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的醜嗎?
不醜!記憶裏年輕點的蘇寶鳳确實是個美人, 這個長的得有九分的林東來年輕的時候看上的姑娘,醜的了嗎?所以, 兩人的孩子必然是不會醜的。
今兒理發的時候看了, 五官長的着實不錯。
林雨桐挨着林東來在台階上坐了:“這人長的好不好看,一看膚色, 二看臉, 三看身材, 四看氣質, 五看着裝打扮……”她伸出一隻手在他面前劃拉:“這膚色, 不光是要白, 還要要飽滿氣色好。不管生的白生的黑, 你這氣色好了, 看着就精神。可這氣色怎麽算好呢?首先,你得保證充分的睡眠……換言之了,就是早睡早起……”
一套一套的。
林東來點頭:“那早早睡呀……怎麽還不睡?不習慣?”他覺得找到了談話的入口了。
林雨桐的腿往前一伸, 舒展了一下:“回家了我有什麽不習慣的。我很習慣!隻是《弟子規》的頭一句是怎麽說的?弟子規, 聖人訓,首孝悌……您明白啥意思吧?就是說這做人呢,第一要做到的是孝順父母……您說, 您送我媽去車站了, 我沒有接到回複怎麽能安心?這安心的去睡覺了,就是不孝。您這麽晚不回家,我這做子女的當然要擔心了,時間要是再晚點還不回來, 我就該出去找去了,要不然怎麽能踏實的去睡我的美容覺呢。所以,我說這麽些,想表達的意思……您聽懂了嗎?”
大概齊是懂了吧!就是說以後養的不好是自己這當爸的過錯呗。晚上不着家,害的閨女不能踏實睡覺,這是不對的行爲。是這個意思吧。
“當然也不全是這個意思。”林雨桐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您以後慢慢領悟深層次的意思。不過現在,您得趕緊回,坐在這裏無顔面見江東父老,那也是無濟于事的。況且呢,這‘出則告,反必面’可是聖人的教誨,您得聽。”說完,真就這麽走了。
留下林東來愣愣的,這都說的啥玩意這是。
這邊才起身,那邊咳嗽了一聲,從黑影裏出來個推着自行車的人,是西廂的蕭澤蕭校長,“那個……東子……我不是有意聽的……”
有意聽的也沒事呀,他正好急着等人來解惑呢,于是湊過去:“那個蕭老師,這個‘出則告,反必面’是個啥意思?”
蕭老師一扶眼睛:“這個你不知道啊?你高中畢業了呀。”
“你這人……我們那茬小學沒念完就鬧W革了……”也不叫學那老一套的東西了!林東來催促,“趕緊的,到底知不知道呀?”
“這個出自……”蕭澤才開個頭,就被林東來打斷了,“您别從三皇五帝那塊給我整,你就說這六個字啥意思,簡單點的,說的複雜了我也記不住。”
“就是你出門的時候,得告訴你爸你媽一聲。回家了,得見見老爺子老太太去,告訴他們你回來了,别叫父母跟着擔心。”蕭澤就輕哼一聲,“孩子這是教訓你呢。家裏老人記挂,她又剛來,你這麽晚不回家……說你這不像話,明白不?”
“嘿!”林東來就眨巴眼睛,“我這是閨女嗎?這是姑奶奶呀!一來就教訓她老子……”說着,便嘿嘿笑起來,一胳膊拐過去從後面勒住蕭澤的脖子,“蕭老師,不是我吹,我這閨女怎麽樣……”正問着呢,突然想起什麽:“你今兒不是不在家嗎?連你也知道了?”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你問問誰不知道吧。”他一把拍開林東來,“起開起來,也不看看現在都幾點了……”
“我說你這人,怎麽說話呢這是?”林東來怒道,“怎麽……怎麽就壞事了?你們就是羨慕嫉妒……我這閨女蹦蹬就那麽大了,你們這是不服氣……”
愛咋咋的!
“你當養個大閨女容易呀?”蕭澤回頭就道,“你養着吧……養着養着就知道了。”
鬧心!
