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暑的感覺不是太好, 現在就想睡一覺。
林奶奶像是發現了林雨桐的不舒服:“怎麽了這是?困了?”
林東方就道:“别碰孩子,叫她睡會。肯定是半夜起來趕車, 這一路上給孩子累的。”說着就起身:“我把風扇給打開。”
吊扇吹的呼呼的, 叫人稍微舒服了一些。然後林雨桐迷迷糊糊的感覺的到,那兩人裏面說話去了。
“這孩子……真是東子的?”林東方小聲嘀咕, “你說……這猛不丁的……”
“一看就是咱們家的, 你把你這麽大的時候的照片翻出來看看去……”林奶奶哼了一聲, “這滿胡同的人今兒可都瞧見了, 咋沒一個人說不是呢?侄女像姑, 你現在是拾掇的利索的, 往前倒個二十年, 你也就那樣……以後少給我說這個……再說了, 這事瞞的了人嗎?去蘇家那村子随便打問打問就知道了的事,能作假嗎?”
“那倒也是!”林東方一邊擦汗,一邊就道:“我就是發愁, 本來在裏面呆了那麽多年, 才出來沒幾天,這婚事就叫人發愁,誰家姑娘樂意咱家東子?給介紹的不是帶着孩子的, 就是死了男人的寡婦, 還都是鄉下來的……如今東子又多出一閨女來,更沒人樂意跟他了?您倒是心大,那麽大一孩子,說接着您就接着了, 也沒問問我爸……”
“問啥呀?”林奶奶翻箱倒櫃的找東西,“我跟你爸,擔心的壓根就不是東子成家不成家……你說說,這從裏面出來……出來是出來了,可這整天的不着家。出去好幾天,都不帶進家門的……心拽不回來有啥用。家是啥呀?家是有個媳婦就行了?不是!閨女呀,這家呀,就是你走哪,心得先挂着的地方。這不,從天上給他掉這麽大的一個閨女來,他不回家試試?孩子得管,心得跟着操。孩子要上學,要過的不比别的孩子差,得要啥?得要錢!想叫他自個的閨女過的好,他就得好好的找個穩定的工作,幹活,然後養孩子。這孩子是啥?是拴着他心的那根繩子……以後不許你說三道四的……去去去……去買雞去,我咋記得你年輕的時候有兩裙子還沒扔,我給改改……”
“改什麽改?”林東方壓着聲音就道,“沒有當姑姑的開服裝店叫侄女穿舊衣服的,您誠心擠兌我是不是?我把慶生放您這裏這麽些年,東子回來也沒嫌棄……我能嫌棄我親侄女?我就是跟您打個預防針……東子的婚事以後肯定更難了……”說着就往外走,“得!您還是給孩子在我那屋收拾個床鋪吧,我出去買雞去。衣裳的事你别急,吃了飯我帶她去店裏叫她挑……”
林奶奶果然就不找了,“那也成呀?”說着又想起來了,“慶生呢?這不能把人家孩子打了,就不着家了吧?”
“被李建國拎去教育去了。”林東方很不耐煩的樣子,不願意多說,“再割兩斤牛肉,今兒包頓餃子?”
成!
林雨桐聽到這裏,就真的睡着了。至少這母女倆聽着靠譜,這就行了。
林奶奶出來,蹲在林雨桐邊上瞅了又瞅,然後點頭:“是老林家的種!”
“是嗎?”身後悄悄走一人進來,“我瞅瞅。”
“小心聲!”老太太也不回頭,就去裏間去了。
來人是一黑壯的老頭,背着手彎着腰,又看了一遍,然後跟着老太太進屋默默的幫忙去了。
“都聽說了?”林奶奶就問。
“聽說了。”林爺爺嘿嘿一笑,“你也别發愁,我這不是還沒到退休年齡嗎?還有三年多,這才能退,孩子……也該上大學了……那時候東子也能成個人了……”
而此時的林雨桐,恍恍惚惚的,卻像是回到了那個叫蘇村的小山村。這原身在小山村是個名人,打從一出生就是。
村口那個蘇大福家,出了一件不怎麽光彩的事,那家的閨女蘇寶鳳跟城裏來的知QING搞對象,結果人家回去了,她肚子裏有了。因此,這個孩子就尤其有名。
在這些記憶裏,小姑娘慢慢長大之後,也問過她媽:“你幹啥要生我?”
