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桐帶來的東西很全, 兩個大小夥子累的齁齁的才把行李給帶回來。
“妹兒,你這都是啥東西呀。”蘇南累的大喘氣, 蘇寶鳳給倒了一瓢水遞過去, 他喝了小勇喝,喝了就喊林雨桐, “看看少了什麽沒?”
沒少!就這麽些了。
都是好東西, “我先拿給你和小勇哥的。”一人一套牛仔服, 一人一套運動服, 一人一雙皮鞋, 一雙運動鞋, 連襪子都是整打的, 再一人一個黑色厚實的羽絨服, “都要說對象了,過年說不的就得相親,我都是按照尺寸給買的, 進屋先去試試去呗。”
蘇南不客套, 喜歡牛仔服,“我看城裏人都穿這個呢……好看!”
“我覺得運動服舒服,幹活利索。”小勇憨憨的笑, 捧着衣服往蘇寶山那邊的屋裏去。
大舅媽啧啧有聲:“咱們桐桐還真是有心了, 這南南的腳長了一碼,我還怕小,結果這孩子買的大了一碼半,還有餘頭。”
“鞋買的好?舅媽, 還有更好的。”林雨桐把平底的靴子,健美褲,毛衣羽絨服啥的一股腦往出拿,“這個是給您的,這個是給我媽的,這個是給小北的……”小北叫蘇北,是大舅家的閨女,比林雨桐小一歲,如今在縣城上初三呢。“……這個給我姥姥……沒那麽花哨……都是暖和的……”給姥爺大舅小舅,還有盧大頭,買的東西差别不大,他們更喜歡實在的,什麽大頭鞋,勞保鞋,勞保用的大棉襖,大棉褲,手套帽子,是那種冬天半夜出去澆地都能穿的玩意,結實又耐用。
小舅還沒回來,但一家子這個和樂,就是盧大頭的話也多起來了。這種沒拿他當外人的感覺,心裏覺得還不賴。
吃飯的時候,蘇寶山才回來,弄了兩隻兔子,“晚上給炖上。”
他上他老丈人家幫着幹活去了,那邊村裏聽說這邊的事了,人家給帶了兩隻兔子。
林雨桐隻在蘇寶鳳的信裏知道這位小舅媽,說是被退了幾回親,年紀耽擱大了,要不然不能輪到小舅身上。話裏話外的意思,長的也還不差,中等的身材雲雲。這次回來,考慮了給帶點啥,最後想想,給帶了件蝙蝠衫的大紅毛衣,這個不挑人,就是特别胖的也能塞進去,要是瘦了穿上就更好看了。又給帶了紅圍脖,紅紗巾,這個年前年後結婚的話,都能用的到。再就是擦臉油之類的,她給小舅道,“都在你屋裏放着呢,回頭給送過去。”
小舅就撸外甥女的頭,“咱們孩子才去了幾個月,這都啥都明白了。”可這麽周到,是那邊對孩子不好嗎?他臉上就不高興,“老實說,你爸對你好着不。現在家裏沒别人,你就說老實話。”
“真好着呢。”是真挺好的。半夜回來給她帶吃的,衣服感覺都不用下水洗都換的過來,這不能瞞着蘇家人,說了才都放心,“……還有,我爸的存折我收着呢,家裏掙了多少錢,用了多少錢,都用錢幹啥了,我都清楚……”
那這就真不錯。
現在人這認識就這麽淳樸,好不好的,真金白銀上說話。
晌午吃了晚上吃,一頓挨着一頓。吃完了飯了,盧大頭回去的時候跟蘇寶鳳說,也别回去了,陪桐桐呆着吧。
上級檢查完了,學校給孩子們放了兩天假。今晚上,蘇寶鳳留在了蘇家。
之前爲了蘇寶山結婚的,用林東來給的兩千塊裏的錢,給院子裏蓋了兩間抱廈。不過廈房還濕着呢,不能住。老房子的話,姥爺跟蘇寶山去住了,留下閨女外孫女跟老太婆住。
外面風呼号着,山裏的風特别大。不敢沒跟盧大頭回去,去跟小舅舅住了。
這邊就住着祖孫三代女人,蘇寶鳳才敢問一點私房話,她的心一向細緻,就問說,“你掙的錢都給我們直接拿回來了,在學校掙的都捐出來了,你這次回來帶的這麽些東西,小一千塊錢呢,誰買的?你哪還有錢買這些?”
