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十二點的時候, 雨淅淅瀝瀝的又下了起來。被子有些潮濕,蓋在身上還真有些冷。住在上面也有個不好的地方, 這老房子的屋檐下椽檩的接茬的地方, 原先是用泥塊堵着的。可這時間長了,也沒人太關注, 土塊早就化成粉末, 被風吹的散落了, 縫隙就自然出來了。之前沒有這麽大風大雨的, 那種感覺也還不明顯。今兒晚上這風雨交加的, 四爺愣是給凍醒了。
醒來了本想下去住在廳裏算了, 爐子現在升起來了, 下面相對要暖和一些。睡沙發也行呀。這麽想着, 就把衣服穿上,抱着被子下去了。
這一下去,就聽到屋裏隐隐約約的有說話聲傳出來。怕是金紅勝回來了吧!
叫四爺來說, 如今這金紅勝是心态不對, 還是太急切了。他這種的,立馬就想上手運輸上的事情……可這任何一個行業都不是那麽簡單的。不深入的了解過這個行業,沒有一定的從業經驗的話, 任何一個行業都挺難的。而看金紅勝的經曆, 他在酒廠呆了這多年了。從一個職工幹到廠辦主任,其實一直接觸的是人事工作。而運輸公司,主要還是要看業務能力。像是貨物損失,出車禍, 人員傷亡種種的後續處理你都想到了嗎?怎麽處理你都有應急之策嗎?你知道這中間哪些環節容易出問題嗎?其實他都不知道。啥也不知道,就敢想着申請一百萬的貸款。九四年的一百萬呐,這是個天文數字。很多小企業也不敢說一張嘴就要這麽些錢的。雖然,他也意識到這一點,把數額降低到八十萬了。可這八十萬同樣也不是小數。
所以,四爺沒想着他能成,或者說,四爺壓根就沒盼着他真把貸款給貸出來。這風險太大了。
因此,哪怕家裏爲這個陷入了窘迫,他也不慌不忙,禍福相依嘛。貸款成了,不是好事。貸款沒成,從長遠看,他卻覺得未必是壞事。
金紅勝這種心态,四爺将他歸爲兩個原因:第一,他的心上人回來了,還是以一個成功的女人的姿态回來了。當年那個依靠他的女人,不需要他了。或許,他要是再不證明自己,那個女人對他的感情很快就消散了。正因爲他明白這一點,懂那個女人的心思,他才更加迫切的想要成功。第二,之前,他好歹算是一成功人士,小領導當着,高收入拿着。進出人人都捧着,總覺得高人一等。可緊跟着,算是被開除了,很不名譽的失去了他的奮鬥了這麽些年的東西,心裏這口氣咽不下去的。
所以,他急了。
可越是着急,這事越就是不成。
本來也沒打算管的,可家裏這麽着,連基本的日子也沒法過了。叫四爺說,金紅勝這種,小富即安便可。要不然,這個人可不容易兜住。
裏面的兩口子沒聽見兒子下樓,這會子都在屋裏呢。宋蘭蘭也沒在外面交際過,根本不知道外面辦事的難處。她一直把他男人當當年的勝哥呢:“……八十萬是多了點,但你跟那徐主任關系不是好嗎?按說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當年勝哥說啥是啥,這一片的孩子都聽的。說起來,這徐主任當年也是這一片的,家裏稍微偏一點。屬于下鄉早的那一批人,交往的時間不長吧,但也算不錯。你看勝哥走在胡同裏,誰見了不客氣的叫一聲呀。
這就是面兒!