是啊!幹啥要生呢?
蘇寶鳳那時候是堅信林東來是會回去找她的。當年他說是回去跟家裏說一聲,但這一走就是兩個多月,一點音信也沒有。她又發現她懷上了,快過年了,按照他留着的地址去找他了。可才進了胡同一打聽,人家就說,林東來早跑沒影了,公安正抓他呢。那是七七年的春節前夕,是七八年的年初……那個時候被公安抓,是特别嚴重的事。況且,他還跑了。跑的不見蹤影了。
那怎麽找呢?她不敢找了,一個人在胡同裏轉悠,也不知道是心不在焉還是胡同太繞,愣是在那個冬天的雪夜裏,在胡同裏轉悠了一晚上,第二天才回了家。
回來之後心裏就擱下事了,還不敢跟家裏說。茶不思飯不想,等家裏發現肚子大了,到醫院去流産,人家要開證明的。還要什麽結婚證啥的……可蘇寶鳳堅決不嫁人,“我要是把孩子生下來,誰還從我要啥證?我還就生了,等林東來回來……肯定會找來的。他走的時候說了,他會回來的。”
蘇大福兩口子有仨孩子,老大和老小都是小子,中間夾着的這個是個閨女。對閨女疼的呀!兩兒子隻念了完小,閨女卻把初中都念完了。在那個時候,初中畢業回來當個民辦教師就能掙工分。當民辦教師的她因爲懷孩子,人家說作風不好,也不叫幹了。
她就是丢了這個飯碗,也要堅持生孩子。擰不過她呀!耽擱來耽擱去,孩子在肚子裏一天天大了,再做流産手術對當時的蘇寶鳳的身體而言,可能就有危險了。于是,孩子就在這種情況下出生了。
添了一口人,蘇大福把大兒子兩口子分出去單過了,隻帶着閨女外孫和小兒子過日子。那麽幾年,雖然流言蜚語多,可也就那麽過來了。這一過,就是五六年,小姑娘五六歲了。可蘇家的小兒子也成年了。成年就得給說媳婦,可誰家一聽家裏有這麽一個沒出嫁的姑奶奶,人家都不樂意。蘇寶鳳這也等了林東來七年了。七年了沒有一點音訊,時間和生活将人磨的不得不面對現實。
于是,蘇寶鳳嫁了。爲了不叫閨女跟過去受委屈,她不帶孩子走。但每個月給孩子生活費撫養費,叫爹媽幫着照看。爲了不跟閨女疏遠,她也沒遠嫁,就是從村頭嫁到了村尾,嫁給了死了老婆,留下一個八歲兒子的鳏夫盧大頭。婚後,蘇寶鳳又給盧大頭生下個兒子,取名盧不敢。
在記憶裏,盧大頭是個老實憨厚的人,是個有些讷言的莊稼漢。生的不咋體面,黑不溜秋中等身材,娶到蘇寶鳳那真是做夢都能笑醒。蘇寶鳳進了門當後媽,盧家前頭那孩子盧小勇跟他爹一樣,不愛說話。她也供人家孩子念書,但是無奈,那孩子在念書上不算是靈性,念不動了。小學念完,就不讀了。倒是她自己生的那個小子,如今瞧着性子更靈性些。現在才九歲,原本取名叫小敢。他哥叫小勇,他叫小敢。但這小子淘氣,沒有他不敢幹的事。蘇寶鳳對他不像是對閨女那麽好脾氣,闖了禍就揍,問的最多的話就是:“還敢不敢了?”答的最多的話就是:“不敢不敢不敢了!”然後要上學了,去派出所登記戶口的時候,人家問這小子叫什麽,他說叫‘盧小敢’。人家沒聽清,問說:“什麽敢?”他立馬就答:“啥都不敢!不敢!”