林雨桐就笑,拉着她的胳膊搖啊搖的,“這也是我爸的心意。你們養了我容易嗎?那兩千塊頂啥用?他要給,又怕你多心。不給吧,他心裏過不起。你不知道,一說我要回來,我爸開車出去買東西的。本來連那個臘肉香腸這些東西都要我帶的,我硬是沒拿。我不是不說實話,實在是我盧叔在這兒,你又那樣那樣的給我使眼色,我怎麽說呀?”
蘇姥姥鋪被窩的手就一頓,這才扭臉說閨女:“你也别隻顧着學校這頭,家還是得顧着些。”
“知道!”蘇寶鳳就道,“這不是到了最緊要的時候了嗎?人人都盯着我轉正的事呢!你想啊,我這才幹了多長時間就要轉正了,人家幹了好些年的怎麽想?鬧起來怎麽說?到時候盯的人多了,這事情就不好辦了。你得拿出成績叫人無可指摘。我這要帶的娃娃們,一考試就排在全鎮那麽些小學裏的前面,那誰說啥也沒用。我這轉正了,家裏的日子不就好過了。月月有工資不比在土裏刨食強?小勇這眼看要成年了,可不敢還小……這以後……媽,你想過這以後嗎?家裏就那一院子,我這個後媽婆婆能跟小勇兩口子一個院子過日子?能跟他們一個鍋裏吃飯嗎?大頭當然是希望一下子團團圓圓的,但有兩個兒子,且兩個兒子還不是一個媽生的這種情況下,這麽做就是犯蠢。但他這人軸啊,婆婆媳婦都難相處呢,更何況這種情況。可要分家吧,一是大頭現在還不咋樂意,甚至從來都沒想過給小勇成家後叫兩口子單過……上次說起給小勇介紹對象,人家還跟我說,要在院子裏起房子,先蓋東邊,夠小勇住的。等将來不敢結婚的時候,再蓋西邊……等不敢結了婚,将院子從中間砌牆……”
盧家的現在的房子是蓋在東邊的,不過是蓋在了後面。如今說的是給東邊的前面蓋房。前面給小勇兩口子住,那後院是老兩口的?
所以,盧大頭的規劃裏,以後他跟蘇寶鳳是要跟大兒子過日子的。在小兒子成親之前,好像也沒有要分家的打算。
這就很糊塗了。
蘇寶鳳搖頭:“……他是認準了理,八匹馬也拉不回來。但我不能讓日子這麽過呀。他想的太當然了,想跟小勇兩人努力,供養不敢上學,一家人擰成一股繩。可這兩股就是兩股……再說了,小勇便是樂意,人家将來媳婦也樂意呀?人家也有自己的孩子……這些話,我要是小勇的親媽,我怎麽說都沒問題。可我這是後媽,咋說呀?人家得說,小兩口剛成親,做父母的不說幫襯兩年,不扶兩把,隻想着日子舒坦,這後媽就是後媽,把孩子早早的踢出去自己過了!到時候還得是我的錯。你說現下怎麽辦?不過想想也是,現在這宅基地不也花錢買嗎?買了宅基地,就得平整得蓋房,還得說親娶媳婦,算下來不是小數目。他沒錢又能拿啥給兒子分家?我就尋思了,我這得轉正,這轉正了很多事就好辦了。比如那院子,可以不蓋房子,就把那個給小勇。我呢,帶着大頭和不敢,就住在學校的宿舍裏。攢兩年錢,在鎮上買個小院子……這山溝溝裏,明顯就不成嘛。要是能調走,那也好。省的在村裏是非多。到時候在外面給大頭找個活,哪怕是掃大街呢,我倆的工資養不敢沒問題的。将來老了,哪個兒子也不跟。大頭隻要上學出去了,就不會回來,人家在城裏買房。鎮上的房子……要是小勇兩口子對我跟大頭還不錯,将來那房子給他們就是了。遠香近臭,這才是長久相處的道理。您跟我爹當年把我哥我嫂子分出去,這一步就是走對了。要是一個屋檐下住着,那勺子能不碰鍋沿嗎?所以,我不回去住,不光是爲了學校的事,更是爲了把盧大頭腦子裏的那根老古闆的筋擰過來。這事牽扯到我後半輩子的日子該怎麽過,所以,您别管。”