林東來一步一步的往回走,站在院子裏看着家裏之前還亮着的燈一下子熄滅了。這是老兩口聽見自己回來了,才睡下吧。
之前沒人說,還真沒發現。今兒倒先被孩子給教育了。
是!今兒這事得跟爹媽一個交代的。
手插在褲兜,一點一點的往家裏挪,後面急沖沖跑進來一人:“東子哥。”
林東來回頭:“是紅雲呀?不是今晚值班嗎?怎麽又回來了?”
金紅雲左右看看:“不舒服……請假回來了……那什麽……聽說……”
“不用問,就是!就是就是!成了嗎?”一個個的消息怎麽就那麽靈通了,比拿着大喇叭喊還管用。他說着,就幹脆往家裏去,結果衣服被人拉住了,還是金家這丫頭,金紅勝的妹妹金紅雲,“幹嘛?”
金紅雲低聲道:“……今兒的事……謝謝你了……要是被大爺和大媽知道你又打架……”
“行了!”林東來甩開她的手:“哪那麽些個見外話。”
他這邊三兩步的進了屋子,卻發現茶幾上飯菜放着呢,她閨女抱着胳膊正在沙發上坐着呢。這不說話的時候,臉上還帶着煞氣。他不知道怎麽的了就心虛了一下,掩飾般的道:“怎麽還不去睡?趕緊去吧!”
“估計你今兒在外面沒咋吃飯……”林雨桐指了指桌上的飯,“奶奶給你留的,我剛才給熱了熱,吃了再睡吧。”說着就回屋,剛才有人跟林東來說話,她在裏面聽見了。
這個紅雲是誰,今兒因爲她又打架了嗎?
哎呦!找這麽一個爹,比養兒子操的心還多。養孩子不聽話還能揍,這爹吧,你還打不得罵不得,甚至說你都說不得。
累心呐。
反倒是外面看着飯菜的林東來,心裏怪不得勁了。坐下來三兩口吃了,到底是敲了老兩口的門,推門進去了。
燈也亮了,老太太在床上坐着,老爺子在床頭靠着,都沒睡。
他搬了闆凳,跟犯了錯的孩子似得坐下,“爸媽……那個……孩子的事……當年我回來的時候,就跟你們說……我在鄉下談了個對象,打算回來的結婚的……後來不是出事了嗎?出事了我就跑了,走的時候給家裏留了字條,說她要是找來,就叫她在家呆着……等我回來……我那時候就尋思,她要是不來,大概是變心了,嫁人了。實在是也沒想到會有孩子……我這心裏真挺不得勁的……”
“那你怪誰啊?”老太太擦了一把眼淚,“你是活該!你是把人家坑慘了你知道不?那個年月,一個大姑娘生孩子,你叫人家怎麽活?還有孩子……你看看孩子那雙手沒?手心裏都是老繭。你跟你姐都沒遭過這罪……”
“是……我知道!當年是我的錯……我沒多想……”林東來低頭認錯,想想确實是不值。
“那時候錯了,那今兒呢,爲什麽打架的?你姐夫今兒專門過來了,你說你啥時候能懂事?那老金的老姑娘,咱們不惜的要!我跟你說,跟老金家遠着些……”老太太朝外指着,“剛才你們是不是在院子裏說話呢……”
“媽,挨不上的。當年那事吧……您不是都不叫我姐跟金家鬧嗎?我還當您心裏……”
“不鬧,那是鬧了沒用。一個院子裏住着,擡頭不見低頭見的,泛泛之交就行……那姑娘想啥呢當我不知道?你離她遠點,我甯肯你打一輩子光棍,也不願意你娶金家的姑娘。”老太太說着,朝西邊指了指,“再說了,孩子剛來,你這當爸的馬上結婚,孩子咋想?”
什麽跟什麽就結婚?
“我不結婚!”林東來瞪眼,“我有閨女了,我有閨女養老,我結啥婚呀?您把心放肚子裏去。成了,就這事……”這麽說着,就想起身回房。
“你坐下。”一直沒說話的老爺子聲音不大,但臉上的表情全不是那麽一碼事。
林東來還真不敢動了,坐下聽訓。
老爺子就道:“你也知道你這是當爸了……人家當爸的小年輕,都知道掙錢給孩子買奶粉,你呢?孩子吃啥喝啥……”
“我知道……我掙錢去……以後我閨女的花銷我負責,按月我給家裏交生活費……我們爺倆的。成嗎?”林東來這麽說。
成啊!隻要不違法,也不一定是非得正式工作。隻要每天出去能拿錢回來,能自力更生的養活自己,那就算是老兩口閉眼了,也能放下心不是?