這話說的金紅勝都不知道怎麽回話,那邊宋蘭蘭還在一邊給金紅勝按摩腳底闆,一邊道:“最近咱倆沒收入,你妹妹這又回來挑事了。叫我去賣菜,叫我去他們酒店當老媽子,你說着像話嗎?現在嫌棄咱們用爸媽的錢了?可咱倆收入好的時候,家裏的開銷都是咱倆的,哪裏用老人出過生活費?這不是暫時困難嗎?用了咱爸媽多少,我都記着呢。這筆貸款下來,先把爸媽的給還了……還有孩子……孩子也該換幾身新衣服了,這麽一算,家裏的開銷在年前至少還得兩三千。再加上過年,這就是五千……你幹脆給預留一萬算了,我也從容些。”
金紅勝蹭的一下把腳收回去了:“你這開口就是五千一萬的,這多少人的工資一年還都沒五千塊呢。這錢還沒下來呢,你就算計?可就算是下來了,你當那就是咱家的錢呀?那是貸款來的……”
“貸款來的不就是給咱家用的?”宋蘭蘭理所當然的道。
“那是開公司經營用的,不是家用的。”金紅勝一時間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了,隻得跟她說最基本的道理,“欠債還錢,這道理明白不?借了私人的,到時候還不上,咱還能有商有量。可這欠了國家的,誰跟你商量?逾期了房子啥的都就沒收了,一家子露宿街頭去呀。那錢真要是拿回來,得想着經營的事,得想着趕緊回本,把這欠了銀行的給還回去。所以,錢下來了,不是享福了。而是更得吃苦了!明白不?你要是能找個工作,家裏這一套子不用我操心,那我好歹也能安心幹我的事。你這啥事也不幹,怎麽還嫌棄我媽和紅雲說你了?她們說的沒道理嗎?媽這麽大年紀了,還在單位上呢。你去酒店就是當老媽子,我媽呢?媽那還不是跟人家做灑掃的事,那照你這話說,那就是雜役呗。連個老媽子都算不上,是不?你能用我媽當雜役的錢,你咋就不能去做個老媽子掙錢呢?家裏不管大事小事,你都指靠我!我是誰呀?整天勝哥勝哥的,是!當年的勝哥特别有面,走出去他娘的還真像個人物。可咱自己得知道自己的斤兩呀。咱是個他|媽的什麽人物。用現在的話說,那不就是一個地痞頭子,流氓軸子嗎?是幹啥地!我去求人家,人家就拿國家的錢給我呀?我有那麽大的臉嗎?”
宋蘭蘭被折磨劈頭蓋臉了一頓,一時反應不過來:“那就是說……貸款的事沒戲了呗。”
金紅勝往後一躺,“估計是沒戲,得另外想法子。”
“想啥法子呀。”宋蘭蘭哭喪着臉,“你當初跟我說,辦這個咋掙錢咋掙錢的,我都跟我娘家人吹出去了……你說這又弄不成了,我丢人不丢人呀。還說想啥法子,能想啥法子?八十萬呢!就是把親戚朋友的都給借遍了,能湊夠八千都不錯了,還想着八十萬。做啥夢呢!直接說拉倒了不就完了,竟是糊弄我!”說着,又像是想起什麽似得,“……對了,蕭湘肯定有八十萬,你難道是要找她借?”
我瘋了找人家借錢?
胡沁!
怎麽找了個這麽個人來結婚,真是折磨!
四爺在外面聽的差不多了,這才擡手去敲門。金紅勝以爲兩人的聲音吵到父母了,趕緊就開門,結果就見兒子站在門口。
“這都幾點了,怎麽不睡?是不是學校又要錢?多少?你告訴我你就去睡,錢放茶幾上,你明早拿……”金紅勝說着就催,“到底多少?”
“我掙的夠我花。”四爺朝上指了指,“上面漏風,凍的。”
“啊?啊!”金紅勝直接上去看,然後又跑下來,“沒事,明兒找幾個人,重新塞一遍就行。你上你姑姑那邊睡去,她今晚也不在家。”
“也不光是這事。”四爺指了指沙發,“坐下我跟你說。”
這麽正兒八經的。
金紅勝還沒說話了,宋蘭蘭出來了,“有啥話得半夜說?你爸累了一天了,叫你爸歇着。”
四爺沒說話,隻看金紅勝。
金紅勝呵斥了宋蘭蘭一聲:“你睡你的去,管那麽些閑事幹啥?”