林雨桐聽的都别扭,“他還真打算跟着長子過日子?”現在這種想法的人确實越來越少了,想了想還是得給蘇寶鳳吃定心丸,“将來不敢的事有我呢,媽你别有負擔。我還想着,将來給不敢在城裏安頓好了,順便把您給接過去呢。盧叔不方便上我那兒,但不是有不敢嗎?你們住不敢那,跟我也能常來常往……”
“才多大點的人口氣倒是不小。”蘇寶鳳就笑,但心裏卻也知道,這種事說起來說不上誰對誰錯,就是她自己,大概也是自私了。盧大頭爲小勇想的多些,想把小勇和不敢綁在一塊,哥倆有個照看,這麽想錯了嗎?沒錯!可自己呢?自己有桐桐,自己也想着,将來自己能跟自己生的這倆孩子住的近些,想見兒子就能見兒子,想見閨女就能見閨女,叫兩孩子相親相愛相互扶持,這麽想錯了嗎?也沒錯。
這許就是人家說的那個夫妻還是原配的好的緣故吧。這再婚夫妻,孩子小的時候矛盾小,孩子大了,其實矛盾更大了。
有時候換個角度想想,許是盧大頭不是倔強,那是他這個當爹的對沒母親的孩子的一個維護。可自己呢?爲了他的孩子犧牲嗎?自己明明有機會跟自己的兩個孩子在一起的情況下,爲了他放棄骨肉團聚,這也萬萬做不到的。以前是沒辦法,如今工作的事隻要堅持堅持,就能解決了。那自己跟盧大頭這場爲了各自的孩子開始的拉鋸戰,隻怕還得持續下去。
蘇姥姥就說了一句實在話,“他還是太軸了……不敢跟桐桐本就是一個娘肚子裏出來的,不管承認不承認,這一個娘肚子裏出來的,就是比兩個娘肚子出來的更容易親近。桐桐在城裏,将來少不了拉拔不敢,不敢過的好了,小勇才能好。這是一連串的道理,怎麽就軸的想不開呢?非叫不敢跟小勇親,是吧?”
是啊!老古闆就老古闆在這裏了嘛。
蘇寶鳳不說這糟心事了,給閨女倒了洗腳水,問她在學校的事。林雨桐順勢也都說了,比如食堂一般都賣什麽,多少錢雲雲。在城裏比較普遍的,一個孩子一天花四五塊錢是正常的,但叫蘇姥姥聽了,這就是了不得的花銷,一個月一百多快錢呢,“你媽當時狠心送你走,還是送對了,你不用過苦日子,是奔着好前程好日子去了……”
躺下了,蘇姥姥才問起蘇寶鳳:“聽說有人給小勇說了坡上柳垂家的閨女?”
“提了,這事我沒摻和,願意不願意的,他們父子說了算。”蘇寶鳳不覺得給繼子挑媳婦是多聰明的決定。娶誰在她看來,沒什麽區别。
蘇姥姥卻道:“你可當心點,這家的親事能不成就别讓成了。之前還說給咱們南南了,你哥你嫂子愣是沒給答應。你嫂子說的也有道理,那柳垂前年死了,就剩下個婆娘和閨女。你想啊,柳垂媳婦這彩禮要的肯定不能少。還有這将來……柳葉那孩子嫁了,她那個當媽的嫁了也就罷了。要是不嫁,就擱在村裏住着,你說……這地裏重活,都是誰的?而且,那柳垂的媳婦着實厲害了一些,攪和出是非來,不跟着生氣嗎?你嫂子這一說,我跟你爹想想,也覺得靠譜。就你嫂子那性子,就該找個厚道人家的閨女,沒壞心眼的,直來直去的,這種脾氣,擱在咱家,那就合适,如今聽說是瞧上王莊殺豬的那叫誰家的閨女了……那孩子跟着他爸賣豬肉……”
她這麽說了,林雨桐的腦子裏都跳出個人來,“是不是在鎮上十字街口擺着肉攤的那家?”