于是,登記成‘不敢’了。
八九十年代,供養一個學生對小山村的農民來說,是一件特别不容易的事。小姑娘很聰明,考試從來都是第一,從村裏到鎮上,從鎮上到縣城,都是第一。
孩子的求學也異常艱難。村裏隻有小學一二年級,三年級得去鎮上,那個時候要去上學,就得翻山。這個山一翻就是四年,後來考到了縣城的中學,能住宿舍了,爲了省錢,也爲了不賴在家占屋子,叫人家不好給小舅舅說親,小姑娘半學期都不會回去一趟。都是蘇寶鳳和蘇家人給送錢送糧食。放假回家,在蘇家住一住……偶爾去盧家也住。
蘇寶鳳覺得拖累了弟弟的終身大事,就說這孩子上了高中就送京市,去找她親爸去。其實,也是怕人家相親的女方覺得蘇家要供養一個高中生,家裏更窮了。畢竟,老人老了,不得孩子的小舅舅分擔呀。其實,也确實是小舅舅分擔的多些,他不拖家帶口,給人打零工掙的那點,全補貼到外甥女身上了。
她有心把孩子帶到盧家,可村裏有些人的嘴賤呀。說什麽母女倆嫁給父子倆,這家裏就沒有外心人了。話裏話外,是覺得該把原身小姑娘嫁給盧小勇。
盧小勇十八了,原身這姑娘也十六了。
人言可畏的道理蘇寶鳳明白,所以,哪怕舍不得,但還是得走這一步,試着送孩子去找親爸,總是一條路呀。也因爲明白這一點,因此,當媽的一提出來,當閨女的就應下了。
記憶裏,除了學校的同學和老師,剩下的全都是不大的山村,是姥姥家門口的大皂莢樹,是樹下乘涼的人們,到處撒歡的大黃狗,還有追着大黃狗跑的大白鵝。
不知道怎麽的,潛意識突然就擔心了起來:也不知道媽順利坐上車安全到家沒?
才這麽一想,猛的就清醒了。這一清醒,就輕松多了。這會子滿屋子都是香味,飯菜怕是要好了。開着風扇,還是熱的一身的汗,京市的夏天,是真熱。
起身看看,屋裏沒一個人。她這才看清屋子的格局,這就是一個四合院的正房。之前進來的時候就發現了,如今所住的地方,這就是個大雜院。而且裏面改的不怎麽規整了。林家住的是正房,一進門就是廳堂。如今這廳堂就是一套老沙發老茶幾,外帶一個老式的櫃子,上面放着電視,電視邊上,一邊是暖水瓶和茶壺那些東西,一邊是一些瓶瓶罐罐,都是家裏日常用到的。還有幾個闆凳,挨着牆放着。廳堂的兩邊各有一間,朝東拐應該是上房,長輩應該住那邊。西邊這邊……原來本也該是隻一間屋子的,但如今看……是兩個門,應該是把一間屋子給隔成兩間,方便居住了。
之前聽那意思,這家裏是住着五口人的。再加上自己,那這空間也着實是不大。
這麽想着,她就出了門。大門東邊,借着原來遊廊的地方,改出來了廚房。廚房是兩間,都不大,裏面都有人忙活。緊挨着正房這邊的,是林家的。緊挨着東廂房的……裏面忙活的是你個跟宋蘭蘭吵架的女人,應該是金家的吧,
她站在這裏看,那邊宋蘭蘭一眼一眼的拿白眼看林雨桐,輕哼了一聲。
這一聲剛好被拎着兩根蔥回來的林東方聽見了,三兩步過來就拉林雨桐,“以後離那個女人遠點,聽到沒?”
離誰遠都行,我這不是……怕那是四爺原身的媽嗎?
她就道:“爲什麽呀?我瞧那阿姨長的還挺和氣好看的。”
“嘶!”林東方不樂意,“你哪頭的呀?和氣好看的得是你姑,明白沒?”
那邊正跟林家較勁,擱在廚房大熱天炖魚的宋蘭蘭又哼一聲,端着砂鍋回屋去了,回去還跟婆婆道:“那閨女看着還行……可憐見的,就是不會托生,怎麽就給林東來做閨女呢?”