宋蘭蘭咕哝了一句,到底沒說什麽。
金紅勝這才把爐子捅開,示意四爺坐在爐子邊上說話,“你說,有啥事。”
“你們說的話我聽見了。你太急切了。”四爺就道,“而且風險太大。其實有一行,賺頭比開運輸公司還大。而且,這一行,投資沒那麽大。”
“這麽好的行業,沒人幹呀?”金紅勝當那是孩子話。
四爺卻道:“對你而言,是比較容易進入的一行。你沒想過,拉個工程隊,跑着接點工程。”
嗯?
“你是勝哥,人脈廣。很多人都還願意賣一個面子。大工程沒有,小工程還是願意兜人情的。而拉工程隊呢,對你而言也不是難事,畢竟當年這一片,正經的混成了人物的不多,大部分如今都下崗了,四處混着找飯吃呢。找一個廢棄的倉庫,就能開個公司。這個公司要啥呢?就是人!設備的話真要需要的時候,可以租的。有個三五十号人,七八十号人,手裏有上幾個運沙搬磚扛水泥的活,你這就算是開張了。城裏人不好找,農民工還不好找?這一行,隻要對方不敢拖欠你的工程款,隻要你不給下面的人拖欠工資,哪怕隻是小工程接着,這收入也是你想不到的數。而且,這一行需要的投資不大,兩萬塊錢就能開張……”
嗳?是啊!不光是建築隊,還能搞個拆遷隊。這都是能找到活幹的!
這錢來的也挺快的。
再者說了,兩萬塊錢,真要籌措起來,不算是太難。勝哥的這點面子還是好用的。
“成!”金紅勝一拍兒子的肩膀,“你小子這腦子是好使呀!那你說說,這運輸公司我怎麽就不能開了,除了投資大這一點之外。”
四爺卻懶的說了,“你幹上半年建築隊,那時候不用人告訴你,你也知道爲什麽了。你得慶幸銀行那個徐主任沒真把八十萬給你。”
瞧這話說的!
行!爺們,長大了。不光是會掙錢了,還長腦子了。
他就起身:“趕緊睡吧。”要進屋去了,又回頭問,“真不要錢呀。我身上還有點,給你帶上?”
“不用!我掙的夠我自己花了。”他這麽說,一副不願意再多說的樣子。
金紅勝見時間不早了,也就不問了,開了門回卧室,一推門被什麽擋住了,裏面傳來‘哎呦’一聲,當着兒子的面,金紅勝沒說别的,等把門關了才道:“你幹什麽呀?我跟孩子說話,你要聽就出去大大方方的聽,躲在門背後幹啥呀?”真有點受夠了的感覺。他踢了鞋上床,“你明兒把孩子的被子烘一烘,我摸着都潮了……再把前邊胡同的小五叫一下,他現在就是幹零工的,把咱家的蜂窩眼都堵一遍,順便把金家林家的那邊都給堵了……回頭算賬。這事不能耽擱。”說着,就躺下了。躺下了又擡頭問:“還有,這孩子在外面到底幹啥掙錢呢?你問了嗎?”之前他以爲是出卷子掙錢,如今看,好像不止呀。
“我哪知道?也沒問。”宋蘭蘭往被子裏躺,冷的直吸溜,“反正掙的也不算是少吧,從早到晚都在學校吃的,這一天下來,怎麽着也得四五塊錢。一星期六天,得三十塊錢上下。星期天他不在家,飯也不在家吃。算個這個話,他一星期至少得整個四十左右。那這不少了。幹一天掙這麽多?”
金紅勝的面色就不好看,“那是你估摸的。一天四五塊,那是按好的吃食算的錢。你咋知道孩子在學校不是饅頭鹹菜的吃的?我說,你好歹占一樣行嗎?要麽,你就好好的在家,爸媽那邊就不說了,現在老兩口都能照看自己。他們不用你管,你就把你和孩子照顧還就成!要麽,你就出去找活幹去,孩子那邊不用你管。你隻要能把你的飯前掙出來,叫我出去沒有後顧之憂,少跟媽跟紅雲吵架,我就阿彌陀佛。這兩個選擇,你自己想想,給你自己選一個。”
選啥呀?