以前坐車從那個攤子過,總能看見那姑娘,“長的挺高,粗壯,說話大嗓門……”
她一說,蘇寶鳳也想起來,“是她呀。那姑娘長的不可人意,可人家那是真有本事!家底也厚實!”
蘇姥姥可高興了:“是吧!你嫂子這回靠譜了。”
“可咱家這條件,成嗎?人家那姑娘怕是搶着娶呢。”蘇寶鳳這話惹的林雨桐就笑,“都奔着能啃骨頭的?”
去去去!笑什麽笑,本來就是嘛。長的俊還是醜,有時候真沒那麽重要。
蘇姥姥都樂出聲了:“咱家南南,不聰明。但長的,俊不俊?你哥你弟都不醜,你們三個,就數你長的俊,南南可就像你這個姑……”
看着憨,可長的真挺體面的。
林雨桐都得承認,蘇南人家長的不錯。于是就明白了:“人家看上我哥啦!”
嗯呐!這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好事麽?
能去提親,肯定是蘇南也不反對呗。
第二天林雨桐就打趣蘇南:“……你咋知道人家看上你了?”
蘇南臉都紅了:“每回買豬肉,買半斤回來一準有八兩。買兩斤肉,能多饒半斤豬油。她做生意的,切肉都不用稱,切的都差不離。哪能回回都給的多還不多收錢呀。”
“可她沒柳葉好看……”林雨桐故意逗他,柳葉家住在坡上,但其實是一個村的。也沒比林雨桐大兩歲,因此都認識。要說長的好看,那姑娘真跟柳條似得,細細的,嫩嫩的,嬌嬌俏俏的。少年都愛俏,蘇南能例外?
“我更愛吃肉!”蘇南留下這麽一句話給跑了。逗的一屋子的人哈哈就笑。
林雨桐就遺憾:“不知道這喜事,大舅媽也瞞的太緊了。要不然也給找個嫂子帶兩件東西回來。”
大舅媽可樂了,“過年……過年回來就定下了。你哥也不小了,過年都十九了。”
現在這農村結婚,不領證也不少。不夠年紀嘛,先辦喜事。喜事辦了之後,如果有必要,再去領結婚證。大部分夫妻,都沒領證,也過一輩子。世情就是如此。
不過這事林雨桐放心裏了,等将來兩口子要真結了婚,就想辦法在菜市場給蘇南兩口子盤個鋪子……或是在超市弄個櫃台。别小看這種小本買賣,這種買賣隻要勤勤懇懇的幹下去,人家的日子一樣紅火。
白天的時候,娘倆轉到學校,在學校辦公室裏,才能說點私房話。蘇寶鳳也才能問一聲:“你爸那邊不是折騰什麽公司嗎?怎麽樣了?”
“入了冬了,年前肯定有個小高峰。要是做的好了,說不定投進去的錢就又賺回來了。便是年前賺不回來,過了年天氣和暖了,也該差不多了。不深入進去,是不知道這一行的利潤,真的挺賺錢的。”
“你爸就是愛飄,得有人提醒着些。”蘇寶鳳就道,“他穩了,你才能穩。”
好像關心林東來,隻是因爲自己的緣故。
林雨桐也不戳破,來回看看這小學校的條件,“這也太艱苦了。等過段時間,這不得更冷呀……也不是我爸啰嗦,住在這裏是不大安全。晚上你就我姥姥來給你做個伴呗。”
“可不得你姥姥過來嘛。”蘇寶鳳也不逞強,“這一刮風,我也害怕。”
說的林雨桐就笑,這麽大了,還有親媽做依靠,這都是福氣咧。
在村裏呆了兩天,又趕上周六,林雨桐說多呆一天再回去,周日回去趕上晚上的晚自習就行。可天氣預報說周日有大雪。雪要是下來了,從山上下去就更麻煩。還不如提前走呢!家裏正商量着,看是叫蘇寶山去送送呢,還是誰去送,結果蘇寶鳳那邊一早就接到林東來的電話:“我開車去接桐桐吧……天氣預報說有雪……孩子的課程不能耽擱……你要是想孩子了,考完試我再給你送回去。”
那剛好,你就來接吧。
林家準備了不少東西,豆腐幹、蘿蔔幹,自家做的粉條粉皮,盧大頭又套了幾隻兔子,都剝洗幹淨在袋子裏裝着給帶過來了。
隻送到鎮子上的話,蘇寶山和蘇南兩人就行,因着盧大頭也在,蘇寶鳳也不去送了,“讓你小舅送你吧……路上小心點……車别開的快了。”
林雨桐應着,跟着蘇寶山和蘇南兩人一步一回頭的往山下走。
到的時候林東來也剛到,就在山路下面的岔道口邊等着呢,車都沒熄火。而且,他也不是空手來的,車上裝的東西不少,米面油、臘肉、火腿,不要都不行。感覺像是扶貧的!