“你小聲點。”金奶奶朝屋裏看看,“别吵到孩子。”
“思業沒事吧?”宋蘭蘭皺眉,“也就是破點皮出點血,醫生檢查也沒事……這怎麽還不醒?”
“昨晚本來就一晚上沒睡看書呢……”瞎擔心。
林雨桐沒如願的等到疑似四爺的小夥子出來,就被林東方拉進屋子,“餓了吧。馬上開飯……對了,要去廁所不?廁所在外面胡同裏……”
一條胡同一個廁所,這個不是很習慣。
但今兒半夜起來準備趕車,也就吃了五個荷包蛋。沒怎麽喝水又出了那麽多汗,不需要去廁所。她搖頭:“我去洗把臉。”
還是不死心的想等四爺起來。
水龍頭上洗了半天,那邊飯都上桌了,也沒見人出來。得,還是先吃飯去吧。
牛肉餡的餃子,涼拌的雞絲,雞湯留着,“晚上給你們下面吃。”
黑壯的林爺爺脖子上搭着毛巾,把餃子往林雨桐面前放:“趕緊吃,不夠還有呢。”
“一塊吃吧。”林雨桐擺桌子,幾盤涼菜,一人一盤餃子。确實還有沒下鍋的,林雨桐就朝外看,不見林東來回來,她覺得得客氣的問一聲:“不等我爸了?”
送個人也該回來了。
又是一句爸叫的,林家三口先不自在。林潮升這老爺子還嘀咕了一句:“那癟犢子也當老子了。”罵完了,覺得在孫女面前這麽罵人不對,就又趕緊道:“不等了,他在哪都餓不着。”
家裏突然多了這麽一個大姑娘,說實話,怪不自在的。
至少老爺子是一口餃子一口酒,占住嘴别說話了,怕把小姑娘給吓到。
這不自在也叫林雨桐不自在。老太太擱在邊上不停的夾菜:“……這個雞絲是你爺爺的拿手菜,他在廠裏的招待所食堂上班,最拿手的就是這個菜,招待上面的領導,每回都必點的……别隻吃餃子,沾着醬油和醋……你習慣哪個……這個是醬油這個是醋……”
越讓越是叫人渾身不得勁。
正别扭的覺得該說點啥的時候,外面吵吵嚷嚷的進來兩人。一個穿着警服的……應該是見過的人,今兒在車站門口,那塊有打架的,警車上下來的就有他一個。手裏拎着個黑色的公文包,拎着一少年的衣領給提溜回來了。少年嘴咧着,男人不停的說着啥。才一腳踏進來,林東方就把筷子往桌上一放:“李建國你放開我兒子……你幹啥呢?我兒子我會教……”
“也是我兒子呢,我兒子我不能教呀!”這個被叫做李建國的男人順勢坐在飯桌上,“喲!餃子呀!肯定是爸的手藝……”
“别叫那麽親熱,離婚了!這是我爸!”說着,她把手裏的筷子丢過去,說那個少年:“挨着你表妹坐,吃飯!我給你們拿筷子去。”
李建國抓了那筷子就吃,扭臉朝林雨桐笑:“東子還真有一閨女呀!我還當那些人說着玩了。”
“姑父好!”林雨桐問了一聲好。雖然離婚了,但看這樣子,也不像是離的那麽幹淨的。
那個該是李慶生的熊孩子,坐在林雨桐邊上,上下打量林雨桐,嘴角一撇一撇的,“我表妹?天上掉下來的?人家天上都掉林妹妹……可我呢,我這掉一什麽妹妹?黑不溜秋的,幹巴巴的柴火棍似得……”
嘿!這小子!
老太太的筷子抓起來想敲外孫,誰知道天上掉下來的孫女說話了:“黑怎麽了?黑是勞動人民的本色!爺爺還黑呢,怎麽了呢?”
林潮升端着酒杯的手一頓,‘啊啊’了兩聲,“是啊!黑怎麽了?”
“嘿!”李慶生坐端正了,朝他姥爺一眼一眼的使眼色,“您這變的可夠快的,這就投敵叛國不向着我了?”