管好孩子和自己?孩子那邊吃飯問題解決了,她自己這不是手裏沒錢嗎?沒錢拿什麽吃飯?沒錢拿啥給孩子買衣服,這還不是逼着自己出去掙錢去嗎?
掙錢就得找工作呀。她也沒什麽人脈關系,第二天孩子上學了,就先問林爺爺。林爺爺今兒休息,在家裏把老太太剛買回來的白菜葉子洗洗晾晾,打算腌制酸菜呢。見宋蘭蘭問工作,“你想要幹什麽樣的工作?”
端菜盤子上菜的工作倒是常招人,這一行流動性大。
再就是刷盤子洗碗洗菜的人,“這個你别幹,你受不了那個苦。天越來越冷了,手泡在水裏,你也吃不住。”
端菜我也不想幹呀,“竈膛裏添火啥的,我行。”
現在都不用那一套了,哪裏還需要燒火的。
宋蘭蘭又問林東來,“導遊好幹嗎?”
林東來比較壞:“好幹呀!你看我哪天不是三四百的往回拿。”
也是!你能幹我爲啥不能幹呢!
跑了一天回來,在長城上喝了一天的冷風,一毛錢都沒賺到就不說了,還白搭進去幾塊錢。在外面坐車吃飯喝水,這不得自己花錢呀。
她今兒出去掙錢去了,但林東來沒去了。昨兒外甥半夜給凍得跑下來跟他擠了,今兒他把公司那邊裝修先停工了,先拾掇家裏吧。給三家把漏風的地方都給堵上了,然後又弄了燒炭的鐵皮爐子,又大又粗的銅管煙囪在屋裏繞圈圈,保證爐子燒起來,屋裏都有點溫度。
林雨桐一回來,看着煙囪從上面繞過去,家家都一樣,就知道四爺睡上面肯定不冷了。但是被子潮濕這個……回來買了兩床勞保被子,鋪的蓋的就都有了。
大寶孫帶着鋪蓋回來,然後拎上去。金爺爺特别難受,最近家裏亂糟糟的,真沒人管孩子了。他就說老婆子:“你提前辦退休算了,天也冷了,一到下雪你們就遭罪,半宿半宿的掃雪。今年就算了,退了吧。你在家照看孩子……兒媳婦的心思現在亂了,不在孩子身上,咱别把孩子給耽擱了……”
金奶奶翻來複去的,久久才‘嗯’了一聲,“我尋思着,明兒我去找找主任去,看看我提前退了,能不能叫蘭蘭接着繼續去幹。其實說辛苦也辛苦,不辛苦……也沒那麽辛苦……下雨下雪一年遇上的到底是少數,就像是春夏,我們那活輕松着呢。兩小時掃完了,剩下的都是零碎活。又沒人盯着,每月工資也不少拿的。”
這倒是也行。退休了能有退休工資,兒媳婦接班了這又多一個人的工資,有這些錢,随便紅勝在外面怎麽鼓搗去,家裏的日子這不是都能過嘛。
這個想法很好,但是跑了一天吃了一天冷風的宋蘭蘭不這麽想,她沒找到客人,跑着一天腳底闆真磨出泡了。她發現導遊這一行,沒那麽容易幹。有公司的導遊,這個比較容易。但這樣導遊公司也沒有那麽好進的。回來想找林東來問他的公司要人嗎?一想去林東來的公司豈不是得天天打林東方面前過,也就沒有這樣的興緻了。
想了想,好似之前聽了一耳朵,說是蕭校長那邊學校的勤雜工還需要人,要不……去問問?
蕭澤愣了一下:“那是開學前。我這都開學了,該用的人都用滿了。而且做勤雜的,這得能上高爬低,啥都得會修才行。這個女同志一般都不怎麽合适。另外還缺園丁保潔,但這不是委屈你了嗎?以你的能力,幹點什麽都要比幹這個強。”
文化人會說話,也知道宋蘭蘭是怎麽一個人。因此,他就這麽一說,這不是比拒絕來的更好聽嗎?