等到人出去了,老爺子關燈睡覺:“人家都當是壞事……可咱知道自家的事,這真是好事。”
“是好事!大姑娘了,懂事了。姑娘家也體貼……”
體貼的姑娘白天睡了一覺,晚上不咋能睡着。這房間真不大,還是兩人共用一間房。房間裏原本放一張單人床,也還罷了。如今是單人床沒變,倒是把摞起來的箱子放下然後拼起來當個床用了。林東方睡箱子,把床給她睡了。另一間房跟這邊格局是一樣的,是李慶生跟林東來甥舅倆共用的。每個房間都七八平的樣子,還不是通透的能通風的格局,夏天住着,其實挺遭罪的。
躺在這裏不用蓋,聞着那個蚊香味,林雨桐把自己給摁的睡着了,睡了好早起,早起看四爺呀。
早起兩人是在洗手池邊相遇的。
林雨桐這邊還好,是新牙刷新毛巾,四爺那邊比較有障礙,牙刷這東西不換一次不舒服。趁着這會子天才蒙蒙亮,院子裏沒人。林雨桐将手裏的牙刷遞過去,低聲道:“我還有備用的,我去拿……”
結果這麽心裏一動,伸手從試着從空間裏拿,哎?拿出來了。
她一臉驚喜,四爺就樂:“收斂着點。”
林雨桐順手拿了一條新毛巾遞給四爺,兩人一邊刷牙一邊低聲說話。
“怎麽樣?還有哪兒難受?這情況你知道多少?”跟做賊似的。
其實四爺不是完全沒有感知的,外面吵吵嚷嚷的,他是知道的。再加上一晚上腦子裏亂七八糟的記憶,他基本把事情差不多給串起來了。
他一邊刷牙一邊‘嗯嗯嗯’的,林雨桐卻忍不住在那邊笑。
瞧瞧四爺現在的形象,胡子才以絨毛的形式爬出來,這個粉嫩粉嫩的勁兒喲!
不過說實話,小夥子挺陽光,挺有孩子王氣質的這麽一個小夥子。至于學習嘛,能考上那種高中,那麽程度也就别報太大的期待。
四爺被她笑的也不由的一樂,“這是賺了……笑什麽笑?”然後看了正房一眼,“林家的人還行?”
很行!
那就成了。
還要說話,西廂的門一想,一個斯文的中年男人出來了,戴着眼鏡,也是一副洗漱的打扮。如今這是一家一個水龍頭,各家有各家的水表,不混用的。人家就在邊上站了,“起來這麽早呀?這是桐桐吧?”
連名字都知道了?!
林雨桐把嘴裏漱口的水吐了:“蕭老師好!”
“好好好!”蕭澤連連點頭:“院子裏多了個姑娘,我們家蕭遙回來就有人玩了。她去夏令營去了,也就這幾天,該回來了。等回來了,你們小姑娘一塊玩呀。”
好呀!
人一多,她跟四爺沒法說話了,隻能用眼神交流。
一個說:吃完早飯去外面。
另一個說:胡同口。
結果等不到吃完早飯,兩人都得去上廁所。廁所在胡同裏,這個可以一道過去。可出去了也沒法說話,路上都是跑着上廁所的人,男女又分開排隊,都知道兩家關系,都知道林雨桐剛來,兩人要說話才奇怪。以大家的八卦能力和這胡同裏傳播八卦的速度,兩人真就是撒泡尿的工夫,大家都得知道這兩孩子關系看着還挺好。
好吧!誰别搭理誰,各自排隊吧。
一個個的憋着呢,還問林雨桐:“孩子,你媽咋沒跟着留下?可憐見的,一個大姑娘帶着孩子咋過了這麽些年的?”
這麽些話背後議論就完了,問到當面是幾個意思?