“胡說什麽,妹妹你是敵人呀?”老太太和稀泥,主要是怕人家孩子剛來,再給惱了。
李慶生可不覺得這個妹妹是愛惱的人,那小嘴吧嗒吧嗒的,啥話她都接的上。本來也要适可而止了,可姥姥二話不說,把涼拌的雞絲從桌子上拉走放那個妹妹跟前去了,感情我在這個家長了十幾年,地位就這麽被取代了?他瞅着林雨桐一筷子一筷子帶着點故意勁兒的夾那雞絲,就道:“還真就是我敵人了!以後,你給我乖乖的聽話,要不然……”
“要不然怎麽着啊?”林雨桐看他,“欺負我呀?呵呵哒……誰欺負誰還不一定呢。”
“哎呦!”挺對脾氣呀。李慶生也笑,“小丫頭挺狂呀。你要知道,這裏我是主場……”
“呵呵呵……您還真不拿自己個當外人。”林雨桐知道這小子沒惡意,林家人也都隻笑看着,就知道這個家裏一般的家庭氣氛什麽樣了。真整的太嚴肅,誰都不自在。她就道,“你怎麽就主場了?你姓李,這家姓林,我姓林,您說說,這是誰的主場?欺負我?在我家欺負我呀?哎呦,我好怕怕呀。所以,以爲乖乖的,要不然我叫你知道什麽是寄人籬下……”
“嗐……你擠兌我是不是……”李慶生看他姥爺,:“您聽聽……她擠兌我,她說我不姓林……”
“你本來就不姓林嘛!”李建國樂呵呵的,“那你在人家家裏,就得有當客人的自覺……”
“就是!”從外面進來的林東方緊跟着就接話,“你想以客欺主呀?邊去!”說着,遞了筷子過去,又揉林雨桐的頭,“對!對他就得這麽收拾,千萬别手軟。”
林雨桐這邊應着,那邊卻把雞絲往李慶生那邊推了推。
林家人就發現,這孩子特别有分寸和家教,給她她吃了,但吃也隻夾對着她的那個方向,整盤子菜,下去了十分之一都不到,而且塑形還是完整的。
這麽一打岔,林家人也自在了,反正這孩子在家裏跟林家人的氣質很搭,融入這個環境一點也不違和。
飯吃的很快,林雨桐見李建國像是有話說,因此一吃完飯,她就收拾碗筷,“我洗碗筷,我會收拾。”
“那哪成啊?”老太太順手把廚房鎖了,摸了十塊錢給林雨桐,然後叫李慶生,“生子,帶你妹妹去外面買雪糕吃……”
李慶生穿着拖鞋踢踢踏踏的出來,“跟緊我……别把你給丢了……”
林雨桐就回頭看,李慶生一樂:“你心眼還挺多,知道我爸是有話說呀。”
“你知道你爸要說啥?”林雨桐靠在胡同裏的樹下,跟李慶生打聽。
“能說啥?”李慶生數着手指頭,“第一,舅舅的工作。第二,你的戶口。第三,你的學校。第四,關于我和舅舅分别打架的事……”
林雨桐點頭,所以,自己能得到的信息是,林東來沒有正經的工作,自己的戶口要遷過來可能還有點麻煩,因爲沒參加京市的中考,所以高中想擇校轉學有一定的難度,尤其是找好學校。至于那個第四點,林東來今天打架能被李建國知道,那麽基本可以判斷,在車站門口引起騷亂的打架者,有林東來。
“有一個愛打架鬥毆的兒子是挺糟心的。”林雨桐想想那老兩口,看看眼前這個疑似給四爺原身開瓢的少年,又想想林東方兩口子,攤上這種兒子,鬧心呀。
這話成功的叫李慶生不樂意了。林雨桐順口又接了一句,“要是攤上這麽一爹,那得更糟心。”
李慶生本來怼她的話都到嗓子眼了,愣是給憋回來了,想想她這話也還真對。
林雨桐卻邊跟李慶生壓馬路,邊琢磨這事:林東來暫時沒工作,這個不要緊。如今好些單位要下崗,差不多都快沒正經單位了。這個可以暫時不考慮,如今這大好時代,幹點啥都掙錢。再來就是戶口……戶口不好辦,但架不住李建國是警察,自己又确實跟林東來是父女關系,有這麽一熟人幫忙,也就好辦了。剩下的就是擇校,這擇校什麽時候都是麻煩事,其實擇跟成績匹配的好學校……對自己來說,完全沒必要。随後要跟林家的人說說,找一離家近的,普通高中也行。
她朝李慶生看了兩眼,“你上哪個高中呀。”
“啊?”李慶生撓頭:“你知道什麽呀?我……上學比别人晚了一年……今年也才中考完……”
“怎麽晚了一年?”林雨桐左右看看,“貪玩?”