他這麽說倒是沒多想,更沒想到人家金家老太太打算退位讓賢,把工作讓給兒媳婦。
老太太第二天就去找她們主任說去了,人家也無所謂,幹了半輩子的老人家了,這個面子得給。那活也确實是不需要什麽技術含量。
但人家單位同意了,老太太遞交的退休申請也批了,隻等着走程序就好了。結果回來跟兒媳婦一說,宋蘭蘭是死活不同意:“合着,您是覺得我就配掃馬路呗。”
這可真是氣死人了。
這也沒掃馬路,就是街道辦裏面的職工而已,主要負責保潔雜務這一類的工作。以前還負責分發報紙。這有啥呀,工資照拿不就行了。
那時候流行的一句話是咋說的:工作從來沒有高低貴賤,都是分工不同而已。
這句話說的多好!她也是經曆過那個年月的人,這才幾天呀,這就忘本了。
這事是正事,老太太不能罷休的,金紅勝回來就找金紅勝:“你媳婦你管,這是我們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
也是确實是好辦法。
金紅勝就說宋蘭蘭:“要在還願意在這個家裏呆着,就去上班去。不願意在這個家裏呆了,那你就别去,愛上哪上哪!”
别人苦口婆心她不聽,金紅勝一變臉,她麻溜的應了:“也沒說不去呀。我這去過渡過渡也行,等你那邊幹起來了,我就過去給你幫忙……”
真不用!
但現在還隻能說:“到時候再說。”
宋蘭蘭折騰了一圈,到底去上班去了。她一上班,老太太呆在家裏了,四爺的日子好過了一些。每天早上起來,粥就熬好了,小米大棗的,五點起來就熬。一個雞蛋,一個花卷,半碟子泡菜,一碗粥,這就是很好很家常的早飯了。
天冷之後,林家也是說什麽都不讓兩孩子在學校吃早飯了,總覺得食堂的飯不熱乎。
連蕭家倆孩子都被叫過來,一道吃早飯。
林東來呢,是好說歹說,也叫林爺爺辦了退休,在家呆着挺好的,早出晚歸的,這都多大年紀了。
但是林爺爺待不住,待不住沒關系呀,林東順就找上門來了:“您就給我腌泡菜就行。上次師母給我帶回去的,我給店裏的客人一桌送了一盤,結果客人走的時候要單獨買。師傅,您擱在家裏就幫着我腌泡菜,隔幾天我開車過來取一回。您放心,光是這個掙下來,比您在食堂拿死工資要強的多。”
也行啊!這個林東來沒攔着,人總得有點事幹,要不然也無聊呀。
等第一次降雪的時候,期中考試來了。這回不能去操場上考了,但也是把學校的所有資源都利用上了,走廊過道,圖書館,實驗室等等,隻要能坐人的地方,都安排了。
如今這考試就比較殘酷了。有了第一次月考的成績做對比,這考試分考場也很直接了。成績從高往下排,全年級第一名到第三十名,第一個考場。教室裏沒那麽多桌子,那對不起,靠後的幾個,都在教室後面,坐在地上,趴在凳子上寫。如此,誰也不照抄誰的,程度相差不大。
林雨桐就坐在四爺的後面。
她後面坐着的,是個戴眼鏡的男生。林雨桐把桌子給擦幹淨了,又把桌布給四爺。這麽一挪動,完了,白靴子上被撒上藍墨水了。
戴眼鏡的男生都有點結巴了:“對……對……對不起!對不起!”
林雨桐就看他手裏的筆,鋼筆質量不怎麽好,又有點漏水。這一漏水就沾的其他筆上,甚至是手上到處都是墨水汁。這天一冷,下水還不怎麽流利。這就得拿着筆甩一甩,一般都是朝地上甩的,本來人家對着空地甩的,是林雨桐突然一動,然後給甩林雨桐腳上了。
鞋是林東方給買的新鞋,小羊皮靴子,白色的。
林雨桐拿紙擦了:“沒事!”她把她自己的筆拿了一隻給後面的同學,兩人一個班的,不過這個男生不愛說話,一直坐前排。兩人一個班的,但從來沒說過話。記憶裏好像是哪個縣招來的縣中考狀元,就是家寒,老姚之前申請的那個什麽生活補貼,就有這麽一個人。他叫什麽來着……對了!叫吳耀輝。
“給你用吧!”她遞過去,“語文題量大,我看你那是純藍墨水,講桌上放的是黑藍墨水,一張卷子兩種顔色墨水,小心扣卷面分。”
也是啊!