林雨桐才要說話呢,結果跟在她後面隔着兩個人,她沒咋注意的一個姑娘說話了:“劉大媽你有意思嗎?問人家孩子這個幹嘛?誠心戳人家孩子呗!”
這劉大媽那眼色就朝其他人亂飛,然後就道:“紅雲呐,也是我不會說話……不過,大媽不是誠心壞你的事……你得想想,進門就給那麽大一閨女當媽……”
林雨桐回頭就看了這個紅雲一眼,她就是昨晚跟林東來在院子裏說話的姑娘吧。
這姑娘……多大了?得有二十七八了。
“都三十了!”不知道誰八卦的跟人嘀咕了一句。
哦!三十了!其實不算大。
對了,林東來多大,也就三十四五吧。要說年紀合适,那是挺合适的。不過這姑娘挺潑辣,瞧着林東來也不像是有意思的那種。
正琢磨了,就聽見這姑娘被人議論的煩躁,朝男的那邊喊了一聲:“小業,你拿紙了嗎?”
林雨桐‘噗嗤’的笑了出來,她都不敢去看四爺的表情。
紅雲還跟林雨桐介紹呢:“看見了嗎?穿白背心的就是我侄兒……你們一般大,要好好玩知道沒?”
林雨桐‘啊啊啊’的虛應着,然後朝廁所指了指,“該我了……我先進去……”
上個廁所真是遭罪,回來得站在水池邊洗上好一會子才覺得沒味了。李慶生一臉沒睡飽的起來:“你一鄉下來的丫頭,還挺講究。”
“鄉下怎麽了?”林雨桐撒他一臉的水珠子,“鄉下天大地大,到處都能成爲五谷輪回之所……”
“嘿!随地大小便被你說的這叫一文雅。”李慶生嫌棄的将臉上的水珠子抹掉,一扭臉看見金思業也過來洗手,他頓時啧啧有聲:“喲!不裝病了,繼續慫呀!”
這種欠揍的小子呀,四爺一邊洗手一邊道:“雞湯魚湯的喝着,噓寒問暖的家裏人問着,挨打挨罵的又不是我……慫就慫吧……誰舒服誰知道……”
“哎呦!”不正面剛了,“變性了這是?”他湊過去,低聲警告,“我一會子就找楚詞遊泳去,誰要是來故意攪局誰是孫子!我跟你說,他是我女神……你最好識趣點……”
喲!原來是小夥子搶姑娘的戲碼。
四爺就特寬容的笑:“哦!是嗎?我識趣我識趣,肯定不攪局,她又不是我女神……”
不是你女神?
“我就說你這孫子不是好玩意,見異思遷見一個愛一個吧……”昨兒還爲了楚詞跟自己幹架呢,今兒就不是女神了,“那你倒是說說,你女神是誰啊?”
“你妹!”四爺說着,意味深長的看了桐桐一眼,走了。
那邊李慶生卻忍不住回罵一句:“你妹!”這孫子怎麽罵人呢?
罵完人回頭一看桐桐,笑的那個蕩漾,他氣的直跺腳,在院子裏又不好喊,隻一眼一眼的剜林雨桐,“洗完就回去!”對着男孩子笑的那樣像話嗎?果然是鄉下來的,沒見過世面,金思業那樣的有啥可看的。
林雨桐回去吃飯去了,林東來破天荒的早起了,正跟老太太說話呢,“家裏戶口本呢,吃完飯我先找我姐夫去,看孩子的戶口怎麽弄……”
“要我去嗎?”得去的吧,“肯定得回一趟老家……”沒有遷出,就不能遷入。
還得各種證明。這種沒有結婚證,孩子随父親落戶非常麻煩的。
後來DNA發展的很成熟了,有了親子鑒定這個要求,但現在怎麽回事,林雨桐是真不大清楚。但記憶裏,這個時間段應該是屬于管理比較混亂的時間段,好些地方這都是賣非農業戶口的。想成爲城裏人,繳納一兩萬塊錢……各地有點差異,但京市這邊不知道。
林東方就道:“李建國昨兒就把戶口本拿去了,隻叫你今兒過去就成。這事抓緊,戶口落下了,才能給孩子找學校。”
那成吧!早飯簡單的很,饅頭小菜……有四根油條,兩碗豆漿,是給林雨桐和李慶生的。
林雨桐抓了一根油條劈開兩半,給了兩老人。又把李慶生的拿了一根,劈開給了林東方和林東來。相當于大人吃半根,他們吃一根。
她又抓了饅頭一掰兩半,她一半,給了李慶生一半。
李慶生看着愣住的大人,再看看手裏的半拉子饅頭,在林雨桐瞪眼說出‘吃飯’的時候埋頭吃飯去了。
林東方呵呵笑:“家裏這當家的要變了哎!老太太,來了個搶班奪權的。這往後家裏聽誰的?”