“瞎打聽什麽呀?還能叫你沒學上呀?大不了跟我一個學校,育民中學聽過沒?老牛了!校體育隊籃球隊牛到家了……我跟你說,咱們院裏,我、金思業、蕭遙,可都是在育民中學。”
金思業?
林雨桐有數了,就順嘴問了一句:“育民中學?遠嗎?”
“那不!”李慶生一指:“馬路對面那就是。”
斑駁的鐵栅欄門,上面挂着橫幅——祝賀我校某某某、某某某、某某某被本科院校錄取。
多少個學生不知道,反正是就那三個考上本科了。
她戲谑的看李慶生,這是老牛老牛的學校?
李慶生怒道:“你别那麽看着我!今年咱們運氣好……”他再往後面指,“看見那幾棟樓沒?今年新蓋起來了,九月份就要用了。區裏要把三所高中合并到一起,都遷到這邊來。合并過來的兩所還不錯,算是區重點了,他們是校區小,房舍老……”
“那這育民中學的校長倒是聰明……”用硬件引進軟件。
“小丫頭懂的不少。”李慶生朝學校一指,“你要是想進這所學校,那容易。西廂住蕭遙她爸,就是你嘴裏的聰明人。他是校長……隻要咱家開口,他肯定辦好……”
“跟咱家的關系好?”林雨桐又試探的問了一句。
李慶生臉上的笑一收,“……以前挺好……好到舅舅爲了他妹妹做了十多年的牢……他郭家欠老林家欠大發了……”
嗯?
林雨桐扭臉看李慶生,像是要确認什麽似得。
李慶生這才恍然,剛才真是多嘴了,他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子,“……那什麽……我舅舅不是壞人……也不是不要你媽跟你……是蕭遙她姑姑,也是咱院子……他們一塊長大,還有金家那小子他爸,他們……反正好像關系挺好的,蕭遙她姑上大學的時候被人欺負了,懷了孩子了……那王八蛋不認賬,然後舅舅就跟金家那個誰找那王八蛋去了……不知道怎麽着的,反正把人打的不輕,然後那邊還有點權勢好像,反正人家給告了,舅舅就跟金家那誰一起跑了……跑了好幾年,得有五六年吧,金家那誰回來了,說是看孩子還是啥的,我爸給把人逮住了,結果不知道咋弄的,他拘留了半個月就出來了,沒幾天舅舅就被逮住了……不巧,剛好趕上YAN打了,一下子給判了十二年。後來又減刑了兩年,這不,才回來不到半個月。你可别瞧不起我舅,我跟你說,在這一片,隻要報我舅的名,誰都得客氣幾分……倍有面。”
林雨桐呵了一聲:“我再問你三個問題,成嗎?”