“謝……謝謝啊……”他接過去了,臉紅的都鍋裏煮熟的蝦子似得。
不過這個班級裏從縣城出來的尖子生多了,很多家裏的情況都不大好。光是學校給的生活補貼也不大夠用,四爺就說:“以後出的題,咱們自己做答案不算,還得把像是吳耀輝這樣的好學生集中起來,叫他們來審稿子,拿出三成來給他們做審稿的費用……”補貼日常花銷。
順便,也是叫他們再複習一遍,查漏補缺的過程。
這個提議一出來,喝了點酒才到班裏巡視的老姚眼眶都紅了,一瞬間感性的不得了,“今兒去找老關系去了,才喝了幾杯。之前說的那個援建學校的事,已經有了章程了。咱們要做就要做的響亮,連團ZHONG央和青年報都會去人……咱們要做,就要做的聲勢浩大。”
沒想到老姚的關系這麽硬紮呀。
老姚笑的謙遜:“……都是以前的學生,一個電話的事,答應辦事了不算,還非得回來請頓酒……做老師的就這點驕傲的本錢……”
“那您放心,等将來您有什麽事,您一個電話,但有吩咐,不敢不從。”四爺接的特别溜。
老姚更高興的,拍四爺的肩膀拍的啪啪的。
于是,期中考試完了之後,有兩件事:第一,開家長會。第二,号召大家捐款。
當然了,号召捐款是在開家長會之後了。
考試成績一出來,排名一公布,就選擇了這周的周六,上午十點,準時到笑參加家長會。
對于一班來說,都屬于學的比較好的,家長都願意來。便是在周邊縣城的,那也是淩晨三四點就起來,搭最早的班車來了。到的早的家長,學校也沒有擋在外面,而是請進來,還提供一頓飯。願意去孩子的宿舍看的去宿舍看看,都是有暖氣的,不會凍着孩子。不願意去的,就在食堂坐着嘛,暖暖和和的,有熱飯熱湯供應。
對于林東來來說,事先知道孩子要開家長會,那就先給孩子媽打個招呼:“你要是不去,我就去了……”但語氣裏帶着急切,好像怕蘇寶鳳來跟他搶一樣。
蘇寶鳳忙着呢:“你去吧!回來跟我說說……主要是要見見人家各科的老師,聽聽老師是怎麽說的。人家老師要是說了咱們孩子哪裏不好,你不能犯脾氣跟人家老師犟,人家說啥就是啥,可回來說不說孩子,這不是由着咱們嗎?”
我有那麽傻嗎?
四爺那邊呢,四爺原本打算,叫閑着的奶奶去一趟算了,這要是萬一說捐款的事,宋蘭蘭肯定不能答應,他也煩她鬧騰。因此,他也就跟老人家說了,壓根就沒管那兩口子。那兩人最近也是忙,前幾天又下了一場雪。這雪如今陸陸續續的,好像也沒有消停的意思。因此,宋蘭蘭的抱怨特别多。也确實是沒受過這樣的苦,每天得趕在别人上班之前,要把路面打掃出來,常不常得三四點起身,回來除了對金紅勝,對誰也沒有好臉,就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得。老太太也懶的搭理媳婦,不過等到兒子回來的時候,她還是給兒子說:“你要是沒空明兒我就去……你要是有空……”
“有空!”金紅勝馬上點頭,“孩子家長會,正兒八經的事,不能馬虎,您别管,我明兒去。”
答應好了,回房本來要跟宋蘭蘭說的,卻見她隻躲在被窩裏,肩膀一聳一聳的。行了,這是哭着呢。你要敢問,她能說一宿的委屈來。所以,就别搭理。脫了衣服睡覺,愛哭就哭去。躺下三五分鍾,就假裝睡着了打呼噜。那邊抽抽噎噎的果然就停了一下,然後又更大的聲音哭起來了。哭吧,我還想哭呢。你以爲四處求人借錢是好活嗎?心裏有事又是煩躁,又是無能爲力,然後也是喝了點酒真累了,就真睡着了。睡着了呼噜聲更大,宋蘭蘭嗚咽的更大聲了,吵的四爺半夜裏醒來幾次。他也是受夠了這個作勁兒,宋蘭蘭那是兩分委屈回來哭成五分委屈。這五分委屈要是得不到男人好言好語,甜言蜜語的哄,那得成了十分委屈。
自認爲對女人這種生物已經相當了解的四爺給宋蘭蘭了一個詞做評價——作!