林雨桐直接挑了那種大火腿腸,挑了兩個給蘇南,指了指肉攤子,那姑娘穿的跟棕熊一樣正朝這邊看呢:“趕緊給人家送去,你都吃了人家那麽些豬肉了,該還禮了。”
蘇南撓頭,嘿嘿嘿的笑,果然捧着去了。結果這邊剛把該搬下來的搬下來,該放上去的放上去,那姑娘扛着一條豬後腿過來了,死活要給,不要都不行。
蘇南嘴笨,不知道怎麽介紹這些人,這些人物關系,人家介紹林雨桐的時候說:“這是我姑姑家我表妹。”等介紹到林東來了,咋說呢?隻能道:“這是我表妹他爸。”
啊?
姑姑家的表妹?表妹她爸?
“姑父!”這姑娘捋順了關系,叫了一聲,“說啥你都得收!”
直接給撂到車上了。
一聲‘姑父’把林東來叫懵了,這該咋拾掇呀?這會子還有點不清楚情況,但大概是看明白了。農村娶媳婦難呀,這是蘇家的新親戚,得重視。
人家孩子叫‘姑父’了,别管是不是吧,反正叫出來了。長輩嘛,得兜住了,摸出一百塊錢就塞過去:“長輩見晚輩,是個意思。你也别嫌少,拿着吧。”
蘇南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那姑娘倒是不客氣,“謝謝姑父。”
再一聲‘姑父’叫的林東來落荒而逃,“……我就不留了,天不好。回頭有什麽想要的,找你姑姑給我打電話,桐桐再回來叫她給捎帶上。有事去京市一定到家裏來……”
客氣話說了一溜,才開着車跑。
賣豬肉的姑娘人家照樣回去賣豬肉去了,蘇南看他小叔,他小叔黑着臉,“你就笨死算了。”
但也錯有錯着啊,人家姑娘家覺得蘇家人很看重這門婚事,誰家八字沒一撇呢,就給人家姑娘一百塊錢見面禮呀?一條豬腿不值這個價錢。
而林東來在路上才聽自家閨女說明白那是咋回事,“……沒想到南南都該娶媳婦了。”他當年跟寶鳳談着的時候,這小子才吃奶呢。日子過的可真快!
這事林東來表示知道就行了,随後又問:“你媽忙着呢?”
是見沒有送她下山吧。
林雨桐就道:“跑一趟怪累的。我沒讓我媽送……”
哦!
“你媽……還在學校住着呢,那學校的條件不行,四面都漏風,這大冷天的,凍死個人了。”林東來歎氣,“也是她太軸,你說現在在城裏,幹點啥不掙錢。死争氣死争氣的……”
咱還是别說這個話題爲好,我替你倆難受。
林雨桐就說起了将來給蘇南找鋪子的事,“……咱們老是這麽半車半車的補貼,但這也解決不了根本問題。一家出息上一個人,這一家子的日子就都起來了。您說呢?”