“聽小姑奶奶的嘛!”老爺子笑哈哈的,說老太太,“不差那點錢,以後多買幾根。”
吃了飯,林東來把閨女叫到邊上,把昨天的錢又塞給林雨桐,又另外給了五十,“我這幾天大概不在,得給你處理戶口的事。你在家聽爺爺奶奶還有姑姑的話,出門别亂跑,叫你表哥帶着你。”
這是要回蘇家村呀!
她這麽問,林東來點頭:“肯定要回去,還得去村裏開證明,證明當年插隊的時候,在村上辦過婚宴……如此的話,這在當時也屬于是事實婚姻。那個年代……這種事很多,你别操心……”絮叨完了,才明白閨女的意思:“你想跟着回去?”
那肯定是想回去看看的。
“不行,過段時間吧。你昨兒剛來,今兒就帶你回去,你媽以爲我不要你,又把你給送回去呢。”說着,就有些心虛的問了一聲:“你姥姥家這些年也沒搬家,一直在村口住着呢?”
林雨桐點頭:“是!還在皂莢樹下。”
成吧!
林東來出了門,在胡同口靠了一會,就出門找了幾個朋友,一人借了點錢,湊了五百。蘇家需要啥,給蘇寶山娶媳婦,當下最需要的就是錢了。
五百塊錢不多,先拿這些過去了。
因此,從李建國那裏拿了他列的單子,标明必須開好哪些證明之後,他就啓程去了蘇村。當年走的時候,他以爲他三天就能回去,就能娶蘇寶鳳。可誰知道,再回來,卻已經相隔了十七年。
縣城還是有些變化的,可這鎮上真沒多少變化。
在鎮上下了車,走不遠,就看到一個熟悉的小窗口。那是路邊一戶人家,家裏的老太太會做酸棗糕,因此,就開了個小窗口,做點生意。早年,老太太是偷着賣的,寶鳳愛吃那個。他走的時候,答應寶鳳說,回來給你買酸棗糕。
她對着他笑:“買兩斤。”
他說:“我給你買十斤,留着慢慢吃。”
棗糕漲價了,但也吃的起。他說買十斤,可惜隻剩下兩斤多一點了。隻能買兩斤。
拎着兩斤站在蘇家十多年都沒變的大門口,他實在是鼓不起勇氣敲這個門。他蹲在大門口,就像是當年等寶鳳出來一樣,小二十年的時光,就這麽不見了。
有村裏的孩子看見蘇家來客人,上地裏喊人去了。蘇寶鳳聽到喊聲,先扔下鋤頭往回跑。
盧大頭在後面喊:“你急啥嘛?”
“孩子送去了……我怕再給送回來。”蘇寶鳳看了盧大頭一眼,“你别小心眼,要是不放心……你就跟我去……”
盧大頭利索的放下鋤頭,“好的!我去!”
蘇寶鳳:“……”能說啥,隻能白眼翻了盧大頭一下,将褲腿放下去,跟在盧大頭後面急着往娘家趕。
在門口,果然看見林東來。
蘇寶鳳一步一步過去,不知道爲什麽鼻子就酸了。那時候她悄悄的出門,總是用手捂住他的眼睛,趴在他背上叫他猜她是誰。
如今想想,多幼稚的遊戲。可爲什麽那時候兩人就能玩的那樣樂此不疲呢。
眼前的人站起來,他跟當年并沒有多大的變化,還是那副樣子。此刻,他起身,擡頭看她,眼圈卻是紅的。他動了一下,有東西遞了過來。
“什麽?”她問。
“酸棗糕。”他這麽說。
“多少?”她緊跟着追問了一句,淚珠子卻在眼眶裏打轉。
“兩斤。”他馬上給回了一句。
“就兩斤呀?”當時不是說回來買十斤嗎?