這話桐桐是不知道的,要是知道了非得問問四爺:你這經驗哪來的?從我身上總結的?我作嗎?咱憑良心說話,我作嗎?
四爺睡着前默默的補充了一句:作!桐桐要是不順心了,那作上來……作天作地那真不是誇張的說法,她真能給你作天作地。
能忍受作天作地的桐桐的四爺,在一早起來就看到抱着肚子嚷着疼的宋蘭蘭,她今兒不去上班,金紅勝披着大衣穿着秋衣秋褲正皺眉在一邊看着呢:“疼就上醫院。”
“那個來了疼又不是啥疼,上醫院幹啥。在家裏捂捂就好了。”宋蘭蘭坐在爐子邊上,等着老太太給她盛熱乎乎的飯,“吃了會舒服一點。”
來例假了疼,這個……可以理解。
老太太就說:“你歇着吧,我去給你頂班。”
但宋蘭蘭來沒來例假的,桐桐一眼就看出來了,叫四爺上學的桐桐在外面聽了一嗓子,再看看出去上廁所的宋蘭蘭,回頭就跟四爺道:“裝的。”
知道是裝的。
就看她能裝幾天。橫豎不能天天都來例假吧。
到學校門口的時候,好些遠道來的家長都陸陸續續的往裏走了。這還得布置家長會現場。
四爺屬于在黑闆上寫大字的那種,而林雨桐呢,就屬于要買點瓜子糖的放到教室的那種,跑腿的活得她幹。
老姚沒收班費,班裏的困難學生多。如今用到班費了,老姚用獎金補貼。他的理念就是,學生考的好了,每次那個獎金都是用不完的,相當于學生自己給自己辦掙班費呢。
老師拿自己的錢貼補大家了,林雨桐就有義務叫大家都知道,因此跟着林雨桐一起買東西的同學就說:“少買點,意思一下就行了。”
可不就意思一下嗎?
林雨桐也不知道開班會弄那些的意思在哪裏,又不是開聯歡會,對吧。
她以前以家長的身份參加家長會,如今是以學生的身份參加家長會,還挺新鮮。林東來準時的很,說十點來就十點來,學生都在走廊裏站着,隻家長進去。林雨桐把位置指了,林東來昂首挺胸的就進去了。對站在教室裏的老姚,林東來的好話不要錢似得往外掏,一口一個‘姚師’的叫着,老姚本也是半個社會人,這個對脾氣呀。
看兩人熱聊,林雨桐看的都牙疼。
等林東來好容易坐到座位上了,哎喲!一看卷子就樂,分數很好呀。滿分卷子比例這麽高。他得努力把每科的成績給記住了,回去這不是還得給孩子媽彙報嗎?
等了一會子,眼看要開始了,金紅勝來了,坐在林東來邊上,兩人相視一笑,都挺驕傲的。又等了五分鍾,蕭澤帶着蕭湘從後門進了教室了。一個是給蕭遙開家長會的,一個是給蕭遠開家長會的。
偏偏的,四爺跟蕭遠是同桌,于是,蕭湘就坐在了金紅勝的邊上。
兩人挨着坐下了,然後都側臉看對方,眼裏不由的就有了淚意閃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