林東來就笑,他覺得這孩子最叫人放心的不是學習有多好,而是她通曉人情世故。通曉人情世故的人,擱在哪都能活的好。上到官場,下到江湖,說到底,就是四個字——人情世故。
一想到這裏,心裏就特别舒服,笑呵呵的應承,“這都是以後的事,我留意着呢。”另外,他還真有事問問閨女:“你小舅舅因爲你也耽擱這麽些年了,你說他這年紀也不算是小了,學啥也都來不及了。不過有個事回頭你寫信問問你媽,讓她問問你小舅願意幹不願意幹。之前我就打算弄個搬家公司,跟幾個朋友一塊弄!現在,這幾個朋友還都想做,但就是手裏沒錢。這次的貸款比我預計的多的多,事實上,要是給公司多添兩輛車的話也還未必夠用,但這幾個朋友,這些年我不在家,幫着你爺爺奶奶不少,我就尋思投點錢進去,幫他們把攤子先搭起來。可我也沒工夫摻和這裏面的事……我要不去,這些朋友又不好用我的錢,這賬目上怕将來掰扯不清楚。我想着,你小舅要是願意,叫他跟着我這幾個朋友一塊幹。你放心,他們都是老實人,當年下鄉在鄉下呆的時間不短,能處的來……”
聽着還行,但這得等年後,結婚了之後再說吧。
父女倆一路說着話,路也就不顯得遠了。
到家了,雪落下來了。晌午飯是酸菜炖白肉,鍋邊貼餅子,一進院子就聞見香味了。蕭家的門鎖着,“蕭遙和蕭遠不在嗎?我還說晚上把兔子炖了,叫他們嘗嘗呢。”
“晚上肯定就回來了。”父女倆往裏搬東西,林東來就喊生子,“你小子又看電視呢,過來搭把手……”
話沒說完李慶生就跑出來了:“我聽見說有兔子,在哪呢?我拿我拿……”
拿回去就去抓電話,給李建國打電話去了:“爸,你跟我媽晚上回來吃飯呗,桐桐回來了,弄了野兔來……”
林爺爺就笑罵:“怪不得老話說‘女家兩輩賊’!”
女兒外孫,都是把家裏的東西往他自家扒拉。
裏面說着話,林雨桐卻在外面跟四爺說話,雖然以借課堂筆記爲由,但多少是搭上話了。四爺聽見桐桐的喊聲就出來了,桐桐問蕭遙也蕭遠,其實就是給四爺打招呼了。
這會子四爺裝模作樣的遞了幾個本子過來,林奶奶又在裏面喊林雨桐回家,林雨桐沒轍了,隻能叫四爺:“晚上過來吃飯。”
“吃不了!”四爺低聲道,“吵了一架。”
啊?
還沒細問呢,林奶奶又在裏面喊:“桐桐,回來了。幹啥呢,不嫌冷呀。雪都大了!”
哦!
她進去就道:“我這不是缺了兩天課嘛,找金思業拿個筆記本。”
李慶生在另一邊各種的鬼臉,顯然是對這話的不屑一顧。林雨桐一腳踩過去他才老實了,低頭在酸菜鍋裏撈白肉去了。
林奶奶給兩孩子揭餅子呢,就道:“那孩子倒是看着穩重,挺好的。但他媽那樣……就不能招惹。那就是屬狗的,誰沾上誰倒黴……”
林東來就說:“大人是大人,孩子是孩子,您跟孩子較勁幹啥。那孩子今兒還沒吃飯呢……”
林奶奶手一頓,拿了碗,舀了半碗菜,拿了三張大餅子放在碗上,遞給李慶生:“你給小業送過去……”
李慶生剛要遞給林雨桐,林爺爺就說:“你小子怎麽這麽懶,這點事還叫妹妹去?快去!少磨蹭。”
李慶生對林雨桐聳聳肩,一臉的愛莫能助。
林東來就道:“給孩子送去,還不如叫孩子來暖暖和和的吃點呢。”
“送去,那是我不忍心孩子餓着。叫來,就證明咱們老林家向她宋蘭蘭低頭了,休想!”林奶奶分的特别清楚,意思就是暫時不叫四爺登門吃飯的意思呗。
兩天不在,這還鬧出事來了。
她拿着湯泡餅子吃,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好奇呀。
吃了飯,老兩口去廚房切蘿蔔片要腌制,林東來也去公司了,招了倆導遊,還在磨合階段。他也挺忙的。屋裏隻剩下李慶生和她的時候,她才問,“怎麽着了?吵架了?”
李慶生一副同情的表情:“老妹,說實話,你跟他……算了,你們沒戲。姥姥煩死他們家人了。以前好歹還能忍……這回,呵呵……”
呵呵啥呀?
說事呗!
