨過來哄他:“這不是肉嘛,都是你的,可勁的吃。瞧這點出息!”
蘇寶鳳接過來去拾掇,“今兒吃排骨炖山藥蛋,再爲口吃的沒出息的掉眼淚,小心你屁股。”
林雨桐把零食袋子塞過去,“牛肉幹,吃去吧。以後姐一周給你寄一次。”又哄他拿紅紙裁對聯,在家寫對聯。
蘇寶鳳奇怪:“這還練毛筆字了?”
“哦!跟着隔壁的同學練的……”她把這事推到四爺身上。
可蘇寶鳳卻覺得寫的真好,“瞧着比往年買的對聯上的字都好。”
這話倒是叫蘇南動心了,“那咱咋不賣呢?”
啊?
蘇南湊到桐桐邊上,“能寫不?還能寫多少?你在家寫,哥出去賣去,成嗎?”
成啊!
于是,連蘇寶鳳也隻當沒有那糟心事,在家給孩子裁紙,那邊蘇南叫了蘇北過來,兩人得把字都認全了,讀給買家聽。沒人在乎字有多話,隻看這意思吉祥不吉祥。
不需要寫深奧的,越是直白越好。
另外再送‘福’,送‘出入平安’‘六畜興旺’這些,還别說,賣的還挺好。賣不完的,就去鎮子周邊的村子走街串巷的去叫賣。不舍得花錢的,可以拿東西換呀,什麽麥麸,豆餅這些的,都行。人不能吃,豬還不能吃嗎?
因爲年前幾個孩子幹的這個營生,蘇家人挺樂呵的。掙多少錢先不說,至少孩子們都想着掙錢了。
臘月二十八是蘇寶山的婚禮,提前三天,家裏就進進出出的人忙活了。
林雨桐在村裏屬于沒有朋友的那種孩子,因爲她出身比較異類嘛。而且,大部分人她都認識,但都沒說過話,這也替林雨桐省去了不少的麻煩。隻坐在熱炕上,跟不敢玩就行了。要說無聊那倒也不至于,滿耳朵都是八卦事嘛。
在蘇家,多半都是說盧大頭那邊的事的,說這小勇的外家人大部分都回去了,隻小勇的姥姥還在這邊住着呢。住着蘇寶鳳和盧大頭的屋子,盧大頭跟小勇一塊住去了。
“那老太太厲害……一說叫走,她就哭她短命的閨女……盧大頭那人嘴笨,哪裏招架的住?況且,人家說了,這外孫的婚事,她得親手操持,說是怕有人糊弄事……你說這糊弄事是說誰呢?還不是說寶鳳呢!說起來,寶鳳也不容易。嫁過去的時候小勇有十歲沒?可不正是不敢的年紀。咱都是門挨門住着呢,啥時候聽見寶鳳跟小勇大聲過的話?那是大氣都不哈一下!是短了孩子吃了還是短了孩子喝了……那時候咋不見當姥姥的心疼外孫給外孫接過去呢?盧大頭把他們當個人,可人家卻不幹人事……”
說着,就有人勸蘇寶鳳:“你這次就對着呢!就得住出來,好好治一治盧大頭那毛病。”
蘇寶鳳擺手:“無所謂,他姥姥愛住就住去呗。橫豎那是她外孫的家,跟咱也不相幹!”
“誰說的,出了兩千塊的是你!”就有人抱打不平,“哦!錢咱拿了,房子是他兒子的?憑啥?”
不敢扯着林雨桐的袖子就小聲道:“姐,我跟媽是不是沒家了?我爸是不是不要我們了?”
“沒有!”林雨桐摸他腦袋,“你爸不是忙嗎?”
“忙……咋就不能問問我看看我……就不能殺了豬了,給我送點肉呀……”不敢看林雨桐,“我爸喜歡我哥……姐,你不會跟我搶媽吧……”
家裏突然多了很多外人,父親的态度叫孩子的不理解,于是,這麽大點的孩子,一下子就失去安全感了。
林雨桐就叫他到跟前,低聲道:“我要你們呀。我掙錢,在京市給咱買大房子,把你和媽都接去……好不好?”
“就咱三個我就去。”不敢攪動着衣角,這麽說。
林雨桐一愣,這麽大點的孩子,其實啥都明白了。她特别笃定的道:“當然了,就隻有咱們三個,除了咱們三個,還能有誰呀?”
這孩子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真的?什麽時候?”
“快了!等你上中學的時候。”林雨桐就道,“到時候也到城裏去念書,找那種住在學校跟前的房子……成嗎?”
成!
一瞬間,他眼裏的陰霾就散了,重新變的沒心沒肺起來。
回來都快一周了,直到蘇寶山結婚的前一晚,林雨桐才見到了盧大頭。
“桐桐回來了?”盧大頭蹲在爐子邊上,“回來就好,陪陪你媽。”
林雨桐知道人家有話說,她就要起身出去。蘇寶鳳不讓,“外面多冷,瞎跑什麽?”她解釋,“不是大事!你盧叔是來商量明兒給你小舅這個禮金該拿多少的。”
盧大頭點頭:“對!就這事,桐桐坐着吧。”然後跟蘇寶鳳道,“你看一百成不成?”
“之前不是說了,一百行,畢竟咱們要辦小勇的婚事,錢上也緊。但這半扇子豬肉得加上……辦席面得用,我早跟我爸媽說了……你這樣,今晚你就把肉送過去……”
盧大頭麻爪了:“肉……那個……小勇外家怪可憐的,過年也沒錢置辦,肉給他們分了……”
“哦!”蘇寶鳳臉上的表情冷了,“這過年,富有富的過法,窮有窮的過法。兩斤肉包頓餃子是過年,二十斤肉吃到正月底也是過年……可結婚不一樣,是正事!哪家辦事之前,不是把肉提前都給訂好的……你這說沒了,明兒的席面怎麽辦呢?”
幸而自己提前知道了消息,幸而蘇家有一門殺豬的親家,要不然明兒真就丢人丢到家了!
如今是什麽意思呢?你前面那個老婆的娘家是娘家,我娘家就不是娘家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