“人家就剩下兩斤多點了。”我不是忘了當年的承諾,跟你說過的每句話,我也都記得。
蘇寶鳳的眼淚唰一下就下來了,“可以了……”
不是說棗糕買這些就可以了,而是……你沒有真的忘了我,這對我來說,就可以了。至少證明,當年的決定沒有錯。
蘇家人回來,遠遠的看着。盧大頭蹲在門口,讷讷不言。那兩人呢,你看我我看你,面對面掉眼淚呢。
蘇寶山冷哼一聲,掄起鐵鍬就要砸過去,蘇大福一把給攔了:“别鬧騰,進屋說話去。”
院子還是那個院子,小桌子小闆凳的。
蘇奶奶就急着問:“桐桐呢?是不是孩子在那邊不好……”
“不是!”林東來将手裏的東西放下,就朝蘇家人噗通跪下,梆梆梆就磕頭:“叔,嬸,我對不起二老。我知道現在說啥都沒用,但這頭我得磕,孩子您二老給照看大了,我林東來一輩子都欠蘇家的,都欠寶鳳的。”
蘇家外面烏泱泱看熱鬧的,這一跪,算是把蘇家人的臉,把蘇寶鳳的面子給兜回來了。
他也不嫌棄丢臉,就說他坐牢的事,“……也是當時年輕,下手沒輕重,一個院子裏住着的妹子叫人給欺負了,當時就是幫人出頭去了……結果防衛過當了,就進去了,前半個月才出來……當時我走的時候給家裏我爸媽說了,寶鳳要是找到家去,就留寶鳳在家裏。要是寶鳳不願意等,找到更好的人家,那咱不能攔着……我是真沒想着不要寶鳳……這些年,叫寶鳳受委屈,叫您二老遭罪,叫大哥大嫂和寶山跟着受累,都是我的過錯……”
事情是這麽事情,話的清楚明白。陰差陽錯,世事弄人,你就是攢了一肚子的火氣,可你能咋說?
蘇寶鳳不能哭出聲叫人笑話,就那麽幹流淚的哭,哭的人整個都要抽過去了,雙腿軟的都要往下倒,蘇大嫂就歎氣:“行了……這都是命……”
當年,你要是進了林家門問人家爹媽了,那當年就該在京市了。
如果當年隻守着孩子就是不嫁人,如今這麽着……不好歹還是一家人嗎?
到了如今了,說啥呀?
蘇寶鳳抹了一把臉,岔開話題,“你别瞞着我們,桐桐到底咋了?”
“真是爲孩子戶口回來的。”林東來這麽一說,那邊蘇大福就把人扶起來了,“這麽說……咱們桐桐也吃商品糧成城裏人了……”
“我是她爸,她随我的戶口,能落戶。落戶了,上學就容易。”林東來坐在小闆凳上,“今兒我回來,她還想跟着回來。我一尋思,我這帶她今兒回來,您再以爲我給您送孩子回來的……再說了孩子坐車也累了,昨兒她媽一走,她就睡了一大覺。我就沒讓跟來,以後放假,或是周末,想回來就叫她回來……”
蘇奶奶就放心了:“那就好那就好!”她也坐到邊上,“你爸媽……要是有啥意見……”
“您多想了。”林東來給兩人寬心,“我這次主要是辦事來的,我爸我媽還說,等以後安頓好了,要親自登門道歉道謝。我家裏人口也簡單,就我爸我媽,我姐和我外甥也常住家裏……桐桐是姑娘家,我有管不到的地方,我姐都能照看到。昨兒就帶着出去買衣服洗澡理發,姑侄處的可好了。跟我外甥隻差了一歲,開學一起上高中,兩人在家有伴……一點也不見外。”
不管這話幾分真幾分假,聽着好歹叫人放心了一些。
隻要家裏沒後媽,孩子的日子不會太難過。
蘇家村那邊啥情況,林雨桐也不知道。李慶生要出去玩,老太太就非得叫住:“帶上你妹妹……她人生地不熟的,你帶着她認認人。”
林雨桐不想去的,但在院子裏看見坐在他家屋檐下看書的四爺悄悄點頭,也就應了。跟跟屁蟲似得跟李慶生出去了。
李慶生都能煩死:“我約了人了,要不……我帶你去書店,你在書店等我……”
成!