“還是那些狗屁倒竈的事。”李慶生對金紅勝和蕭湘的事,定義爲狗屁倒竈。好吧,也确實是狗屁倒竈。但那又怎麽了?跟咱有啥關系?
“我也不是很清楚來龍去脈。就是昨兒晚上吧……宋阿姨從娘家回來了,回來了就氣沖沖的,說是她娘家那邊都知道了,說是金叔跟蕭家姑姑這個那個……又不知道從哪聽說,說是這個事吧,咱家是知道的。而且還包庇蕭家和金叔,就瞞着她這個二傻子……然後沖着姥姥姥爺罵了兩小時,回頭等蕭校長回來,還拿棍子把蕭校長的腦袋給打破了……然後氣的金奶奶住醫院了,金家現在家裏沒大人……”
林東來那天晚上就說嘴緊點,結果林家人嘴緊,可那個什麽寡婦,她的嘴可不緊,這事不就傳出來了嗎?
拿别人撒氣這種操作也是很牛了,你有種沖你男人撒氣去。
林雨桐想着,瞅個上廁所的工夫,找四爺出來再問問。可四爺這會子還真忙着呢。
金紅勝回來了,找四爺這個兒子的,他坐在沙發上,點着煙有一口沒一口的抽,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你覺得我跟你媽,這日子還能過不?”
四爺把手裏的書放下,“你想離婚?”
金紅勝搖頭又點頭:“之前沒想着離,現在……日子過成這樣,不離……也沒法過呀。”
“離不離的都行。”四爺就說,“你們要是離婚,我誰也不跟。家裏的房子,在爺爺名下。你們倆都淨身出戶,也省的老人生氣。我跟老人過就行……”
這不是胡說嗎?
金紅勝就道:“我希望你能跟我……你也看了,你媽的那個狀态……”
“我誰也不跟。”兩個腦子都不大好使,不過也算是同類人,這麽大年紀了,個人的情感和責任那點關系都沒擺弄明白,跟着他倆不管誰,整天都有處理不完的扯皮事,而且,他也不認爲離婚這事能順利。
瞧着吧!女人要離婚,這婚一般比較好離一點。可男人要離婚,這婚不好離的。
尤其是宋蘭蘭,遷怒了一圈,唯獨沒有去問金紅勝,她要是肯離婚才見鬼。
當然了,這些話,四爺沒白費唾沫跟金紅勝說。反正就算不反對你們離婚,也要你們能離才行。
金紅勝大概真是鐵了心了,在老人在醫院還沒出院,家裏也沒有外人打攪的情況下,愣是把宋蘭蘭從娘家接回來。接回來的宋蘭蘭覺得至少金紅勝還是要這個家的,要不說這個人也是能人呢,昨兒把林家罵的呀,今兒回來像是全不記得了。端着一碗從她娘家帶回來的醬豆就來了:“我媽做的,特别香,嬸子你嘗嘗就知道了。”
林奶奶假裝沒聽見,繼續且豆腐幹呢,老頭子打算鹵豆腐幹呢,這玩意給孩子晚上當零嘴吃,比外面買的要好。
她這邊不搭理,宋蘭蘭也不尴尬,抓了醬豆就往林雨桐嘴裏塞:“快嘗嘗桐桐……你啥時候回來的,我還以爲你要在老家多呆幾天呢……”
林雨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醬豆鹹的呀,她占着嘴笑了笑,去一邊倒水喝去了。
宋蘭蘭見每個搭話的中間人,就坐在林奶奶邊上:“嬸子……您别氣我。别人不知道我的苦,您還不知道嗎?我自打嫁到金家,這都是啥日子您最清楚了。這些年,我是天天提心吊膽的。以前是防着東方,誰知道誤會了那麽些年……才說松了一口氣了,蕭家那狐狸精又回來了……我是怕呀……您說,這女人這輩子,不就是維持一個家嗎?要是家沒了,我還活啥?這日子過了這麽些年,我覺得我都成了個半瘋婆子了……我那公婆要是有您喝林叔一半明智,您說,我們倆咋能把日子過成現在這樣……”
這話不光是林奶奶沉默了,便是林雨桐也有些沉默。長期的不安全感,給人精神上帶來的負面影響,比想象中的要大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