李慶生點頭:“成啊!你問。”
“第一,蕭遙她姑現在人呢?第二,你們是不是懷疑金家的那個誰出賣了你舅舅?第三,你舅舅是不是被你爸親手給逮進去,然後你爸你媽離婚了?”後兩個問題是需要确認,第一個問題是真不知道。按說,這一切的起源都是這個蕭遙她姑,可李慶生後面的話裏再沒聽過這個人。當年林東來是爲了一個姑娘跟人家拼命,爲此還搭上了最好的年華。她得知道,這個女人以後會不會出現在林東來的生活裏。畢竟,她得考慮此人對她以後的生活影響系數有多大。
可這些一問出來,李慶生就跟見鬼似得看林雨桐,“你猴精猴精的!還真沒你不知道的。沒錯,金家就是叛徒。打人也有金家一份,爲啥舅舅坐牢坐了十年,金家那誰沒事?說得清嗎?責任全叫舅舅給擔着了。你說,他家是不是咱家的仇人?我告訴你啊,以後離那個金思業遠着點……還有我爸我媽的事……是!我爸當年真是好心,找舅舅說是自首的,想着很快就出來了,卻沒想到後來出了變故,舅舅判刑,我爸還被降職了,說是包庇小舅子……我媽又說我爸拿舅舅的人頭染紅頂子,這不就鬧崩了嗎?兩人鬧的厲害,都忘了我要上一年級了,我就比别人遲上一年學。還有你說的那個蕭遙她姑……聽說是出事沒幾天,欺負她的那個男的家,大概不想把事鬧大,不知道通過什麽途徑,反正給争取了一個交流學習的機會,是去了香GANG,那一年國家開始往外派留學生,但蕭遙她姑沒資格,隻能先去香GANG……不過聽說在香GANG沒呆幾年,就又去了英國,這些年一直在英國……你以後在奶奶面前可别提這個女人,奶奶煩她的很。反正這麽些年,幾家人因爲這事鬧的妻離子散的……不說咱們家了,你爸你媽,我爸我媽,還有金家……那邊也是天天吵吵,就差離婚了……就是蕭遙他爸媽,好像是這事出了沒多久,她爸她媽也離了,她爸這些年也沒再婚,她媽後來出國了,一直沒回來……你可憐,我可憐……蕭遙也挺可憐……”
“怎麽聽你這話,蕭遙她姑整個一紅顔禍水呀!”林雨桐跟着他又往回走,“人家過的怪滋潤,幾家人跟着受難。上哪說理去?”
誰說不是呢!
回家的時候李建國已經走了,林東方帶林雨桐去服裝店,選了幾身衣裳兩雙鞋,睡衣内衣襪子日用品都給買齊了,又順便帶去澡堂子泡澡,再去理發店把頭發都給收拾齊整了,才帶回家。
人靠衣裳馬靠鞍,一收拾利索了,瞧着順眼多了。
走回來碰上不少乘涼的街坊,一個個的都跟瞧新鮮似得,遠遠的,林東方就跟林雨桐打氣:“别怵,聽到沒!昂首挺胸的走,咱老林家就得有這個氣勢……咱又沒幹殺人放火違法亂紀的事,走到哪你都得站的直溜,走的端正……”
成吧,我把這胡同當金銮殿,有氣勢吧。
人家問說:“這就是東子的閨女?”
林東方提點:“這是胡大爺,胡大爺是這個……”她挑了拇指。
林雨桐馬上跟着叫大爺,順便說句:“……給您請安,您吉祥。”
皮皮的勁,“嘿!還真就随了她老子了!”
林東來回來的晚了,把人送到車上,時間還早。但是回家吧,回去該說啥呀。找了幾個老兄弟喝酒,到了點了都嚷着回家。
一個說:“真不能喝了兄弟,我家那小子我媳婦管不了,我不回去他得翻天。”
那個說:“我媳婦還懷着呢,我們家老大這幾天正鬧脾氣,我得回去……”
是!一個個的成家立業了,都急着回家了……有啥了不起,誰家還沒個孩子了?!
搖搖晃晃的回來了,坐在大門口的台階上不想動地方,院子裏的自來水還開着,聽那聲就知道,是生子那小子在院子裏沖澡。想想,也不知道那孩子今兒在家怎麽樣了,要不然悄悄的叫生子這小子過來問問。他側過身去,朝後面‘嘶嘶嘶’的……結果還沒嘶嘶完呢,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您這幹嘛呢?”
啊?
林東來這麽一扭頭,看見一俏生生的姑娘,天黑也看不出來皮膚黑了,反正瞅着超級順眼的那種……心裏突然覺得酸酸澀澀,又有點小驕傲,一張嘴果然沒吐出象牙來:“我瞅着你得努力的長才能不白瞎你爹的好基因呀!”
說完就後悔!得!才一搭話就把人給得罪了!