李慶生一走,四爺就來了。白短袖黑褲子白球鞋的陽光少年就這麽撐着自行車在書店門口。林雨桐這才出去上了四爺的自行車,爲了避免熟人看見,四爺騎得的是風馳電掣,到了附近的公園才下來。
進公園要門票的,所以,裏面的人應該不多。花了五毛錢進了裏面,找了涼亭坐了。
用四爺的話說,咱把日子過惬意點就行。别的追求也沒有了!
林雨桐就問說:“金家能惬意起來不?”林家好像還不行。家裏的條件很有些捉襟見肘。早飯油條不是人人都吃的,這不是老太太摳唆,應該是還過的不寬裕。
那金家呢?
四爺搖頭:“跟林家人口一樣,六口人。原身的爺爺叫金有财,奶奶姓白,叫什麽不知道,隻知道在老太太之間的綽号叫‘饅頭’。金有财是老司機,如今年紀大了,在單位的修理車間,再有兩年也退休了。奶奶呢,在街道辦,打雜的,年底也退休了。原身的父親叫金紅勝,酒廠的廠辦主任。小酒廠,眼看這就倒閉了。這幾天說是引進資金去了,沒在家。母親叫宋蘭蘭,百貨公司售貨員。家裏還一小姑,三十了,沒嫁人,叫金紅雲。”
金家就這麽一個情況,但現階段看,是比林家要寬裕。各個都是有工資的,隻有一個花錢的學生,日子相當有油水。可這日子隻怕馬上就要不怎麽好了,老兩口退休,年輕的兩口子那工作和單位,眼看就是要下崗的。剩下一小姑,也都三十了。到了這個年紀,要說不嫁人吧,那就老碰不上合适的。可要是碰上合适的,那也是說嫁就嫁了。而且,小姑子的錢不會拿來補貼家用。
所以,說到底,這還是倆窮人家的孩子。
兩人正說話呢,就聽由遠及近的說話聲,年紀還都不大。剛轉過彎來,林雨桐都無奈了,李慶生啊,不是說帶你的女神去遊泳嗎?這麽一群一群的,幹啥呢?
李慶生顯然也看見林雨桐和……他不想見到的人了,三兩步竄過來就扯林雨桐:“幹啥呢?不是叫你在書店等着嗎?本事大了,自己跑出來了。跑出來就算了,怎麽還跟他在一起?”
“我跟誰一起了?”林雨桐把這熊孩子的手拍開,“煩人不?這一片就這亭子涼快,要不然你們怎麽也過來。”
“就是!”後面跟着個紮着馬尾的姑娘,白短袖黑褲子,“這裏涼快,就在這裏歇歇吧。”然後問李慶生,“這就是你表妹呀?怎麽不叫來我們一塊玩。”
“她會玩什麽呀?我這不是打算叫你們一起遊泳去的嗎?”李慶生湊過去,“她又不會遊泳……你現在不想遊,要不,等下午……下午咱們再去……”
傻小子!沒看見人家姑娘大熱天的穿着長褲還是黑色的嗎?坐在那裏把手都捂在肚子上了,肯定是來例假了不舒服呀。
她就給四爺使眼色,然後起身:“我乏了,想回家了,你帶我回去呗。”
話一說完,除了四爺,都詭異的看她。
李慶生氣的跳腳:“……你……你……你一個女孩,叫人家騎車帶你,啥意思明白不?”說着,就急着跟衆人解釋,“我妹沒那個意思……她就是不懂……”然後還不忘了拍林雨桐幾下,“你是不是傻?你說,你是不是傻?”
哦!這是女生坐了男生車後座都該臉紅的年紀……
林雨桐臉也紅了,憋笑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